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女三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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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女三劫- 第1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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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醉仙楼里再不闻动人弹唱,夜夜垂泪难成眠,水瓢萍知道,殷爷夫妻这一去,只怕再也不会回来。落拓江湖飘零卖艺,从沦为艺伶那一天她就成了一件玩物,还有谁会把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尊重?是在这里,关外苍冷西凉城,她重新找到久违的人世温暖。可是他们自己呢?如今飘零在何地?还有没有可能再找到一个家?水瓢萍越想越心痛,往事历历幕幕,那些音容笑貌不受控制的在眼前晃,泪迹难干。
  “姑娘,好歹歇一歇吧?看看这才多少日子,人都瘦了一大圈了。”
  天还没亮,水瓢萍已经起身在熬炖补汤,她这些年卖唱辛苦积攒本打算有朝一日为自己赎身的私房钱,几乎全花在了采买补品食材上。
  丫头小翠又心疼又无奈:“玉儿姑娘不是说了吗,兰若公子是麒麟再世,他这个病是命里带来的,根本不是靠这些东西能养好,姑娘岂不是白费力气?”
  水瓢萍不接受:“那又怎样?就算我没有本事让兰若公子好起来,但哪怕能多延寿一日也是值得。莫非是要我眼睁睁看着却什么也不做?”
  丫头小翠被噎住了,咬着嘴唇嘟囔:“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存的那点银子都已经见底了,姑娘自己还要有花销的呀。”
  “银子没了可以再赚,人没了还能重新再回来吗?”
  水瓢萍冷声打断不懂事的丫头:“以后不准再说这种混账话!人生得一知己,虽死无憾。我已经决定了,就算是死,也不要再失去更多!”
  登门玉卿侯府,还未走进兰若琪的养身别院,已能听到沉重难止的剧烈咳嗽声。侍童骢儿伺候在病榻前,捧着一块手帕拼命想忍住恸哭,可惜怎样都忍不住。昔日翩翩佳公子,此时已是面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挂着尚未擦净的血迹。
  水瓢萍提着食盒走进来,看到此景立刻紧张起来:“骢儿,怎么了?公子又……”
  侍童骢儿擦一把眼泪,捂紧手帕好像生怕被兰若琪看到,沉默点头。
  水瓢萍打开偷瞧,倒吸一口凉气,整块手帕都被鲜血浸满,越来越严重了,现在兰若琪咳血一日重似一日,病情不容乐观。
  水瓢萍难言心痛,只能在耳边偷偷叮嘱:“老侯爷那边怎样了?千万别说出去。”
  骢儿哽咽点头:“我知道,多谢姑娘每日都想着过来。”
  独苗孙儿沉疴难起,玉卿侯也急得病倒了,一老一少纷纷倒在病榻,玉器行的生意都全靠聂展柜和顾管事撑着局面,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水瓢萍痛碎一颗心,却只能收起眼泪,强颜作笑来到床前:“公子今日觉得怎样?可好些了?这是我家传的滋补秘方,最养人的,公子快尝尝看。”
  掀开食盒盛补汤,兰若琪虚弱睁眼,制止她的忙碌,挣扎起身。
  水瓢萍吓了一跳:“快别乱动,当心起猛了头晕,要做什么我来就是。”
  他指指远处书案:“把那个匣子拿来。”
  丫头小翠连忙取来书案上的木匣,打开来,主仆二人才大吃一惊,这是……
  卖身契!
  这赫然竟是她主仆二人的卖身契!!
  兰若琪苍白一笑,将卖身契扔进床前熏笼,烧化成灰。
  “早该想到的,无奈这些日子……发生了太多事,拖到今日……实在对不住。水姑娘,你们自由了,日后不必再受飘零卖艺之苦。”
  小翠第一个哭出来:“天哪,这不是做梦吗?那个艺班的班主有多黑呀,早就放过话,我们姑娘若要赎身少说也要上千的银子,公子……呜……”
  水瓢萍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在哭,麒麟……到这一刻她才发现麒麟仁兽之说有多么真实,病到这般地步居然还想着别人的事,他……
  “公子大恩,该让瓢萍何以为报?”
  兰若琪摇头一笑:“人生际遇,本就各有机缘,说这些有什么意思呢?”
