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昼恍然大悟,见老人家气得浑身发抖,不用他示意,多隆立刻有眼色地上去扶着,抚着他胸膛顺气,狗腿地道:“干十六叔爷,您老别气,有什么事儿咱们慢慢说,别叫外人看了皇家的笑话。”
说着对一边不声不响的秦方高声道:“老秦,请各位大人吃饭垂钓烤肉该干什么干什么去,今天天气好,想必是因为知道五阿哥要来,就将账记在五阿哥那里,权当赏了各位大人吃酒,别让人家说爱新觉罗家的子孙,打搅了人家吃饭还有理了。”
弘昼嘿嘿一笑,连声赞道:“这样处理,才有咱们爱新觉罗家的气派!”
这个多隆,真是叫人既好笑又解气。秦方不动声色地答应了一声,眼睛看着永琪,轻笑道:“贝子爷您可不是五阿哥,不知道五阿哥愿意不愿意呢,若是五阿哥不肯付账,这一天上大约两千两银子,小人可是负担不起令上头的主子生气。”
永琪一张雪白的脸憋得通红,眼睛里冒着熊熊的怒火。
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说个不字,就把得罪了许多朝中大员,将以前的努力都付诸流水了。
若说个行字,可那是两千两银子,不是小数目,这是狮子大开口啊,他身上就带了五百两银子出来,还是福家孝敬的,此时此刻哪里去弄那么多?虽然一年有一万两银子的年俸,可都被他用来结交青年才俊了,剩下的都是上头赏赐的东西,不能变卖,现银可没有多少。
皓祯立刻红着眼睛,大声咆哮道:“你们这是黑店,这几个人吃饭,哪里能两千两银子?”
“就是,这是黑店,黑店!”福尔康也听得心惊胆战,两千两银子他也拿不出来,只好鼓足勇气,用大嗓门来掩饰心中的彷徨。
秦方闻言眸色一冷,嘴角的笑意收敛了起来,掸了掸衣袖上不存在的灰尘,朝周围团团一揖,朗声道:“各位爷,各位大人,都是小店的常客,小人虽然是平头百姓,可也是实实在在做生意的人,从来没有欺客之事发生,如今被人污蔑为黑店,还请各位给小人做主。”
说罢,吩咐人取了账册出来,抖一抖,道:“小店占地大,也都是新鲜东西多,来来往往,最少都是数百人,不算烧烤的石台和垂钓,从早到晚,光是席面,一天都得做好几百桌,少时五百桌,多时则上千桌,这都是极平常的,一桌席面按着四两银子算,五百桌就是二千两,小店的账目清清楚楚,各位大人家里吃用多少都记得一笔不少。”
此话一落,周围越来越多的人议论纷纷。
早就知道风临小筑的生意好,可没想到好到了这样的程度,不过他们这里物美价廉,就算是眼红人家的生意,还是喜欢往这里轻松轻松,享受享受垂钓之乐。
永琪承受不住别人异样的目光,心里气愤却不能说出来,冷笑着道:“你待怎样?”
秦方指着旁边树木上不知何时挂上去的木牌,道:“小店早有规矩,来小店闹事者,罚银五百两,自此以后是小店的拒绝往来户。污蔑小店者,坏了小店的名声,名声损失费五百两。加上今儿个中午已经有三百桌客人正在竹舍和小楼里用膳,五十个客人在烤肉,一共一千三百两。两千三百两现付,一个子儿也不能少,不然,小人也要去衙门里请大人们做主了。”敢说他这是黑店,我再给你加三百两。
老虎不发威,你还真当我们风临小筑是病猫啊?
主子说过,要想敲诈,要在人多的时候光明正大的占着道理敲诈,才是上策。
秦方的一字一句,有理有据。
人家开店的,不就是图个名声好生意红火吗?
