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不要乱想了。要想成名,先把基础打好再说。来,照着我的样子做。”吴梦来看季晴口水都快要流下来的样子,忍俊不禁。轻轻的敲了敲傻徒弟的脑门,说道。
手上死死的抓着自己的新偶像的墨宝,再看到师父在上好的宣纸上做的工作,季晴傻眼儿了。吞了口口水,季晴有些艰难的说道,“师父,您,您不是说让我学习卫夫人的字儿么?怎么改成画圈圈了?看这样子,跟蛇盘成一圈儿似地,怕怕的。”
“唐三藏西天取经还要九九八十一难呢,你当你什么基础没有,随笔在纸上画画就能把字儿写好喽?不要做白日梦了,赶紧的,今天不画完十张纸不准吃饭。”说起学习,吴梦来比起刚刚的随和严厉的许多。
“让你这样做是为你好,画圈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简单的事情。能够把一个圈画的线条均匀、圆润整齐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情。等你把圈画好了,将来写字可就容易得多了!”为了让季晴能够乖乖的画圈,吴梦来还难得的解释了一下。
如果吴梦来其他的徒弟在场,一定会羡慕的感叹,“果真是女孩子比较吃香么,当初师父可是直接上戒尺的啊,哪里还会浪费口水说这么多的话!”
不过季晴现在可顾不得谁羡慕她了,本来自信满满的想着凭借上辈子的基础“画圈圈”这么简单的一关肯定能够轻松搞定的她现在可是充满了挫败感。
明明她已经很认真、很努力了,明明她的两只眼睛都已经快和画的圈圈一样成螺旋样了,可是那小小的圈圈,却始终画不好。不是线条里外不均匀,就是画出来的圈儿歪七扭八的,连季晴自己都看不下去了。
等到中午季家夫妇俩来接小女儿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像模像样的站在小书桌前,单手执笔,手臂凌空的认真的在纸上——画圈圈的样子。愕然。
☆、生死的距离
既然季晴乖乖听话去学了书法,而且看师父的意思学得还不错。骄傲的同时,季海峰和陈梅香就算再不情愿也只能四处打听有没有好点儿的武术教练了。
对于女儿想要学武术,季家夫妇俩可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知道,季海峰和陈梅香这些年在深圳长了不少世面,甚至连外国人也是见了不少的,因此立志要把女儿培养成一个人见人爱的淑女。
别看季晴现在才五岁多,可也算得上见过不少世面的人了。生意人讲究的是什么呀,外交。上到老人外交,下到孩子外交。都是一个圈子的,谁知道以后这些孩子会不会是合作伙伴。因此,在很多的应酬中,大家都会把自家的孩子一起带来。
所以季海峰还曾经专门花大钱请了很有名的礼仪老师为季晴培训,即使到现在也没有停下来,一周两次课,风雨无阻。而学音乐、学书法什么的,也都是为了培养季晴的气质而学的。
季晴的书架上除了安徒生通话、伊索寓言之外,还摆上了《三字经》、《弟子规》之类的老祖宗留下来的书,腹有诗书气自华,这句话,是永恒的真理。
和其他家贪玩儿的孩子不同,自家女儿对这些有些枯燥的东西学习的都很认真,而且貌似还乐在其中,这一向是让季家夫妇很骄傲的事情。可是现在,就是这个乖巧的孩子给他们出了个大难题。
在很多人的心中,学武术是为了啥?——打架!是第一个念头,而季家夫妇俩也毫不例外。
自己的淑女女儿要学打架?这还了得!要知道,自己的女儿在圈子里头可是所有人羡慕的对象,要是成了个假小子,他们的脸啊,可往哪里搁哦!
