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凌抹了把脸:“黑山哪去了?”
他当然不是关心黑山,仅仅是想知道答案。
女人看了他一眼,用有些鄙夷的口气说:“当然是出去寻找吃的去了。”
徐凌愣了一下,听到这个答案,他一瞬间有些激动,他按兵不动,扭头冲着石壁,继续躺下。
女人不可能干坐着,她拿出了石棍和石板,磨了起来。徐凌背对着她,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只能听见有规律的嚓嚓声,并偶尔伴随着噼里啪啦篝火的声音。徐凌装作熟睡也不敢翻身,现在他半边身子都麻了,规律的声音让他昏昏欲睡,他抠着手心,让自己不至于真的睡着,在他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洞外响起了脚步声。
“黑妹,快来帮帮我……”另一个女声明显刻意压低了声音。
徐凌敏感地感觉有目光在自己的后背扫了一遍。
“怎么了?”
“那个……到处都是,弄不灭……”新来的女人听声音好像很着急,她说话快,加上又带着点口音,徐凌听不太清楚,但大体还是知道出了些问题。
名叫黑妹的女人却听懂了,看意思还是很着急的事,咚咚咚咚,俩人踩着重重的步子跑出去了。
徐凌按捺着,又躺了五分钟,这五分钟,对他来说却像一个小时那么长。徐凌觉得差不多了,他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整理好衣服,然后蹑手蹑脚溜到洞口,他先是扒着岩石听着外面的动静,不远处传来嘈杂声,间或夹杂着几声女人的尖叫,听起来离这里不算近,但也不远。
徐凌悄悄露出一个头,他见有烟从大约三十米远的一个洞穴飘出来,洞穴门口还围着三个女人,皆是惊慌失措的模样。徐凌猜想应是火点燃了什么,他们此刻已经顾不上他了,真是天赐良机。
徐凌溜出洞穴,他慢慢地向后退着,眼神戒备地观察四周,退到刚好有岩石遮住他的身子,他扭头拔腿就跑,不要命的那种跑法,摔倒了也感觉不到疼了,爬起来继续跑。
他不认得方向,只能凭记忆向一个方向跑去,覆着雪的树木越来越多,徐凌不知道这是不是昨天来过的那块地方,他只一门心思祈祷,祈祷能跑回巨石族,至少在那边,不用担心贞操问题。
直到跑不动了,徐凌这才停了下来,他弯着腰,肺部跟快要炸了似的,火烧火燎,偏偏吸进去的是极冷的空气,一热一凉,激得他难受极了,徐凌忍不住咳嗽起来,咳嗽声在这寂静的雪地里显得极为清晰,徐凌自个都被这声音吓了一跳。
树枝上不知何时落了不少黑色的有点像乌鸦的鸟类,黑色的眼睛虎视眈眈,它们也不发出声音,就这么看着,明明是鸟,却感觉它们的目光个个不怀好意一般,徐凌的右眼皮狠狠地跳了一下。
徐凌迷路了,他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他知道自己孤身一身跑到树林里来是十分危险的,但当时真的一门心思想跑,根本是慌不择路,如今他也感觉有些怕了。
徐凌在树上划了个记号,他选定一个方向,慢慢往前走,走了大约半个小时,让人不舒服的是树上的黑鸟一直跟着他。
森林深处传来了几声狼嚎,听着不太真切,应该在很远的地方,徐凌愣在原地得有十多分钟,才鼓起勇气继续走下去。
又走了一个来小时,眼前的景象仍旧一成不变,覆着雪的树木好像翻来覆去就那么几棵,期间,徐凌总能听见不知名的动物叫声,树上的黑鸟还在锲而不舍地跟着他。
一切都糟糕透了。
忽然,耳尖的徐凌扑捉到一个低沉的声音,有点像是粗重的喘气声,徐凌已经麻木地感觉不出来那东西到底离自己多远。
至少徐凌没有傻到以为这是碰见人了,他第一个念头就是靠着树躲了起来,侧着耳朵仔细分辨声音的位置。
