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起伏而难眠。虽说是人家父女感情好,没有她置喙的余地,只是……到底意难平啊!
站立久了,腿也酸了,陆卿衣关了窗户,不让风再吹进一点,转身想回床上,却瞬间迈不动步子。
二二
良宵花苞开,弹指暗香来。满园香瓣柔缓拆放,飘渺香气恍然萦绕。一袭青衫素袍站于门口,见她转头过来,朝她微微一笑,玉箫声缓缓从他指尖流出,琤琤淙淙倾泻而下。男人神情专注、面容平和,一把玉箫吹奏出一腔幽思,清扬缠绵,一如最华丽的蜀锦,每一丝,每一缕,都华丽明艳难追亦难舍。
她被箫声所惑,想靠近他,抚摸他,感受他,却又止步不前,生怕细微的一个动作,便会打扰到他。满室盈耳唯有箫声,天地间全然寂静,八荒六合天地洪荒,都比不上她面前男人一个细小姿势。着迷不已,不就只是为了他的姿态、他的表情么!
箫声愈发明媚,恍如女子低声诉与情郎说,又似两人月下共缠绵,陆卿衣听着忽然感到有些口干舌燥、脸红心跳……她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竟只是大口的喘了口气。她以前曾在桃花岛上多次听他吹箫思念亡妻,总是如泣如诉、伤心悱恻,倒是几乎没听过如此欢快的曲调,却不知他今日怎么想到来吹给她听。正是她胡思乱想时候,箫声渐渐高扬,情人间缠绵亦愈发火热,陆卿衣“哎呀”一声嘤咛,倒是把她自己吓了一跳。抬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却是黄药师一脸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她。
顿时她面如火烧,羞愤喊道:“师傅!”黄药师微微一笑,朝她走来,眼神明亮,“司马长卿一曲凤求凰,卓文君弃家而随。”看了看有些疑惑的表情,才又继续说道,“这便是凤求凰了。”果然看见她一副恍然又闪烁的样子,俯下身子,轻轻搂了她在怀里,暖和的气息包围在她周围,密密贴近她,哄着她,“傻孩子,若你喜欢,我日后便常常吹给你听可好?”
“那自然是好的。”陆卿衣看着他,不明白他这次来是什么意思。又是在旁边等了自己许久,又吹了首《凤求凰》来听,还特地提起了卓文君与司马相如的故事。被他眼神看的有些慌乱,陆卿衣口不择言脱口而出,“只可惜卓文君大家闺秀,抛了所有与他私奔,最后司马相如却移情别恋。”
黄药师朝她偏头笑了笑,“卿儿不喜欢司马长卿么?”温柔的声音好似在诱惑着什么,“千金相如赋,当朝笔力最是雄健的男儿,不正该是待嫁女儿心之所仪?”
很是坚定的摇摇头,“他若真是喜爱卓文君,又怎会让她陷入不忠不孝的境况里头,他应当好好去卓家求亲,功成名就两人再结连理。”又低着头黯然,“这故事虽是千百年传诵,只是多少人是羡慕卓文君的勇气,又多少人是在嘲笑她的痴傻呢?”
言语缠绵哀怨,说的黄药师心里一痛。既然今日我以一曲《凤求凰》引你,他日便定然不会有让你吟《白头吟》的机会的。“他人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后世人凭寥寥数语又怎晓得其中滋味。”
陆卿衣疑惑看着他,“师傅来,不会只是说他们两人的事情罢?”就她所知,黄药师似乎还未无聊到如此程度。
黄药师哑然一笑,本不准备与她说这么些无关紧要的话的,却没想到依旧让她弄了这么多的感慨出来。随手撩起她垂落在肩的丝发,他轻声问道,“刚刚没吃饭便回来了,可是身子不好了?”
“啊!”没有想过他会特意过来,所以也没特地去想个理由解释,这时候便难得的有些慌乱,结结巴巴的解释道:“没有身子不好,啊,只是……只是好像……吃不下。”黄药师看她脸上渐渐红起来,抿嘴微笑,“干嘛这么心虚,卿儿可是有心事?”