你说人家是黑店,不告你已经是给了天大的颜面了。
周围的大小官员宾客们纷纷点头,其中三岁的福康安噗嗤噗嗤地眨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地道:“掌柜的算账好厉害,我也会算账,哥哥有教我,不过我们一桌酒席不止四两呢,对吧哥哥,你喝的一壶酒就有二两银子了……”
话没说完,立刻被福灵安的手毁尸灭迹。
瞧着福康安可爱的模样,众人哄然一笑,也纷纷点头称是。
这个说他酒席另外叫了东西不止四两,那个说他打坏了人家的茶具得赔十两,那个还说他钓鱼钓了上百条,这个说他烤肉是从小筑里拿的东西,也得另外付食物钱等等,总之,场面极为热闹,言下之意只有一个,人家掌柜的十分厚道,只要了酒席钱,和烤炉钱,没另算别的钱,不然,你们三千两银子都未必够。
弘昼吊儿郎当地笑道:“怎么?咱们爱新觉罗家的子孙,还有赖账的?打搅了爷我今天头一回在这里用饭,还不跟爷我说声抱歉,走,永琪,你跟五叔我去你皇阿玛那里讨个说法去,你没钱,行,你皇阿玛有钱,你五叔我正没钱要办丧事呢!”
“五叔!”像是刚发现弘昼似的,永琪脸色顿时大变,天不怕地不怕,也知道如何拿捏乾隆的心理,可唯一怕的就是眼前这位油盐不进太后宠爱的荒唐王爷,他说的话皇上不信,可太后会信,会毁了他在太后跟前的声名。
恶狠狠地瞪了事不关己陪着庄亲王说笑的多隆,永琪扯下身上的一块玉佩扔给秦方,冷笑道:“今天爷没带那么多钱,给你五百两,剩下的一千八百两,爷命人送来再换回玉佩!”说着将仅剩的五百两银票掷在秦方身上。
“五阿哥,我这里还有钱,尔泰也有,皓祯,你也凑点。”福尔康大声说着,非常之爽快地掏出六百两银票,本来也是用来充当财主讨好五阿哥的,福尔泰没办法,只得将身上的三百两银票拿了出来,皓祯是几个人中最有钱的,取了一张一百两的金票,扔给秦方:“不用找了。”说着夺回了秦方手里的玉佩交还给五阿哥。
一两黄金十两白银,皓祯出手真大方。
永琪感动地看着三人,叹道:“我永琪能有这样的朋友,一生何憾?”
正文 前奏
在场的人像看傻瓜一样看着永琪。
面面相觑,个个都被吓着了,这是五阿哥吗?
是那个经常被皇上挂在嘴边上文武双全精通骑射满汉语言的五阿哥吧?
是被邪物附身了吧?
堂堂大清尊贵的皇子,居然把包衣奴才当朋友?
那、那、那将来自己再和五阿哥当朋友,岂不是也和包衣奴才一般无二了?
不行,不能自贬身价,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富察家的三兄弟悄无声息地后退几步,与永琪拉开距离,永琪的周围很无声地空出一大圈地方,而他还无所觉。
“唔……”福灵安眼疾手快地捂着福康安要说话的小嘴。
秦方很淡定地接过数了数银票,见是皇庄宝钞的银票金票,这才放下心来,因为主子吩咐了一概收取现银,然后兑换成金子储存起来,所以银票金票是不通用的,皇庄宝钞偶尔可以通融,因此微微躬身地道:“多谢五阿哥只手解难关。”银子到手,一切好说。
饭庄里一般花不到大额的金银,所以还不曾收取过金票银票。
今日算是例外了,事情完了,得赶紧去钱庄兑换成现银,啊,不,兑换成金子。
主子说,黄金可以升值,有利于储存。
“哼!这个鬼地方请爷也不来了!”一甩袖子,永琪带着他的知己好友大步离开。
身姿英伟,坦坦荡荡。
淡金色的阳光从云层中披泻而下,在他们的身后形成庄严的光圈。
允禄气得七窍生烟,若非多隆扶着他,一把老骨头只怕已经散在地上了,颤抖的手指着永琪一行人的背影,怒声道:“这是我爱新觉罗家的子孙?真是丢了我爱新觉罗家的脸!”若是要让这样的人当皇帝?那现在的皇帝也就是个棒槌!