那声音果然在不远处,徐凌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一方面,危机意识提醒他可能遇见野兽了,另一方面,他又祈祷这是遇见人了。
徐凌躲在树后面,犹豫着现在是撒腿往回跑呢,还是静观其变。
嘎吱嘎吱,那是重物踩在雪里的声音,一抹深棕色的身影出现在前方的树木之间,徐凌双手捂着嘴才让自己不叫出来,那野兽远远看起来像是熊,却比现代的熊瘦很多,身后还有一条长长的尾巴。
那野兽似乎闻见了猎物的气味,他摇了摇脑袋,向这边缓缓走来,徐凌仿佛被定住一般,抬腿都做不到。
指甲都掐进了肉里,徐凌却毫无所觉。
野兽又走近了几分,徐凌发现它爬在地上,就有一米多高,吻部略长,脑袋略小,有六成像现代的熊。
徐凌知道装死对熊是没用的,饿急的熊连腐肉都吃,何况这东西还不知道是不是熊。那野兽似乎发现了徐凌,它有些笨重地加快了步伐,方向明确的走了过来。
嘴巴张了开来,徐凌甚至能看见里面的大黄牙,伴随着一阵腥臭的气味,那一刻,他是真的绝望了。
野兽扑了过来。
一声大喝忽然在耳边响起,那声音炸得徐凌的心脏差点跳了出来。
黑色的鸟终于扑腾着翅膀飞了起来,发出嘎——嘎的叫声。
光秃秃的树后冲出一个人,乱糟糟的长发,红色的图腾,手持石斧,声势如雷,气势如虹。
“往回跑。”
“黑山!”
黑山顾不上答话,他和那野兽已撕扯了起来,野兽身形有些笨重,但胜在力气大,它伸手就是一爪子,黑山堪堪地躲了过去,手里的石斧照着它的脑袋砸去。
黑山给野兽来了重重一击,野兽彻底被激怒,发出响彻的怒吼,反手又是一爪子。
“快往回跑。”
徐凌扭头就跑。
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回跑,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徐凌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背后是厮打声,还有野兽的怒吼,黑色的鸟似乎想坐收渔翁之利,盘旋在空中,发出难听的叫声。
徐凌自己也不知道跑了多远,忽然背后生风,接着他腰上一紧,有物体掳住了他,徐凌吓得尖叫一声。
“别怕,有我了。”黑山的声音听起来更加低沉。
下一刻,徐凌便被扛了起来,黑山抱着他飞快地穿梭在树林里,隐隐约约还能听见野兽不甘的叫声,但慢慢的,那声音被甩远。徐凌胃口搁得难受,但他清楚自己总算死里逃生,他牢牢地抓着黑山的后背,浑身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手上有些湿润,徐凌摸了满手的血。
要止血
徐凌低头,就看见黑山的后背有三条深深的抓痕,最长的伤口约有半个手臂长,俩边的肉往外翻着,还汩汩流着血,黑山像是根本不觉得痛,抱着他仍旧飞速掠去,徐凌这会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的。
黑山黑狂奔了约有半个钟头,徐凌见周围景致熟悉,已模模糊糊能看见峭壁和洞穴。
不远处,有一群人翘首以盼,看见黑山后欢呼起来。
黑山刚靠近洞穴,鼻子灵敏的众人就闻见了血腥味,个个紧张起来,有眼尖的也瞄见了他背后的伤口,忍不住惊呼:“族长!”
黑山不理惊呼,而是开始发号施令:“每个山洞门口都燃起篝火,派人盯梢着,今晚守夜的多加十个人。”
接到任务的人应声出去,还有不少人围在洞穴里。
今早守着徐凌名叫黑妹的女人上前一步,眼里都是关心:“族长,你的后背。”
仍旧流着血,可见伤口有多深。
黑山将徐凌放在干草上,自己也一屁股坐了下来。
就算黑山真的跟熊一样强壮,可血流多了也是会死的。黑山的脸色有些发白,他额头起了一层冷汗。
徐凌知道自己这会不应该说话,不应该引人注意,但还是忍不住说道:“伤口很深,赶紧清理一下,拿些草药敷上吧。”
众人向他投去埋怨愤恨的眼神,黑妹更是凶巴巴地说道:“哪里还有草药?”
