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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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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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此言一出,更引来旁侧之人轰然叫妙。崔破自然知道杨炎所为乃是更为自己扬名,一片好意,今日如此情势之下,也不容他推辞,看着眼前行行深碧作色、随风轻拂的垂柳,略一沉思,开口吟道:“栀子淡白柳深青,柳絮飞时花满城。惆怅东栏一株雪,人生能得几随情!”

    少年高中魁元,正值人生得意之时,崔破此诗美则美矣,却是太落寞了些!也不免扫了其他那些怀着火炭儿一般心思的新进士的兴致,是故喝彩者寥寥,竟是有些冷场。

    杨炎听出诗中的身不由己之意,那里不明白其中缘由,惟恐更有其他变故,哈哈一笑,略说了一句:“状元郎果然好才情!咏得如此立意深远之佳作,名花既已攀折,安能不赠于佳人?才子、名花、美人,此举也是一个风流渊薮,二位探花使便请自便吧!”说完还不忘以目光示意崔破一番。

    手执栀子,破开人群,崔破缓缓步履向那五彩帐幕行去,身后的那些闺阁小姐们也都是碎步相随,都想知道今日又是那家姐妹,能在今年的曲江宴上能够独占鳌头,得此一株状元花。

    愈行愈近,崔破脚下愈是沉缓,几回回直欲转身离去,再不要这状元荣耀,再不理这豪门威压,如此念头只如火舌一般炙烤着他的心,几番忍耐不住、拔腿欲行之时,心中总是不期然又浮现出母亲那微染双鬓的憔悴容颜;家中那寄人篱下的残破小院;石榴、枇杷那稚嫩、瘦弱的双肩;更有三四载之后那遍燃天下的刀兵战火,自己这一走,从此这些后世、今生唯一的亲人们就要与自己一起颠沛流离了,这…又如何能走?

    “千年以还,次次避让,不成想这‘随情纵意’四字,依然只不过是梦幻泡影一场,既然终归是不能快意人生,如此须怪不得我自甘沉沦了,浊浊官场,刀兵杀戮,该来的都来吧!”行走途中,崔破如此喃喃自语,他那俊秀的脸上此时少了几分飘逸之态,隐隐闪现的尽是断然果决的刚毅。

    脚步虽缓,这路也总有行完的时刻,不一时,崔破已然来到那一座五彩帐幕之前,此帐也如同其它闺阁彩帐一般,外面立着一个青衣小鬟,一为观望风色;也为预为通报之用。

    迈出这一步之前,竟是无人察觉崔破口中的悠悠一叹,一步之遥,两重人生,此身将再不自主,此心也纯净难再。

    “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之人?人生不过如是而已!”黯然自语后,收回抬首向天的眸子,崔破一步上前,向那小青衣说道:“烦请通报一声,河东道定州崔破求见菁若小姐。”

    “果然是她,哎!此番只怕是郭家小姐名花有主了!状元郎与她倒也真个是郎才女貌,天赐良缘,真是让人羡煞、妒煞。”崔破此言一出,随行众人听闻帐中所居便是名冠京华的郭家菁若小姐,一片哗然后,忍不住如此赞叹,只是这赞叹的话语中总也少不了丝丝酸意。

    崔破此时那里还有心思听这些个闲言碎语,正心中急急筹划,若是帐中便是当日长安东市所见之黄衣刁蛮女子,又该如何说话。在他心下思量之时,忽见帐幕掀开,走出两个黄衣女子,依稀便是适才船头所见,两人注目崔破片刻,只见其中一个梳着扫闹鬟,瞪着滴溜溜大眼睛的明艳少女说道:“枉菁若姐姐对你一片心意,哼!你这呆子,终于还是肯来了吗?还愣着干什么,姐姐让你进去”鼓起小嘴说完此话,她二人便闪身到一旁,让开道路。

    崔破一礼作谢,也不答话,整整身上衣衫后,手执栀子,迈步向帐中走去。

第三十四章

    入得帐来,见此帐阔大,装饰却并不过于奢华,而是以素净、随意为主,虽是满腔心事,崔破也不免心下称赏。帐**有两人,那小青衣正将碾好的茶饼用细罗布轻轻筛动,另一位身姿高挑、曼妙的白裙女子正微微躬身、注目几上红泥小炉的火候,只是由于她的身子微侧,是以并不能看清她的容貌。

