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中,水儿感觉又回到了娘的怀抱,记忆里娘还是在她很小的时候抱过她,那时候娘多宠她啊,每天晚上都是将她抱在怀里睡,每夜都要起来好几次,不停的给她盖被子,生怕爱踢被子的她冻着了。娘的怀里永远都那么让人安心,就如今晚,水儿贪恋的抱紧了娘,生怕一松手娘就不见了,娘,水儿好想您!
风渐渐的停了,小鸟又开始了每天的歌唱,树林里的小草儿小花儿也都向着太阳升起的方向扬起了脸,新的一天开始了。
江水儿又一次在小鸟儿的合唱里醒来,睡眼迷离的不知身在何处,恍惚里娘还在自己身边,将头更往娘的怀里靠了靠,眯着眼,神智逐渐回复,自己这是在……什么地方?
水儿顿时清醒,忽的一挣想要坐起,头却咚的撞在了一个什么上面,紧跟着上方传来一声哀叫,水儿吓了一跳,忙忙的抬了头去看,只见石峻手捂下巴,一张脸变成了苦瓜般。
“喂,你干嘛这么紧靠着我啊,害我头撞得好疼,”水儿恶人先告状。
石峻不言,只是依旧捂着下巴,另只手指了指自己的腰际。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眼看去,只听她啊的一声尖叫,抬手就是一巴掌挥向石峻。石峻胳膊一挡,瞪眼道,“你干什么打人?”
水儿又羞又气,“你,你,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没人性的色鬼!”一急之下,眼泪夺眶而出。
“什么小人,什么色鬼,你说什么呢?”石峻低吼,自己做了什么了,她就这样的乱出口伤人。
她却眼泪不止,“你抱着我干什么,还说自己不是色鬼。”
“我抱着你?拜托你看清楚,到底是谁在抱着谁,而且,我对男人没兴趣!”直想在她的脑袋上敲两下。
“啊,什么……?”水儿随手抓了个什么在脸上胡乱一擦,细细一看,天,只见自己紧紧的偎在他的怀里,一只手到现在还牢牢的环着他的脖子,整个身子都八爪章鱼似的巴在他的身上,甚至,甚至一条腿还老实不客气的搁在他的腰上,一句话,江大姑娘整个拿他当褥子了。
怎么,怎么刚刚抱着的不是娘吗?难道,刚才在梦里抱着的是他?水儿越想越惊,却定定的靠在他的怀里,忘了要离开。
石峻跟她脸对脸的就这么互相瞪着,良久,石峻抿嘴一笑,“怎么了,二弟,大哥脸上长了金条了吗?”
水儿一惊回神,忙抽回手,将身子离开,这时她才彻底的弄清楚状况,自己现在只是男子身份不是吗?实不该这样不合情理的大惊小怪,平白的惹人起疑,而他,有没有发现什么呢?
揉了揉被水儿撞疼的下巴,点着她的小鼻子,“没看出,你的力气还挺大的呢。”
水儿更羞,小脸儿绯红一片,只得抱歉的伸手安抚性的摸了摸,却被他的胡茬子扎得手痒,赶紧缩回来,嘴里不是很诚心的道着歉,心里却暗暗的有点幸灾乐祸。
石峻一边慢慢的着衣,一边似漫不经心的问:“二弟,半夜有听你像是在梦呓,睡得不很安稳的样子,可是梦见什么了吗?”
水儿正忙着浑身上下检查收拾,听他这样问不由一呆,楞啊楞的看着他的脸,发梦了吗?心里不确定自己在梦里说了什么,有没有说出自己是女儿身呀?好象,好象见到了娘的不是吗?是的,见到了娘!
一想到娘,水儿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脸上的神情一下子暗淡下来,娘啊,娘啊,许多年以来,娘,一直是自己心底深处的痛!从不想起,却永远也不曾忘记!
泪沾衣
娘是这个世上最疼水儿的人,水儿一直这样觉得,不管过得多苦,可面对水儿时,娘都是笑着的,娘笑的时候最好看,一双漂亮的大眼睛弯弯的像天上的月亮,娘对水儿说话的时候总是柔柔的,从不曾大声的骂过她,即使在水儿淘气做错事的时候,也只是轻轻的打一下小手,告诉她什么是对的,什么事情是不对的!有好吃的东西都留给她吃,有好玩的东西也都留给她玩,娘的手好巧啊,给她做的每件衣服鞋袜都是最漂亮的,让她在小伙伴中出尽了风头!
