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秋怔怔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空空的,什么都没有抓住,反而,留下一抹冰冰的凉。
她轻轻的咬了咬嘴唇,再抬起头来时,又换上了一张笑脸,只是眼睛里蓄了迷蒙的水意,楚楚动人,“那好,你好好保重,我先回院子去了。”
说罢,她慢慢的转身,努力的平复着自己的心绪,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慢慢离开。
“容秋。”冷亦修突然开口叫住她,声音从背后传来。
容秋心中一喜,他……果然还是舍不得自己的!或许,刚才只是试探自己罢了。
“你……还是回容府去吧,这么多天了,想必岳……容将军一定十分牵挂你。”冷亦修话声音不高,像冬日里凌厉的风,狠狠的刮在容秋的背上。
她保持着优雅的身形终于晃了晃,连同身体的血管都似乎僵住,半晌,她艰难的转过身来,脸上的笑意敛住,她深吸了一口气,缓慢的问道:“你说什么?”
“我说,”冷亦修望向她的目光平静无波,里面的神彩像是风中的烛火,飘忽不定,似乎随时都可以灭去,“你回家去吧,这王府中已经没有了主母,你留在这里多有不便,只剩下我一个男人,对你的名声也会有损,来日……若是有人提亲,拿此事来拿捏你,总归……”
“名声?”容秋打断他的话,声音陡然一冷,“有人提亲?!”
冷亦清昂头又饮下了一杯酒,酒香和他身上的清冽香气混合在一起,刺激着容秋的神经,但是却远远没有他的话来的沉重,“不错,你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总归是要嫁人的。”
“你要我嫁给谁?”容秋的声音尖锐了几分,像一把锋利的刀,唰的一下子划开了往日苦心扮演的温婉,“我现在还能嫁给谁?”
冷亦修却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摆了摆手,衣袖轻摇,像是月光里飘忽的云,“这便是容将军和莲姨娘应该操心的事情了,本王实在不知。”
“你不知?”容秋猛然握紧了手,尖尖的指甲握在掌心,深深的刺痛,她却并不觉得,“你怎么会不知?我不顾一切的赶回来是为了什么?回来之后不进家门直接来王府探望你是为了什么?”
冷亦修苦笑了一下,“本王现在也是一个失败者,你没有看到吗?容溪已经走了……这王府仿佛都跟着空了……”
“容溪有什么好?”容秋紧紧的盯着他,眼睛瞪得溜圆,她几步冲过来,看着他的眼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是谁?我是容秋,是你一直喜欢的容秋!”
“容秋?”冷亦修把这两个字在舌尖滚了滚,又喝了一杯酒,唇边噙着一抹自嘲的笑意,“一直喜欢的?本王也曾经以为是。”
容秋的心一紧,眉头也跟着皱了起来,她十指紧紧抓着自己的裙子,华丽的衣料上慢慢被抓出了无数个褶子,可是她却丝毫不在意,她只在意刚才冷亦修所说的话。
“曾经?”她慢慢的重复着,眼睛里的光芒闪动,平时的温婉柔顺早已经消失不见,两只眼睛像是危险的兽。
冷亦修瞄了她一眼,心中不禁好奇自己当初是为什么喜欢这样一个女子的?他心中烦躁,不禁又想起容溪,虽然她一直是淡淡的,冷冷的,但是那一笑一怒,都是真实而动人的。
“你的意思是说,我只是曾经?”容秋的目光依旧紧紧锁住他,眼白慢慢变得赤红,天空中的孤月也被云遮住,她的脸色阴沉的可怕,在黑夜里形如鬼魅。
冷亦修慢慢仰起头,目光望着空远处,眼前慢慢浮现年少时有一次去容府拜访,那也是一个夏日,无意中路过花园看到一个白衣少女,散开着一头乌云发,只戴了一个花环,在新扎的秋千上荡来荡去。
她在阳光下花丛中轻声的笑着,那笑声悦耳动听,如一串金铃响在风中,也在那样一个阳光明媚的夏日,敲开了自己少年的心扉。
从那日起,便日日对那影子念念不忘。
可是,从什么时候起,容溪的影子代替了那个萦绕在自己心头多年的影子?不管是从何时开始,他却无法再欺骗自己的心。
而今,容溪已经远去,当年那个影子已经长大,站在自己的面前,心中却对她毫无杂念,他只是怪自己,醒悟得太迟。
冷亦修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语气轻轻,字字却冰冷如刀,“是的,曾经,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容秋的眼神慢慢的沉了下去,如黑夜中失去了阳光照射的湖面,涌动着暗波,她定定的看着冷亦修,仿佛很难消化他刚才说的话。
良久,她眼底的恨意涌起,淹没了她的理智,她短促的一笑,脸上涌起淡淡的薄红,“你说……一切都过去了?”
冷亦修抿紧了嘴唇不说话,他也不看她,实在是不想再多别的,心中像是一捧早已经熄灭的灰,没有了热度可言。
“既然如此……”容秋又笑了一声,笑声与她平时的笑完全不同,带着凄厉的味道,在这暗夜中有些突兀,“那你便准备如何呢?”