    “原来真的不是那刁蛮丫头!”只见到这恬静的背影,崔破已知此女断然不是当日那个秋千上的黄衣少女,不免心下松爽了几分,见她专心于煎茶,崔破也不打扰,自寻了一条胡凳坐下,顺手拿起身旁几上的条幅细看。

    那条幅上所录为三首诗词,一为“明月几时有”另一则是“多情卢少府”至于那最后那一首却是自己刚刚所作之“吟栀子”的七言诗,只是墨迹宛然,显然是刚刚书就,细看那字迹,虽架构开合,然用笔圆润而内媚,别有一股秀美之气。

    “小女子自幼好书法,只是随颜老大人习字不足半载时光,便是连其形也只是略得一二,就更不要说颜体之神了,适才草草涂鸦,真是让崔公子见笑了。”崔破正凝神细赏之时,忽听耳畔传来这样一句话语,语调平稳,音色浏亮。不见其人仅闻其声,便知言者必是佳人。

    “真卿老大人的书体本是以势取胜,笔锋凌厉,原本并不适合女子习练,小姐能以半年之期而有此成就,已是殊为难得,又何必自谦。”崔破回口答道,一边抬头向那女子看去。

    一瞥之间,已有“温婉”两字蓦然在崔破脑海中浮现,眼前已经分好茶的郭菁若小姐,在那红泥小炉旁亭亭玉立,乌黑的秀发梳作一个少见的凌虚髻,髻上并无金玉装饰,只斜插着一只乌木簪子,除此一支木簪,她的全身上下再无半分装饰,略为圆润的瓜子脸型上那精致的五官素面朝天,愈发衬的她的皮肤娇嫩可人,身上全无半分豪门子弟的倨傲之气,反而如同一泓温热的清泉,使人忍不住的想靠上去,再靠上去。

    “艳冠京华,倒也不为虚语!”正在崔破心下如此思量之时,适才罗茶的小青衣已经端过点好的香茗,置于崔破身侧几上,那菁若小姐也于小几的另一侧坐了,伸出纤纤细指,作邀饮之状。

    崔破方才见到帐中茶具及她点茶之法,已是心中疑惑,此时端起色作澄碧的茶汤,先嗅了那茶香,再略一品尝后,已是心中明白。

    “骤雨松声入鼎来,白云满盏花徘徊。悠扬异香宿醉醒,清峭彻骨烦襟开。”放下手中茶盏,崔破曼声吟出这首《试茶诗》后道:“菁若小姐熟谙煎茶之法,煮出此等好茶,倒也不负了这好水、名茶。”

    见崔破堪作知音,更得赞赏,菁若的脸上绽出一缕浅笑,使她原本绝美的脸上更添了三分丽色,一瞬间的容光竟让崔破难以逼视,借理袍袖之机,侧过脸去。

    “去岁,长住吴兴抒山妙喜寺的皎然大师游历京师,小叔及公主婶婶设宴相请,小女子有幸于会,承蒙大师厚爱,言说我禀性静朗,颇近茶性,便传了我这茶圣的‘煎茶’之法,只可惜,长安北地,无好水可用,未免减了几分茶香。”菁若小姐娓娓叙说,一颦一笑之间全不矫饰,使闻者更添如沐春风之感。

    “原来陆羽口中的那个‘秃驴’,说的就是他!”崔破心中恍然,不过稍一思量,倒也不奇怪,这陆羽、皎然及‘斜风细雨不须归’的烟波钓徒张志和相交莫逆,并称‘三友’,他能知晓陆羽首创的‘煎茶’之法,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这番话说完后,没了话题,帐中竟是有些沉寂,默然片刻后,崔破蓦然发问道:“菁若小姐出身鼎贵,兰心蕙致,又是姿容绝美,实是占尽世间风流,为何会对我这来自僻远之地的破落子弟施以青眼?”按捺不住心头的疑惑,明知不妥的她终于还是如此发问。

    “啊!”一声轻呼后,断然料不到崔破会如此发问的菁若脸上随即腾起两朵红云,略一沉默后,方才启齿答道:“出身愈是鼎贵,能容我选择的也就愈少,京中这些门当户对的勋贵子弟,又有谁不是终日留恋章台,承祖宗之余萌,斗鸡放狗,小女子虽不敢自负,但若是嫁得如此夫婿,心中实有不甘。”言说至此,她那秀美的脸上不期然透出丝丝悲哀之意。

