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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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第10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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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黄公公本名黄斯华,幼小进宫,后太子东宫乏人,此人即被调往,就此抱住了宋凤潮的粗腿,后太子逐渐禀政,宋凤潮及霍仙鸣等人也是水涨船高,黄斯华也借机讨了这个差事。要说,此人倒也不是个不知眼色的,宋公公处就不用说了,便是公主府也是年节必有孝敬。此次离京南来,郭驸马为我设宴饯行时,听那话里的意思,还有要我相互照应的话头儿,只是要做成海关寺的事,也就顾不得这许多情面了。到时候,家书一封于菁若,嘱她请升平公主居中向宋凤潮关说,咱们这位河东监军使宋公公,当年可是受过公主大恩的,这点面子总还是要给罢!即便他真是不肯卖这个面子,要想先拢住蕃商们的心。这事也就只能这么去做了!”言至此处,崔破面上又浮现出久已不见的刚毅狠厉之气。

第六章

    恋恋不舍的将手中最后一块胡饼喂进嘴里,饮尽盏中残茶,范传正缓缓起身离了这家他自小惯熟的茶肆,回应了茶博士的招呼后,他便径直沿官道出东门往城外四公山而来。

    四公山地不甚高,朝阳面水,风水极好,是以历来便是广州城中诸多人家亡后埋骨之所在,此时非寒食诸节,是以此山之中祭扫之人极少,金乌正照下,显的山中倒也是美景一片。

    而范传正对此却是视若无睹,沿着多年踩踏而出的小道来到亡父陵墓所在,细心的打扫干净墓侧杂草、点燃随身携带的香烛后,这个文文弱弱、年近三旬的汉子再也忍不住心下伤悲,双膝一软,跪倒墓前叩首泣道:“父亲大人哪!儿子无能,年来吉祥、福瑞号双双遭遇海难,家中基业陪的一空,眼见衣食无继,更有老母在堂需加供养,少不得也只有违背父亲遗训,投了官府谋一份钱粮,还望父亲大人泉下有知,恕儿子不孝之罪……”言至此处,他再难抑制心下悲伤,伏地号啕大哭不已。

    原来这范传正家祖籍本是河东人氏,大历间为避战祸而南迁至广州,其父凭借一身豪胆及勤扒苦做,历二十年光阴,不仅稳稳在此地扎下根基,更倾尽财力购的两艘八千石大船,开始做起了近海往来林邑、真腊两番邦的贸易来。这等贸易本属暴利,加之数年间又是鸿运当头,次次海中大风恶浪尽皆避过,是以不过短短六载之间,这范氏竟是挣得一份颇为可观的家业,俨然便是富户大家。

    “人有阴晴圆缺,事有旦夕祸福”此言诚不我欺!自范传正因广州贡使黄斯文强索其林邑名品“火珠”而积郁谢世后,这范家一门的好运气便也随之而去,反是接连不断的祸患接踵而至。先是老母因伤其父亡去而大病在床。随即府中又遭失盗,损失金珠细软良多,这便也还罢了,最为不堪的却是两艘大船吉祥、福瑞号先后在一月内遭遇海中飓风沉没,赔补货物并水手船工的抚恤银两,短短不过两月时光,昔日兴旺已极的南城范家已是彻底败落,便连府中正宅也被抵了出去以做赔偿。落难至此。世情冷暖纷至沓来,不仅告贷无门,便是厚颜借取三两钱散碎银两以做活命之资,也少不得受人无穷白眼。

    眼见一片大好基业在自己手中败落如此,范传正真个是恨不得凭借自己能通数国蕃语之能,投了海船往海外贸易而去。奈何家有老母尚需供养,自己又无兄弟。实在是冒险不得,无奈之下,也只能留了下来。日日受这仰人鼻息的折磨。

    眼见日益告贷不得。无计可施之下地范传正也只能将牙一咬,悍然将老父临终遗训:“子孙世代不得投身官府”放置一边,要往那新近成立,正在大肆招人的海关寺而去。至于此寺职司何在,他倒是并不关心,诱惑他的只有“本司一旦录用,薪俸从优”十字。毕竟,自己与老母总要吃饭才是。

    在墓前捱得一刻又一刻,眼见天已近午,范传正心下一狠,连那装纳香烛的竹筐也是不要,起身疾步便往广州府衙隔壁设立的海关寺而去。

    “传正兄。你怎生也在此地!莫非……”刚待要踏上门前石阶,范传正便听身后传来这一声叫喊,扭头看去时,却是昔日旁邻吴文广,其人家中也是贸易起家,多有资财,只是他怎么也会在此地?