冷亦修摇了摇头,他还能如何呢?休书已下,即便没有写休书,容溪的心不在自己身上,甚至连自己和她的孩子也能够狠心打去,自己还能说什么?怪只怪自己错在先,冷淡了她那么久,让她对自己心生恨意罢了。
“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还是先回家去吧,至于……王府的事情,日后便不劳费心了,王府中毕竟是少了主母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女子,还是避嫌的好罢。”冷亦修说着,慢慢的转过身去,手中的酒壶直接对着嘴,饮了一大口。
容秋轻轻的笑了起来,笑得肩膀都在微微的颤抖,如一片在风中飘落的叶,带着几分萧瑟,眼睛里却是阴火般的光芒不停的闪烁,云层后面的冷月清光跳动,映着她带着薄红的脸色,带着几分骇的凄厉。
冷亦修没有回转身,无论身边这个女子如何,也终究和自己没有半分关系了,深爱的那一个……意识到的太晚,已经从自己的生活中退了出去,连王妃的身份也放下,她从此,只是容府的大小姐,和宁王府,和自己,再无半点瓜葛。
想到这里,他的心就仿佛被割开一个大洞,刮过凛冽而寒冷的风。
第一百六十七章  ; ;当街拦轿
冷亦修没有注意到容秋是什么离开院子的,他自斟自饮,等到清冷的月光退去,东方的朝霞冲破万千云层,他才缓步进了回了书房。
一夜无眠。
容秋回到房间,冷亦修的话像是刀子一样来回的在她的心间磨,她紧握着双手,努力平复着自己心中涌动着怒气,胸膛里像是放进了一把火,把她的五脏六腑放在火上烤,灼热的温度让她坐立不安。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费尽心机把容溪弄走,到了最后居然是这样,自己不但没有成功的成为宁王府的王妃,现在反而要被他赶出府去!
容秋坐在镜子前,十指尖尖如血滴,轻轻抚着自己的如花的脸庞,烛火映着她眼眸中的狠光闪动,容溪啊容溪……你已经被休了,没有想到冷亦修的心中居然还有你!你是什么时候又是怎么能入他的心的?
我容秋姿色不逊于你,又比你聪明,怎么能够输给你?
窗外的月光清冷的铺了满屋,如冬日冰凉的水流过容秋的身体,她的心却着魔一般的狂热了起来,每条血管都跳动着报复的节拍。
冷亦修!你竟薄情至此!还谈什么深情谈什么爱!既然你不肯娶我为妃,那么……就不要怪我心狠了!
容秋抬手轻轻拔?无?错?小说 M。qulEdu。 COM下头上一只赤金钗子,轻轻的抚着尖细的钗尖,良久,嘴角露出一抹阴毒的笑意。
次日,容秋一早就奔向容府,想要找到容溪好好的奚落嘲笑她一番,好出出自己心中这口恶气,从冷亦修这里受到的气一定要让容溪悉数的吞下去!
她刚刚出了王府的门不久,迎面就有几匹快马急驰而来,马蹄翻飞踏响在清晨的街道,马上那人穿一身珍珠白的衣袍,深蓝色的斗蓬在向后翻飞,鼓荡如展开的旗。
那人脸色苍白,眉眼俊秀却有一股淡淡的疲倦之色,他的衣角带着晨露的潮气,显然是长途连夜而来。
在容府的轿子要与他擦肩而过的时候,轿帘被他带过的疾风微微拂起,里面的那一张脸让他不禁拉住了马缰绳。
“吁……”那人止住了马,在原地踏了踏,转头问着轿夫道:“敢问轿中坐的可是容府的小姐?”
轿夫愣了下,看此人的穿着相貌不凡,点了点头却没有回敢说话。
那人提着马缰绳,转到了轿子前,挡住了轿子的去路。
“什么事?”容秋的声音在轿子里不耐烦的响起,“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回小姐,有人……拦住了轿子。”轿夫小心的回答道。
“在下唐突,”那人听到轿子里的声音,微愣了一下,感觉好像自己认错了人,正在骑马离开,只见轿帘一挑,一个女人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女人身材穿一身烟紫色绣合欢花的衣袍,同色的裙子层层叠叠如花瓣,露出脚上一双红色的绣鞋鞋尖,她的秀发乌黑梳成了复杂的飞花髻,发间赤金的首饰华丽非凡,在清晨的阳光里闪着流光。
她的眉眼画得精致,只是带了几分戾气,阴冷冷的看过来,隐约有几分怒气在眸中跳动,脸色也沉冷如冰。
这女人……马上的冷亦维端详着,刚才在轿帘中匆匆一现,眉眼间似乎有些像容溪,所以才鬼使神差的问是不是容府的轿子,只是这女人细看来却不是,而她也是容府的人,那么……她是谁?
