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齐王府,才猛想起皇上的话,只顾着谋算让徐俊英休妻,居然忘记问母后关于陈四小姐的事了!不禁一阵懊恼,天色已晚,也无心再入宫去,烦乱之下唯有跑到清曲苑,放置鼓乐的地方,抓了鼓棒一通击打,直至感觉心里舒畅些了,才慢慢走回寝室,沐浴更衣,上床躺着,却辗转反侧许久睡不着觉。
又想简玉了,透过薄薄的纱帐,仿佛看到简玉倚坐在桌旁,清淡灯光下,俊秀的眼眸里透着暖暖的光华,含笑对他说:“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不能住在这里,回去了!”
他伸出手去挽留,简玉走得风一般轻快,他抓了个空,焦急地喊,却喊不出声,猛地睁开眼,原来是南柯一梦!
颓然靠在枕上,心底的痛楚蔓延开来,简玉,来过很多次,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在梦里如点水蜻蜓般,只让他看到一个影像,随即消逝。
他触摸不到他,挽留不住他,失去了的,永远不再回来!
心痛如刀割剑剜,持续不断地折磨着他,陪伴他度过难以入眠的漫漫长夜,实在难以忍受时,他会召男宠,却难成欢愉,简玉的音容笑貌在脑海里过往,挥之不去,反而更加痛苦。所以他不喜欢夜晚,渴盼白天快些来临,白天他有许多事可以做,不论是忙正事还是寻欢作乐,能使他暂时忘记往事,忘记简玉。唯有在见到岑梅梅,那个奇特美丽的女子时,他才会真正安宁愉快,一颗心像从前一样欢快地活蹦乱跳,岑梅梅让他主动坦然地想起简玉,与她相对,感觉自然温馨,他甚至觉得,岑梅梅和简玉,就是同一个人,简玉死去,但他的灵魂,附在她身上了。
他知道在别人眼中,自己与众不同,不爱女人,只接近年轻俊俏的男子,但他除了简玉,似乎对别的男人也不是特别上心,齐王府有许多男宠,各种姿色各样性格的都有,尽是一些好逢迎巴结的人搜罗送上门来,他养着他们,也与他们逢场作戏,但总不能恣意畅快,没有与简玉在一起的感觉,他与简玉,前世应该是一对情深意重的爱侣,今生才能够如此心性相通,融洽和美。
而岑梅梅,最先是以男儿面貌吸引了他,因为她身上太多像简玉的地方,他放不下她,即便后来知道了她的女子身份,仍孜孜不舍,他没有太多复杂的心思,很简单地只想把她占为己有,甚至还没想过把她带回齐王府后该给她怎么样的身份,或许就像简玉一样,两个男人不能成亲,但可以相守一辈子,这就足够了!
但是岑梅梅也不同于众,豪爽而娇柔,骄傲又内敛,游鱼般难以把握,三番两次躲避他,根本不屑于他王者的身份,每一次见面,她总能为他带来别样的喜悦,就像小时候得到某种特别的赏赐或玩物,兴奋半天,可是到了最后,统统都要还回去,她给了他多少欢乐,有时还会加倍拿走,而他垂头丧气之余,还想着下次什么时候再见她!
她不是简玉,她是个特别的女子,嫁了人,生了孩子,那又如何?他将她放在心上,记挂她,愿意维护她。徐俊英娶妻的故事他听说过,一见钟情,即刻求婚,以为会有多深重的情意,却是这么快就嫌弃了!他那日在慈宁宫无意中听了徐老太太的话,完全不当回事,看惯男人多情,妻妾争宠,他不知道世间会有持久永恒的夫妻情,皇上不是爱皇后吗?同样按日子翻牌临幸别的妃嫔,徐俊英看腻了旧妻,转回头另娶青梅竹马的表妹为平妻,也不足为奇。
徐俊英冷落轻看正妻,娶多少个平妻齐王才懒得去管,但徐俊英的正妻竟然是岑梅梅!齐王有些震惊,随即恼怒,亲眼看到徐俊英先扶表妹,再送梅梅,这就是喜新厌旧的铁证!梅梅是什么样的女子,在他心中尚且如此看重,他徐俊英算什么?胆敢如此羞辱糟蹋她!
