素年从不怎么吐了开始,就异常容易饿,她还开玩笑说是肚子里的孩子前些日子被饿怕了,这会儿抓紧机会猛吃,说的几个小丫头和月娘心酸不已……
所以阿莲没事儿就会做一些小小清淡的糕点,让素年饿的时候吃两块。
素年拈起一小块洁白如玉的栗粉糕,直接送进萧戈的嘴里,“脸不要苦着,吃点甜的。”
栗粉糕清甜爽口,细腻化渣,还有桂香浓郁,饶是萧戈不大怎么吃甜食,也觉得阿莲的手艺不错。
看到萧戈的眉头松了下来,素年才又拿起一块栗粉糕送入嘴中,细细地咀嚼起来。
刺萍放下碟子轻手轻脚地离开,萧戈将捧着栗粉糕吃得不亦乐乎的素年重新搂住,“丞相久病不愈,找了太医院中的太医们挨个儿瞧了,却始终不好,于是丞相的夫人恳请皇上下旨,让有医圣之名的你去给丞相瞧瞧。”
“我去?”素年低头看了看初显圆润的肚子。觉得这事儿不靠谱,“丞相是不是知道我曾经两次入宫给兰妃瞧过,所以想找我问问情况?”
“兴许不止,丞相此人做事目的不可能只有一个。必然是有别的考量。”
那素年就开始乱猜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于是将手里的栗粉糕一口咬下一半,含含糊糊口齿不清地猜:“会不会他想要造反,然后将我扣住,这么一来就能牵制住你?老婆孩子都在人手上,丞相估计你也不敢怎么样。”
素年感觉萧戈的双臂紧了紧,下意识地拍了两下,又给松开了,“我乱猜的你别紧张啊。不过若是皇上对丞相早有防备,那他也得要最后一搏了,不然他会打算顺从的交出权力,让皇上高枕无忧吗?”
“他不会。”这个萧戈很清楚,素年说的这些。他也有想到,所以直接就拒绝了,素年如今怀着身子,就算没怀,他也不打算让她卷到这些事情当中。
“可是,皇上是打算安抚丞相吧?”
这才是萧戈烦恼的地方,皇上并不想跟丞相撕破脸。但自己坚决不可能让素年去丞相府,于是难办了。
素年吃了大半碟栗粉糕,拍了拍手,喝了口清水漱了漱口,才慢慢地说:“我现在的样子,肯定是去不了的。不过,我可以推荐一个人去。”
“你是说莫子骞?”
素年点了点头,“莫子骞的医术十分扎实可靠,若是丞相真有不适,他必然是个很好的人选。但是,如果丞相身子不适只是个幌子,莫子骞也不会有危险,他并没有太多的背景,丞相不会因为他而打草惊蛇,所以他会很安全。”
“可丞相怎么可能会让一个从太医院里除名的大夫进入丞相府?”
“医圣的传人,如何?”
素年眨了眨眼睛。
莫子骞一直想拜素年为师,可素年只愿意教授他针灸之术,却没有半点涉及柳氏医术,柳老留给她的东西里,有不少都需要被一个心地淳朴,仁心仁术的人继承,否则必将造成灾难,所以素年不敢轻易收徒。
但是,莫子骞这孩子,素年一直看着,他心性朴实,虽然欠缺一些沉稳,但那可以用经验和历练来弥补,加上他对医术的醉心,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名医。
素年想着,干脆就将他收为柳氏的传人吧。
去丞相府,不管怎么说,都是有一定危险的,素年找到莫子骞,和盘托出,将她猜测丞相身子有恙或许只是个幌子,那么在丞相府究竟会发生什么事,谁也不知道。
“还有别的办法,可以找其他人去的。”
谁知莫子骞只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他说,万一丞相是真的有恙呢?知道有可能有病人需要医治,他愿意去。
素年愣了很久,这句话,曾几何时她也说过,在那个自己还不能拒绝任何人求医的时候,她作为医圣的传人,被各家女眷到处请,柳老让她不要去,她就是这么说的,“师父,如果真的有病人呢?如果因为怕麻烦不去瞧一瞧,真的错过了病人,素年一定会后悔的。”
没想到,她又听到了这句话,素年闭上眼睛,眼眶热热的,收下了这个传人,师父一定会满意的吧?也是个愣愣的小子呢。
“我想收你作为医圣柳氏的传人,你愿意吗?”