    “再则,虽然与公子只是在家祖寿宴之上才是初次相见,但相识却也是有四年之久了”菁若的这番话说的崔破如堕云雾、茫然不解其意。

    “崔公子莫非全然不记得故人了吗?”菁若展开条幅,手指着那首“多情卢少府”说道

    “是少府监卢大人?他岂会与菁若小姐多有接触”崔破微微摇首,下一刻,月夜、桃花溪畔那个梳着扫闹鬟的少女猛然浮上心头,脱口而出道:“你说的思兰?她…过的好吗?”

    “崔公子毕竟不是忘旧之人,正是思兰,她已经嫁于神策都将李晟之子李懋为妻,他的夫婿倒是很疼爱她。”

    李晟,那可是继郭子仪、李光弼之后与浑缄、马遂并称的三大名将之一,于贞元中时以战功入朝为相达十五载,而这李懋也是一位英雄人物,曾有雪夜袭朔州的大功。闻听故人有此归宿,崔破心下很是为她庆幸。

    “我二伯父迎娶的便是思兰的姑姑,加之我俩性子相近,也就成了闺中莫逆,这诗词并崔公子诸事也都是她告知于我的,她可是对你赞赏的紧,四年的时间,其实是可以成就许多事情的,当日寿宴相见,公子风神俊朗、才华天纵,我才知思兰姐姐果然不曾虚语,公主婶婶素来爱我,方才起意提亲,如此,公子可是明白了嘛!”说话之间,菁若的脸上虽是越来越红,却不扭捏、避让的解说完此事。

    她这一番侃侃而言,一则让崔破心下感叹大唐风气果然宏大、自然,也对这白衣女子自然洒脱的心性多了好感,心中那一块坚冰于无声处渐次融化。

第三十五章 夜话〈一〉

    第二日,公主鸾驾亲至通义坊崔佑甫宅。

    第三日,崔佑甫携“行媒”三人,往道政坊郭宅,行“纳采”之礼,为崔破求聘郭菁若为妇,因其父远在安西节度任上,故由祖父郭老令公正堂接待、亲允其事。

    第四日,行“问名、纳吉”两礼,郭府正式收纳财礼,双方缔结婚约,互换婚书。

    第五日,崔佑甫携聘财往郭府行“纳征”礼,一并“请期”,双方约定,于七日后,由崔破行“亲迎”礼,正式成婚。

    又七日后,崔破由延康坊公主夫妇所送新宅出发,黄金珠玉为鞍、大红吉服着装,率领着一队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前往道政坊,郭宅嫁女,状元娶妇,此桩婚事震动长安,多年以后犹为人津津乐道,言:“场面之奢华,自天宝以来未所有也!”

    经“催妆、障车、下婿”后,女方车驾才动身,翻身上马时,崔破揉揉身上的青紫,无声苦笑,他万万料不到唐人所谓的“下婿”礼,竟然是由妇家亲宾女眷毕集,以杖击打新女婿为戏,还美其名曰“杀威”,这还也便罢了,偏偏又遇上菁若的亲妹——当日的黄衣刁蛮女子梅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结结实实给他来了两杖,若非是此杖遍缠红缎,崔破又有几分功力在身,只怕这两棒就能让他上不了马去。

    遮蔽了整条朱雀大街的送亲队伍再逶迤回转延康坊状元新宅时,天色已近黄昏时分,“转席、坐鞍”之后,新妇方才落地,二人来到搭于庭院正中以青布幔搭建的“青庐”之中,在刑部尚书兼礼仪使颜清臣的主持下,夫妇二人行拜堂礼并互换金丝青鸾镜一双,至此,大婚之礼乃成。

    此后的大宴宾客,崔破实在是无力招架,由于来得人实在是多,崔破新宅就显的太小,故而显贵宾客留于此宅,而其他一些各部小吏则多于相隔两坊之地的崔佑甫宅中设宴相待,崔破这新郎也不免要两地走动,腹中也不知装了多少水酒,早有醺然之意。