梅梅不肯回头面对他,听从徐俊英的安排,一声不响驱车离去,他本可以让人拦下她,转念一想,明白了她的心思和处境:御赐诰命夫人不能休弃,梅梅这辈子永远是徐俊英的妻子,只能顺从于薄情寡义的丈夫,纵是不甘,也难以脱身!
齐王做了个决定,其实岑梅梅告诉他自己是有夫之妇时,他就想过要那么干——拆了这桩姻缘!
他要助徐俊英一臂之力,让他放妻另娶,还岑梅梅自由!
却没想到皇帝哥哥会阻止徐俊英娶平妻,但徐俊英已经有了那份心,娶不成平妻,还会有妾,梅梅没必要再待在徐府,做那个窝囊受气的候夫人,她既然敢于跑出候府,易容改名经营仙客来,说明她早有自己的打算,相信她会喜欢他插手这件事。
至于素德,齐王那日陪着她去见皇上,徐俊英正好与皇上在一起说话,素德出来后确实对他说过一句话:徐俊英,他若早些从边关回来,本公主的附马便是他了!
借着太后之手,将徐俊英给素德,岑梅梅拿到放妻书之后,便是无牵无挂,和他一样了,不管她想飞到哪里去,他一总跟着,如果必须要娶王妃,是岑梅梅的话,他倒是肯,但据他想来,太后死也不会答应的,既然如此,要王妃做什么?天下女人何其多,他只愿意看到这一个。
不娶王妃就打回封地,那正合适,帝京有是你好玩的?回封地自己作主,爱怎么过就怎么过,逍遥自在,岂不更好!
第一五三章 姑爷
却说媚娘的马车走到宫门口,见老太太的车还在宫门侧边等着,便停了一停,宝驹百战不见候爷相随,有点奇怪,车夫说候爷有事,让先送大奶奶出来,百战即躬身请问是否要等候爷来了一同回府,媚娘让翠思答话:“大奶奶身子不适,要先走一步。老太太和庄表小姐等候爷出来,再一回府吧!”
宝驹和百战对视一眼,未及说说话,翠思从车里探出头,对马车夫说:“还不快走?你若不行,便下去,让我来!”
马车夫赶紧一抖缰绳,挥动鞭子,车子从众人眼前驶过。
百战招了招手,和几名随从翻身上马,紧紧跟住媚娘的马车,护送少夫人回府,宝驹则带了另一部分人留下,守着老太太的车,等徐俊英出来。
转出大街,媚娘试探地让翠思说服百战,让他们先回府,百战只是不肯,反求翠思体谅他,说候爷有言在先,若是护不好少夫人,定是饶不了他。媚娘见难以摆脱他们,无可奈何,只好放弃去岑宅见一见林如楠的想法,肚子饿得难受,也不管那么多了,让翠思指挥车夫往仙客来去。在宫里两天,好饭好菜感觉吃着就是没味道,若是此时回徐府,待会还得服侍那讨人厌的老太婆,郑夫人的病也不知怎样了,到她床前去看一看是肯定要的,想想就腻味,恒儿有翠喜和王妈妈看着,晚上过去再带他玩玩,现在当务之急是先安安静静舒舒服服吃一餐好的,填饱肚子、补充点精神再说。
一行人从后院进得仙客来,媚娘没带面具,在陆祥丰来到之前,和翠怜直接上后楼休息间,让翠思将百战他们安排去前堂吃饭,顺便到厨房叫一几样自己爱吃的菜上来,百战不肯随翠思去,要跟着媚娘,翠思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瞪:
“那楼上是奶奶歇息的地方,爷都没去过,你是谁,想去就能去的吗?”
百战被她气着,也瞪她:“我们就站在楼下,行不行?”
“不行!凶神恶煞似地守在楼梯口,一会堂倌们来送饭,谁敢上去?饿着奶奶怎么办?赏你们饭吃,竟敢嫌弃,惹恼了奶奶,明儿饿你们三天三夜,看你们还神气?”
