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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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第3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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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月重阳节,开门有菊花

    两辆高车,三乘快马,崔破一家并石榴、枇杷等出东门往城东虞山而行。

    一路上,人头涌涌,晋州城内及城郊无数百姓家扶老携幼、合家出游,共登虞山。更令崔破诧异的是,这许多行人中,上至七旬老翁,下至三岁孩童,无论男女,或在额间发际、或在衣领衫角,尽皆遍插一青青叶条,愕然之间,向身后涤诗投去一道探询的目光。

    看到这道目光,涤诗初始尚不解其意,待得明白此举乃是示意发际叶条时,简直要为之绝倒,任他想破脑袋也不明白,自家才名传天下的公子,居然连此物也是不识。

    正欲直言而答,蓦然想起昨日随帐房先生新学的一首诗正合此时之用,不顾公子催促的目光,涤诗在马上坐正了,装腔作势的摸了摸自己的下颌,用稚嫩的声音吟道:“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遥知兄弟登高处,遍插茱萸少一人。”吟完,犹自咂嘴摸舌,只将那帐房老先生的神态学的十足。

    一听到这首王摩诘的这首重阳遥寄兄弟诗,崔破顿时暗骂自己愚笨,如此佳节,眼前此物定然是茱萸无疑了,只是他此前身处定州,虽早闻其名,却无缘识见,今日方才得见真容。

    “要说这此物,可真是个好东西,茱萸辛热,能散能温,常以散寒温中,入药制酒都是极好的”却是为老夫人驾车的老郭头闻言插话道。

    “噢!”这茱萸还可以制酒,闻着此物散发出的呛鼻异味,崔破惊异问道

    “黍香酒初熟…咳咳…浅酌茱萸杯”又是涤诗闻听公子此言后,继续买弄吟道,只是这首诗远不如前一首那么上口,一时间竟是记不完全,也只能吟出所记两句充数,所幸其词尚能达意。

    说笑之间,车驾已经来至虞山脚下,见前方有一个小小的茶舍,虽然简陋,倒也古朴、雅致,遂催马而去。

    扶下母亲,崔破一行众人入店坐下,点了两瓶茱萸酒,小座休憩,以备稍后登山。

    小二哥送来茱萸酒后,见崔破等人身上空空,乃赔笑说道:“诸位老爷、夫人,这深秋重阳佳节,怎么能不插一支茱萸以辟恶气而御冬寒,小店就有,只须一文钱一支,老爷、夫人们要不要来上几支,也好应应节气”

    “这么老长的一支,插在身上,可也难看死了”却是嘴快的石榴率先说话道

    那小二哥嘿嘿一笑,却不答话,径直回身,片刻后,手捧一把剪成各式簪子模样的茱萸上前,示意众人挑选。

    崔破入乡随俗,也即挑了几支,帮母亲及菁若、弱衣簪上,另嘱其余人自选簪上后,也自取了一支别在胸前衣襟上,过起了平生第一个中规中矩的重阳节。

    饮过微带异味的茱萸酒,再品了两盏色作金黄的菊花茶,崔破搀扶着母亲领先,余人跟随其后,汇入涌涌人潮,开始登高虞山。

    此山并不甚高,胜在小巧俊秀,颇有可观之处,众人一路行来,随意游览,倒也别有一番乐趣,犹为众人所爱重者,乃是深秋时节,虽百花凋零,幸有菊花迎霜开放,分外逗人喜爱。唐人爱重菊花远迈前代,是故,如此山野无主之花,虽山间村夫,也是远观赏玩,并不驱前攀折,只看得崔破心下折服,暗叹民风淳朴。

    上得半山,却是分出两条岔路,借问之后方知,二路一条通向前方观景台,一条通向号称晋州第一佛地的元法寺。

    崔破闻听“晋州第一佛地”五字,心下一动,欲直上前往,却因其母信道,自然不肯入佛寺,而她一不去,菁若、弱衣还需陪伴婆婆身边侍侯,自然是也不能去,二师兄静风更不消说,便是道观,他也觉得住着憋屈,遑论佛寺,最终也只有万事好奇的涤诗陪了公子前往,其余众人皆向观景台而去。

