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三十一年如一日地守在翎凰的北方,与素有豺狼之称的北罗对峙,从不为北罗的威逼利诱所动,一心对翎凰尽忠。安家之所以不曾被赶绝,就是因为他们一直都是忠臣,功在社稷。这样一个安擎烈,无论他对你态度如何,你都必须尊重他!”
鹤汜迟钝地眨眨眼,默然良久——这是他思考的习惯,他虽然只有四岁,但聪明早慧,又有千殷用袭自父皇的方式教导,小小年纪已经有令人惊讶的分析判断能力。
“汜儿,错了。”而且用于承认错误。
“但是,他支持父王您争位,一心维护西皇后,还是忠心吗?”鹤汜歪着头问。
千殷赞许地点点头,脸上的厉色稍稍消褪:“安家人有着明显的缺点。一是他们都有着军人特有的粗豪,以勇者为尊,这点在做军人时或许适合,却是完全不利于参政,他们都习惯性地轻视文人;二是他们用的军师多是善朝争过于善战的人,同样,这在他们从军时适用的,因为这些军师没有空间可以发挥自己的长处,却足以帮他们挡去来自朝廷的争端,但一旦介入朝争,这些人如鱼得水,出谋划策难免多了撺掇;三是对西皇后的护短。安家一直阳盛阴衰,所以对女孩子都会多维护一些,这本来没什么,因为安家即使女人也是身手过人,英气勃发,性格爽朗不善阴谋。但西皇后是一个例外。安老夫人高龄产子,西皇后是么女,又自幼体弱,无法习武,但温顺良善,安家人待她如珠如宝,后来受孔家威迫,她为保家人,孤身入宫,安家人对她更是千依百顺,百般回护。尤以安擎烈为最。安家的力量本在野,但为了保护成为西皇后的她,安家卷入了最不应该卷入的朝争。曾经有利的因素一下子转为不利。但安擎烈本身是个忠心的人,安家的忠心也是可以肯定的。即使安擎烈支持我争位,为的也是翎凰,因为你皇爷爷有意扶持安家,安擎烈觉得他有可为,以为他的意思是借安家之力摆脱孔家的控制。安擎烈原来只想为你皇爷爷奉上军方之力,但安娴妃成为西皇后打乱了他的打算。”
“温顺良善?”鹤汜想起与西皇后初次见面,她厌恶的眼神。
千殷拉起他,平淡道:“后宫佳丽三千,再好的人,一旦有了争宠之心,亦会变得丑陋可憎,但不争,怕是连性命也难保。”
鹤汜顺势趴在膝上。他虽然聪明,但对后宫争宠这种事情还是十分懵懂,也没什么兴趣。他有兴趣的是刚才听到的另一件事情。
“皇爷爷中秋要回来摆宴吗?汜儿可以去吗?”小心翼翼地问,但亮晶晶的双眼泄露期待。
千殷一怔,旋即哼了一声。
怎么说呢?原来鹤汜这个小家伙除了他这个父亲,谁也不承认。西皇后地位尊贵,身份上是他奶奶,他也从不称皇奶奶。但意外与父皇见了一面,也是唯一一面,却自始便对他念念不忘,还在之后与“父皇”的见面中识破“他”不是他——这是知情人以外的第一次。平时凡是有父皇的消息,他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然后问个不停。
但千殷非常不愿意让鹤汜见父皇。他总觉得只要父皇与鹤汜一同出现,无所遁形的就会是自己。那唯一的一次见面后,父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的眼神,每次只是回想就令他浑身不自在。所以即使鹤汜一直想再见他的皇爷爷,他都是下意识找借口闪躲。
“又不可以吗?”鹤汜嘟着嘴,很失望。
千殷有点心虚抱过他,安慰似地拍拍他的背:“下次吧,待你成了楚亲王世子,可以以正式身份见他,不是更好吗?”