陆祥丰匆匆走来,见翠思红口白牙正说得带劲,百战几个黑着脸,垂头丧气无奈地听着,翠思见陆祥丰来了,便甩手走开,一边对他说道:“这几个人,是跟着姑娘来的,陆掌柜给他们开一席酒菜,我们姑娘没吃午饭,我到厨房去为姑娘点几样菜。”
陆祥丰忙说:“有几条新鲜的江鲫今早才送到,因想着姑娘会来,先养在缸里,翠思过去让厨子做个鱼汤,姑娘爱喝……”
“好,我去看看!”翠思应着,人已走得不见了影子。
陆祥丰招呼百战和随从们:“几位随我来吧,总要先吃了饭,姑娘也要歇一会再走。”
百战看了看他:“陆掌柜不要跟那疯丫头一般见识,楼上那位可不是谁家的姑娘,她是我们家大奶奶!”
陆祥丰含笑打量他:“敢问小哥,你家大奶奶姓甚名谁,住的哪号门房?别与我说的姑娘弄混了,从这楼梯上去,住的是我们仙客来少东主,她是岑家的姑娘!”
百战身后一名随从忍不住了:“再敢胡言乱主事,什么岑家姑娘?明明是秦家小姐,嫁入徐府,如今是威远候夫人!”
陆祥丰怔了一下:威远候?常来仙客来宴客的徐候爷?姑娘那日当着齐王的面说已有人家,难道是真的?嫁的还是屡建奇功、名声响亮的威远候!怎么可能啊,徐候爷每次来店里吃饭都是将酒菜钱结算清楚了的,自家的店,吃饭还用给钱?
他迟疑地问道:“你,是不是弄错了?我们少东主她……”
身后传来一阵紧凑沉稳的脚步声,陆祥丰未及转身,看见百战面色一端,躬身道:“爷,您来了!”
陆祥丰一侧身,便看见徐俊英沉着脸站在面前,后边跟着宝驹和几名随从。
原来徐俊英出了宫门,只看见老太太的车,听宝驹说大奶奶身子不适,百战护着先走一步,不免心里着急,急忙走到老太太车前,说了两句话,说明刚才遇到的是齐王,有事相商,让老太太久等了,老太太没有责怪他,反而慈祥地安抚他,说祖母和兰表妹都不是浮躁的人,多久都能等得起。
祖孙俩说完了互相体谅的话,便赶紧回府,走到半路遇上百战特意留下的一名随从,禀报说少奶奶没有直接回候府,去仙客来了。
徐俊英示意随从不要声张,让带路的加快步程,将老太太送回府里,告个罪,只说有同僚设了饭局相邀,不能陪着祖母了,媚娘昨晚陪护皇后,一夜未睡,且让她歇一歇,明日再一起上锦华堂问安,老太太点头允了,他才带着宝驹出来,急忙赶往仙客来,正看到百战和陆祥丰站在楼梯口说话。
陆祥丰向着徐俊英俯身作揖,口称:“见过威远候!”
徐俊英脸色变幻了几回,勉强露出一丝微笑:“陆掌柜,你的东主是岑梅梅,平日你们如何称呼她?”
陆祥丰低着头道:“回候爷话:我们称少东主姑娘!”
“你们姑娘,岑梅梅,她是我的夫人!”
陆祥丰静默了一会,说道:“小的不敢冒认姑爷!”
宝驹斥道:“放肆!”
徐俊英摆了摆手:“带我去见她!”
陆祥丰看了看楼梯,犹豫道:“请候爷稍等,小的去报一声!”
“不用了!”
徐俊英顺着他的目光往上看了一眼,抬脚踏上楼梯,陆祥丰想拦着,被宝驹一个擒拿摁住,动弹不得,徐俊英一边往上走,一边说:
“别吓着陆掌柜,放开他!”
三楼休息间,媚娘倚躺在榻上,闭着眼晃然入梦,忽听守在一旁的翠怜喊了声:“候爷来了!”
她仿佛也看见徐俊英从门口走了进来,心想这么可能,那家伙被齐王缠住,又要送老太太和庄玉兰回府,哪里有闲空来到这里,便只当是梦境,继续躺着,不作理会,却觉得身边榻沿一沉,有人挨着她坐下,温热的手掌贴在她额头,分明听见徐俊英的声音,轻柔而焦虑,附在她脸上问道:“你怎么样了?是哪里不好?”
