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亦维和容溪。
风翼南微微抽了一口气,在心中暗叫不好,此时最怕见的就是这两个人了,他的脸上扯出几丝笑意,急忙从书桌后转了过来,把两个人引向另一个方向,“两位,怎么这个时辰来了?快请。”
冷亦修和容溪也不客气,冷亦修随着他向着窗下的桌椅走去,风翼南抬手摸了摸茶壶,有些歉意的说道:“这茶都冷了,不如两位稍候……”
“不必了,我们不是来喝茶的。”冷亦修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
风翼南的心中一动,他看着冷亦修,虽然和冷亦维是兄弟两个,但是眉宇间的神情是完全不相同的,眼前的冷亦修相貌自然也是极其出众的,但是更为出众的,是他的风姿。
他的眉长长飞扬开去,挑起的弧如利刀划开的线,一双眼睛星芒闪动,沉冷而幽深,身子坐得笔直,腰杆挺拔,无声的坐在那里,却让人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道层层逼来。
同为武将的风翼南自然知道,这是杀气。
从战场血火中走过来的杀气。
他的心微微紧了紧,面对着冷亦修,和对着冷亦维时的那种轻蔑和笑意完全不敢展现出来,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在内心深处,十分清楚,对于冷亦修,他从心里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恐惧。
风翼南微微咳了一声,在桌子的另一侧坐了下来,扯了扯披着的衣服说道:“不知道王爷和王妃,深夜到此处来是……”
“少将军的驿馆,热闹的很啊,”冷亦修看着他,微微一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
“……”风翼南的手微微抓了抓膝盖,手心里有隐约的潮意,他勉强笑了笑,“王爷此话何意?”
“本王和王妃应该不是少将军的第一拨客人吧?”冷亦修也不拐弯抹角,直接问道。
风翼南抿了抿嘴唇,正不知道如何回答,无意中一转目光,这才发现容溪根本没有跟着他过来,而是站在书桌的一边。
他有些紧张,担心容溪看到书桌上写的一半的信。
明亮的烛光映着容溪如玉的脸庞,她的脸上是若有似无的笑意,明明是笑着的,明明是淡淡如烟云,可那双眸子里平静无波如深海,平静下面,是未知的暗涌。
容溪的目光轻轻扫着周围,她早已经发现了风翼南书桌上的信,只是,突然起了戏谑之心,想看看他紧张害怕的表情。
她慢慢的伸出手指,细白纤长的手指如玉琢,根根饱满,指尖晶莹,轻轻拈起那页薄薄的信纸,上面是黑字的毛笔字。
“唔,少将军的字写得不错,”容溪冲他微微一笑,如花儿在夜色中慢慢绽放,明媚如春光,“是老将军督促着练字的吗?”
她的语气轻轻,语速缓慢,像是在说闲话家常,可她这种反应,却让风翼南越发的心惊,他觉得,后背的汗慢慢的渗了出来。
“嗯……”容溪端详着那封信,点了点头,赞赏的说道:“少将军的文采也不错。”
她顿了顿,不理会风翼南脸上的尴尬,继续说道:“只是……少将军这信是何意?”
她的语气并没有改变,脸上依旧是淡淡的笑意,只是在风翼南听来,怎么都觉得,那最后一句,似乎有杀气微微。
风翼南握了握拳,咬了咬牙说道:“本将军不过是如实说来罢了。”
“如实说来?”容溪轻笑出声,语气中多了讽刺,“那么,少将军为何不说说,你是如何坚持走那片无人的海域,被怪兽袭击,如何被我王府之人所救,如何死里逃生?你为什么不说说,我大昭是如何以礼相待,我家王爷是如何善待于你?”
她扬了扬那信纸,发出微微的脆响,“倒是这信中所说,大昭之人图谋不轨,在你身边安插眼线,观察你的动静和作息习惯,以备日后不时之需,请问,这是何意?”
风翼南被她逼问得无话可说,索性心中想道,反正海域的事儿无人知道,那事也已经过去,又没有留下什么证据,自己不承认他们又能如何?现在不同于之前的时日,自己带着使团已经到了这里,也在皇帝和其它使团面前露过脸,大家都知道自己住在这驿馆之中,想来他们也不敢对自己暗中下毒手。
那么,自己到底在怕什么?
他想到这里,鼓起勇气,微微冷笑说道:“何意?王妃怎么不说说,你们在本将军的身边安排那些人,到底是何意?”
“少将军好像忘了,”容溪把那页信纸一点一点儿凑近烛火,轻声说道:“你的人,因为你的自私、自大、好大喜功,已经在海域损失大半,如果不是我家王爷仗义出手,你如何解释你的使团只有那么几个人?嗯?”