可是,有一天,娘躺在床上很久了也不起来,水儿不知道娘怎么了,抱着娘一直的哭,后来,家里来了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他们一直说着她听不懂的话,最后,娘将一块玉佩连着自己的小手一起放入了那男人的手心里,满眼依恋不舍的看着她,却什么也没说,只是不停的流着泪。
那天以后,水儿再没有见过娘,那个大胡子男人,也就是水儿后来的师傅,告诉她,娘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等水儿长大了,娘才会回来,水儿没有哭,她相信,娘一定会回来的,娘不会舍得丢下水儿,所以,她一直很乖的,一直很乖的盼望自己快点长大,长大了,娘就会回来了!
师傅带着她离来了原来住的地方,来到了扬州,扬州真是个好地方啊,到处都是草长莺飞,诗情画意,可是师傅却好象总是不开心,整天借酒浇愁,每次都是喝醉醺醺的,然后就只是盯着水儿楞楞的看,看着看着就一把将水儿抱进怀里嚎啕大哭。
师傅也非常疼她,清醒时他将自己身怀的功夫一股脑儿的全教给了水儿,但是这个师傅很没耐性,教过之后就不问了,全不管她懂了没有,于是,几年下来,水儿功夫学了不少,却没一样精的,在她十五岁那年,师傅终于被酒精浸成了酒痨,体虚病重而死,临死前,叮嘱她要好好的保存娘留给她的那块玉佩,因为,那是爹留给娘的。
水儿从小就没见过爹,娘也从来不告诉她,这是第一次有人提起爹,她很想知道自己的爹是谁?是否还健壮,在什么地方?可是师傅只是摇了摇头,和娘那一晚一样,只是看着她流泪,什么也不肯说!
手慢慢的抚上了胸口,隔着衣服,水儿能感觉到那份温润,贴身而藏的那块玉早已被她的体温捂得温热,硬硬的一块,却让自己感觉到这是爹,娘,以及师傅与自己唯一的牵连了。
石峻吃惊的看着水儿,他只是问她发了什么梦不是吗?怎么,怎么她突然的就楞在了那里,眼角竟然慢慢的溢出了泪,接着,一颗,一颗,珍珠般的泪水顺着脸颊掩饰不住的掉了下来,小脸儿瞬间变得煞白,而眼底的那份悲伤让石峻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往下沉,一阵莫名的心痛逐渐弥漫以至于呼吸也难畅意!虽然不明白自己到底说错了什么,可终究,是自己将她变成了这个样子,心疼,内疚,石峻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就是想要止住她的眼泪,抹去她眼底的伤悲!
想也没想的伸手拥她入怀,“二弟,别伤心,都是大哥不好,别哭,别哭好吗?”
水儿一下子更是放开声的大哭起来,几年了,至从师傅死后,再没人可以让她能够如此放松的好好哭一场,在大院的那些小孩子们面前,她从来都是坚强的一面,因为她知道,她是他们的依赖,在他们面前,她,绝对不可以软弱。
哭了半天,水儿终于回过神来,一看自己竟然是靠在石峻的怀里,一时大羞,脸上强作镇定,“对不起,大哥,弄脏你的衣服了,”边说边伸手去擦,却只见他身上的这件月白色长袍上粘满了她的鼻涕眼泪,早已经惨不忍睹,哪里是一个擦字可以挽救!
石峻眼见她的情绪慢慢平静,只求她快快的露出笑脸,哪里还敢再问为什么,捏了一下她的小鼻子,“没关系了,大哥换了便是。”
水儿一听他要换衣服,慌慌的出了马车,生怕再看到他露出什么来!石峻暗笑,只随她去,自己在马车里慢条斯理的继续整理着,心里对刚刚发生的事却惊疑不止,她身上的疑点越来越多,而他却越来越为她所吸引,她是个迷一样的女子,或许,探索她和探索一座宝藏有同样的意义,确定了这个想法,石峻大笑出声。
太阳渐渐的露出了头,露水儿一颗颗的沾湿了水儿的的鞋子裤脚,空气清新得让她直觉得全身的细胞都在呼吸,只是心里仍有一种莫名的慌乱,不明白自己怎么就会滚到别人的怀里睡得跟猪一样?更不清楚自己到底在梦里说露了多少?伸手拉下一根树枝,让那刚刚新吐的嫩叶芽儿顺着脸颊轻拂,清嫩的香味淡淡的,让她想起娘的手!