“您每次都这样说……”鹤汜抱怨,“那还要多久啊?父王不是答应大……安大将军,让妃子生男孩吗?”他喜欢父王,知道父王与安家的渊源,不想父王为难,因而对世子之位没什么执着。但世子之位与见皇爷爷有关,他又想快点成为世子。
“汜儿,你只见过皇爷爷一次吧!为什么如此迫不及待想再见?”迟疑良久,终于忍不住问了。千殷真的百思不得其解。
“为什么?”鹤汜呆了呆,钻起小眉头,“皇爷爷,很漂亮,嗯……很强大……比父王还厉害……”最后一句小小声的。
但千殷听到了,眉不满地挑了一下。
“就这样?”
鹤汜回忆那次他撞入皇爷爷怀里,一抬头看到的眼,低低道:“想让皇爷爷看到我哦……只要他看到我,其他人怎么看我都没关系了……”无论再怎样聪明,除了千殷不见容于所有人的失落沮丧,还是深深印在他幼小的心灵里……
千殷心里一痛,却不知是为了儿子还是什么……那个混蛋就是有这样的魔力,不过一个眼神,就左右别人的人生……
“啊!当然,父王和皇爷爷一样重要的!”鹤汜看父王又沉下脸,惊觉失言,马上补充道。
你与他见了一面,我却费尽心思照顾了你四年多……居然,一样……那混蛋祸水!
千殷抿着唇,眼神一瞬间有丝恶狠狠的,看得鹤汜小小缩了一下。
“父王,您别生气……”
听到鹤汜可怜兮兮的声音,千殷轻轻叹气:“中秋,我带你进宫……”
看到一向内敛的儿子露出惊喜的表情,千殷面无表情,心里却不禁再骂一句:祸水!
第三十七章
不知道父皇再见鹤汜会有什么反应,不过千雅第一次看见鹤汜的惊讶而后揶揄的表情令素来对大皇兄有心结的千殷险险恼羞成怒。
今晚是西皇后的寿宴。身为翎凰的国母之一,皇位最有力的两名竞争者之一三皇子千殷的母妃,军方第一家安家最宝贝的女儿,她的寿宴由皇帝亲赐,并特准大宴群臣。夜幕初临,皇帝特意赏给西皇后作生辰礼物的筑燕宫已经张灯结彩,衣着华贵的皇族子弟、朝臣陆陆续续地到来,相互寒暄,轻声地说着话。
真正的千雅是第一次参加西皇后的寿宴。以前孔家皇后独大,西皇后是安娴妃受尽排挤,自然不可能举办什么寿宴。千雅作为被人遗忘的大皇子,也不可能与她有什么联系。而这五年,两人的地位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西皇后即使再厌恶排斥千雅,举办宴会按礼都得让他出现,不过从来都是视而不见。而千雅这些年跟着父皇奔走,真正待在皇宫的时间其实不多,西皇后的寿宴都是由千雅的影子出席的。千雅的影子是父皇特意为他训练的,十分能干,扮起他来,连知情的极少数大臣也从无法辨认。
而西皇后不待见她的长孙是公开的秘密,平时举办宴会让两个孙女出席,也不准千殷带长子来。但兄长传来千殷答应让府里的安家侧妃生下男孩的消息,想想安家的未来,她的未来都与千殷密不可分,西皇后的态度不禁软下来,主动示好,毕竟听说千殷对儿子尚有几分温情,对女儿却是从来看也不看。这也是千雅第一次看到鹤汜的原因。
站在比较偏僻的角落,千殷牵着鹤汜的手,冷眼看着千雅弯身与鹤汜说话。看得出千雅很喜欢这个像极父皇的小家伙,还把随身玉佩摘下来送给他。
“那不是父皇送你的吗?”千殷板着声,牙痒痒地想起那次他看到这块玉后厚着脸皮向父皇讨,那混蛋给他指了指库房的方向,叫他自己拿的漫不经心样。
原本很懂事与大皇伯一问一答的鹤汜倏地抓紧手中的玉佩,又依依不舍松开一点点,奶声奶气道:“大皇伯,太贵重了,汜儿不能要……”
千雅摇摇头,合上他的小手:“你父王说得太严重了,那次只是有人送了你皇爷爷一箱玉,他把玩的时候漏了一个没有进库房,便给我的……既然汜儿喜欢,何不让大皇伯作个顺水人情……”
“可以吗?”鹤汜仰着小脑袋看父王。
“收着吧,反正他多得是,不稀罕这一块……”千殷微讽道。
鹤汜一怔,第一次看到素来威严阴沉,即使疼爱他也常板着脸的父王露出如此赌气的样子。
“谢谢大皇伯。”不过,还是手中的玉更吸引他。鹤汜喜爱地把玩着。
千雅拍拍他的头,含笑看着只要一遇上父皇的事就特别小心眼的三弟。
“看什么看!太子那家伙不是告诉你西皇后不安好心吗?你的影子呢?”千殷皱眉,压低声音道。
“既然我在,就不会躲着。”千雅认真道,双眼隐现一抹坚持,他也有他的骄傲。他的愿望是陪着父皇身边,而不是躲在父皇身后。
千殷微怔,轻哼:“随便你!遇到危险我可不会救你!”
