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君行 (全文+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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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君行 (全文+番外~)-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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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师父厌战喜静,不喜杀戮,体恤百姓,万事皆是先人后己,我能怎么回应?罢了,自古忠义难两全。现今,我若与师父相认,师兄及世人定会以为,白亦墨乃师父因我而刻意放走,会陷之于不忠不义;而要我把白亦墨置于此地,不管不顾,我也绝做不到。师伯说过,我本是隐星,能变通他人命运于无形,或许,我真能劝得小白放弃争霸,保百姓太平呢?待到那时,再寻了师父,与之相认,也未尝不可!
    想到这里,我轻声答道:“我会尽力。”师父听罢,抬眼瞧我,澄亮的眸子氲上一层浅薄的雾,眸底深邃的光芒带着一抹紫红,暗涌若泉。
    望着他,我了然一笑。
    师父,一定要等我!

    师父走了好久,我方回屋。此时众人都已睡沉,我向小白处望去,他已没了踪迹。我心中暗恼:都怪自己刚才太专注,小白毫无武功,我却没能察觉他出了门。
    屋前屋后,院内院外,我寻了个遍也没见其影,直至细雨纷落,我沮丧地回了小院。在那株桃树下,白亦墨已瘫作一团。此时的他,双眸紧闭,额头滚烫。
第43章
                           出城

     白亦墨本有喘症,忌寒忌剧烈运动,冬春也是其最易发作之时。多年来,他靠每年夏至午时,服食一粒冰莲雪露,抑制住病情。可,五年前我强讨四丸,他的喘症在以后三年发作频繁,大有加重之势。这次受寒,还不定怎样,如何不让人心焦?

    三日里,我低声下气守着他,敷冷熬药,端茶倒水的,跑前跑后地忙得不亦乐乎。细想,当年老爸住院,俺最多送个饭就走,从没这么体贴。众人见我对不相干的古怪孤老如此细致入微地照料,白对我的冷脸无礼,我也不予计较,连连称善;还说俺乃真君子大丈夫也等等,令我羞愧难当。
    那夜,我与师父所说之事,他一定听见了,至于听到多少,我不敢确定。正是这不敢确定,我反倒心虚得紧。劝他之事,我也没了底。算了,事以至此,我也不多想了,先把他身子养好再说。

    这几日,陆续有人被担保出去。依照规矩,逢有这种事情,若家人作保,可被放了出去;如无担保,官家会在上京城外,垒台贩之,不然,会分派至周边寺院道观,行苦役。这日,侍卫通告:李小树——也就是现在的我,家人来保了。
    跟着侍卫的我,心里忐忑不安。我本李鬼,倘若来人真是李的家眷,一见我这个冒牌货,还不穿帮?带路的侍卫已与我混得很熟,见我跟着他一句不说,还调侃我,我勉强与之打着哈哈,磨蹭半天,才走到前堂。
    一个三十来几的中年妇女,站在堂前,不安地向我这边张望。她一见到我,蹭地一下窜到我面前将我抱住,涕泪横流:“弟弟,我的亲兄弟,姐姐接你回去!”我先是一愣,继而心里透亮:定是那银狐狸的主意!这些,他早料到。我笑颜逐开:“姐!”“走,弟弟,咱这就走,他不要咱吃这碗饭,咱还不希罕咧!”说完,来人还向堂前的案几啐了口唾沫。扯上我的手,扭身要走,我一把拽住她:“姐,我,我还想保一个人。”妇女瞪大眼看我,不明究理。“他是个孤老头,刚刚病了,我要不管,他只有等死的份。”来人见我表情慎重,面上露出为难的神情,“姐若不保他,我也不走了。”她此行的任务就是保我出府,我知道这样要挟她不厚道,但,不这样还能怎样?她权衡好久,最终咬牙点头。