多隆不知道如何安慰,忙看向弘昼。
弘昼笑嘻嘻地上前,挠了挠大脑门,露出白白的牙齿:“十六叔,您老就别气了,这么清净的地儿生什么气?小辈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解决好了。”眼睛带着一种极其凌厉的气势掠过围观众人,登时将众人吓得激灵灵打个寒战,拱手散开。
允禄叹了一口气:“若是别人我还不气,偏这个还是皇上看重的。”
收起唇畔的笑意,弘昼眼里流露出些许讽刺,淡淡地道:“十六叔觉得经过今天这种事情,他老五还有机会么?”既然欠了皇后的人情,那就现在开始还吧,也如她一般,潜移默化地让皇室宗亲改变对永璂的看法。
“也是,皇上正当壮年,还有两位嫡子,怎么着也轮不到他!”允禄转头看向十二哥哥,笑道:“你说的对吧,十二哥?咱们老了,不管事儿,不管事儿。”
允裪微微一笑,不做评论。
“老狐狸!”弘昼心中暗暗给了他评语,知道这件事情急不来,脸上却笑嘻嘻地道:“走走走,今儿个侄儿请两位叔叔吃饭,小秦方,我们家多隆替你赚了这么多的银子,你得多多地上些好菜给两位爷压惊,可别小气。”
秦方一面命人取下那个什么罚银的木牌,一面露齿一笑:“这是小人的荣幸。”
多隆眼珠子盯在金票银票上,酸溜溜地道:“其实老秦你才是最大的赢家。”
银子啊,银子,他出了计,可没得到一两银子的好处。
允禄和允裪愣了愣,瞅了多隆和秦方一眼,又看了看已经摘下来的木牌,上头墨迹淋漓,颜色尚新,不禁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小子让老五出了这么大的一个丑。”
秦方一本正经地道:“小店做生意,那是因人而异。”
这件事情直到三日后,风倾玉才从那拉夫人口中知道,那拉夫人笑道:“娘娘不知道,当时有那么多的皇家爷们和朝中大员,虽没说出口,可都把这件事情挂在心头了。两位老爷只怕心里也各有计较了。”
风倾玉淡然一笑:“不急,这件事就当没发生过。”
和婉和兰馨对坐在一旁翻线,这五六日的调养加上风倾玉和和亲王福晋的细心开解,气色已经好了许多,尤其是风倾玉单单针对她的身体给她做美容做药膳,皮肤上的黑红色已经退却,渐渐有一种恢复往昔白皙的趋向,让她欢喜得很。
姐妹两个的感情也在这几天一日千里,听了那拉夫人叙说当天的事情,和婉眉头微微一皱,疑惑地道:“怎么没听五婶说起过五叔也在那里胡闹了?”
说着又莞尔道:“那小多隆可真黑,不动声色地就让五阿哥吃了大亏。”
兰馨笑道:“从前就知道多隆表哥很淘气,没想到他会是皇额娘说的芝麻包。不过也亏得秦掌柜狮子大开口,两千三百两,不知道够我们买多少皮子做多少玩偶了。”
多隆是兰馨的远房表哥,虽然出了三代,只是他们的额娘感情极好,所以更觉亲切。
“什么是芝麻包?皇额娘做的吗?好吃不好吃?”和婉一听到吃的,眼前一亮。
风倾玉在一旁扑哧一笑。
这个和婉真可爱,一点儿都不像是二十多岁的女孩子。
兰馨笑嘻嘻地给她解惑道:“皇额娘说,芝麻包就是腹内黑,咱们的皇玛法就是典型的腹黑人物,做人要做腹黑的人,笑到最后才是赢家,不管有多少阴谋诡计脸上一定不要露出来,只能放在肚子里,这样,不动声色地就能给别人亏吃,自己还很无辜。”
握了握小拳头一挥,大声道:“我也要做皇额娘牌的芝麻包!”
引得那拉夫人和旁边的嬷嬷宫女都笑了起来,越发觉得兰馨娇俏可爱,只不知道将来便宜了谁,能得到这样一个可人儿。
风倾玉突然蹙起眉头,转头问容嬷嬷道:“老五这几天在做什么?”