陆卿衣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这样看来仿佛是自己小心眼了,多可恨。只是,有时候,心里也总希望有一人,将自己满满的放在心尖上,什么都想着自己思着自己。虽说这世上有着太多比她优秀比她美貌的人,但是,她却依旧希望他能给这个名叫陆卿衣的人多一点点的关爱。她有一些些的不聪明,有一些些的小聪明,有一点点痴,有一点点傻,他遇见的就是这样的她,她也只想他爱着这样的陆卿衣。
她愣愣看他半晌无语,不知道如何解释自己的小女儿心思,黄药师精通岐黄,她早晓得不能骗他说身子不好之类的话,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借口,只好转移话题,“江南六怪走了么?”
黄药师神情古怪看着她半晌,一声叹息,“卿儿去想那些人作甚!倒是白白郁结于心。”说的有些没好气,又好像突然想到似地,笑着说,“难不成卿儿是不喜爱那些人在此?那等会喊了乘风撵他们走便是了。”
陆卿衣掩嘴一笑,“哪有这样的主人家的!这么晚了还赶人出门,要真如此,明日陆家庄的名声就坏掉啦!”黄药师被她逗的直笑,“桃花岛的名声好不到哪里去,难道卿儿还指望陆家庄有好名声?”虽然说着桃花岛名声不好,只是言语中却有些骄傲,根本不以之为耻,反倒甚感荣幸。
黄药师看了看她身上,“卿儿总是不爱好好穿着衣服。”丝毫未觉得这句话歧义很大,又对着她说道,“你去换了衣服来罢,我在外头等你。” 说着便推着她到屏风后头去换了衣服。
陆卿衣茫然被推到屏风后,虽然不晓得要换了衣服做甚么,但是她向来少有违逆他的举动,便乖乖挑选了衣服。陆卿衣的穿衣风格向来固定,旁边挂着的几件衣服也大多类似,都是清新淡雅的百花儒裙,外面套了丝质的纱衣。陆卿衣来来回回看了看,想到他总爱穿着青衣,便顺手挑了件粉色的。等她穿好出去,黄药师盯着她来回看了看,又伸手将她腰带再系了系。“这样才好。”又将她本就有些散乱的头发打散了,编了爽利的辫子,看镜子里头陆卿衣一脸诧异的看着他,他自嘲一笑,“蓉儿小时候头发,都是我梳的呀!”陆卿衣醒悟,黄药师照顾黄蓉向来不爱假手他人的。看他如此郑重打扮着自己,心里好似有着被人珍重的甜蜜,陆卿衣把玩着梳子,有些疑惑的开口问他,“师傅,这么晚了,要去见什么人嘛?”
修长的手指握着眉笔,轻轻拖出一个弧度。黄药师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回答她,“算是吧!卿儿跟我来便是了。”
一路上就这么被他拉着走,明明是自家的院子,他却丝毫不显得局促,反倒比她这半个主人还来的大方。陆家庄的回廊曲折、草木迷津、幽苑小道仿佛他都熟悉的不像样,只是这也正常,毕竟陆乘风布置院子的时候,就是模仿着桃花岛的奇门五行而来的。穿越重重庭院,陆卿衣有些奇怪,这地方……好似是陆家庄用来招待族人的地方,怎么要去那呢?