    这是当年蠡姬在风吟小院时的住所,虽不明白银狐狸为何将我与小白安置在此,我也没多问。小院已被打扫过,可陈年的霉气依旧很重。蠡姬所住的屋子光线较好,我将小白安置在那儿,我住原来的屋。
    重回故地,物是人非。
    手指轻轻擦过刚擦拭干净的桌面,指尖的热气在桌面上留下一条气痕,随即消失无踪。当年的我就像影像一般,在屋内晃动着,轻快的身影,纯真的笑容,恍若隔世。这里,留下我的初吻,留下不识愁的少女。而今,我早已没了蓬勃的朝气,澎湃的激情,二十出头的莫紫君跳动着三十有二的心。
    对屋传出的咳嗽打断了凭悼青春的哀伤,我急忙赶了过去。
    白亦墨已褪去易容,苍白的脸被剧烈的咳嗽染上几分病态的红,紧皱的眉头表明他的不适。刚熬好的药放在榻旁,已温了。见此,我坐在其床边,把他扶起,端起碗递到其嘴边,示意他喝药。他闭着眼,默不作声。
    “药凉了,快喝吧。”我软语相劝。
    他依旧不理。
    “这药我亲自配,亲自抓,熬了一上午才熬好,很辛苦的,给个面子,多少喝点。”
    白的身子微抖一下,随即僵住,依旧不开口。
    “不苦的,我加了些冰糖,不知道够不够,你尝尝?”我开始佩服自己,居然能如此有耐心哄一个发倔气的人。他居然不领情地把头扭开。
     我知道这药苦,自小,我最怕的就是喝药。习武以后,身体一直不错,很少病也就免了喝草药的苦。只是这些年,常被小白逼着喝所谓的千年雪参,对我而言,喝那参水就如同行刑一般可怕。小白自小药就没断,直至少年时机缘下收服西域血影门后,得了冰莲雪露治病。此刻,他定是气我不过,才如此态度。
    “你若不喝这,倒了我又不忍”我从他身后,看不到他做何表情,“那……我喝算了,免得浪费我一番心血。”咬咬牙,我把端碗的手收了回来,豁出去了,赌他一把!
    他一惊,一把夺过碗,咕咚咕咚将药喝下,看着空碗,白愣了片刻,随后,狠劲地将碗扔到地上。
    见他如此,我心里难受极了,地上的碎片,如同我此刻的心。
    摔完后,白侧开身子,背对我躺下。
    我替他掖好被后,弯腰拣起了青磁碎片。“出去!!!”声音闷闷的,冷若冰霜。我忍住泪,缓缓地出了屋。吩咐了小丫鬟,待白醒后再去打扫碎片以后,我回屋,蒙在被中,任眼泪哗哗地流。

    依照银狐狸的计划,半月后,警备会放松,我等可随派往各地执牌的风吟琴琴师出城,小白却不同意。按白的说法,随时可出城。这两日,经我一手调养,小白的病症全消,身体也好了许多,但他每日冷言冷语待我,我本该乐于早日解脱才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有些舍不得,放不下。
    白亦墨离开南都已有月余,如不尽早回去,局势恐会有变。这,恐怕是小白急着走的原因。银狐狸说,有他在,无人能伤我,白若着急,自己出城好了。听闻此言。白的脸,气得铁青。没法,我借口不放心陨水镇的医斋,要与白一起出城。银狐狸神情古怪地盯我许久,我尴尬之极,眼睛四下张望。最终,银狐狸决定,与我同行。

    今夜,月黑风高,很是适合外逃。
    我们仨,准确的说,是我一人背着三个背囊,随小白,窜进尘封已久的驸马府。还好,古人出行不便,银两可打成银票,所需行李不多,否则,没等我我到地方,就会被压趴了。
    五年前,白亦墨只身离京,先皇大怒,淑娴公主被贬罚至静心观带发修行,其他家仆年轻的:男充军,女做娼,老弱病残则被罚至各家庙,终身行苦役。因此,常有人传:驸马府内冤魂无数;更有甚者,说夜间常有女鬼在此悲泣,有模有样地,怪吓人。
    我虽接受过现代教育,拥护无神论,当年看午夜凶铃时也笑过同学胆小,此刻,天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阴风阵阵地吹,穿堂风发出的呼哨声,让我心惊肉跳。白亦墨手执火匣在前带路,我抓住银狐狸的胳膊,紧紧跟着。
    不知是什么东西,软软地,从我脚边窜过,吓得我猛地跳到银狐狸身上,双手把他脖子紧紧箍住。银狐狸的脚踹了那东西一下,只听“吱吱……”一阵乱叫,便没了声气。
    “放开我!一只老鼠能把你吓成这样?”银狐狸尽情鄙视着我,我讪讪地从他身上跳下,“臭丫头,你还真重!”抬眼才发现:不远处,回过头的白亦墨恶狠狠望着我,眸子中火苗簇簇,我心头一颤,自我安慰:他眼里是火匣子中的火苗印上去的吧?!
    我悻悻地白了银狐狸一眼——如果他能看清的话。“还不是你们的行囊重?!”嘀咕的声音很低,小白应该听不到才对。
    银狐狸肯定听到了,他回应我脑门一个栗子:“谁要你最小!活该!”中华的传统美德不是尊老爱幼吗?怎么银狐狸说这话时,居然如此理直气壮?我挠了挠脑门,除了恨恨瞪他,什么话都不敢说了,说多错多!