身后有了声响,石峻正在指挥仆人收拾东西,听到他的声音,水儿心里禁不住的发慌,想到竟然偎在他的怀里睡了一夜,脸上阵阵发烫,唉,真不知羞,她恨死了自己!
仆人烧好了一大锅热水,石峻招呼她净面,水儿心虚不已,哪里敢过去他的面前,他倒是神色自然,亲手端了水儿来到她的面前,神情殷切却又随和,像极一胸怀淳厚的兄长,倒叫水儿直觉得是自己多想了。
洗完脸,仆人将早已煮好的粥盛了一碗端了过来,有人服侍的感觉真是好,水儿坐在一块大石头边,吹着粥上的热气,心里惬意之极,边喝粥边打量着不停忙碌的两个仆人,现在她知道另一个叫小星了,是个爱笑的小伙子,那个叫阿奇的,看起来很老实却又很酷的样子,直让水儿撇了好几下嘴,没事都那么酷干什么?突然纳闷起昨夜他们是睡在哪里的?三月的夜晚,外面应该还是很凉的不是吗!
“你们昨天晚上睡哪里的啊?”水儿对着过来添粥的小星问。
小星心里知道眼前这位扮作男装的女子是爷的新婚夫人,见她询问,立刻诚惶诚恐的回禀:“回告江公子得知,小的们昨晚睡在那里的。”伸手一指前边树下。
水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只见树下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窝棚,远远的看到里面有厚厚的一层树枝,上面隐隐放着被子。
“这样睡不冷吗?”水儿疑惑的问。
石峻在边上一笑:“二弟,你放心吧,他们不会冷的,”往水儿的碗里放了一块腌鹅腿,接着说,“你没看到搭窝棚的地方正是昨晚生火堆的地方吗?他们砍来了树枝后,把火堆移开,将树枝铺在生过火的地方,那个地方被火烤过,又干又暖,热气熏腾,睡在上面,可当得一暖炕呢!”
这么厉害啊,谁这么聪明想出来的啊,简直不是人,水儿不禁挣大了眼睛,由衷赞叹,旁边听的三个男人却差点晕了过去,不是人,这是夸奖呢还是骂人啊,赵奇发现,自从遇到爷这位新婚夫人后,自己的脑袋就好象有点不管用了,呜呜……
见那三个男人只是在那里发呆,没人告诉她,水儿白了他们一眼,不说拉倒,稀罕,哼了一声,又努力的开始喝粥,真香啊,水儿幸福不已!
路见不平(一)
晌午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个较大的集镇,这里由于地处南北交界口,是南来北往的必经之地,因此客商云集,买卖兴旺,繁华热闹。
一行四人进了家很干净的酒店,小二殷勤的将他们领上了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雅座伺候他们坐下,奉茶上菜,又快又利落,水儿任由他们忙,手托下巴,眼望窗外,街上喧闹非常,做买卖的,玩杂耍的,满是绵绵不绝的人群,东走西看猎选中意心仪之物,好一个天下太平!