素年声音有些轻,莫子骞听完傻傻地“啊?”了一声,然后才反应过来,显得更呆了。
“医圣柳老,是我的师父,我想收你为柳氏传人,你愿意吗?”
素年又说了一遍。
莫子骞张着嘴白,点了点头,表情十分木讷,半天才回过神,眼睛睁得老大,满脸的不敢置信,“愿意的愿意的,真的吗?夫人您愿意收我为徒了!?”
素年点了点头,“别叫夫人了,叫师父吧。”
“师父!”
莫子骞“噗通”跪了下去,也不管素年连声叫他起来,端端正正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一脸傻笑地站起来,乐得嘴都合不拢。
“傻死了。”刺萍忍不住吐槽,但丝毫不影响莫子骞的笑容,他又有师父了,又能够学到更多的医术,这真是太好了。
素年正式收了莫子骞为传人,就决定将她会的柳氏针法一点一点慢慢教授与他,丞相那里,皇上以素年身子沉为由婉拒了,却是主动不经意地提起了素年有个传人。
丞相夫人那里虽然十分希望医圣能亲自到府上,却也不好太强人所难,便借驴下坡,干脆地换成了莫子骞。
去之前,素年让萧戈挑出了萧府里功夫最好的人跟着,但萧戈说,人一定不能多,越少,越是不起眼,越好。
于是莫子骞只带了两个人去,一个小厮,一个侍女,再无旁人。
去丞相府的这一天里,素年一直都处在焦躁不安中,萧戈说,丞相不会对莫子骞做什么,因为他没有太大的价值,所以莫子骞定然会是安全的,但素年还是担心,直到莫子骞安然回来之后,她才算松了口气。
“丞相是真的身子有恙。”莫子骞的神色很是凝重,看来丞相当真病的不轻。
怪不得,萧戈跟素年说,如果皇上将人选换成是莫子骞,丞相府不一定会同意,莫子骞是素年的徒弟,丞相怎么会让自己的情况给他知道?
但没想到,他们同意了,那么就一定是到了不得不同意的时候,丞相是真的病了。
“并不是卧床不起,而是不断地躁动不安,说话有些含糊其辞,我听不太明白,奇怪的是,我说什么丞相竟然也有些听不懂的样子。”
“给丞相诊脉的时候,他的夫人在一旁劝着,却被他破口大骂了一通,还质问她是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府里。”
“更不可思议的是,丞相竟然连桌上喝水的杯子都不认识了,还连声问那是什么?”
莫子骞感觉十分诡异,他虽然没有见过丞相,但从素年和萧戈的言语中,也能知道丞相必然是个厉害的角色,“莫非,是邪症?”
“脉象呢?”
“脉象细数,口干发苦,面色潮红,舌质红。”
这是肝肾阴虚火旺之症,火性炎上,扰乱心神,则极易烦躁不安,“言为心声”,心火不宁,故言语颠倒,阴虚内热,火邪干扰,素年沉思了片刻,从症状看来,极像是阿尔茨海默病,也就是俗称的老年痴呆。
这种病的成病可能因素和假说多达三十几种,如家族史、头部外伤、甲状腺病、病毒感染等等等等,素年问过萧戈,丞相的年岁并不小了,他宠爱兰妃,只因为兰妃是他最小的女儿,又在他最得志的时候降生,所以才会那么疼爱。
但兰妃的年纪也不小了,丞相的岁数应该很大了才是。
上了年纪,身子本就衰弱,又痛失爱女,也许还有服用“灵丹妙药”,会得此病,素年并不觉得蹊跷。
“那些瞧过的太医们怎么说?”