    不知不觉到了墨园,园后有处景致,很是精妙。后院靠山,山中有水自嶙峋突兀的瘦山石石壁间倾泻而下,形成一道碎细的瀑布。当日光照耀时,瀑布与池畔葱郁的文竹彼此衬托,碧节望银帘,粼波撩翠纱,池中锦鲤时跃时潜,时聚时散,初见时,真真让我好一阵激动。眼前,水仍潺竹亦青,怎奈日不见月不明,平白令此地失去灵气。

    白亦墨走到文竹林后,捣鼓了什么一下,瘦山石壁闷声轰响,裂开一道仅供一人进出的口子。我和银狐狸对望一眼,随白进了暗道,白顺手关了入口。进来后才发现,暗道有十余尺宽。白点着两个火把后,给了银狐狸一个,自顾自地走在前面。
    暗道内潮气很重,加上刚才进来前,衣衫沾了少许水,现在前后有火把烘着,我还觉得凉。暗道很长,坑坑洼洼,起伏不定,越向前,路越窄,四周也愈加粗糙。看得出来,暗道修建的后期有些赶工。
    跟着摇晃的火把,在暗道内兜圈足有三个时辰,任凭我体力再好,头也早被晃得晕晕乎乎,腿脚酥软无力。银狐狸见状,接过我背上的重物,一句未说。不过,他即使说了啥,想必我也停不清楚了。太安静的环境待久了,耳神经产生错觉,嗡嗡作响。
    我不敢问小白何时能到?他狠狠的眼神至今仍让我害怕不已。
    又不知走了多久,我仿若听见什么异响,心下大喜,一个箭步跨到白的前面,朝声音的来源奔去。无声无息地黑暗世界让我神经几近崩溃。谁知道,脚底被什么一绊,人扑地向前栽了出去。