容秋也打量着马上的冷亦维,只觉得这个男人微眯的桃花眼波光闪动,如阳光下的碧波潭水,似乎一下子就晃进了人的心里,他的脸色苍白,带着几分病态,但却并不影响他的容颜俊美,一双薄唇轻轻的挑起,带着几分笑意。
容秋微怔了一下,眉眼间的戾气退去不少,盈盈施了一礼道:“不知阁下这是何意?为何拦住小女子的轿子?”
冷亦维因为好奇她的身份,身子略向前倾了倾,轻笑道:“小姐美貌动人,自然会引得本王的注意。”
他的自称让容秋的心头一跳,本王?能够自称为王爷的,在这大昭国似乎只有冷亦修和齐王冷亦维,难道他是……?
容秋脸上的神情变得温婉如水,嘴角翘起得体的笑意,眼睛里熠熠生辉,“小女子容秋,见过齐王殿下。”
“容秋?”冷亦维轻轻的笑了起来,阳光照在他的眉间,苍白的脸上镀了一层金光,“你怎么知道本王的名号?”
“齐王殿下的名号谁人不知?”容秋一笑,眉眼中荡出入骨的妩媚,挑起的眉梢如远山,“小女子刚刚见过宁王,与他自然是识得的,您……自然就是齐王殿下了。”
冷亦维的眸子轻轻眯了眯,目光如针尖突然一锐但又即刻隐怒意,他慢慢直起身子,手掌轻轻抚着那只玉把手的马鞭,“怎么容小姐从三哥的府中来?”
“不错,”容秋点了点头,脸上浮现一丝无奈之色,“只因……长姐惹怒了宁王,被休回家中,所以……小女子特来请罪。”
“嗯?”冷亦维眉心一跳,容溪被休了?果然如了她的愿?速度还真是快啊……自己不过出了一趟京城去了趟东疆,事情居然就出了?
随即他琢磨着容秋的话,容溪被休,是她自己向皇帝请的旨,即便冷亦修恼怒,也算是在情理之中,可是容溪敢这么做,就代表她已经不在意冷亦修的情绪,容家又怎么会让这个容秋出来请什么罪?何况……即使是不想和冷亦修缝隙断得过深,也轮不到容秋一个未出阁的女子啊。
容秋……容秋……冷亦维突然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他看着容秋的脸,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一些往年旧事。
当然冷亦修好像看上了容家的一位小姐,而且痴恋许久,后来如愿娶了容府的千金,但却传闻那位宁王妃并不得冷亦修的喜欢,甚至在大婚之夜给她难堪,难道说……!
他的眸光一锐,紧接着又含起一丝笑意,如冬日的冰凌在阳光下闪过一丝冰凉的光,随即又滴下温柔的水珠,“容小姐真是贤惠,不知……可有婚配?”
冷亦维的话轻佻至极,休说没有当街拦着一个女子的道理,便是在别人府中也没有如此问话的道理,偏偏容秋听到他的话,心尖突突乱跳如撞鹿,不知不觉红了耳根,一脸的羞涩轻声道:“王爷取笑了,小女子……尚未婚配。”
她说着,轻轻的施了个礼,当真是娇羞温婉,只是低垂下的眸子中却闪过狠辣的光,冷亦修昨夜冰冷的话和冷漠的表情又浮现在她的脑海,如恶梦挥之不去。
“如此甚好,”冷亦维点了点头,爽朗的笑了一声,然后手一提缰绳,马儿嘶叫了一声,马蹄声响起,嗒嗒的向着远处而去。
容秋有一种被放在半空中的感觉,她忍不住转头去看冷亦维的背影,阳光铺在他的身上,蓝色的斗蓬飘飘荡荡,隐约闪现他珍珠白的衣袍,如蓝天中的白云轻荡,又如海面上的浪花翻卷,带着一丝欢喜和恨意荡进容秋的心里。
欢喜的是刚才冷亦维的话,他问……是否婚配?又说……如此甚好,这是代表什么?他不会无缘无故的就说这种话吧?
恨意是来自冷亦修,他真的太无情,居然就这样赶自己走!
她狠狠的咬了咬嘴唇,如果……冷亦维真的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意思,那么自己一定会答应他!让冷亦修也尝尝这种滋味!
冷亦维的身影消失在街口,容秋又钻回轿中,向着容府的方向而去。
她到了府中,直奔容溪之前住过的院子,夹着一股怒火怒气腾腾一路杀过来。容溪是容府的嫡长女,她的院子自然是府中较好的,至少比容秋的那个要好,为此,她曾经不满意了很久,在人前却还要装出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
可现在,容溪已经是被休的弃妇,还有什么可骄傲的?她又凭什么住在这个院子里?一定要把她的丑事弄得满府皆知,不,应该是天下皆知才好!让人人都知道容溪被休了!这也是刚才她为什么直接告诉冷亦维的原因。
她快步到了院子门口,侧耳听了听却异常的安静,这让她心中微微诧异,推门走了进去,院子里正在干活的丫环婆子吓了一跳,见是她急忙行礼见过。
容秋不耐烦的摆了摆手,问道:“容溪呢?”
丫环婆子都是一愣,互相看了一眼道:“回二小姐的话,大小姐并不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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