    撇下心间这许多念头,范传正苦笑道:“不错,愚兄正是来投这海关寺的,不知贤弟却是为何也于是地流连?”

    “噢!范兄也是来应募通事的吗?如此正好,此后你我当可朝夕共事,不亦快哉!”那吴文广见他如此说话,当即喜形于色道,随即也不待范传正再行开言,径直道:“范兄且去内里通名,愚弟便在此间等候,稍后你我共谋一醉,再好生叙谈!”

    见说,范传正也不再多言,拱手之后,自行入内而去。越门入内,只见这海关寺衙门却不甚宏伟,也只占得两进房舍及一个大大的院落,此时正有许多如自己一般的人物往来各处应募不同职司。

    “好年轻啊!”进得门前贴有通事房三字的厢房内,范传正由衷发出一声感叹道。只见内里招募事宜的四人,竟无一不是弱冠年纪,而最小的那个,分明更是连冠礼也不曾举行。

    “那里管的甚多,只要给钱粮便可”范传正自嘲的笑笑,随即便在此人不间断的提问下,开始了应募过程。

    凭借他能通林邑、真腊、大食、新罗四国蕃语地优势,这应募未经半点坎坷,不过了了半柱香的工夫,整个过程已然全部结束,那四人中年纪最大的一个不仅笑脸相陪地将他送至门首,更是不断叮嘱后日来衙办事,莫要遗忘云云,他这一番良好的态度只让近来受气良多的范传正心下受用不少。

    出得府门,吴文广早迎上前来,领了他直奔城中海市楼而去,此楼装饰素雅,菜肴精美,本是范传正以前素日爱来之处,在经历这一番变迁之后,重来此地,真个是感慨良深。

    寻个靠窗的长几坐了,不一时,两人所点菜品已是流水般送至,举盏对饮一巡后,心情略好的范文正诧异问道:“贤弟家道兴隆,广有财货,为何也入了这海关寺,令尊大人可得应允?”

    闻言微微一笑,吴文广持盏自饮了一杯后,方才开言道:“实不瞒老兄,愚弟此去倒不是图着那几个薪俸,实实是想好生见见咱们这位传奇的新使君大人!”,见范传正面有不解之色,他复又续道:“我家这贸易事自有家父及长兄管着,我也操不上心,而家慈更是严令不得上船出海。而愚弟又素不喜这课业制举之事,纵然空学的两门海外蕃语,也是没个用处。这终日闲散,实在也是无聊得紧。此次既然海关寺要大募人手,倒是也正可试试!”

    范传正听闻这一番话语,心中更是苦笑连连,自己固然是不惜违背祖训而谋求地职司,在别人却只是消闲的去处,这一贫一富之间,差别实不可以道里计。伸着夹了一尾鲜酥鱿鱼,美味依旧。而人,却已是面目全非了,耳边犹自传来那吴文广兴奋的语声道:“再说,咱这要入的海关寺可是状元公崔复立大人亲自督办地!你没听那说书段子,崔使君那是上殿能草诏、跨马能击贼的人物,而且这位大人更有一桩妙处!”

    见吴文广停口不说卖起了关子,范传正举盏邀饮过后。凑趣着做急切之色问道:“崔大人更有何妙处?”