千雅点头:“别担心,我可以应付的。”
千殷像被什么咬了一口,险些跳起来,悻悻然道:“谁担心你!我只是怕若你伤着,父皇会生气……”猛地住嘴,懊恼地拧起眉。
“还是谢谢三弟的关心……”
千殷微红了脸,瞪了他一眼:“你好自为之!汜儿,走。”
“咦?哦!大皇伯再见!”
千雅好笑地看着匆匆走开的一大一小。
宴席那边传来“陛下驾到!西皇后娘娘驾到……”的唱礼,他眼里厉色一闪,慢慢走过去。
一番行礼致辞,寿宴正式开始。
主席上的“父皇”左右坐着讨喜的“双胞胎”,西皇后一直试着与“父皇”说话,“父皇”虽然答了,态度却十分敷衍,西皇后的笑容已经变得十分勉强。
看到千雅走过来,“他”不耐烦的表情一转,示意他过来。
千雅以完美的礼仪向西皇后祝寿。
西皇后笑着受了,刻意挨近“皇帝”:“一段时间不见,大皇子的孝心真令本宫感动!”
“皇帝”站起身:“好了,寿也祝了,爱妃慢用吧,朕累了。”说着,拉起千雅,带着“双胞胎”欲走。
“陛下!”西皇后垂下脸,掩去眼里的怨毒,“今日臣妾生辰,素闻大皇子琴艺非凡,可否让他为臣妾的宴会增色几分?”
“皇帝”犹疑了一下:“千雅的意思?”
“孩儿不才,自当为娘娘尽心。”千雅欠身答应。
“别太累着他。”“皇帝”对西皇后道,带着“双胞胎”离开。
众人跪下恭送。
“大皇子,弹琴吧……”西皇后吩咐宫仆准备,挥挥手示意千雅下去,让千殷带着妃子儿女过来。
千雅有丝奇怪,还以为西皇后特意留下他,接下来将是肆意的言语侮辱,但她居然不再理会他。
弹一会儿琴,歇一会儿,虽然很多人脸露欣赏之色,但西皇后与大皇子的关系水火不容,碍于西皇后,他们也不敢主动上前攀谈。
三曲一尽,有宫仆上前行礼道:“陛下吩咐,不能让大皇子殿下过累,皇后娘娘请大皇子回府休息。”
千雅更奇怪了,但不动声色颔首,当真退席了。
但还未走出宫门,一个人拦去他的路。这个人他认得,是母族施家家主,母妃的弟弟他的舅舅的心腹。
“大皇子殿下,我家主子有请。”
第三十八章
此刻的我并不知道千雅将要面临他这辈子最难以启齿的事。
我正半躺在榻上,把玩着千铮顺滑黑亮的长发。而仅着单衣的他挨着我,浑身带着沐浴后的清香疲懒,手捧户部呈上来的公文看得专心。与可以用九两银子买三个包子的千殷不同,千铮自小便显示出精打细算的性格,是掌管户部的好人选。而千夔,看他的志愿似乎想去兵部,但后来表现出对刑部的狂热令人无语。他有办法对着厚厚的刑典看了一整天还兴奋不已。这几年让他们跟向日桐学习,都有不错的成绩。
“庄主,客人带到。”
小凌子隔着黑色的纱帘,恭敬道,声音低沉稳重,不复原来的阴柔冷冽。当初我想遣他到千翌身边保护,其中一个理由就是他的声音会暴露了太监的身份。但他嗤笑一声后,用变了的声音对我说他的任务只是保护我。对这样油盐不进又滴水不漏的家伙,我最终决定还是把他留在身边。毕竟把他放在哪里都有利有弊,留在身边也没什么。
一个浑身着黑,身材中等的男人站到了黑帘前,粗狂的长相,尖锐有神的双眼,走路的姿势威仪显示他上位者的身份。