天蛇族人口多,人口多意味着需要消耗更多的食物,与巨石族不同,黑山他们需要经常打猎才能让大家不至于饿死,本来就珍贵的草药,消耗得更快了。
伤口还在流血,徐凌有些内疚,黑山却咧嘴大笑:“没事,一会就不流血了。”
黑山把其他人赶了出去,只留了黑妹和另一个有些漂亮的女人照看着,俩个女人将雪敷在了黑山的伤口上,似乎想让雪给伤口冻住,可血也只是将雪染红,雪化了,血水顺着后背往下流,染红了整个兽皮。
一码归一码,徐凌虽然恼怒黑山的乱来,但他也确实救了他一命,这会他想到一个法子,便对黑山说道:“你把你的头发割下来些,我有法子给你止血。”
黑妹和另一个女人不相信,又冲他投去了不友好的目光,尤其是那个不知道名字的女人,那眼神都恨不得给徐凌的肉剜下来。黑山却不在乎,他从靴子摸出一把石制匕首,小巧却锋利,只几下,就将脖子后面的头发都削了去。
徐凌将干草般的头发拢在一起,然后从篝火里捡起一根树枝,就着树枝上的火,他将头发点燃了。
空气里顿时传来刺啦刺啦的声音,还有一股焦臭味,不大会,头发都烧成了灰。徐凌用雪又给他清理了一遍伤口,之后就要将头发灰敷在黑山的伤口上。
不知道名字的女人伸手就拦,怒斥:“你要干什么?”
徐凌认真道:“这个能止血。”
俩个女人有些犹豫了,她们当然希望族长能赶紧好,趁她们发愣的功夫,徐凌已将头发灰均匀地抹在黑山的伤口上。
没多久,血真的止住了。
俩个女人终于露出了笑模样,黑山也裂开嘴哈哈笑出了声,大手一揽,便将徐凌揽在了怀里:“这样,就不跟你计较你乱跑了,下次可不许了,森林很危险,你不带着火种不带着武器,怎么敢一个人跑去森林?”
徐凌挣开了黑山的怀抱,他也没说话。
黑山还在兀自说着:“这是个好办法,黑妹、枣花,你们去把这个法子告诉大家,以后若受了伤找不到草药,也不用眼睁睁看着血流光了。”
俩个女人点点头,黑妹神色复杂,枣花仍旧凶巴巴的,俩人看了眼徐凌,然后就出去了。
黑山又将徐凌抓在了怀里:“呆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要跑?”
徐凌没说话。
“黑山会猎到很多猎物,这里还有火,冬天不会冻死,为什么不愿意留在这里?”在黑山的观念里,饿不死冻不着,就已经是一个很好的氏族了。
徐凌发现自己没法解释,于是便随便扯了个慌:“巨石族救过我的命,你给他们族长打伤了,我至少要回去看看。”
“放心,我手下留情了,他不会有事。”
徐凌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了,山洞里安静了不到一分钟,黑山又给徐凌抓了过来,双手开始不老实起来。
徐凌使劲扑棱,嚷嚷着:“你要干什么?”
“交/配啊。”黑山嘿嘿一笑:“昨晚你就没让我进去。”
徐凌简直不敢置信,他受了重伤,这才刚刚止了血,他还有精力想这个?愣神中,黑山已经带着他的手摸到了皮裙里头,徐凌像是烫到一样立马甩开了手:“黑山,我觉得我们得谈谈。”
黑山不满地皱皱眉:“交/配完再谈。”
徐凌躲过了黑山伸来的手:“就是谈交/配的问题……黑山,我不想跟你交/配。”
徐凌很不情愿地说出“交/配”这两个字。
黑山也有些不敢置信:“为什么?我很强壮啊,族里的女人都想跟我交/配。”
“可我不是女人啊!”
黑山皱眉,隔了会:“那又怎样?”
他竟然说“那又怎样”?徐凌忍不住又要开骂,黑山用再正常不过的口吻说:“找不到伴侣的男人不也会在一起交/配吗?”