    带着涤诗,,随无数满脸虔诚之色的信众一起,崔破二人入了元法寺。

    适才见到元法寺那滔金包裹的匾额及山门时,崔破心下已是震惊于此寺的豪富,此时入了寺门,见到眼前人头攒动,香烟缭绕以至遮天蔽日的情景,心下更是升腾起丝丝愤懑之情。重阳之时,正是秋收未久,崔破眼见许多衣衫褴褛的乡人将平日苦攒一年的血汗钱慷慨捐献于佛前,而那肥头大耳的挡头大和尚犹自面带鄙夷之色,顿时心生无名。

    正在他这边郁闷之时,忽听右侧一阵巨大的惊呼声传来,崔破循声而去,挤入人群,只见一名年在四旬的乡农竟是手执利刃,悍然自断右臂于泥雕佛像之前,随后,更是强忍巨痛,以右手拖曳断臂,血涌如柱的爬向佛像,口中嘶哑的为其病重老母祈福。而周围之寺僧及围观信众却无一人上前拦阻,只一味念经,赞叹此人虔诚、佛法无边。

    直到此人将断臂舍于佛像基座后,方才有两个粗大的火工和尚上前扶他下去,此时,这人已是面如纸白的昏厥过去,是否能安然醒来,恐怕更在两可之间。

    这一拨狂潮即起,随后更有无数人紧随其后,虽无自断其臂的魄力,然尽施全身钱财者、肘行膝步痛哭而拜者、破指断发者不可算数,柱香功夫,这尊佛像前布施之物已是堆积如小山。自有一个身着袈裟的管事和尚前来,悉数收入袋中负去,而新的一轮布施又已开始。

    心中极度震动的崔破不发一言,面色铁青的向内走去,这元法寺号称晋州第一佛地,而唐人自则天武后之后,民间大肆佞佛之风愈演愈烈,所以类似景象,短短辰光间,崔破已是看到数十处,但凡有佛像壁立处,定然如此。

    越看,崔破心中越是淤积甚深,只到最后忍不住面色阴冷的自语出声道:“国难至此,这些大和尚的日子可是好过的紧哪!”

    穿过七重殿宇,崔破方才来到这元法寺所设之后花园中,唐人素喜游历道观名刹,是以这些个大的寺庙也必然备有园林之属,以为延揽香客,此种布置初始行于长安大慈恩寺,未久,天下风行。

    入得园来,没了钵儿、磬儿的扰杂之声,崔破始觉一阵松爽,长长吐出胸口一阵淤积的闷气后,闲步向内走去,随意观赏各色菊花。

    初时,见到几个士子模样打扮的人正围着一丛黄菊会文,崔破饶有兴趣的凑上前去,待听到“九月秋高天气爽”等打油诗文后,顿时兴趣全失,绕道别走。

    走了几步,未闻涤诗跟随,崔破扭头看去,见他正在一株高大桂花树下伫立不动,心下好奇,也便转身向他寻去。

    还未到近前,就见涤诗挤眉弄眼的示意他小声,崔破好奇之下也即敛了脚步,轻轻走过去,仿照涤诗的样子,向树后听去。

    原来树后却是三个不当值的僧人正在闲话,只听其中一个说道:“少康师兄才出师门一年,便作得如此气候,可真是羞煞我等了!”

    听他如此说,一个声音尚幼的和尚急声问道:“龙达师叔,少康师叔作了什么大功业,你快说说”

    “一年前,少康师兄出山门的时候,于佛前发下宏誓愿,一年之内要渡化万人,广传我‘净土宗’佛法,当时,我等皆不以为然,孰知昨日有远地来本寺挂单的游脚僧人,说道少康师兄一年之间已在睦州做下好大一份基业,不仅当日誓愿尽皆实现,更远有过之”说到这里,那名唤龙达的和尚啧啧赞叹不已。