隔着黑帘我之所以看得清,是因为我看的是镶在墙壁上的镜。不是这个时代模糊的铜镜,而是“前世”最常用的平面镜。出自千翌之手。他经过这些年的学习,进步十分惊人,对图形的敏锐应用到器具上,所表现的天赋非常惊人,从一开始照着我给的图纸制作,到如今独当一面,制作出来的器具的精巧程度堪称当世一绝。制作镜子时,我就只告诉了他其中原理,他却可以做到这个地步。利用反射效果,以黑帘为界,外面的人看不见我,我却可以将对方的一举一动看得一点不漏。
这个单见面礼就可以是一千两黄金的男人,见他的价值似乎在钱财之外。
“请坐。”
男人皱眉,因为身边没有任何桌椅。
“你,搬一张椅子过来。”他负着手,对唯一侍立的小凌子命令道。视主人家的奴才为自己的奴才。
意气指使,头脑灵活,不拘小节。
我勾唇,说道:“照大人吩咐做。”
“庄主的待客之道真特别。”他大马金刀坐下,声音讽刺。
“身为主人,如何待客,客人也只能接受,不是吗?”我拍拍千铮,示意他下去。
千铮看了我一眼,挪也没挪半分。
“庄主,素闻贵庄生意,极重客人隐私,何不让不相干的人回避?”他建议道,实际上是提醒我,虽然他是“大人”,但武功不弱,与武林关系菲薄。
“不相干的人”轻轻合上书,直起身,面无表情瞪着黑帘。
“他不碍事。客人有什么要求,但说无妨。”
“一个沉溺于龙阳之事,对正事没有半分尊重认真之意的主子统驭的紫鸢山庄,在下看来名过其实了。耽搁庄主时间,在下告辞了。”他拱手道,没有半分犹豫举步离去。
“凌总管,送客。归还客人的一千两黄金。”我懒声道。
“不必多此一举。庄主接见我,不就因为这一千两黄金吗?”
“敝庄不登大雅之堂,但对目光短浅、只信耳听之实之人的钱财,还是不屑收的。”
“好!”他不怒反笑,“好个‘不屑收”!紫鸢山庄不愧为紫鸢山庄!”
“大人谬赞了。”
“你够格做我的生意!我要一个人的命!”他折返过来,绝不拖泥带水,仿佛刚才欲要离去的举动不存在。
事实上他只是不满我一开始的试探而想拿乔,他以为我看重那一千两的黄金——毕竟那的确是一般人无法抗拒的数目,却没想到我干脆地送客退钱,反将他一军。但他所求之事必然十分要紧而且已经到了无计可施的地步,否则不会出手如此大方,而且不惜降低身份,生硬地为自己找台阶折回来。
我眼里闪过一抹深意,微微直起身,凑近还在用力瞪着黑帘的“小男宠”,朝他敏感的白玉小耳吹气,他受惊地一颤,低低一呼,慢慢转过头看着我。
“愿闻其详……”
男人微微皱眉,显然听到帘后还未转变的童音,眉宇间闪过一抹厌恶排斥。他刚才虽是试探之语,但对“男宠”的态度却真的非常不以为然。更何况是这种“恋童”的癖好。
“我想要一个人的命。”
“哦?”指尖轻轻一拂“小男宠”的轻颤着像小扇子一样秀气的睫,然后缓缓划过沐浴后格外细嫩的脸颊,颈项,再探入在一阵摩擦中悄然松开的单衣里。
“嗯……”“小男宠”反射性闭上眼,软软地趴在我身上,磨蹭,感受到我手上的安抚,发出低低的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