虽然很想遗忘这件事情,但是一想到那么懂事的孩子长这么大只跟他们提过这样一个要求,孩子又早熟的很,现在敷衍过去不要紧,伤了孩子的心可就麻烦大了。
季晴也是知道老爸老妈的苦恼的,但是她有非学不可的原因。因此虽然没有见天的问老师找得怎么样了,但是每天看到老爸老妈回家也会眨巴着眼睛盯他们一会儿。然后再他们手足无措下略带失望的垂下眼帘,送给他们一个大大的微笑,此时无声胜有声啊。
虽然有心拖延,但是季海峰也确实是有在认真的找有真本事的武术大师,可是苦于要求太高的缘故,好几个月了都没有找到合意的。
虽然近些年武术之风渐渐兴起,深圳这种发达的地区也有了零星几个武馆。可是季海峰虽然在这个开放之都呆了不断的时间,本质上还是很保守的。
男女七岁不同席,武馆里头大部分都是男孩子,自家女儿一个女娃娃老是呆在那儿不太好。而且就算季海峰不太清楚这一行当,想也知道就算开武馆的是有真本事的,但是平日里教导孩子们的可就不一定了。
现在他季家在深圳虽然算不上什么名门望族,但是因为发家比较早、大家又都很努力,在圈子里也是能够露得上脸儿的,有条件让孩子用最好的,怎么可能去将就差些的。
眼看着都半年过去了,自己答应女儿的武术师傅还是没有找到,这让季海峰尴尬不已。“米米啊,还记得我们上次去公园玩儿看那些老爷爷、老奶奶们练得太极拳吗,我听说公园里有不少这方面的行家,要不你去学太极拳。”
季海峰越想越觉得这个主意好,恩,不错。一来是太极拳的动作做起来赏心悦目、又不累,二来是有利于修身养性,他就不用担心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会变成小子了。
季晴费了好大劲才忍住了翻自己老爸一个白眼儿的冲动,“老爸,人家才五岁。”拜托,太极拳这种东西百分之八十都是老人才练得,她加上上辈子也没有到三十岁,最起码也是个青年呢。
并不是说太极拳对年轻人没有用,而是太极拳极其需要耐性与对生活的感悟。就算季晴跟同龄人甚至父辈相比,耐性都是很不错的,但是比起那些历尽沧桑的老人,还是差很多的。
就在季海峰为了女儿每天眼巴巴的像只贵宾犬一样的眼神而努力地时候,一件事情打断了他们的生活——季雄病倒了!
刚刚听到这个消息,对季晴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现在才九八年,在她的印象中爷爷的身体明明是很硬朗的。甚至过年的时候,还很有兴致的把她抱着到集市上逛了一圈儿,怎么会说倒就倒!难道发生在三年以后的事情因为什么缘故提前了?
蝴蝶效应!
忽然浮现在脑海里的四个字让季晴脸色惨白。
一只南美洲亚马逊河流域热带雨林的蝴蝶,偶尔扇动几下翅膀,可以在两周以后引起美国德克萨斯州州的一场龙卷风。
一只小小的蝴蝶都会如此,那么一个本不该存在于这个时代的灵魂、一个改变了很多的家庭中会发生怎样惊天的变化!季晴甚至不敢再往下想,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五年来的自信满满是多么的幼稚。她以为凭借着前世的记忆她可以改变很多事情、避免很多事情。
可是,现在看来,事情的确是改变了,家里的条件变好了、自己变得优秀了。但是,在一些事情变好的同时,也有些事情在往坏的方向发展!就比如明明应该三年后才会生病的爷爷。
季家三口放下手头的所有事情,匆匆的赶回了石城,连行李都没有来得及放回家就冲到了石城最好的医院——第一人民医院。
“怎么样,爸怎么样?”季海峰的手都在颤抖,话语间也带了些颤音。
此时他的心里充满了悔恨与对父亲的愧疚。因为自己是长子的缘故,虽然身上的担子重了些,但是理所当然的受到的父亲的宠爱也多了。除了少数的几次,就连当初那个离婚就是污点的时候自己坚持离婚并且很久之后就再婚,也是得到了父亲坚定的支持。
可是他做了什么?这些年为了那几个钱,一年最多只回来一次,而且每次都是来去匆匆。即使知道父亲老了,倦了,希望儿女能够陪伴在他的身边,可是他却屡次为了生意爽了与父亲的约。真是,畜生!