媚娘费了好大的劲,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一张放大的英俊面容,离她的脸是这么近,似乎她随意乱动一下,就会碰到他,那双亮晶晶的眼眸,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眼里流露出的热切和温暖,使这张脸显得有些陌生。
媚娘楞了一下,立即醒过神来:真的是他,阴魂不散的徐俊英,跟过来了!
不用说,又是他的好手下百战搞的鬼,半路让人给他送的信!
媚娘睡意消了大半,伸手推开徐俊英的脸,翻身爬起:“候爷怎么来了?”
徐俊英扶了她一把:“我怎么不能来?你不回家,我不放心,总要过来看看!”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里是我的店,我在这儿自由自在,想好好歇会。从昨日起我就没吃过一顿好的,今天连午饭都没吃着,也想过店里来吃了饭,再回去看恒儿!”
徐俊英微笑:“算上我一个,我和你一样,陪着皇上,吃不好,歇不好,今日我们一起补回来!”
说话间,翠思带了人抬着食盒上来,翠怜帮着将热气腾腾的饭菜摆上桌,布了碗筷,请两人过去用饭。
媚娘十分无奈,本想安心自在,不受约束地大吃一餐,不过一个小小的计划,还是泡汤了。
也只好将就着了,肚子饿啊,翠怜替他们各盛了碗鱼汤,媚娘说:“你们也去吃吧,不必侍候。”
徐俊英点了点头:“翠思翠怜去吧,顺便让陆掌柜给宝驹他们开两席,他们也没吃午饭呢。”
说曹操,曹操到,陆祥丰跌跌撞撞走了进来,看见媚娘和徐俊英相对而坐,各自安静地喝汤,这才松了口气,朝着媚娘和徐俊英各做了一揖。
媚娘见他脸色不大好,蓝色缎子外袍胸口处皱了一团,一副被人推搡过的样子,关心地问道:“陆掌柜这是怎么啦?跌倒了?”
陆祥丰苦笑了一下:“没、没有,是姑、姑爷身边的人……”
媚娘猜到是怎么回事,不高兴了:“谁是你姑爷?”
徐俊英放下碗:“岑梅梅!又忘记我的话了么?你是我的妻子,我就是他的姑爷!”
“哪有这样的姑爷?上来就打人,还得好吃好喝招待着,讲不讲道理了?”
徐俊英看了陆祥丰一眼:“谁打你了?”
陆祥丰忙说道:“姑娘莫生气,小的说得不明白……不关姑爷的事,是姑爷身边那位想教导指正一下小的!”
“他们教导、指正你什么?”
“小的称少东主为姑娘,他们不允,说……是少夫人!”
媚娘讨厌徐俊英老让人跟着自己,为此也不喜欢百战和宝驹,正好借此机会收拾他们一番。
“他们是谁?敢教导指正我的人,堂堂仙客来酒楼的大掌柜,不想活了!”
154 回家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你我夫妻,不分彼此,他们还不都是一家的在?”
“一家的?”媚娘微笑,“宝驹和百战眼里除了你,还有谁?他们听过我的话吗?”
徐俊英看着她,“他们敢不听,你可以随意处置!”
真的吗?媚娘眼眸转动,徐俊英的话有的可以信,有的还是不要信,虚虚实实,他很会玩这一手,如果她不想要百战整天跟着她,命令他消失,他明里服从,不会暗地里跟着啊?算了吧,懒得跟他沾亲带故,到哪里都装一家人很烦的。
她对陆祥丰说道,“你下去吧,照候爷说的办!候爷和候爷手下那些人都是保家卫国的将士,平民百姓惹不起,不必跟他们计较,以后见着他们躲远点,躲不开应付着就是了!”
徐俊英见她眼波流转,慧黠的眸光闪动,隐约感到有些不安,果然,听她一句话把他远远撇开,心中好不气闷。
看一眼俯身行礼正欲退下的陆祥丰,说道,“家有家规,店里也要订个规矩:陆掌柜教店里所有人等,以后不得再叫姑娘,只称少东主,她已不是岑家姑娘,是我候府少夫人!少夫人说的没错,我手下这些人,都是守卫边关多年,战场上舍生忘死的骁勇战将,虽然稍嫌粗鲁,但他们忠心耿耿,对少夫人绝不敢轻慢!”…
他吩咐翠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