  木匣里还有一叠银票,他略带一丝调侃的说:“毕竟是经商之家,这些银钱账我还是懂的,姑娘日日登门,所带补品食材哪一样不金贵?长此以往岂非都要坐吃山空。可叹如今世道艰难,玉器行的生意难见起色,一时间也拿不出更多了,若姑娘不弃,就用这些做个安家立业之用吧。”
  不,水瓢萍坚决不肯收,擦一把眼泪仿佛下定决心:“说什么安家立业,我哪里也不去,今日即得自由身,日后便留在这里,照顾你,别想赶我走!”
  留在这里?兰若琪一愣,实在有些为难的温婉拒绝:“无名无份,若住进府中,只怕对姑娘名声有碍,他日若遇良人,岂非要误了姑娘终身?”
  水瓢萍含泪破笑:“呸,谁稀罕!本姑娘就是决定了,公子在一日便要留一日,做丫头做厨娘,随便做什么都行,反正谁也别想赶我走。”
  ********
  四十里外·寒山大觉寺
  昔日清幽古刹,几乎在群魔点起的大火中化为焦土。虽得殷沧海援手退敌,众僧人全力救火,到魔火扑灭时,还能保住的寺院房舍已不足一半。
  太虚散人师徒及仓央活佛率领的僧兵终是晚到一步,入目满凄凉,或者唯一值得欣慰的,是保全麒麟玉像未受损伤。净空禅师率僧众恭迎仙人入山门,当亲眼看到麒麟朝圣的羊脂白玉像,凤雅歌一贯淡如清水的面庞也起了波澜。
  “有珠儿的味道,果然是她!可惜又被这些人逼到离弃家园,无处容身……”
  一尊玉像摆在眼前,世外红尘仙,太虚散人眉宇间非但不见惊喜,反更添忧虑,沉声开口说:“恶徒结大阵时,口中念念有词可知所说何意?六道轮回,颠覆乾坤……如今看来,这话恐怕是没错的。”
  大觉众僧都是一惊,净空禅师躬身相问:“还望大士赐教解惑。”
  太虚散人一声叹息:“何为六道?天道、人间道、修罗道、畜生道、饿鬼道、地狱道。六道轮回,往生诸天,其中纯粹的善仅占其一,恶道已然是占了上风,所以自古为善总比为恶难,如今观天地乾坤,只怕连这仅有的善道也将不复存。想过么,颠覆乾坤,其实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开始了。善道难立世,人人颂枭雄、崇厚黑,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令天下人负我!恶道横行,谁狠谁赢!这个人间……已经越来越难见它应有的模样……”
  太虚散人难掩痛心:“这些年天灾奇祸肆虐九州大地,一切灾祸都在随着时间而发酵,当人被逼上绝路,本就脆弱的人心也就到了成魔边缘。为何如今魔性附身的人越来越多?那些觊觎宝物的恶徒或许仅是冰山一角。崇拜力量,弱肉强食,唯有魔!才会以同类为食,只为一己得生!”
  凤雅歌轻轻抚摸麒麟玉像,一如曾经共舞的少女一般疼惜,喃喃接口:“世间最干净的珠子,大概也唯有她或可救世吧。龙珠元神引贪婪,可叹那些疯狂觊觎的恶徒根本不明白,至纯至洁、不染尘埃,最干净的珠子怎可能造就魔头?真的抢到手吃下去,也只能是去除魔性,救他们重新变回一个人而已。想从龙珠获取力量,根本不可能是用这种方式。”
  仓央活佛说:“到来之前,大和尚跟随仙师去闸口看过了,易水不祥,只怕天下将有巨变生。魔性已然侵害人心,对一群丧失心性的贪婪恶徒,即便大士师徒方才所解是事实,只怕传出去,他们也是不会接受的。此番抢夺玉像未能如愿,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玄济和尚闻之变色:“活佛是说,这些恶徒还会卷土重来?”
  仓央活佛摇摇头:“不仅是卷土重来,更要来势愈加凶猛!”
  大觉僧众哗然,怎么办?如今连能危难救急的殷施主都走了,若再来更多这种获得妖异力量的嗜血魔头,又当如何应对?