“也都说许是邪症,他们跟丞相夫人说了师父你曾经将莱夷族族长的邪症治愈,丞相夫人才会去恳请皇上想让师父去看看的。”
素年笑了笑,手在小腹轻轻摩挲:“丞相患上的并非是邪症,只是一种病症,不过这种病症不是那么容易能医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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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七十七章 自我嫌弃
莫子骞看着素年:“师父也是这么觉得的吗?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丞相的样子太不对劲了,所以看着有些蹊跷,我听说,寻常人家有的老人年迈之后也会出现这种情况,但大多数都是以邪症来诊断的,请来神婆萨满来驱邪,但老人哪儿能经得住这种折腾,不久便会离世。”
莫子骞的神色有些暗淡,“我曾与师父遇见过,师父想要为那位老人医治,但他的家人们都不相信,还嫌我们碍着了大仙驱邪,将我们赶出了村子。”
素年明白,在这种时代,人们对天神都是十分敬畏的,就是曾经,科学已经那么发达的时空里,仍然有不少落后些的村子,依然信仰着。
“师父你能医治吗?”莫子骞看向素年,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
素年愣了半晌,才缓缓的摇头,“神疑病,痴醉不治,渐至精气耗尽而死……”
老年性痴呆曾经在西方和一些大城市里,已成为排名第四位的死亡原因,现代医学都尚无有效的治疗手段,她如何能治。
可是,莫子骞眼中的光彩,让素年的心像是暴露在空气中一样,如果她能治,她会治吗?
若是以前,素年一定毫不犹豫地说会,她是个大夫,不管面前的病人再十恶不赦,她都会不在乎地给他医治,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素年竟然会有这么多的犹豫了,会顾及丞相的身份,顾及到他神智清醒之后会不会做出什么危及萧戈的事情……
就那么一瞬间,素年自惭形秽起来,当初她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时候,开始决定学习医术的时候,跟自己说过什么,她都已经忘掉了吗?
自己这副样子,如何还能够被称之为大夫?充其量只是个会些医术的萧夫人而已!她有什么资格挂着师父医圣的名号?
“啪!”。素年的两只手重重地拍打在脸颊上,力道之大让她的双颊迅速红了起来,刺萍呆愣了半晌,才冲过来仔细查看。眼睛瞪得老大。
素年放下手,红着脸颊跟刺萍笑笑,表示她没有事,然后才认真地看向莫子骞,“虽然我也没办法治愈,但我们可以试一试,针灸之术对醒神开窍本就有大作用,应该能够缓解丞相的症状。
莫子骞笑了起来,素年才发现,他原来有一个小虎牙。憨傻憨傻的十分憨厚,“师父放心,子骞必定竭尽所能!”
素年的身子沉,也只能提出理论的方法,然后由莫子骞去实施。“多用长针,比如从足三里透丰隆,手法有些复杂,你必须勤加练习,对穴位到穴位的走向心里一定要有数。”
莫子骞认真地点头,然后听着素年告诉他选取这几个穴位的意义。
四神聪穴开始,毫针针尖向百会穴平刺。使四针锋集中于百会穴,留针两刻钟,然后让丞相屈膝,足三里透丰隆,捻转一小会儿;复溜透太溪,捻转一小会儿。都不留针。
剩下的,神庭穴先透刺左右当阳,然后透上星;首面向下透刺鼻交;定神向上透刺水沟,这些穴位均是捻针一小会儿,再留针一刻钟到两刻钟。
莫子骞听得很认真。丞相夫人就是让他回来跟素年说一说,然后明日还会来接他再去的,只是素年说的这些进针手法,莫子骞觉得十分拿不准。
