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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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游大唐之贞元记事- 第6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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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张镒也不答话,自于袖中取出两本奏章递上,常衮接过后先是取过奏章上所附节略略一浏览,随即动容展折细观,良久,方合折起身绕亭两匝叹道:“杨公南之才我早深知,他能一变租庸调取税而行两税之法倒并不出我意中,只是这崔破小小年纪便能有如此缜密心思,就实在是殊为难得了,只是……”

    “只是什么……”一旁静侯的张镒接言问道

    “只是此子以前之所为与这份折子实在是大不相符,观其行事,历来进取有余,沉稳不足。缘何这份《请行海税及贸易之事表》却是思虑如此周详?更有甚者,此子常居北地,后又至长安,便是连海也不曾见过一面,何以对沿海各州府之事了解的如此周详?我观他折子中所言,便是六部恐怕也无如此详备之记录,他又是从何得知?”满脸疑虑之色的常衮说话间犹自不肯落座的绕亭缓行思虑。

    “莫非此折乃是他人所书,却委以其名?”张镒闻言也是不得其解,乃揣测说道。

    “不无可能。”思虑良久也无定论的常衮微微颔首道:“此子行事多不拘成法,再不能等闲视之。”

    “那这两本奏章……”张镒看了看常衮那略有所思的面孔道:“要不要也将它们给封驳了。”

    背负双手轻扣着手中奏折的常衮闻言,扭头深深看了张镒一眼后淡淡道:“有崔佑甫这个老匹夫在,这两本折子封是封不住地,再者杨公南此奏本相已经在皇上处看过,废租庸调而行两税之法已是势在必行,这是皇上的意思……”

    “这样岂非白白便宜了这忘恩负义的小人?”想起前几日朝会之上杨炎对自己的那背后一刀,张镒语带恨声的愤然说道。

    “租庸调取税之法行之百年,杨公南欲一举变之谈何容易?其间于地方行事上必有疏漏处,介时,本相自有与他理会处?”深有同感的常衮也是语带森然之意的说道。

    “相公高明!”闻言一喜的张镒顺势拍了常衮一记后。复又开言闻道:“然则崔破此子所奏之事又将如何?”

    “皇上对此子地态度着实令人难以捉摸呀!”常衮沉吟片刻后悠然一叹道:“此时万万再不能予他表现的机会,此事,你且回去先精研他这奏折,总要找出其中悖理疏漏之处,异日待政事堂中会议此事时,先将之驳了再说,自今而后,凡他所呈送之奏章来一本驳一本。如此总要将他地锐气都消磨尽了再说,本相倒要看看他还能折腾出什么花样来?”

    得了指示的张镒遂也不再停留,接过那两本奏章后便转身出府而去。

    与此同时,大唐工部司员外郎崔破大人正在自己府中接待一位来自异域远地的客人。

    身着皮裘的松瓒萨多一如往日般满脸肃然之状,只是陪坐在侧的崔破分明从他的身上感觉到丝丝压抑不住的愤恨之意,不免心下大是惊诧,仔细想来自己并无违誓背约之事,何以会惹得他摆出如此一副模样?

    “松瓒将军远来长安,正合由某一尽地主之谊,带将军好好领略一番这长安城的风光。”不耐气氛沉闷的崔破哈哈一笑开言说道。

    孰知这松瓒萨多闻言后脸上并无半点改变。看也不看崔破的开言冷声说道:“战马四千匹业已送达晋州新军。其间分赠剑南、山南西及关内道节帅牙军各三百匹,另有途中伤病损失七十四匹,是以实到三千零二十六匹。由大人手下名唤高崇文者验定收入。若无疑义,还请崔大人于此回执上署名画押以为凭信。”说完,随手递过一张染黄桑皮纸写就的文书。

    崔破伸手接过,细细核对过数目及高崇文的画押无误之后,乃唤过一旁侍侯的涤诗取过笔墨印章附后签押毕重又递还。

    松瓒萨多接过回执看过,小心收于怀中后,更伸手掏出另一张桑皮纸道:“大王有言,若是崔大人手中银钱不足,可以纸上所列之物等价抵充,此事宜愈早愈好。”