“那如此说来,本将军还要感谢王爷和王妃的心意喽?”风翼南斜着眼睛说道,看着容溪那风华绝代的模样,心中不禁拿她和云珊做了一个比较,不得不承认,云珊虽然美,但是与容溪比较起来,总是少了几分气度和味道。
只可惜……这是一个不能碰的女人。
“当然,”容溪毫不客气的点头,“少将军要谢的,何止是我家王爷的心意,还有救命之恩,以及……替你在世人面前遮丑的恩情。”
“你……”风翼南的脸色一变。
“怎么?少将军以为不是吗?”容溪淡淡笑起,巧笑如花,说出的话却是字字如刀,“还是说,少将军早已经不知道什么是有恩应报,什么是忠义礼信,什么是兄弟情深?”
她最后说的那四个字显然和之前的并没有什么关系,当然风翼南和冷亦修也不算是兄弟,可偏偏这四个字,让风翼南的心头一跳。
第二百七十章 你说凭什么?
风翼南快速的把自己那种紧张心跳的感觉压了下去,他没有开口说话,在脑子里迅速的把来到大昭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过了一遍,确认自己最隐秘不能对别人说的事情冷亦修和容溪是肯定不知道的。
那半页信纸靠近烛火,“腾”的一下冒出了一抹火光,突然一亮,让风翼南的呼吸又是一滞。
“王妃这是何意?”风翼南挑了挑眉,压制住心头的恼怒,只是语气已经有些不善。
冷亦修冷笑了一声,“少将军,这正是本王想要问你的,你究竟是何意?”
“难道本将军给家父写一封家书都不行?还要被你等监视?”风翼南怒目而视,他心虚,脸上却更加的愤怒。
“家书?”容溪淡淡的接过话,慢慢走到冷亦修的身边,“这样的一封家书写回去,少将军应该会知道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你究竟是想考验一下老将军的爱子之心,还是想试探一下大昭国的反应能力?”
风翼南重重的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说道:“本将军不过是将心中的疑虑一一告诉父亲,这有什么不可?难道不能对人言?”
“不能对人言……”容溪轻声一笑,夜色中她的眼睛明亮如珍珠,笑意浅浅,却分外动人,但是,此时的风翼南,却只=无=错=小说 M。quLEdu。coM觉得心惊。
“对于少将军来说,究竟什么样的事情算得上不能对人言?私自更改出行路线?路遇他国郡主想入非非?还是假传消息引起两国兵变从中得利?亦或是……”
容溪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如窗外轻轻的风,微凉,却让风翼南的心瞬间冰冻,“带坏幼弟,至他身死?”
她的最后一句话犹如一碗冰冷的水,狠狠的泼进了风翼南此时如热油锅的心里,一声轰鸣,让他几乎要站不稳,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他急忙抬手,扶住了一边的桌角。
实木的桌角圆润,打磨得光滑如镜,而此时,风翼南却只觉得冷,手心里的粘腻冷汗滑凉,让他几乎连桌角都抓不住。
“你……你……”风翼南的眼睛惊恐的看着容溪和冷亦修,前者笑意微微,后者,翘起的唇边是冰凉而森然的刀。
“你胡说什么?”风翼南老半天才回过神来,他狠狠的瞪着容溪,心中却是狂跳如鼓,只有他自己知道,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能让自己的声音说出来不发抖。
“胡说?”容溪轻轻的摇了摇头,“本王妃可不是胡说,这是事实。”
“难道少将军忘记了?”冷亦修的长眉微挑,“还是自以为做事做得天衣无缝,以至于真的连自己都骗过了?”
“本将军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风翼南的声音几乎是低吼出来的,他很想大声喊,把心中的恐惧、惊慌、紧张,所有的情绪都狠狠的喊出来,好让那颗心好受一些,但是,他不敢。
他担心一旦让其它人听到,知道这件事情的人越多,对他是越不利,他无法想象,如果父亲知道这件事情的话……
他打了一个寒噤。
风翼南慢慢的坐下,腰身却不再挺拔,微微有些弯曲,“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是为了阻本将军和齐王合作?本将军答应你们便是!”
“少将军似乎没有和我们谈条件的资格,”容溪犀利的说道,犹如一根针,狠而准,刺在风翼南此时已经脆弱的神经上。
“你!”风翼南瞪了瞪眼,却始终无奈,他咬了咬牙说道:“王爷,王妃,有些话无根无据不可乱说,当年本将军的幼弟……”
“那些是将军府的家事,”冷亦修打断他说道:“我夫妇没有兴趣去详细的了解那些。”
“那你们究竟何意?”风翼南有些讪讪,有些恼怒,他发现在这对夫妻面对,自己始终是只有被追问变得狼狈的份儿。
“当然是与我们合作,或者说,做我们的卧底。”容溪简短的说道,没有丝毫的隐瞒,没有拐弯抹角,简单而直接。
风翼南对于她的这种作风有些瞠目结舌,却无从反击,他思索了片刻,终究心中有些不甘,恨恨说道:“凭什么?”