徐凌膛目结舌,黑山又补充道:“虽然我找得到女人,但我还是想让你当我的伴侣。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了。”
见他转移了话题,徐凌赶忙答道:“我叫徐凌。”
这里人取名都很有特色,像是巨石族的大头,就有一个与身子不成比例的脑袋。像是黑妹,徐凌知道因为她很黑,甚至比黑山还要黑。而徐凌的名字完全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字,黑山觉得很奇怪,连着念了好几遍。
徐凌有些发蔫,他表示自己累了,借以逃避“交/配”的问题,黑山有些不甘心,又围着徐凌磨蹭了一会,但最后还是没有勉强他。
徐凌假装拢干草以保持和黑山的距离,不等对方给他抓过去,他就背对着他躺下了,原本以为又要装睡的徐凌,没想到自己立马就睡着了。
吃点鱼
连日来的担心抑郁,加上打昨天开始的担惊受怕,今天又在雪地里狂奔了半天,出了汗拿风一拍,晚上,徐凌就发起烧了,浑身滚烫,脑袋跟灌了浆糊似的又晕又疼,徐凌知道自己病了,他冷得仿佛心脏都在打颤,恨不得给自己蜷缩成个团。
黑山第一时间就察觉到了不对,他急得都出汗了,毕竟现在,一场小病都可能要人命的,徐凌不知道,黑山可是清楚的很。他俯低身子,趴在徐凌耳旁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徐凌听见有人叫他,他烦得够呛,想挥手赶走耳边的声音,却发现自己连根手指都抬不起来:“滚~”
一张口,唯一一丁点的声音也被牙齿打颤的咯咯声遮去。
黑山侧着耳朵往他嘴巴凑了凑:“你说什么?”
“咯咯咯咯~”
黑山仍旧没听清徐凌说了什么,但他听见了牙齿打颤的声音,他知道徐凌冷,他赶忙让人围着徐凌又点了五六堆篝火,篝火围着徐凌,跟要献祭似的,他把能用到的兽皮都一张张盖在徐凌身上。
徐凌觉得暖和了一点点,他缩着肩膀,把头也埋进了兽皮里,鼻子不通气,也闻不见兽皮上的怪味了。
黑山彻夜未眠,搂着被层层兽皮包裹住的徐凌,时不时地叫一声他,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四五个人留在山洞里不停地给篝火续树枝,夜里,徐凌终于出了汗,他思维清明了些,踢着兽皮嚷嚷着:“热。”
徐凌的脸从兽皮里钻了出来,脸颊红扑扑的,头发都湿透了。
黑山终于有了点笑模样,他知道,能出汗是好事,他把徐凌拱掉的兽皮捡起来重新盖上。徐凌像个虫子似的动来动去,他这会不冷了,反而热得难受,身子像是火烤着一般,汗都沤在了身上。
徐凌踢了半宿的被子,黑山就给他盖了半宿。
直到天快亮时,徐凌才踏实睡一会。
早上,女人们过来给族长做早饭,一成不变的肉汤。徐凌已经快两天没吃饭了,闻着香味,他吭吭唧唧醒了,黑山守在他旁边,替他挪走了几件兽皮。
“饿。”徐凌迷迷糊糊地吭哧了一句。
黑山给徐凌半扶了起来,接过其他人递来的肉汤,喂徐凌喝了几口。
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做的汤,上面漂着一层油花,肉汤没有咸淡味,腻的要命,喝到嘴里还一股铁锈味,可徐凌是真的饿了,稀里糊涂地喝了小半碗,肉也吃了几块。
徐凌自己都觉得自己好了,谁想到中午的时候他吐了,胃口还一抽一抽的疼,折腾来折腾去,又发起烧来了。
黑山怕他饿着,端着肉汤又要喂他,徐凌本身胃口不好,是他上学那会经常不吃早饭落下的毛病,吃的稍不对付就闹胃疼,徐凌自己知道大病初愈不宜吃油腻,可这大冬天的又实在没别的东西。
徐凌难受得不行,他宁愿饿着也不想吐得胃口像是要绞在一起似的:“我不喝肉汤。”
黑山又让人烤了几块肉,徐凌更不吃了,他喝了两罐子热水,胃口这才好受点,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