    崔破接过细看。见上面所列多是弓弩之物,尤其是臂张、角弓两种轻便近战弩形需求最多,心下略一换算价格,倒也公道。于此时无银可付的他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个好的抵帐办法。

    边将单据收起,崔破面带难色的看着松瓒萨多说道:“松瓒将军,单子上所列之物当无问题,然则这数千里之遥,如何将之平安运抵实在是一个大大的难处所在。”

    “此事不劳大人伤神,只须大人将之聚于晋州。我部自有商队能将之安然运回,只是想请崔大人谨守承诺,勿要以残次之物以充之才是。”

    “此事大可放心,将军送来地马是什么货色,我这军械也定然就是什么成色,某必不会做这负信背义之人。”肃然说过此话后,崔破乃续又开言问道:“却不知如今吐蕃与黑衣大食战事如何?”

    闻言,松瓒萨多冰冷的脸上也是黯然而起一片悲凉之色,沉吟了半晌后方低声道:“自当日屈底波偷袭而来攻破北部狼牙关,后更以此为根基逐步南进,趁各部大军未至之机,十日之内突进七百里尽占北方牧场。只是他们得意忘形之下难免疏忽,被先期率援兵抵达的措布将军偷营得手,损失了近三万人马,此后便放慢了进军速度改为缓步推进,目前与我六牦牛部联军隔多弥河对峙,交战多次,双方互有胜负,当日我离逻些之时曾闻黑衣大食二十万援军已经渡过且末河抵达石城镇,至于其后地战况如何却是不得而知了。”

    “那贵部投入其中的军力又是多少?于复国之事上又是如何打算?”崔破跟上一句问道。

    “我部投入军力为两万,其余四万皆由小王殿下率领驻扎于唐蕃边境的故都律费城。现时吐蕃未遭大败,军力仍盛,我大王陛下尚不敢冒然联络羊同部落首领共谋举事。再则不驱退大食,我孙波复国也不过是驱狼进虎罢了,是以现时大王陛下仍是同力抗击大食,借机消耗赞普直属四部军力,待逐走大食之后再图举事。”松赞萨多面无半分表情地介绍完毕,再等了片刻后,见崔破只是低头沉思,再不发问。乃蓦然发问道:“崔大人可还有他事相询?”

    正自沉思的崔破随口答了一句:“没有。”下一刻就听“铿”的一声暴响,只见那适才面无表情的松赞萨多此时已是自座中暴起,满脸激怒之色将手中雪亮的弯刀指向愕然的崔破。

    见此状况,崔破一惊起身,急退三步森然道:“松赞将军这是何意?”而一旁侍侯的涤诗见到如此状况,一愣之后当即刷地闪身而出。

    “我松赞萨多虽是隶属孙波,但也是饮着澜沧江水长大的长生天子孙,崔大人当日既然做了赛马英雄,更将羔皮献于了长生天选定的女子,便该好好对她才是。”说道此处,这松赞萨多的脸上已是羞怒欲狂,连说话的语声也是如同一字一字挤出一般道:“可是崔大人却视长生天赐予的荣耀如同蔽履,将所有高原人的脸面毫无顾惜的扔在了地上,此时既然大王陛下吩咐的公事已毕,也该是我为高原子孙找回荣耀地时候了。”言至最后,他更是一声暴喝道:“崔破,若你还是一个男人,就举起你的刀来!”

    随着这一声暴喝而入的不仅有涤诗唤入的郭姓八卫,更有一名面覆轻纱的女子在两名吐蕃武士的护持下走进堂中,只看那女子身上所着一袭熟悉的七褶裙和曼妙身姿,心中大震的崔破已是惊呼出声道:“金花姑娘……你……你怎么也来了?”