陆卿衣被黄药师牵着手站在门口,里头满满坐了一桌子的人。爹爹与哥哥都是一脸欣慰的笑,嫂嫂程瑶迦也在一边满脸促狭,倒是洪七公笑的很是怪异,只是他心思向来难猜,陆卿衣也不去想他为何笑成这样。黄蓉与郭靖两人本在说着话,已经看不见黄蓉白天对他的怒气,虽是有些恼意,但是满脸的甜蜜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的。看见两人进来,黄蓉微微皱了眉,郭靖还是茫然的样子。梅超风倒是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只是他们进来的时候微微偏了偏头。
陆卿衣这才注意到房里竟是一个下人都没有,桌子上却摆好了各色的菜色,即便她对古代的菜名不甚了解,也看出来这些都是些所谓的吉祥菜色。更加疑惑的看着黄药师,却见他回了自己一个微笑,似在安抚自己,却又不作解释。
黄药师轻轻一笑,珍而重之的牵着陆卿衣的手走到众人面前站定,朝着洪七公一揖,朗声说道,“今日我桃花岛众人都在此,又恰逢七兄到场,便请七兄为小弟做个见证。”
梅超风听他这样说,第一反应便是与他们这些逐出门的弟子有关。黄蓉却只是皱眉想着刚才自己父亲与陆卿衣两人牵着手走来。
黄药师声音朗朗,清晰的传到众人耳里。“第一件事,便是我有几位不孝弟子,小弟年轻时候逐出门去,这些年来在江湖上亦颇为不易,借此时候,收回门下。以往之事,既往不咎。”
陆乘风与梅超风均是相顾热泪盈眶,收回之事,当年在陆家庄也提过一次,但这回,又加了既往不咎四个字,也就是说,不再责怪梅超风偷盗经书之事,怎能不激动!两人均是齐齐拜下,口称“师傅”。
洪七公也笑嘻嘻的说着,“恭喜黄老邪你重新得了两个好弟子。”
黄药师虚虚扶起两人,朝着洪七公点点头,又深深看了陆卿衣一眼,继续说道,“这第二件事,却还是与我门下一位弟子有关。”声音镇定沉着,响彻大厅,“天地为媒,日月为证,我黄药师与陆卿衣结为夫妇,一生白首不离。”
二三 。。。
屋子里仿佛还留有他余音不散,一片诡异的寂静。黄药师缓缓扫过众人的脸,却都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陆乘风紧紧握着椅子的扶手,双手发白,纵使他早有预感,但是真的面对的时候,依旧是不可置信。
另一个当事人的反应却奇怪多了,先是明了了黄药师刚刚为她打扮的缘由,又蓦地想到竟然这就是自己的婚礼了……她身为新娘,却事先一点都不晓得!只是,心里却丝毫没有所谓生气的情绪,陆卿衣错愕的望着他,又酸又甜,满满的好似有什么东西想要破土而出,怎么压都压不住。
“师傅……”陆卿衣脱口而出,黄药师握紧了她的小手,朝她一笑,“还喊师傅啊?”陆卿衣羞红了脸,讷讷低头不语。
洪七公最先反应过来,连声大叫,“好,好,好你个黄老邪!我老叫花这辈子能给黄老邪证婚,也不枉此生了哈!”又对着陆卿衣说道,“陆家小姑娘,你很好很好!黄老邪那个怪脾气你都受得了!”又朝着黄蓉奇怪道,“蓉儿,怎么,你爹爹给你新找了个妈妈你不开心么?”
黄蓉脸色青了又紫,红了又白。“我妈妈早死啦,她才不是我妈妈!”边说边跑到黄药师面前搂住他哭道:“爹,以后蓉儿一辈子都听你话啦,你不要再娶好不好?”神色数不尽的凄婉与哀伤。她与父亲向来相依为命,年幼时候两人独在桃花岛,父亲几乎全部心血都耗在她身上,只要他给的起的,全部给了她,即便是他给不起的,也想方设法去找来给她。如今突然一个晴天霹雳,最宠爱自己的父亲竟要另娶……让她如何能依!
黄药师一手仍握着陆卿衣的手,紧紧不放,一手揽了黄蓉在怀里哄着,“傻孩子,哭的像小花猫一样啦!”黄蓉泪如雨下,“哇”的一声紧紧抓住了他胸口的衣衫,“蓉儿不要妈妈了,蓉儿有爹爹就够啦!”
黄药师心里也是一阵心酸,他独自将女儿抚养成人,其中耗下的精神与心血,又岂是外人可以知晓的?不说别的心思,便只是她十五年来穿的衣裳,他都可以夸口说天下即便是公主也高不过她去。他性格怪癖,却始终对幼女千依百顺,十五年来唯一父女有过分歧就是周伯通之事,而打了她之后没过多久他也立即悔恨不已,见她离岛多日不归,更是破了自己的誓言,十五年来头一次离岛寻她。
此刻他身边若是别的女子,他自当成全蓉儿的心愿,与她携手回岛,不再踏足江湖便是,若有任何责难,尽管冲他来。只是,若是别的女子,他亦不会如此郑重其事要娶她。现在握着的这双手,他实在不想放,也放不开。黄药师轻轻一叹,闭了闭眼睛,明白女儿只是一时转不过弯来,此时同她说再多道理亦是枉然,过了一会,再睁开时已无挣扎,只余一片温柔。“蓉儿嫌弃老头子啦,要嫁人啦,你陆姐姐来陪我不好么?”