季江峰此时也没有了半点儿意气风发的样子,脸上尽是惶恐,颓废的拔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不知道,姐今天去看爸,刚进门就看到爸捂着肚子倒在地上。哥,我们该怎么办?”
季海峰颤抖着从季江峰的兜里掏出一包烟来,同时拿出火柴擦火。但是手好像已经不是他的了似地,连着擦断了四根火柴都没有把烟点燃。
老爸是不抽烟的,季晴知道。可是她同样知道,这时候,就连对烟味儿过敏的她,也希望能够从尼古丁中得到些许的慰藉。
默默的伸出手来,从老爸的手上拿过火柴盒。“刺啦”一声,火光亮起,烟点燃了。
“对不起,医院不允许抽烟。”护士的声音立刻响起,而季海峰却好像什么都没有听见一样呆呆的看着一闪一闪的烟头。
“对不起,医院不许抽烟。”好在护士也理解这种和死亡如此接近的人的心理,很有耐心的又说了一遍。
这次,动的是陈梅香。
从季海峰的手中夺过烟来,扔到地上踩灭,“季海峰,你是爸的长子,现在你要做的事情有很多,而不是坐在这里发呆!现在,去取钱!爸一会儿肯定会需要!”陈梅香很了解自己的丈夫,如果现在什么都不让他做,就让他在这里胡思乱想,指不定就会钻进什么牛角尖儿里。
现在,自己的丈夫是全家人的主心骨,他,一定不能倒下!
陈梅香的话让季海峰清醒了过来,拿起刚刚掉落在地上的皮包疯狂的往外冲去。现在银行应该还没有关门,一定要来得及!
季海峰的速度很快,没一会儿他就提着一包钱回来了。毕竟是经过大风雨的人,现在的季海峰已经理智了很多。
默默的坐到捂着脸低声啜泣的妻子和脸色惨白的咬着嘴唇的女儿身边,拉起她们的手,眼睛死死的盯着手术室大门上方的那盏灯。仿佛,那就是希望。
在所有季家人心里,经历过抗战、大饥荒,度过了文革的,无论什么时候都是自信满满、坚强刚毅的季雄是永远不会倒下的巨人,是他们所有人心灵的依靠。即使是在外头算得上是事业有成的季海峰、或者是经常琢磨着从老父亲手里要点儿钱的季江峰,打心眼儿里,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充满了敬畏。
可是现在,就在这冷冰冰的医院里,就在这充满了令人厌恶与恐惧的消毒水味道里,那盏“手术中”的小灯,在不断地提醒他们。巨人,也是会倒下的。他们的父亲,与他们一门之隔,正毫无知觉的躺在里面和残酷的死神搏斗。而他们这些做儿女的,却无能为力,只能干坐在这里。
等待,生,或者死。
☆、准备回石城
等待,往往最令人恐惧。寂静的手术室门口,或站、或坐的季家人沉默不语,时间好像就在这个时刻停滞了似地。直到,灯灭,门开。
“医生,我父亲他怎么样了?”季海峰第一个冲上前去焦急的询问一边擦着汗一边走出来的大夫。
医生疲惫中带着欣慰的笑笑,“已经脱离危险了,放心。”作为一名医生,每次能够将一条生命从死神手里抢过来,都是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
“不过,你们也太大意了。病人年纪大了,你们竟然让他一个人呆在家里,如果再送来迟些,可就不一定了。”医生看季海峰衣着光鲜的样子,很自然的就想到了光为了赚钱不顾老人的例子,厉声批评道。
季海峰并没有生气,略带惭愧的说道,“是我不好,我看我爸身体硬朗的,是我疏忽了。医生,需要我做什么么?”现在他迫切的想要做些什么来弥补心中不断增加的愧疚与懊恼。
“去交住院费,病人是心肌梗塞,还需要在医院在观察一段时间。”看到季海峰的态度这么好,医生反倒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等把季雄转移到房间里头,季海峰一脸正色的对姐姐和弟弟妹妹们说,“现在爸没啥事儿了,我们也把事情说清楚。”
季海峰还没把话说完,季家老三季河峰的老婆金芬就媚笑了起来,“大哥,现在爸没事儿了,我也就直说了,这两年地里的收成实在是不太好,你能不能借我们些钱让我们买点儿好些的化肥?”