第五十四章

    面覆轻纱的娜佳金花无言凝望着眼前这个面呈愕然之色的男人,一股锥心的巨痛蓦然自胸中涌起,这种痛只比当日她孤身一人回到部落中时,人人皆视其为不祥之人而远远避让所引起的痛苦更甚三分。瞬间迸发的剧烈疼痛只让她立身不住的脚下微微一晃,随即高原人特有的倔强使她强力稳住了自己的身子,再站片刻稳定了身形之后,在满厅人的注视中,这个此时看来无比嬴弱的女子一步步向着崔破行去。

    “金花姑娘,我……你……”看着昔日这个无比纯净可爱的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下也是诸般心思翻滚的崔破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张开嘴去却只是这一连串意义模糊的喃喃。

    终于,娜佳金花又站在了长生天为她选定的这个男人前,看着他那俊朗如昔的容颜,一丝骄傲、一丝欣喜、一丝委屈、更有丝丝愤恨自心中喷薄而出,下一刻,只听“啪”的一声脆响,崔破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几条鲜红的指印。

    似是被这一声脆响吓住,娜佳金花细细的看了看自己那支微微举起的右手,再看了看眼前这个男人脸上鲜红的指印,一珠晶莹的眼泪蓦然滑落,一珠即出,随后更有无数滴泪水随后滚涌而出,只将覆面的轻纱也浸湿了许多,隐隐露出那消瘦而绝美的容颜。

    缓缓抬起手来,一任泪水流泻的娜佳金花轻轻抚上了男人印着鲜红指印的脸容,缓缓磨挲了良久,直待红色印痕渐次消失,方才猛然转身奔向犹自拔刀平举的松赞萨多身边,按下他的弯刀,怆声说道:“松赞大哥,长生天会惩罚他的,我很累,你带我回高原好吗?”

    看着昔日欢笑纯真的娜佳金花脸上再也没有了那令最艳红的鲜花也要自惭形秽的笑容。看着她那昔日纯净地如同藏河水一般的眼眸中满溢的忧伤,自以为将之留在高原会让她更加快乐的崔破心中突然之间涌起阵阵怜惜的心痛,心下更是响起声声洪钟大吕般的嘶鸣:“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娜佳金花凝望他愈久,这心痛也就积蓄的愈深,直到那一声清脆地击响,他的心中不仅没有半分恼怒,竟反而油然生出一股轻松快意。随后当那一支带着碧草芳香的小手抚上他的脸庞,柔柔滑动。崔破仿佛又看到了那个高台上满脸娇羞、明艳纯净的不可方物的少女轻轻的对自己说:“你是长生天为我选定的男人。我就是你的影子,影子怎么能离开她的主人呢?”就在这一刻,无尽地情意随着轻柔地抚动直直流入崔破的胸膛,也是在这一刻,崔破方才真正明白了娜佳金花的情意。

    看了看面色古怪而毫无应战之意地崔破,再看看身前泪流不止的娜佳金花,松瓒萨多又厉喝一声道:“崔破,你这个应该在头上悬挂狐狸尾巴的懦夫,你不配做高原的英雄。”一声喝毕。在郭府八卫闻声色变的拔刀声中。松瓒萨多长叹收刀道:“走。”

    松瓒萨多等四人愤然向外而行,出得门口处时,刚刚才完全清醒过来的崔破分明又看到被人搀扶而行的娜佳金花一个轻柔的回眸落在自己身上。那忧伤明净的眼神中不绝流动的都是依依难舍地绝别与眷恋,这一刻,只如一声惊雷在他心中炸响一般,完全没有思索,崔破已是如同离弦之弩箭一般,疾步窜出赶上,在众人愕然的眼神中猛然展臂将这个忧伤的高原精灵紧紧拥入怀中。随即他就陷入了一股淡淡碧草清香的包裹中,心下再不能做半点思考,只觉自己完全沉入了一片绝对的寂静,在这寂静之中更有丝丝欣悦隐隐涌现。他的心也于这欣喜与寂静中渐次融化。

    看到这一幕发生在整日要自己养气的公子身上,涤诗只如同八卫一般惊得大张着嘴愕然呆立,松瓒萨多微微一愣过后,脸上终于露出了今日的第一抹笑容,细细的看了相拥地二人一眼,他终于忍不住的在崔破肩头重重击了一拳,随后对两位从人喝一声:“走!”随即再不回头,大步向前出府而去。

    这一个突如其来的拥抱使可怜的娜佳金花姑娘如同适才的崔破一般呆住了,良久之后。犹是如在梦中的她方才轻轻展开双臂缓缓的向男人的腰际环抱而去,直到两臂紧紧拥实,可怜的姑娘方才终于确定这再也不是晚间的迷梦,随即,刚刚止住的泪水又是无声滑落,只是在她的唇角处分明绽放出一朵碎碎的小花来。

    半柱香后,大脑恢复工作的崔破轻轻推开怀中的姑娘,轻轻擦干她那挂在如花娇颜上的点点晶莹,取下那一块覆面的纱巾,半带泪痕的娜佳金花只让整个厅堂都为之一亮,旁侧站立的八卫只看了一眼,再也受不得她绝丽姿容的逼视低下头去;便是小小的涤诗也是忍不住的心中一阵怪叫:“乖乖隆里个冬,这个女人可真是太漂亮……太漂亮了!”