  仙人转头看净空禅师,忽然问他:“玉像供于大觉寺已有四年,不知方丈可有此念:多少血光之灾皆因此而来,搅扰佛门不得安宁,实在有些不值得,或许应该舍了这祸根才算明智。”
  净空禅师哈哈大笑,直言不讳点头作答:“大士洞见人心,果然不错。从第一次玉像被盗,察觉恶徒觊觎,寺中各院大和尚便曾有过争执,一如大士所言,便有人主张应舍玉像,以杜无妄之灾。”
  这样说时,禅师身边律法院、戒持院的几个当家大和尚都纷纷脸红低下头。
  太虚散人微微一笑:“可是,玉像终究还是留到了今天,你又是怎么想的?”
  净空禅师双手合十,低眉沉声:“这些年,老纳与麒麟公子相交匪浅,多蒙裨益。当初决心接玉像时便已有言: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佛门弟子,当需要时挺身护法即为金刚!或许冥冥中,这便是我寒山大觉寺注定履行的职责!”
  太虚散人有感而发:“当此乱世、乾坤将覆,天龙元神所聚,或为唯一救世之宝,贫道也不得不说,要感谢方丈当日决断。虽说不清因由,我却有一种预感,这尊玉像既诞生人间便一定有它存在的意义,而绝非像那皮皮小朋友所指责的,纯粹是一块勾引贪欲的破石头,令世人贪财不舍那般简单。”
  他说:“有龙珠元神蕴藏其中,玉像万不可损!如今大觉寺已成众矢之的,当务之急,恐怕需要广求支援了,召集值得信赖的正道同仁共赴寒山,否则,大觉难保!”

NO。8 睚眦必报
更新时间2011…10…28 11:52:52  字数:5136

 春风不度玉门关,四月的西北依旧苍凉,抬眼望高天,一只展翅雄鹰划过天际,往复盘旋寻寻觅觅,也不知是在为新生的雏仔寻觅饱腹食,还是在苦苦守望,等候大地回春。
  “爷,已经进入凉州界了。”
  看到路边歪斜界碑,一个清俊小厮对一位同行的老者躬身禀告。老者仰望高天,直到天际苍鹰消失于视线才缓缓低下头。
  “天不早了,找地方落宿。”
  老者吩咐着,沙哑的嗓音比相貌更加苍老。
  ********
  西陲凉州,民族混杂。到日暮时,赶路老者同小厮走进一处村寨挂招藩的门店,墙壁上古兰经织毯在目,显然是一处回鹘住民所开的旅店。
  进来时不算大的铺面已经挤满了人,按回鹘习俗席地坐毯摆炕桌。小厮找上老板,以安拉之名彼此问候,自称是早年迁居中原的安拉子民,如今回来,实为出关避祸。
  一番客气搭讪,立刻换来店老板热情拥抱,款待不在话下,硬是在拥挤店堂给他们安排出一处还算舒服的落座地方。
  小厮归座看看自家老爷,眼神里流露钦佩。不愧是大东家,应对天下各族易如反掌,走到哪里都能吃得开。这一老一少‘出关避祸’的主仆,自然就是邢桀和俏丫头银杏,进入燕朝界易容改扮,大东家易容的本事从很久以前就是让银杏特别佩服的事,如果她也是不知情的外人,做梦都想不到眼前的垂暮老者和那位搅动天下的俊美反王有何关联。别说大东家自己了,就连她这个改扮的小厮也是没可能被人看破的——真想女扮男装,可从来都不是换一套衣服打扮就能蒙混过关的事。从体型、喉结、眉毛、指甲、及至声音和举手投足的行动作态,高明的易容术一定是不放过所有细节,才能做到天衣无缝。
  此刻在店堂里歇脚吃喝的过路客,十中有八都随身携带兵刃,言谈举止间江湖味十足,模样更是千奇百怪,作何打扮都有。一眼扫过,不同帮派各为一堆,偶或彼此斜睨一眼敌意甚重。
  “龟儿子,这一路走得老子憋闷塞,干脆开局耍一耍你个说哩?”