    沉吟良久,吴文广关子卖足之后,才又嘿嘿一笑道:“自传闻崔大人将任职广州以来。关于他的种种说法那是源源不断。范兄可曾注意到,咱们这位新上任的父母官大人那可不是一个安分的主儿!从晋州开始,再到吐蕃、长安,以至随后的汴州,那一处不是惹来一片喧腾。此番既来我广州履新,又岂有例外?嘿嘿,愚弟我入这海关寺。就是想好生看看状元大人又要行得什么奇言妙行。如此岂不比在万花楼听小翠红唱曲儿更有意思?”言说即毕,这吴文广又是发出一片嘿嘿笑声。

    广州一地与扬州并称为有唐一代海外贸易最为繁盛之所在,常年住有蕃商十余万。所谓靠海吃海,广州城中豪富之家多依海事发财,只是海事无常,是故此地家族循有旧例。即家中必留一子绝不许上船行商,以为保存香烟宗嗣计,因此,广州城中便有了这一帮家中豪富,却又是无事可做的豪门浮浪子弟,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下,寻求异样刺激便成了他们最为乐做之事,是以才有了吴文广这般为看热闹而选择加入海关寺的少爷们在。

    晋州募军、长安作场整肃,再到平定汴州做乱,范传正随着吴文广的话语一路想去,只是经得家道中落的他,此时再没有了那份顽闹刺激的心思,持盏细细寻思使君大人历来所为,在表面的喧腾之后,他分明看到一个个落地的人头及流淌不绝的鲜血,忍不住开言轻叹道:“此次不知是谁,又将成使君大人的刀下厉鬼了!”

    “范兄说什么?”听不甚清地吴文广接言问道,却为范传正一笑带过,二人续又饮宴不提。

    与此同时,位于城西蕃坊正中一处圆形穹顶宏伟建筑之中,一干皆是长须白袍打扮的大食商贾正聚众议事。

    “穆罕默德,俩依俩海。音兰拉乎,素伦拉希(万物非主,唯有真主。穆罕默德,主的使者)”,齐声颂念这一句赞美词后,众商贾们方才各自于堂中毡毯上坐定。

    “赛义德阿訇,您是真主地使徒,您的智慧是我们这些漂泊异乡子民最好的指引,眼看信风将至,又是一年扬帆远航之期,偏偏唐廷又派来了新的官吏,更成立了海关寺这样一个前所未闻的衙门,还请您能给我们以指引。”右手抚左胸,位列于前的一个白衣长者向堂中盘坐,年过六旬的阿訇言道。

    “真主无所不能,他会在天国庇佑每一个忠实的信徒;纵然有艰难挫折,这也是伟大地真主给予信徒的考验,所以,无论在任何时刻,我们也不能对主有丝毫的怀疑与不敬。”手持《古兰圣经》的阿訇赛义德微闭着眼睛缓缓说道。

    一干商贾们耐着心中的等他将这早听过千万遍的话语说完后,即有人跟上问道:“尊敬地赛义德阿訇,您看这新任的大唐广州刺史到底是什么样一个人?他为什么直到现在也不肯接见我们?难道他是想借这个机会,让我们贡献出更多的财物?’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可真是比黄公公还要贪婪的魔鬼!还有,这个海关寺又是要干什么的?该不会影响到以后的贸易吧!”

    “撒玛尔罕,您的性情实在是太过于急躁了,您实在应该多读读圣经才是”赛义德缓缓说出这句话后,才扭头对众人道:“一颗急躁的心是不能宁静下来向真主虔诚祈祷的。至于这位崔大人,无论他有着怎么样的心思,总是会见大家的,大家耐心等候就是。唐廷的官员大家见的很多,‘要钱’两个字却是没有差别,想来海关寺也无例外!唯一的区别就是数字的多少了,而这一点,我们除了等待,还是等待。”

    听这阿訇说出这样一番令人丧气的话来,下面盘坐的一干商贾们顿时发出一片丧气的长叹,那急性子的撒马尔罕更是忍不住的高声道:“我们真主眷顾下的子民有最庞大的舰队,有最广阔的土地,为什么要受这些异教徒的盘剥!”

    “因为我们的双脚最是要踏落陆地的”,赛义德阿訇淡淡回应了一句后,不理会下面的群相议论,续又言道:“罪恶的金钱就如同那借助信风流动不息的海水一般,去了总是还会回来,我却是害怕这个神秘的唐朝官吏会伸手索要真主赐予我们最宝贵的财富。”

    这句话顿时让整个堂中一片安静,最终还是那首坐的老者开言问道:“尊敬的阿訇,您所指的是什么?”

