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想自己出生即为孤儿何曾有过这样的体验多少次午夜梦回之时幻想的母亲形象不正是如此吗?慈祥美丽善良一时心情激荡脱口而出:“母亲”话刚出口崔破心中已是惊谔万分实在想不到知道会喊出这样一个让自己如此陌生的称呼但是抬眼处崔卢氏脸上欣慰的微笑化解了所有他的心结一丝淡淡的眷恋之情从心底涌起心中暗暗想到;“在这一刻我竟然已经是这个妇人的儿子了我就是崔破这种感觉看来倒也不错”
此后的时间便是崔卢氏的谆谆教诲崔破并不觉罗嗦反而有一种别样的温馨感受一时间母慈子孝真是好一副教子图。只是不合那小丫鬟石榴实在奇怪往日那位顽劣不堪的少爷怎会如此恭顺忍不住在旁边喃喃自语道:“少爷跌了一回就改了性子了吗?”听的崔破郁闷不已。
经过两天的恢复崔破已又是行动自如。这日吃过晚饭崔卢氏轻轻言道:“破儿这几日你生病耽搁了许多时候现在看来你的身子也恢复的差不多了明日你就去族学复学记住切莫再惹先生生气明日早点起不要迟了崔破谨声应是自去睡觉不提。
第二日天边微露晨曦崔破已起得床来梳洗罢取过那一块蓝色粗布包裹着文房四宝的“布包”循着记忆中的小道向族学行去。崔家族学去城十余里本是族中豪富之家别业聚集之所周围良田丰沃景色优美。崔家数百年世家颇重礼仪传承又恐族中少爷小姐们学的纨侉习气将来坠了门风是故特地订立族规于此地建立族学平日里各家的少爷小姐们无论贫富都居于别业之中只得三节放假方能回家。父母有忍不住思念的也只能驾车前来看望。一应用度具有族产开支。崔破家贫无车无马待得他到学堂之中天已大亮马上就要开课了。找到课堂时见到许多孩子早已到了他径自走到左拐角最后一张桌子坐定。
正在整理用具之时忽然听到左前方一声怪叫:“呦!崔破你这个绣花枕头还真是命大这次摔这么重都摔不死你”崔破抬眼望去却是二房中的崔凌。
崔破祖父崔无波一辈有兄弟六人无波行五。少年往复京城展颇受表姐韦后赏识后由于韦后擅权欲行当年则天武后故事为玄宗李隆基联合得势太监动宫变将其贬为庶人。崔无波坐罪久贬在外沉沦下僚数十年待的晚年稍有起色却逢安史乱起身死草泽。
崔破父出生不久即遭崔无波因罪外放见儿子年龄幼小而母亦早死不忍他受山川跋涉之苦遂请恩旨准予不随其行托给一对年轻仆妇安置于京师万年县外宅之中。却是终生未曾出仕后以其高门方得娶妻崔卢氏。婚后生崔破不久即缠绵床榻达三年之久将卢氏所带陪嫁只花得干干净净不久撒手西去。其时崔破年仅四岁戴重孝扶灵回祖籍安葬。这千里之行更是弄的家中赤贫如洗。所幸当年仆妇所生之子高义一路扶持照料方才到这博陵。安葬之后崔家族老见这孤儿寡母贫弱无依而崔无波这一支只得这一脉香烟留存遂从族中祭祀的田庄之中拨了一个小偏院于他们居住每年从族产之中给一份钱粮使二人暂得安歇。这崔卢感念高义一路上的忠义将唯一的陪嫁丫鬟指给了他佃了一些族田安置下来也顺带照应着孤儿寡母。
分管钱粮放的原是三房崔无咎之子此子当年赴京应举便是借住于崔无波宅无波待之甚厚后虽不中倒也感念其情。是以母子二人每年的钱粮放的都是足量及时母子生活原不致如此窘迫。只是后来见石榴枇杷随母讨饭至此其母饿病致死崔卢氏为人良善又见这一对孪生子长的伶俐可爱也就收留了下来。只是这样以来日子就愈的艰难。
崔破祖父以“温文知礼美风仪”为天下称道其父亦是仪范非常。到了崔破五官长的虽极是俊朗但少时家贫加之性格顽劣书又念不进去颇为同宗子弟所笑又长期僻处乡里看来就颇有些卑琐于是得名“绣花枕头”。这一名号得名于崔凌他原是二房长子其父负责崔氏家族所有的商号生意往来很是在家族中说的上话的对这个长子疼爱非常加之崔凌人极聪明念起书来很得先生欣赏长的也是一表人才只可惜鼻梁略有不挺学堂之中同窗品评以为比之崔破略有不如这崔凌听在耳中也就有了妒忌之心。所以总是讥笑于他。