第44章
                                   重见天日

    绊倒到没啥,只是,当身后二人向垒罗汉一般,重重压在我背上时,胸和肋骨被石阶磕得生疼,泪,顿地涌了出来。
    这石阶很狭窄,仅一人宽,半人高。白举着火把退到银狐狸身后,让他为我验伤。我坐在石阶上,抱着左腿膝盖,还好,黑色的夜行服看不出是否出血。
    “没事,也就磕了一下!”忍着疼,看着紧张兮兮的银狐狸,我咧嘴一笑。
    “让我看看再说!”他不依不饶地非要掀开裤腿瞧,我一把打开他的手,“男女授受不亲,晓得不?我说没事就没事!”我有些急了,就算摔破膝盖也是常有的事,我都不急,你急啥?早些从这儿出去才是正事!
    银狐狸住了手,眼睛直直盯着我,粗气直喘,我心道:完了,完了,俺又得罪一个祖宗了!
    他猛然起身,石壁被撞得“砰”地一响,我好笑地瞧他,他脸上蹭地红了,手掌在头顶狠劲一拍,石壁上多了个掌印,印的边缘渐渐生了些小裂纹,继而扩大开来。我暗道不妙,起身大喊“快跑!”,猫着腰,大步跨过石阶,向前直窜。我在最前面,不跑快点,后面会被堵住的。
    不多久,听见身后轰然一响,转身再看,石屑扑面涌来。一阵猛烈地咳嗽之后,扬灰消散。再看银狐狸和白亦墨,火把照耀下的两人跟鬼片中的僵尸一样,通身粉白,口红眼黑,煞是滑稽。我实在忍不住了,指着二人狂笑。
    银狐狸气急,伸手卡住我脖子,面露狰狞:“笑,你笑!我让你笑!!”话虽狠,手上却没什么劲道。我及其配合地瞪眼吐舌,嘴中还咳咳作响。本是好玩,当真吓坏了白亦墨。他甩开火把,从背后扑上银狐狸,卡住其脖子,“放手!给我放手!!”歇斯底里的吼叫绝望至极,在暗道内萦绕徘徊,所有人都被怔呆了。
    “他逗我呢,”我小心翼翼的跟白亦墨解释,心,越沉越下。“他没用劲的,你别……”火把已被甩灭,暗道内漆黑一片。想必白松了手,银狐狸趴在墙壁上,急急地喘气。
    片刻后,白亦墨从我身边挤过,摸黑前行。我回头看了看银狐狸,他仍在原地,呼吸的声音已轻得近似没有。我扯了扯他衣衫,身子纹丝不动,眼看白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我拽住银狐狸的胳膊,拉他向前。
    漆黑中,不停上坡、下坡,我们无声地走了许久,暗道也宽敞了许多,耳边总算又有了响动。越来越近的水流声让我几欲落泪:春天来了!
    我加快了步子,不料撞在白的身上。
    “怎么了?”我向往光明的心分外激动,无法理解白为何会止步不前。银狐狸跟在我身后,用手指戳我,我背过手,不耐烦地挥开他: 催我干吗?我又不敢催小白!谁知道他又怎么了?
    白亦墨转身面对于我,太黑,我看不清他。他一把抱住我,很紧很紧,喉头似有哽咽之声。心,似乎明白了什么,又似乎不明白。我用手轻抚其散发,很顺很滑。忽然觉得,他像个缺乏母爱的孩子,坚硬的外表包裹的,是一颗脆弱的心。
    银狐狸扯开我,向后退了数步。眼前的人影,隐约晃了一晃,利索地转身向前走。

    推开洞口的大石,迎接我们的,是明媚的春天。
    在黑暗中呆了太久,眼睛一见光,泪就直流。我赶紧闭眼,静坐好久,当感觉透过眼皮的红光没那么刺目后,我才重又睁眼。
    时值晨间,日头初升。薄雾下,绿草萋萋,野花漫漫,一条轻浅的溪水蜿蜒穿过这片靠山的草地。溪水潺潺,波光粼粼,点点斑亮映上溪对岸的原木小屋,在浅浅的雾气中闪耀着流水般的银光,美轮美奂,如诗如画。
    美景当前,使我忘却了周身的酸涨,挺身展臂,掠水而过,直奔梦幻般耀眼的木屋。
    屋内整齐干净,显然有人常来。屋内有桌有床,床铺枕被簇新,桌上居然还摆着茶具与几碟精致的小点。饥饿至极的我,盯着点心咽了半天口水,终于,伸手拿起一块往嘴里塞。“啪”地一声,点心还没到口就被某人拍落。望着那张迷死人不偿命的脸,我真是欲哭无泪。
    “包裹里有干粮!”银狐狸面色凝重,口气急促。原来,他是担心其中有诈。我正准备夸他几句,小白大步跨进屋,看也不看地抓起一块点心就吃。吃罢,他倒了杯茶,咕咚灌下,走到床边,扯开被子,狠瞪我一眼,转身躺下。白亦墨举止一贯雅致,这番动作干脆麻利,看得我,目瞪口呆!
    明白了,这里,定是他先前安顿好的,银狐狸多疑,他恼了。我心下暗喜:哼哼,臭狐狸,糗大了!敛住笑,我一本正经地瞧着那张危害苍生的脸,此刻又青又白,他恨恨剜我一眼,转身出门。真是莫名其妙!关我何事,他二人都瞪我干嘛?这也倒好,小白睡了,银狐狸又气跑了,糕点归俺独享。
    吃了两口,我渐渐放慢了吞咽的速度:生气归生气,走了一宿,他二人也该饿了罢?!我费力地咽下口里的食物,端了一碟糕坐到床沿上,小白气息尚沉且不稳,显然还未睡。我摇了摇他:“喂,起来吃点吧。”不理。“什锦云片糕和普洱茶,都是你常用的那种,既然为你准备的,你好歹用一些吧。”他还是不理。
    每次都这样,我烦了:“不吃拉倒!”,说完,起身朝门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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