“我这里有个小模型,先借你用一用,但是这个跟真人大小并不相同,只是让你熟悉穴位所用的。”素年将柳老给她找来的假人模型递过去,“长针透穴确实有些难,但它对医治这种神经性病症十分有效。”
莫子骞吞了吞喉咙,将模型接过去,抓紧时间回去苦练了。
素年看着他离开的身影,轻轻地笑了笑,然后摸了摸肚子,“娘本以为自己跟其余女子是不同的,却才发现,原来都是一样的。”她的声音轻不可闻,就是站在她身边不远的刺萍,也没能听得见。
晚上,等萧戈回来了以后,素年难得的没有缩在床上,而是严肃地坐在圆桌旁,见到他进了屋,先等刺萍将他的外衣除下放好,然后关上门,才示意萧戈坐到她的对面去。
萧戈一天没有见到素年了,搓了搓手,将手掌搓热了,才忍不住将素年抱到膝盖上。
“不行不行,先坐好,我有话跟你说。”素年轻轻扭了扭身子,这样她还怎么好好说话啊。
“别动!”萧戈的声音隐含警告,对于一个长时间软玉温香在怀却什么都不能做的正常男子,素年刚刚的举动是不对的。
素年也乖觉,立刻发现了不妥,当即一动不动,然后慢慢地又说了一遍,“所以啊,都让你坐坐好了……”
“……我想你了。”萧戈在素年的颈脖处缓缓说到,气息喷涂在素年的皮肤上,痒兮兮的,萧戈的声音里满是感叹,素年能够听得出来。
这个男子,素年本以为他跟丽朝其余男子本质不会有什么区别,可她发现,似乎完全不一样,多讽刺,她跟萧戈简直是颠倒了一样,她都有些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够配得上萧戈了。
心里沉静下来,素年将萧戈搂着她的胳膊抱在怀里,这么说就这么说吧,也不用矫情了。
素年将莫子骞带回来的情况跟萧戈说了,萧戈有些诧异:“果真是身子不适?”
素年点点头,莫子骞虽然人老实好骗,但脉象和身子的状况他是不会诊错的。
“如此一来,丞相是不能再掀风雨了,皇上该是无比欣慰。”萧戈轻轻笑了笑,觉得这是个好消息。
素年闭了闭眼,再睁开,里面平静无波,她又将自己会协助莫子骞尽力救治丞相的打算说出来,说的时候,不知道是不是下意识的,她的手有些将萧戈的胳膊松开了。
一气说完,素年中间并无停顿,萧戈没有说话,素年盯着面前桌面上,一个豆绿色冰裂纹的茶盏,“我是大夫,曾经在为蜀王医治的时候,我问过师父,若是早知道蜀王会那么对他,他还会不会跟着过去。”
“师父连考虑都没有,就点了点头说,会的,因为他是大夫,只是他并不想将我也卷进去,我还记得当时我是怎么回答的,我说,‘师父你别难过,我也是大夫’”
素年的声音闷闷的,眼眶周围开始发热,她好想师父,好想曾经的那个自己,可是,她又很不希望萧戈会生气,这个从来都是护着自己的人,素年不想看到他难办,她难过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萧戈的胳膊开始动了,强制性又塞回素年的手里让她抱着,素年一愣,滚烫的眼泪落下来,滴在萧戈的胳膊上。
“别哭呀!怎么了?”萧戈吓了一跳,将素年的脸捧过来,看到她泪汪汪的眼睛,“不能哭不能哭,我听说这个时候哭很容易坏眼睛的,擦擦。”
萧戈扯过素年的丝帕,轻轻地给她拭去眼泪:“好好儿的哭什么,你想治就治,我还不至于会怕了丞相,不然,他也不会处心积虑地针对我,好了好了,不哭了啊。”
素年吸吸鼻子,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眼泪就出来了,都说怀孕以后情绪很容易会波动,原来是真的,不过,萧戈真的不介意吗?
“不介意,你是大夫,看到病人不能当做看不见,这我明白,况且,丞相若是真如同你说的,会这么疯疯傻傻下去,那才真的是便宜了他,所以如果能治好,皇上应该要感谢你呢。”
萧戈安慰着素年,他说的是实话,皇上那里已经掌握到了关于丞相的一些证据,这会儿丞相要是突然撂挑子,皇上绝对会无比憋屈的。
“我希望你以后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