季河峰的脸色一下子就难看了,“臭婆娘,说什么呢,咱家还没穷到那份儿上!哥,别理她,你继续说。”
金芬见季河峰竟然敢吼她,也恼了,一手插在腰上、一手揪着季河峰的耳朵就开始骂,“你竟敢骂老娘!老娘这么些年跟着你吃苦受累的,生儿育女,当牛做马的,你个忘恩负义的家伙竟敢这样对待老娘!”尖锐的嗓音让所有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刚刚经历了和父亲的生死别离,季河峰的倔性子也上来了。一反平日唯唯诺诺的样子,“啪”的一声把金芬的手打下来,“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儿小心思,不就是不想掏钱吗。老子告诉你,那是老子的爹,老子的爹生病了,老子掏钱天经地义。你要是再敢说三道四,老子立刻休了你!”
跟季河峰结婚二十多年,从来没看过温顺的季河峰发这么大的火的金芬一下子被吓住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就是不敢掉下来。心里有些害怕,但是又放不下脸来服软,气氛一下子变得僵持起来。
季海峰当然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弟弟和弟妹这样闹翻,赶紧打圆场,“好了好了,大家都累了,我和梅香留下来,你们都回去歇着,明早大姐过来换我们的班儿,其他事情等过两天再说。”
其实刚刚吼了金芬季河峰也是有些后悔的,毕竟夫妻这么多年了,他又没有大哥、二哥那么有本事,所以日子过得苦哈哈的。但是金芬平日里除了嘴上羡慕羡慕,算得上是任劳任怨。所以他才一直背着“怕老婆”的名声宠着她、让着她,毕竟夫妻嘛,不就是那回事儿。
可是这次不行啊,这次是爹的事儿。妈走的早,爹这么多年来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他们几个养大,现在爹生病了,金芬却这副小家子气,真的是太气人了!
看着金芬委屈的样子,季河峰叹了口气,“大哥,你和嫂子刚刚下火车就赶到这儿来了,肯定累坏了,先回去,我和金芬在这儿守着。米米还小,别把她给累着了。”
说到季晴,即使季海峰和陈梅香再担心想要留下来也只能点头了。米米本来就晕火车,一下车又往医院赶、担心了半天,连口气都没喘。看那小脸儿,都惨白惨白的了。
也没有叫车来,季海峰三口直接打了个出租车就回家了。
将女儿搂在怀里,季海峰沉默了半天,开口道,“梅香,要不我们搬回来。”今天的事情让他明白了父亲已经老了,如果再不珍惜和父亲在一起的时光,恐怕将来就真的后悔也来不及了。
陈梅香自然明白季海峰的想法,她又何尝不后怕呢。
她知道,除了季江峰之外,其他的几个兄弟姐妹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头对她嫁进季家并不是很乐意的。但是一来是季海峰这个大哥还是比较有威信的,他决定的事情大家都不会反对;二来,就是自己的公公的态度了。
如果不是公公多次明确的表现出喜欢她和米米,那么他们母女在季家的情况可能就是截然不同了。
人孰无情,这么几年来的真心相护,早就让陈梅香把公公当做亲生父亲一般了。
因此,虽然知道季海峰这句话将会给自己家的生意带来多大的损失与变化,陈梅香也丝毫没有犹豫的点头了,“好,等爸的身体好些了,我们就回去准备。”
妻子的理解让季海峰倍加感动,拉住妻子的手,什么也不说,但是一切尽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