虽然水儿曾经路过此地,但那时是在迎亲的马车里,哪里有现在这般轻快的心情,经过了一天一夜后,她的心多少放了点下来,飞鹰堡的人应该不会找得到自己了吧,倒不怕他们找回扬州去,颜老爷一旦知道女儿逃了,势必会加入寻找,到那时,他们找的就会是真正的颜小姐,而自己,从此尽可高枕无忧了。
水儿心中得意不已,掂掂肩上背着的包袱,笑眯了眼,哈哈,这次虽然经历了许多波折,收获还是不小的,颜小姐的这些首饰价值不菲,等回到大院后,第一件事就是给每个小孩子都买两身新衣服,再找人来将屋顶修一下,那破屋顶早该修了,一下雨屋子里就到处漏水,想到这水儿心里内疚不已,自己真不是个称职的贼,换了别人早就可以让这些小鬼们吃香喝辣的了,可是她心太软,四边的邻居都是些穷苦的老百姓,有点钱就到处送,送来送去的就穷了自己,最可恨的是那些有钱的财主们,都把金银藏得无比隐秘,害她累死了也找不着!想到这里水儿忍不住直咬牙。
小二很快的就将酒菜上齐,水儿早就饿了,不待人让,抢先动起筷子,赵奇已经习惯了她的举止,不再惊奇了,因为要隐瞒身份,因此他和小星也不必如往日般严守规矩,一起在下首坐着,只是仍然有点惶恐,见爷端起了碗,方才小心的开始。
“二弟,这个爆肚不错,来,多吃点。”那么瘦,石峻看着水儿豆芽似的身段,很是担心,夹了一大筷放在她的碗里。
“谢谢,”水儿开心的冲他一笑,今天是她这些天来最放松的一天,胃口也随之大好。
石峻还在为早上的事耿耿于怀,现在看她兴致很好的样子,心里大是宽慰,尽管她有太多的事他还不了解,太多的疑团没有解开,但是,他就是不愿意见她伤心,不愿意她流泪,为什么呢?他们才刚刚相处一天多不是吗?难道,仅仅因为她是他要娶的妻子!
吃饱喝足的江水儿看看窗外热闹非凡的街市,心里痒痒的,抬眼看着石峻,想开口又怕他不答应,石峻猜出了她的小心思,只做不知,装模作样的抬头看看天,“二弟,这天气好象有点不好了,今天我们就在此歇息可好,”
水儿不由大喜,“好啊,好啊,小弟刚刚也这样想呢。”
赵奇看了看窗外,不由纳闷,天气明明很好啊,云淡风轻,艳阳高照,哪里不好了,可是看主子们一脸笃定的样子,心里实在摸不准,仔细看看天,他决定,不去想这个问题。
催着石峻快快的吃完饭,不等他吩咐好赵奇二人安排行李住宿,水儿就兴奋的直拉着他的手:“君大哥,外面如此繁华热闹,不去逛逛太可惜了,一起出去散散心吧。”说完使劲把他往外拽,根本不管他同不同意。
石峻心里直笑,性子这么急,将来怎么做飞鹰堡的当家主母,这样想着,一时间,已经来到了大街上,对于这样的市井之地,水儿没来由的赶到一阵亲切,她可就是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的啊。
这条街很长,两边商铺林立,比比皆是,讨价还价之声不绝于耳,水儿看看这样,摸摸那样,鱼儿入水般东跑西钻,灵活不已!
看着她欢跃的笑着,石峻窝心不已,她笑的时候他的心情也不自禁的跟着飞扬起来,她实在不像个大家闺秀,性格活跃坦率,无半点矫揉造作,和她在一起,竟是很容易的就能让他轻松,平日紧绷的神经一点一点的得已松懈,这在石峻来说,是何其难得!
前面传来一阵童稚的欢叫声,水儿眼睛一亮,飞快的跑过去,只见一个捏糖人的小摊位前围了一大群的孩子,一个老艺人满脸慈祥的笑意,在孩子们的要求下双手灵活飞速的动着,一会儿一个栩栩如生的小人儿活灵活现的捏了出来,孩子们一片叫好,水儿兴高采烈的看着,心里琢磨着要叫他给自己捏个什么?
突然,边上一阵哄乱,吵杂呵斥里夹带着阵阵尖叫哀求的哭声,水儿和石峻一楞,相互对看一眼,却见那捏糖人的老艺人深身的叹了口气,“作孽啊,真是作孽,唉!”
石峻眉头一锁:“老人家,因何叹气啊?前面发生了什么事?”
老艺人摇摇头,“发生了什么事?还能发生什么事?肯定是钱满罐又在作恶了,唉,不知道又是哪家倒霉了。”说罢,将手上刚刚捏好的糖人递给一个小孩,挥挥手准备收摊。
“钱满罐?他是谁啊?这么大胆?怎么官府不管的吗?”水儿气愤的说。
“官府?官府就是他们家的!两位公子怕不是本地人吧,”老艺人边收摊边看了看他们,“难怪不知道,钱满罐的姑丈是扬州知府,哪个不讨好巴结,方圆百里,他想怎样就怎样,有谁敢来多说一声!”
“这是什么世道,”水儿不禁杏眼圆睁,“他们竟敢这么嚣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