  坐在东首一桌操着浓重蜀中口音的黑胖汉,一句提议立刻得到同伴响应,几人拿只空碗,掏出几颗骰子,大声吆喝着就开了赌局。
  提议耍一耍的黑胖汉似乎手气非常好,才一开局就赢了个满堂红,立刻哈哈大笑起来,斜眼看向临桌几个做岭南打扮留羊胡的‘瘦猴’,不咸不淡讪笑着说:“老子手气就是壮,所以说嘛,有老子在的地方,哪轮到别个龟儿子做大梦噻?趁早回家睡老婆,也免得输光了裤子+脑袋。”
  这一桌的岭南瘦猴,一个最精瘦、个子最矮小的中年人显然是‘猴王’,听见这话立刻冷笑出声:“咬人嘅狗唔叫,狂吠最冇种。总算知乜野叫井底之蛙,冇见过世面,就怕有人输晒返归都冇老婆睡。”
  晦涩岭南话,大概除了他身边几个同乡,诺大店堂也没人听得懂。
  蜀中黑胖汉掏掏耳朵:“哪个来的龟儿子,不会人话,乱讲鸟语。”
  ‘猴王’身边的弟子用生硬官话充当翻译:“我们帮主是说,咬人的狗不叫,狂吠的才最没种。总算见识了什么叫井底之蛙,哼,就怕有人输到回家都没了老婆睡呢。”
  黑胖汉立刻爆起:“奶奶你个龟儿子,你算哪一个噻?!有种再说一遍,拧下你个脑袋瓜瓜子当球踢!”
  岭南瘦猴这一桌似乎不屑于和这种莽汉一般见识,猴王不吭声,‘啪’的一声将随身兵刃摆上明处——一副子母狼牙锏重重拍在桌面,仿佛一切不言自明。
  “大哥,你说这都是甚人呢?上不了台面的臭鱼烂虾也全跑出来现眼了,放到额们那里,随便个婆姨站出来也能把他们乱炖一锅,真儿真儿笑死个人儿。”
  另一桌又是几个关中口音的汉子也跟着凑热闹了,人人背后一柄铜环大刀,说话这人口中的大哥立刻大笑起来,掏出酒囊饮一大口,满是不屑重重一啐:“呸!有咱关中断门刀,还能轮上其它上不了台盘的小丑出来现眼?根本就是个不知死活!”
  “龟儿子,你个娘的又算哪一个?!”
  “唔好斩人转砍门闩,所以才叫断门刀系咩?”(不会砍人转砍门闩,所以才叫断门刀是吗?)
  蜀中汉和岭南汉全都跳起来,场面顷刻剑弩拔张。
  易容的主仆二人偏安一隅,邢桀看得心中冷笑。一路走来,这已经不是他们遇见的第一拨了,天南地北江湖客,似乎都在一夜间躁动起来赴凉州,虽然公开场合无人谈论,但途中相遇分明个个心中有数,因此谁看谁都不顺眼,一言不合大打出手者比比皆是,以致多少人甚至未等走进凉州界,已是半途赴黄泉。
  偷听这些家伙私下里的议论邢桀才知道:西凉有宝的秘密似乎已经传开了,据说是龙女留下的一尊玉像,藏于寒山大觉寺,若能磨碎吃进肚,便能身获天赋奇功,从此畅行天下无所敌……对任何一个习武之人,这大概都是无法抗拒的极致诱惑,也就难怪‘江湖豪侠’会人人趋之若鹜,争先恐后生怕落了空。
  每每看到这些丑态百出的贪婪客,邢桀都会自心底发出一声轻蔑冷笑,荒唐!从第一次听说他就打定了主意:既然是少女遗留之物,就决不允许落进小人之手!想夺玉像?先过他这一关再说吧!
  店堂里弥散浓重火药味,眼看就要开弓见仗,不成想回鹘族的店老板也在此时冲上来插一脚,阴沉着脸首先对上蜀中汉:“安拉的店里不准赌博,还请客爷收起来!”
  随后转向关中客:“安拉的店里也不准饮酒!客人不要再喝了!”
  这下立刻惹毛刀头舔血、从来吃软不吃硬的江湖豪侠。
  “奶奶你个龟儿子,老子要耍,哪个要你管!”
  “喝酒怎么了?没得卖就算了,怎么?额们带的都不能喝?存心找不痛快是不是?”
  看这些家伙张狂叫嚣,银杏都忍不住要抱一声冷笑,一群白痴!当真连这个都不懂?信奉安拉的回鹘住民,除了举世皆知的禁食猪肉外,更禁赌博和饮酒,来到人家地盘却冒犯民风信仰,岂不是自找不痛快?
  果然,店老板顷刻大怒,一招手‘哗啦啦’一大群伙计立刻冲上来。
  “冒犯安拉,太可恶了!把他们轰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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