崔破抬头见是他以他今日之心智又岂会同这十几岁的小孩儿计较微微一笑不去理会。正在这时授课的先生已经进来了此人崔知节早年也曾出仕宦海几近二十年却也只做得个从七品上阶的太学博士朝廷自安史乱后又经吐蕃长安之乱早已无力学政薪俸也愈加菲薄而物价腾贵竟至于难以糊口索性弃了官回归本家。因其学养丰厚也就得了一份族学的差使倒也合他心意。又因都是本宗子弟所以分外用心要求极其严格。而崔破顽劣更兼念书蠢笨素来不为其所喜。崔知节进得堂来见到崔破也只做未见乃将戒尺一拍开始授起课来。〈看完本章若有疑惑处不妨看看外篇之第一章“求死”〉
第二章初啼
崔破一听知道他讲授的是庄周的《逍遥游》这本是他后世专业所在故而早已熟读能背此时那里还听得进去。左右看看这些古装的同窗别致的书屋一时恍如身处梦中颇似庄周梦蝶真耶!假耶!想自己的境遇之奇也算旷古未闻。正自神游万里之时忽然听到戒尺一响几十双眼睛顿时盯在了自己的身上。
崔破茫茫然站起身来看到的是先生正手捏戒尺恶狠狠的注目自己想来是自己走神太过于明显的缘故。
“崔破前几日你请假养病已耽搁了许多今日初上课即如此懈怠不可轻饶。念你大病初愈特给你一个机会如果你能背诵出前几日所学的《道德经》那么就免了你的惩戒如你不能就自己上来领戒尺吧!”崔知节愤愤然道。他实在是对崔破寄人篱下尤不知上进厌恶已极今日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的不专课业是可忍孰不可忍?
《道德经》凡五千七百三十二言崔破后世本是极爱的又是他的专业的必背名篇。今日为躲这体罚那敢隐藏!径自“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有名万物之始无名万物之母……“的背将下去。待他背到四十余章时已是满堂哗然。众同伴万万想不到这个平日里委琐的蠢材竟然也能将如此一篇洋洋数千言的篇章背了出来且句读甚少偏差、顿挫合度颇有清朗之声。
不一时背的完全这崔知节也是满腹疑虑:“几日不见怎么这蠢材变化如此之大莫非是他在家中养病之时死记的吗?不过在此时还能想到学业倒也难得只不知他能不能解其真意?”
“崔破虽然背的不错只是《道德经》博大精深你可明白他的真意。今日将你的理解说来听听”崔知节和悦的说道
崔破也不多言径自从第一章开始注解、阐说。此时这班同窗倒不再那么吃惊只觉得这“绣花枕头”摔了一跤后大大的不同绣花布套下面倒也不全是装着青草。但是对崔知节而言简直就是如遭雷击只听崔破侃侃而言者与自己当日所授似是而非相异之处乍听之下只觉匪夷所思再细一思量却也是阐“道德”微义自能成一家之言。最怪异处是对这些学说自己却全无印象这对于自诩学富五车的崔知节实在是不小的打击。
但得崔破一一讲完竟已是个多时辰了。崔知节深深底盯了他两眼也不多言让他坐了续讲起《逍遥游》来。中午下学之后他叫住崔破只说让他断中〈唐人吃午饭》之后到自己的书房一趟。崔破暗一寻思心道“坏了”
他如何不知崔知节单独找他的缘由适才他所阐的《道德经》乃是后世旅美学者陈鼓应选编的本子虽然与唐时一样都是以晋朝王弼的《老子注》为底本但是却博采王安石等诸家之长并杂以许多现代学术研究之心得加注评定而成可谓集大成之作。那崔知节如何能知?况且又是自己这个平日里于学业上蠢笨之极的人说出口来愈的惹人疑虑。只不知该如何才能找个理由说的圆满。
当下心中一边沉思一边向饭堂走去路过院侧那竹枝繁叶茂的桃树时忽然听到一声“崔破”的叫声当下也不在意径自行去只走到几步开外时方才醒悟开来原来叫的是自己。微微苦笑后转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身着淡黄罗衫上着明黄小翻毛夹袄的十二三岁小姑娘她的头仿吐蕃式样扎成许多小辫儿转头之间小辫飘洒飞舞衬着那如画的眉目可爱之极一时竟看的呆了。那小女孩儿见到他的呆样一时忍俊不禁笑出声来。崔破此时方才醒悟过来不由心下暗道:“真象一个大布娃娃”却听到她轻轻说道:“表哥那日我害的你受伤听说你伤的很重现在都大好了吗?我娘已经重重责罚过我了我也很难过的!这几天饭也吃不好小白也没心思去喂你…你原谅我好吗?