    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崔破柔柔携起那一支玉雕也似的小手,转身引领着她向内院行去,回应着他的笑容,娜佳金花的脸上也是绽放出最明媚的笑意,反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随之向内行去,只是她清澈无暇的眼眸再没有半刻离开身侧这个男人。

    出前厅入内院途中,正领路而行的崔破蓦然听得耳畔一声欢呼,扭头所见却是娜佳金花正用一双求恳的眸子紧紧看向自己,而她那空闲的左手则指向路侧花圃中艳艳盛开成黄、红两色的金盏菊花。

    “还真是一个花的精灵呀!”崔破心下暗道一句,随即便引领着她向那花圃行去,看着这一朵朵绽放在深秋中的花卉,娜佳金花伏低身去采下一朵金黄的菊花,在眼眸满溢的爱意中起身将之轻轻簪在了崔破黑发轻挽的鬓间,随后仔细的看了看,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后,方才复又伏低身子为自己采了一朵带上,使她那本就绝美的脸上更添了三分颜色。

    做完这一切,两人相视一笑后复又前行,来到传来阵阵欢声笑语的母亲房前。崔破止步定了定神,将手中握着地手又紧了一紧后,带着金花推开房门疾步直行到崔卢氏身前,拜伏于地道:“母亲,儿子想要迎娶这个女子,还请你老人家恩准。”

    娜佳金花初始见屋内有这许多的人难免有一丝惊慌,及至见到崔破拜伏于地,自有一份玲珑心思的她当即也随之拜倒。一边犹自用一双清澈无暇的眸子看向眼前这位慈祥的妇人。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只让屋中正陪着老夫人说笑以尽孝道的菁若、弱衣一阵惊诧,看着夫君鬓角的那一朵金黄菊花和身侧那个美丽清纯地让人产生不了半点恨意的少女,心中直觉百感交集的她们竟是愕然愣住的说不出话来。

    尚不待回过神来的崔卢氏开言,拜伏于地的崔破只觉身侧的娜佳金花缓缓挣开他的手去,下一刻更在满室人的注目中站起身来,走到端坐榻上的老妇人身边,轻轻拔下发际镶着地那一朵色做艳红地金盏菊,在崔卢氏惊诧的眼神中,缓缓替她簪在微带霜丝的鬓间,只此一朵花竟使全身上下做素色打扮地崔卢氏更显得生动了几分。

    随后。娜佳金花双手交叉于胸。躬身三拜,随着她的身子上下起伏,那满头玲珑的小辫也是起落飞扬。分外灵动。三拜完毕后,娜佳金花方才半躬着身子倒退而回崔破身边重新拜倒于地,脸上犹自不忘给身边的男人丢去一个盈盈的笑意。

    崔卢氏本是世家出身,自小习受礼仪,讲究待人厚而不狎,便是对待自小收养的石榴、枇杷也是如此;待崔破成亲将之迎来长安后,她更是端言肃行以为家门垂范,那里经见过浑然不知儒门礼仪为何物的娜佳金花如此亲昵的阵仗?一时间脸上竟是涌起丝丝羞红,她这番模样只让身后站立的石榴忍不住一声轻笑,惹的老妇人面上地羞红再添三分。

    略等了片刻定下心神。崔卢氏狠狠瞥了一眼石榴后,扭过头来对崔破说道:“此事你且去问过我这两位好儿媳之后再说!”

    闻言,崔破随即扭头向陪坐于母亲右下侧的菁若看去。

    看着崔破那颇有求恳之意的眼神,那一句直有似水柔情的话语又在耳畔响起,“让我们一起变老,让我们一起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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