“听三阿哥说,五阿哥这几日竟向上书房告病,没去不说,奴才也悄悄打听了,五阿哥也不在阿哥所,整日价和硕王府的皓祯与福家的两兄弟在宫外混迹,倒是有一件奇怪,那福尔康总在咱们饭庄周围转悠,不知道有什么阴谋。”容嬷嬷现在主要掌管打探消息这一块儿,手底下还真有不少眼线分布后宫各处。
也称不上眼线,不过有极多都是和乌拉那拉家有关,皇后也有宣召问话的权力。
“现在何处?”眼皮子一跳,风倾玉神色渐渐凝重起来。
永琪看似温和,实则乃是睚眦必报之人,除了令妃,他是最会上眼药的那位。
容嬷嬷一呆,老老实实地道:“今日出宫,还没回来呢。”
听到这里,风倾玉不假思索地道:“立刻传召和亲王福晋和傅恒的福晋进宫,顺便带着福康安过来玩玩,就说本宫新做了几个玩偶,赏给福康安玩耍。”不管你永琪要做什么,你有你的张良计,我有我的过墙梯。
福康安童鞋,乃打酱油的功力已经初见端倪,看在乃表现良好的份上,再来表现一次吧。
那拉夫人一怔,连忙问道:“娘娘怎么了?”
风倾玉冷笑道:“老五这是在打探咱们庄子的来历,要向皇上告状呢!”
正文 请罪
那拉夫人和容嬷嬷大惊失色,失声道:“那可如何是好?”
皇后名下自有奴才和庄子,不然光是年俸和赏赐也不够宫中打赏来往的用度,但是毕竟这件事情也不是什么好事,倘若那永琪颠倒黑白,会让皇后的心血全部都付诸流水。
摆摆手,风倾玉淡淡地道:“不用急,我自有招数。”
先对那拉夫人道:“额娘你先回去,叫景福看着点儿,想法子把永琪拦在宫外,大约一个时辰也就足够我布置妥当了。”又命李嬷嬷取了两匹月白宫纱和两匹贡缎,笑道:“春天一过,夏天又热,额娘带回去做两件衣裳穿罢。”
那拉夫人见女儿胸有成竹的模样,也放下心来,谢了恩,便出宫去料理事情。
别的做不到,景福也时常混迹在京城中,想拦着永琪却是轻而易举。
风倾玉转头又对容嬷嬷笑道:“容嬷嬷,将我那小金库里内务府送来的银子取出五千两用雕漆锦匣装好,一定要能表明我们自己的身份。”
容嬷嬷不解地道:“娘娘这是做什么?”
清亮的眸子闪过一丝诡谲的笑意,风倾玉用手挽了挽青丝,笑眯眯地道:“听说皇上将命西路大军和北路大军进征哈萨克,更有傅恒赴额林哈比尔噶整饬军务,我身为皇后,不敢妄谈朝政,只是拿一点子梯己给大军买一些粮食果菜送过去罢了。”
这是她的心意,非常真诚的心意。
容嬷嬷眼睛一亮。
“皇额娘等等我和和婉姐姐。”兰馨眼珠子一转,立刻拉着和婉往自己房里跑去,过了一会,两人都命宫女捧了匣子出来,笑眯眯地道:“皇额娘,这是十二弟弟、和婉姐姐和女儿的一点心意,一共凑了八百六十六两。”
和婉也笑道:“女儿刚刚回宫,身边没那么多的银子,只这一点心意还请皇额娘笑纳。”
“好孩子。”风倾玉笑得如鲜花初绽,示意容嬷嬷收起来,又从自己的小金库里支取了五千两银子出来,一一分开装好,装了六个雕漆锦匣,沉甸甸的放在当地,“你们都在这里玩吧,一会子和亲王福晋和傅恒福晋来了,你们替皇额娘招呼着。”
换了一身明黄春装,梳着小两把的头,斜斜地插着三两根玉簪,不简朴亦不奢华。
事先打听好了乾隆正在御花园的万春亭赏春,跟前也就只有傅恒和福灵安父子,风倾玉微微一笑,带着一群人抬着锦匣,摇摇曳曳地出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