黄蓉愣愣的看着父亲的慈爱笑容,好像与以前一样,却又好像有了些不一样的东西。她哭的嗓子都快哑了,父亲却丝毫没有改主意的意思。“爹爹不喜欢蓉儿啦!”不喜欢她了,所以宁可要别人女儿也不要她啦!
黄蓉这话说的颠来倒去,毫无道理可言,黄药师却依旧好生哄着,“谁说爹爹不喜欢蓉儿的?爹爹去打他屁股去!”语气虽是严肃却掩不了其中的宠溺。
洪七公在一边摇摇头,“傻丫头,就许你有靖哥哥,不许你爹爹有陆姐姐啊?”连他这个老头子都看不下去了,黄药师又不是他老乞丐,没有姑娘要,要他的姑娘可多了,这十多年来头一次见他动了心,他也只能为他说几句公道话了。
“靖哥哥……”就连师傅也这么说,黄蓉茫然看向郭靖。郭靖摸头,“黄岛主,这就是你的不是啦,蓉儿明明不要新妈妈你还非得娶。而且……而且陆姑娘是你徒弟的女儿啊!这个……”这个了半天,到底如何,他却又说不出来了。
黄药师对着女儿有这千般万般的耐心去好好哄着,对着郭靖却丝毫没有。“她是我徒弟女儿还是谁的女儿,你管的着吗?我黄药师要娶她,便是天下人都反对便又如何?”
郭靖被他一句话驳的满脸通红,黄蓉见他受挫,心下更是不满,噼里啪啦开口,“爹,你娶了陆姐姐就没想过陆师兄怎么办?陆师兄明明是她的父亲却要喊她师母?这简直……”
“我与卿儿成婚之后,你们不想改对她的称呼不改便是。只要晓得她是我黄药师的妻便足矣!”黄药师本就没想过让陆乘风喊她一声师母,若真让他这样做了,卿儿必然心里也会不高兴的。
“那爹爹就没想过妈妈吗?”黄蓉晓得父亲对母亲的深情,此时看来,若真有什么能令他心意回转,也只能抬出母亲来了。
果然,一提到冯衡,黄药师神色大变,顿时凄婉了许多。他默默想着,阿衡,阿衡……你若真心有不满,便入梦来找我问个明白罢!我曾说过要去找你,失约十五年,已是无信,此时再娶卿儿……万般事情,皆过在我。
黄蓉忐忑不安的看着父亲瞬息万变的神色,她不想父亲新娶啊!虽然以前陆姐姐是对她很好,她也很喜欢陆姐姐,甚至感觉陆姐姐有妈妈的感觉……但是,那是不一样的!她不能让父亲娶了她的!
陆卿衣只是呆呆的看着父女两人争执,这个时候根本没有她插嘴的余地。爹爹曾经对她提醒过要注意蓉儿的反应,此时果然……偏头望向爹爹,果然看见他皱着眉头,一脸担忧的朝她摇摇头。她咬唇明白了,爹爹也是要她忍耐,旁边陆冠英倒是有些激动,不过,好像被爹爹按住了。不知道为何,她竟突然觉得好笑,却又不敢笑出来,只好低着头忍着。
哪晓得这个时候黄药师正好朝她看来,看见的便是她一副低头垂泪的表情,心里一震,大为恻痛,便朗声说道:“我心意已决,若你妈妈真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早在自己承认心动的时候就已经对不起阿衡了,现在若再拒绝,与掩耳盗铃何异?
黄蓉目瞪口呆看着父亲坚定的神色,心里一阵慌乱,郭靖担忧喊道:“蓉儿!”
黄蓉转头,愣愣看着郭靖,好似好一会才明白过来。“哇”的一声扑到他怀里,“靖哥哥,我们走,爹爹不要我,我也不要爹爹啦!”她从前觉得爹爹打她一巴掌就是整个天都塌了,现在才晓得,那时候一个巴掌算什么!现在连爹爹都是别人的啦!
郭靖被黄蓉拉着走,走之前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