    “一年时间,那……那少康师兄又是如何做到的呢?”这个小和尚愈发好奇的问道

    “一年前,少康师兄出山门后来到睦州,眼见此州本宗佛法不传,乃立志于此地传法,师兄先是入内化缘,随后见城中多有小儿,慧根一动,遂招集了他们,宣言能念阿弥陀佛一声,即付一钱。以此法传教,如是者一年,这睦州男女再见师兄时,必双手合十,口称:‘阿弥陀佛’布施之物愈多,师兄也即于此州之乌龙山,建我净土道场,每遇斋日云集,所化者多达三千之数,更听那行脚僧人说,这庙宇的规模比本寺也小不了多少,一年时间,如此功业,怎不令我辈愧煞!”这龙达言语之间,有无尽的向往之意。

    “少康”崔破心下喃喃念诵,片刻后,方才想起,此人正是大唐贞元名僧,最善说法,净土宗在他手中得以发扬光大,其人也因此得与净土宗创始僧人——贞观时期的名僧“善导”并列,被人尊为“后善导”。只是让他想不到的是,这少康传教竟然是行如此手段,气恼之下,也是无奈感叹:“佛门如此‘人才’,道教也只有望之兴叹了!,争他不过,实在是情理中事”

    听他几个和尚又闲话了几句,二人转身离去,适才所见所闻,崔破再没有了游赏的心思,二人乃转身向园外走去。

    行至院门处,适才菊花丛旁的那群士子依然游走别处,却有一大两小三个和尚正盘膝坐于花前,似在**,崔破经过时,正听那老和尚指着一支枯萎的菊花问那两个小沙弥道:“云松、道无,这菊花是枯好?还是荣好?”

    年龄略大的道无率先说道:“师傅,荣好”

    另一个颇有伶俐之色的云松也不甘示弱的答道:“不,师傅,是枯好”

    这老和尚却是微笑不答,蓦然向一旁因这话题吸引而停下脚步的崔破问道:“施主以为是荣好?还是枯好?”

第十六章

    崔破一愣,想不到这老和尚竟然会问上自己,只是这菊花荣枯变换,本是天地定规,四序交替而已,那里又有好坏之分,遂也顺口答道:“枯者任他枯,荣者任他荣”说完,不等这老和尚回话,径直带着涤诗出院门而去,只是行动之间,依然清晰听到老和尚用淳厚的声音诵念佛偈道:“云松寂寂无巢臼,灿烂宗风是道无。深信高禅知此意,闲行闲坐任枯荣”

    涤诗随着老和尚念诵了一遍,依旧迷迷糊糊不解其意,乃向崔破问道:“公子,你们到底是谁说得好,这诗又是什么意思?”

    满腹心事的崔破只顺嘴回了一句:“佛曰:‘不可说’”便不再理会他,只把涤诗郁闷的紧,自家公子自然是不能骂的,也就将满腔怒气发泄到几个和尚身上,心下破口大骂道:“死秃驴,好好说话都不会,还敢出来骗人,哼!害的你家爷爷都听不懂”

    他心下这点小心思崔破自是不知,此时的他也是正在迷惑之中:“看这老和尚授法的方式,分明是南禅宗顿教一脉,最是讲究于花开花落、云卷云舒之际,借变幻无常之物,使人一言顿悟世间万事皆空、不应执着于皮相之念的‘六如’佛理,也最是喜欢如今日这般以言语机锋惑人。只是这南禅宗的顿教怎么会跑到了这北地来授法,照理来说,此时的北禅宗渐教还远没有到完全衰落的时候才是,他们就能容得下此事?”崔破心下如此想道。

    思量了许久,崔破也不能找出其中的原因,索性不再想它,加快脚步,出寺门向望景台寻去。

    随后,众人汇合后又一并游赏了个多时辰,见天已近午,老夫人脸上也已露出疲惫之态,遂下山回府而去。

    回到府中,崔破衣服也不及换,便唤过八卫之一的郭松,命他速至军营唤郭小四来府中相见。

    不一时,郭小四策马赶到,崔破挡住他的行礼,领他到书房,叙茶后道:“郭旅帅上次立得大功,本官已为你保本吏部,想来是不会被驳的,很快,这旅帅的称呼就要不得了,该称呼郭校尉才是,此后少不得还要多多劳动郭大人了!”