    又一次从通义坊回转,刚刚下马,早见立于门口的族伯崔佑甫的贴身仆从崔四书上前说道:“表少爷,老爷请你去书房一趟。”

    “现在吗?”崔破疑惑问道,不知现在这个大宴宾客的时刻,伯父为何会找自己去书房。

    “正是,还请表少爷由侧门而入。”见崔破答应一声后便直直内行,这崔四书不免提醒了一句。

    “真是忙昏了头了!”崔破抚额一笑,若此时由正门而入,那里还走得了。

    由侧门入,转过厢房,走进这间颇是令他喜爱的书房,入目所见,不大的书房中正恭肃的坐着五、六人,再一定睛细看,更吓了他一跳,急忙略提衫角,行拜礼道:“参见太子殿下,未知殿下驾到,不曾远迎,望太子殿下恕我慢驾失仪之罪。”

    “起身吧!孤王前来你也不知,又有什么罪了,再者,你这状元女婿如今可是受宠的紧,我若治你之罪,且不说升平如何,便是老令公也不依我!只可惜,菁若这妮子嫁入你门中,再想喝她煎的茶也就难了。”太子的这一番调笑,使崔破顿时轻松下来,也使室中众人附和而笑。

    崔破起身,见室中除了族伯之外更有三人身着便服在坐,却是不识,也无法相问,躬身行了一个团拜礼后,至崔佑甫身后立定。

    “时政,君臣失道,渐以陵替,缘政失于宽之故,如此宠之以位,其位则贱;顺之以恩,恩竭则慢。”吟完,监国太子殿下缓缓道:“状元郎策试卷中此语可谓切中时弊,其实如今朝政又那里是失之以宽,而是对那些个大逆藩镇姑息太多,才至于今日之局面靡乱而不可收拾,哼!”说到后来,太子已是难以遏止满腔的怒火。

    “这雍王适果然是不堪再忍了,待明年他一亲政,自安史之乱畛灭至今,仅仅平定八年的天下又将刀兵再起了。哎!”崔破心下如此思量,室中也是无人接话,只缘于这姑息之策发源于先皇肃宗,而大行于当今,为当今陛下钦定,臣不言君过,这些个臣子又如何置评?

    闷闷了许久,太子殿下方才复又开言道:“今日难得借状元郎婚宴,有此肃静之地,诸位都是孤王腹心,崔状元也足可信任,大家就各抒己见,随意说说吧!崔破你是新锐,且先来”

    闻听此言,崔破真是始料未及,只是剑在弦上,容不得他退缩,脑中电闪一般回忆起关于书中所载太子此人及诸般史料,略一沉吟后道:“小子后学,原不敢大放厥词,既然殿下有命,今日就不吝浅薄,以为抛砖引玉。”客套一番后道:“今日之大唐,有统一之名,而无其实。”坐中人适才听他客套,年纪轻轻而能全无骄狂之态,本以为他必是少年老成之人,不想这第一句就是如此一句石破天惊的话语,顿时齐皆动容,凝神细听这新科状元还有什么惊人之语,便是太子也是也是双眼一缩后,更坐正了几分,双眼灼灼的盯住崔破,只是苦了崔佑甫,煞白着脸,心下喃喃:“莽撞了,太莽撞了。”

    “今日之大唐,外有吐蕃、回鹘窥伺疆域,尤其是那吐蕃贼子不仅与我有破国都、立伪君之深仇,如今更联合南诏年年入寇,掳我子民,掠我财帛,至使陇右、剑南及山南西道终岁无有宁日;内有河北四镇据地自立,募军士,收赋税,任官吏,全然不经朝廷,而朝廷一味安抚,至使他州藩镇节度轻慢朝廷、蠢蠢然有效仿之心。”他这一番话语虽则简短,却是一语道破大唐之外患内忧,此事,坐中人莫不知晓,只是无人以如此激烈形式公然放言,乍听之下,深觉与我心有戚戚焉。

    “便仅只于此吗?”却是坐中一位年在三旬余,面容清瘦、士子打扮的人问到。

    “国事靡乱至此,其因自然很多,例如当今天下编户为避重税,或是四散逃亡,或是寄身豪门,以至征税愈难,国库空虚;更有盐政、漕运也是弊端甚多,但尤以四叛镇为祸最烈,其他诸事可缓图之。”崔破沉思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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