    “造船术”淡淡的三个字引来堂中更大一片风暴,待声浪稍歇之后,赛义德才又续道:“为了以后更大的利益,眼前的牺牲都是值得的。但是如果有人敢于向魔鬼泄露了造船术的秘密,他将成为真主永恒的罪人,再多的祷告与礼拜也无法赎清他的罪。”

    “尊敬的赛义德阿訇,这个我们自然是知道,但是如果魔鬼以禁止出海来要挟的话,我们又该怎么办呢?”

    “也许我们该多多联系来自新罗的朋友才是了,他们与北方联系很紧密,有了他们,我们就可以选择别的港口停泊,只要还有这片海,我们失去的一切也都会再回来。”听着老阿訇这样的言语,整个堂中的气氛逐渐安静下来。

    两月之间,广州城中商贾们的猜疑与不安日益增长,而这一切都随着一份来自刺史府的请柬而达到顶点。

第七章 海事(一)

    大唐广州府衙

    因是一府牧守之所在,是以这府衙占地极是广大,奈何年深日久之下,其地又是刑狱监判之地,未免多显肃杀森寒之气,纵然是在这日日温暖如春的岭南地方,依然无法掩饰其官司衙门独有的阴寒气息

    然则,新任广州刺史崔破大人履新后的第一次宴客,竟是选择在这样一个大大出人意料之所在。

    凭借盏盏宫灯及无数鲜花装点,宴客正日的府衙前院,总算有了些些喜意,虽则仍然不免显的怪异,但毕竟也算的上是差强人意了。

    午时前一时辰,获邀之佳客便已陆续持柬书到达此地,而于府衙处迎客的却是近日他们多所交往的广州别驾林阔,林辽远大人,在他身后,一字排开负责引导事宜的却多是年纪甚轻的弱冠少年,想来必是那海关寺中诸人。

    “二哥,刺史大人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在府衙宴客,还真亏他想得出来,新鲜倒是新鲜,只是也未免太晦气了些!”府衙门前,一个身着轻容团衫的四旬男子于拱手见礼之间,悄悄向林阔问道。

    “定远,休得胡言!”林阔低声轻喝了一句后,微微扭头间,见那几个海关寺中少年俱都迎客去远,方才更压低声音道:“四弟,今日非比寻常,你且管好那张嘴,万万闲话不得。当牢记‘多听少言’四字;再者,无论席间刺史大人提何要求,纵然是要将你的全部身家没官,你也断然不可说一个‘不’字,否则。若有杀身祸事临头,为兄即便近在咫尺。也是护不得你周全了。”原来,这轻容团衫男子乃是别驾大人的同族堂弟。其人亦是以海事为生,专做的便是往来近海新罗间的瓷器生意。因有林别驾多方照拂,更兼其人心思灵动、为人四海,是以短短数年之间,生意竟是越做越大,成了这广州城中近海贸易地佼佼者,唐商中的头面人物,似今日这等场面,自然是少不得他的。

    那林定远见二哥说的郑重,遂收起笑闹心思。微一拱手之后。正肃了面容,缓步入地衙内而去。

    “林叔,您老也来了,请往这边行。”林定远循声看去,随即展颜一笑道:“喊声林叔就是。什么老不老的。昨日犬子言文广贤侄入了海关寺,我还道是这小兔崽子诳我,没想到竟是真地,只看贤侄这番作为,吴老兄当的上‘教子有方’四字!”

    “林叔谬赞了!这边请,说起来如今这广州城中,谁不知道林府大公子景文兄是有名的‘神算’,做起生意来,心思之灵动,颇有林叔当年之风,我们这等闲人是万万不敢比的。”边领路前行,吴文广边奉承言道,其人虽只是入这海关寺仅月余时间,但于人情练达之上,倒是着实长进不少。

    诧异地看了这昔日常于章台冶游的吴文广,林定远哈哈一笑后道:“贤侄投了这海关寺仅月余时光,真让你林叔刮目相看了。”夸赞了一句后,他乃略压低声音问道:“贤侄可知今日宴会之中,崔大人有何章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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