“唔……”容溪伸手从怀里拿出几页纸,在他的面前展开,风翼南心中疑惑,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借着灯光仔细的看着,那些字体熟悉,显然是自己所写,而上面的内容却让他差点翻身栽倒!
这……这……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他的手指不自觉的蜷起,紧紧的抓着膝盖,眼睛瞪得老大,生怕错过其中一个字,他仔细的看着,最后的签名清楚的写着他自己的名字,还有那枚清晰而红艳的私章。
风翼南只觉得胸口有些闷,一股腥甜的味道从胸口冲了上来,他狠狠的压了下去,心头的震惊却根本无法消散。
窗外的风声轻轻,此刻在他的心中却如同海啸,那种声音如同来自地狱的狞笑,让他禁不住有些微微的颤抖。
他看着眼前的冷亦修和容溪,眼底的慌乱和恐惧无限的放大,嘴唇微微颤抖道:“你……你们……”
“我们怎么会有这些东西少将军就不要问了,你只要知道,这些确实是你自己亲手所写,私章是你亲手所印,就可以了。”容溪说着,把那几页纸重新收了起来,放在袖子里,她的袖口上绣着素雅的花纹,而此刻在灯光下,风翼南却觉得那些花纹上的枝枝蔓蔓却如同带着剧毒、长着毒刺,蔓延至他的心底,让他透不过气来。
“现在,少将军知道,凭什么了吗?”冷亦修看着他说道。
风翼南此时半点风度也无,他的冷汗顺着额角而下,滚滚如雨,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发青,微微的颤抖,“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我们不想怎么样,”冷亦修笑了笑,只是笑意却不曾到达眼底,隐约冷光一闪,“就如刚才所说,少将军大可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只要,把你做过以及别人和你商量过的事,如实告诉本王就可以。”
风翼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除了听冷亦修和容溪的话,除了按照他们所说的去做,他知道,自己真的再无其它的路可走。
可笑自己刚才还在幻想着冷亦维所说的“将来”,还在想着坐稳镖骑将军的位子,却不曾想,不过是前半夜的事,到了后半夜居然发生了惊天逆转,从天堂到地狱,原来不过是如此之近,如此之快。
冷亦维快马疾驰在夜色里,风呼呼的吹过,掠起他的发和衣袂,那种感觉让他身心都觉得愉悦。
忽然,一声女子尖叫的声音撞出他的耳中,“救命……”
他勒住马缰绳,马儿在原地踏着步子转了几圈,他在夜色中四处张望,目光如冷而锐的鹰。
四周黑沉沉的,只有大户人家的门口还有几盏灯笼在微风中摇晃,点点的昏光,让那些没有光亮的地方看起来更加黑暗。
“救……”一声未喊出口的呼喊声,隐约从路口的拐角处传来,冷亦维提马过去,马蹄声声,他在脑海中飞快的思考。
如此深夜,究竟是谁会出现在这里?这是巧合还是陷井?
他一边向那边走着,一边把手按在了腰间。
“哧……”一声衣衫被撕裂的声音传来,在这黑夜中越发的清晰,冷亦维此时已经到了路口,他凝着目光望去,在胡同里有两团黑影,隐约还有一顶轿子。
男子低沉而急促的呼吸声传来,身边明晃晃有东西闪在着幽冷的光,冷亦维清楚的看见,那是一柄钢刀。
“唰!”他拉出腰间的软剑,轻抬腿走了过来,快到跟前时才发现那男人的手紧紧抓着一个女子的手腕,那手腕细白如瓷,闪着如玉的光芒,裙摆被撕掉了一截,露出里面的绸裤,一双纤细的小脚上穿着精致的绣花鞋。
那女子的嘴似乎被堵住了,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听上去让人心间微颤,那男人手腿并用,用腿压着女子的腿,他身下的女子丝毫无法动弹。
冷亦维观察了一下四周,确定只有这个男人之后,把手中的软剑搭上了男人的肩膀。
男人的动作顿时僵住,他宽阔的后背如一块僵硬的石板,头一动也不敢动,半晌,似乎吞了一口唾沫说道:“是谁?”
“起来。”冷亦维冷冷的说道。
那男人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站了起来,动作缓慢,似乎在考虑什么,又似乎怕伤了自己。
冷亦维却已经从那柄落地的钢刀和这个男人的动作上看出来,他不过是三脚猫的功夫,对付女人还行,和自己还相差甚远。
所以,他根本没有去看那个男人,而是把目光对准了那个女人。
那女子头发散开,几缕混着冷汗和泪水贴在腮边,映着雪白的肌肤,越发显得楚楚可怜,有一种别样的娇艳,她的眼中尽是惊恐,泪珠滚滚而落,挂在腮边犹如碎钻,眼眸因为水意而乌黑晶亮如浸在水中的黑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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