崔破这才想到这就是使自己出现于此地的“罪魁祸”卢思容。其父卢驷仪出身于山东望族卢氏娶当代崔家家主崔知礼小妹为妻。两人婚后琴瑟和鸣育此一女思容。不久卢思容得授从七品上阶扶风县令惜不久即遭吐蕃入长安之乱而为乱军所掳不知所终。
因卢崔氏无子寄人篱下虽不缺衣食也吃不住许多的冷嘲热讽夫妻情深又不愿别嫁他人崔知礼自幼疼惜小妹遂将她母子接了回来与自己一家住在一起。唐代风气开放并不过于拘限女子也没有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教大防。崔家族规既有规定女子八岁后必须至学中念书目的倒不在制举而是重在学礼。至一十三岁时方才还家。由此思容也就在这族学中上课。崔破此时那里会与她计较这些又见她小脸红扑扑的真真可爱一时间怜意大生如对邻家小妹般伸出手去抚摩她的小辫儿轻轻说道:“你看表哥不是很好吗!表哥不怪你。你呀!快去喂小白它要瘦了我的罪过可就大了。却不见小思容说话只低着头拧着衣角桃花也似的小脸愈的红了。
“小姑娘知道害羞了”崔破心下想到。却不知以他此时十四岁的年纪真显得老气横秋了些。不再多说只轻轻拍了拍思容的肩膀吃饭去了。待他行的远了思容方才抬起头来望着远去的那仅着一袭粗布白衣的背影出神只觉今日的崔破不再是崔破而自己也不是自己。只等到脸上的红晕都褪尽了方才扭头去了。
当此之时一阵春风吹着那满树的桃花落英缤纷一片片一瓣瓣恍如少女心中最纯真的梦。
崔破到的饭堂也就七八个人那些有钱人家中午都有人从城中送来或于别业中由随侍的家人取火另做。似崔破这般家贫需要要吃族中免费供应的仅仅几人而已由于他以前实在不堪性格卑琐就是这些同病相怜之人也是瞧他不起故而无人与他搭话。崔破乐得清闲草草食毕便来到崔知节书房。心怀疑虑的他早已在此等候。无奈之下崔破也只能将路上草草想好的一个理由拿来应局。无论崔知节怎么问他只是一口咬定当日卧榻养病之时闲急无聊去读《道德经》屋外有一游方道士经过听见诵读之声叩门请进之后与他聊天并为之讲经中微言大义。至于姓甚名谁道号如何一概不知。那崔知节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也便放他自去。
此后一段时日崔破只是每日里听先生讲书余暇之时便自崔知节处借书来读要不就是临帖习字逐渐之间繁体竖排版式书的阅读亦逐渐习惯只是字上实在是进境缓慢但这也急不来。只是在在崔知节及同窗眼中这个昔日的绣花枕头实在有了太多的变化往日的顽劣再也不见分毫多了几许沉稳虽然只是十四岁的年龄却已经透出丝丝的书卷气息。崔凌一度撩拨于他奈何无人接招久了也无趣。崔破终于过了一段安宁的日子只是由于他的心态跟他接触的人也愈少只有小思容每每凝望他匆匆来去的孤单背影想要与他说话终究害羞而不能。
两月之后的一个晚上崔破正在房中看书忽然听人传话说师长相招心下虽然诧异万分倒也不敢怠慢整过衣衫疾步来到崔知节宅第。穿过照壁只见老师正陪着一个一个道人跪坐于堂上叙话看来正是在等自己。入堂见礼坐定之后崔破抬头细一打量只见那道人身着月白道袍一头黑中夹杂着点点霜丝挽成一个道髻清俊的脸上张着一对狭长的丹风眼三绺长须垂于颌下。虽是跪坐在那里却飘飘然有出尘之意。一时间崔破对他大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