    闻听此言,纵然沉稳如郭小四,也不免心下激动,没想到苦熬十年想进入流内官而不可得的心愿,如此短短时间即能实现,想到此后自称“本官”的舒爽,更是对眼前这个辣手的参军大人感念不已。

    挡住了他的感激话,崔破问道:“听说你将我提出的死囚,尽皆收到麾下?”不等回话,又自言道:“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只怕是不大靠得住”

    “能行非常之事,必是非常之人,这些人虽然罪大恶极,但个个都是有手段在身的,人又灵动,用来做消息刺探最是好用不过。大人但请放心,我既能抓了他们来,也就自然能拘管住他们为我所用”郭小四自信说道。

    “是用药吧!”崔破随口回了一句,不理郭小四满脸惊讶之色,续又说道:“当日,我见你拘管那些回鹘人的手段也就知道了,你也不必吃惊,只是,你用这手段羁押这些死囚,短期之内自然无事,但他们必怀怨愤之心,时间若久,难保不会出现纰漏,喏!这个给你”

    郭小四伸手接过,展开看去,却是长长一串人名,并无片言解释,遂愕然不解的看向崔破。

    “这是那些囚犯的家属名单,我已请李长史往他们所在州县发了调转户籍的公文,派了人过去请他们过来,不日,也就该到了,介时,找好地方,重盖房舍,将他们集中安置起来,好吃的、好喝的养着;先让这一干悍匪没了后顾之忧,有了这些人在手,再把你的手段该用的都用上,如此恩威并施之下,他就是块百炼钢,你该也能够把他化作绕指柔了”崔破微微吹了一口手中茶盏中的香茗,淡淡说道。

    “大人设想如此周全,属下惭愧!”郭小四心中阵阵发寒说道。

    “昔日,前隋杨素以战功而得封侯之赏,言其统军之法,也不过‘赏如山、罚如溪’六字而已,本官统军亦然如是,赏必酬其功,过必罚其咎。郭旅帅用心去做,总不会埋没、委屈了你,其余的还是不要想的太多才好”依然是淡淡的语气和话语,却使郭小四心中惊悸不已,不敢再坐,起身行了一礼后道:“是”。

    “本官特批予你这一旅的钱粮,明日即到。这选拔、任用等内部事宜,本官遵照前言,决不插手,你放手而为便是。”崔破挥手让郭小四坐下,再次重申前言说道。见他又要起身致谢,遂示意他不必多礼后,续又说道:“如今朝廷腹心之患首推河北道四镇,以本官料来,数年之间,此地必定刀兵再起,你这一旅建制完备后,当全力经营此地才是。国朝兴衰固然系于此战,于你我个人来说,立不世功,封万户侯,也是正当其时,郭大人莫要辜负了千载难逢的好时机才是”拍打完后的这番话又是说的郭小四心动不已,

    又闲话了几句后,崔破随意轻轻问道:“郭旅帅可是佛教信众?”

    “不瞒大人,下官本是祖籍蒲州,后逃难至此,无以为生,家祖无奈之下,做了屠户营生,后家父继承父业,若非下官幼时有些机缘,只怕如今也是如此,操此营生,还信的个什么佛!”对于家中操此贱业,郭小四深以为羞,遂面带尴尬的说道。

    “做屠户有什么不好”见郭小四如此,心中大定的崔破颇是不以为然。面上却是声色不露的问道:“郭旅帅在晋州多年,必定对本地佛寺了解甚深,却不知我晋州共有佛寺多少?”

    闻言,郭小四一愣,不知为何参军大人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问此事,但他毕竟身为捕头多年,诸般情况早已烂熟于心,顺嘴接道:“此事朝廷自有定规,一州可设佛寺三所,本州也不例外,只是如今民风近佛,所以除了这三座寺庙以外,其他未获朝廷批准的‘招提’、‘兰若’等野庙几乎每县都有四、五座之多,合计之下,本州寺庙当有近三十之数”

    “如此,本官给你两月之期,无论你使得什么手段,定要将本州及相邻之沁、泽、潞、慈四州共一十五座朝廷准立之寺庙的情况给我摸个清楚,而且一定要细,越是详细越好,另外,也别忘了将你那独门**药多多配些出来才是,至于分量多少吗?就按这和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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