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见齐清儿走来。
抿嘴碎了一口,道:“不要脸的东西,当初求我们进京的时候花言巧语,什么话好说什么,等到进了京,没几天就把我们两老口子关在了府上,现在索性将我们绑了起来。没良心的东西,早知道是这样,我和她爸才不来京城帮你呢!”
齐清儿受着,不动声色。
竹婉性子硬,见不得主子这样被人骂。
上前,正反两手甩在了秦氏脸上。
齐清儿想拦都没来得及。
事后,对竹婉瞪了一眼。
竹婉不情愿地让到了一边。
秦氏受了掌掴,受了惊,本欲垂下脸去,见竹婉被呵斥到一边,又有了怂人胆,抬面和齐清儿对视。
齐清儿取出随身的帕子给秦氏擦去嘴角的血,道:“你也是做母亲的,至今你都没有问我过关于嬅雨的情况,难道你就不想她吗?”
这话来得突然。
气头上的秦氏先是一愣,随后道:“我想她有什么用,是她不愿意回家的。”
齐清儿蹙眉,道:“她不愿意回家的原因是什么,你们两个都是清楚的。”
这话让嬅勇戴有了些惭愧的表情,但很轻浅,几乎看不见。
而秦氏完全没有,狠狠道:“是她自己不识好歹。她连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都不放在眼里,不回家也罢,我就当没有这个女儿!”
说到最后垂下脸。
在嬅勇戴夫妇的眼里,女儿就是件小棉袄,在寒冷的时候拿出来用用,用不着的时候就丢在柜子的积尘。
既然她不能站在家庭利益的角度和父母指定的人联姻,那这个女儿不要也罢。
齐清儿转向嬅勇戴,道:“你作为父亲也是这样的认为的?”
嬅氏没抬脸,声音有些沙哑,道:“家底都没有了,这么好的联姻也错过了,留着她跟着我们也过不上好日子。”
齐清儿点头。
沉思良久,道:“过两天我会对外宣称你们思念故乡,想回家。让二位住在郡主府实在在委屈的二位,还不如外面天高地广的视野辽阔,我会给你们准备些盘缠,再指两个婢女跟着。”
夫妇二人没听懂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估摸着齐清儿是不准备将他们留在郡主。
齐清儿说完,转身往回走了几步,停下脚,没转身,侧头道:“我本来想着你们愿意来京城一趟也不容易,能来怎么都是帮了我,我本不该亏待你们,只是。。。。。。你们实在不配为人父母。愿想将你们送到你们的女儿身边,最起码她现在在盟里混得不错,将就也能养活你们。。。。。。”
说着她停住了。
有过了好一会儿,道:“罢了,明日便送你们上路。”
夫妇二人不明就理的看着齐清儿离开。
秦氏眨着红幽幽的眸子,突然明白似的道:“诶,你别走啊,话说到一半是个什么意思,嬅雨那丫头若能养活我们,我们自然愿意去盟里……喂,你倒是说句话呀,明天是要把我们送到哪里去呀?……郡主,不然让我们。。。。。让我们留下也是好的。诶呀……把话说清楚了再走呀!”
嬅氏没好气道:“还嚷嚷什么,她不会回头的。”
秦氏被绑着,只能上下颠屁股,道:“你懂什么呀!这个时候再不求,以后还有机会嘛。”
“你早干嘛去了!”嬅氏瞪眼睛。
秦眼睛瞪得更大,反驳道:“当初说要来京城的是你,拿了家人银子的是你,问我!早干嘛去了,这话应该我拿来问你,你早干嘛去了!那会儿子刚来京城的时候就跟你说这郡主府上到处是宝,我们弄些出去藏起来,哪天郡主府住不下去了,还能将那些个宝贝拿出来当了,哪一件不是上千的宝贝,哪一件不够我们一辈子花的!”
她说急了,狠狠地白了嬅氏一眼。
嬅氏阴沉着脸看漆黑的天,道:“我怎么想到会有今天。”
以为到了京城,日后只会有享福的份。
秦氏迅速地左右扫视一眼,见院中空无一人,忙叫道:“诶呀,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准备绑我们一个晚上啊,不松绑,总也给张床睡吧!”
郡主府一片安静。
院子里空有秦氏的回音。
齐清儿缓步走向自己的卧阁。
脚下的步子怎么都走不快。
好不容易到了门口,脑中发晕,眼前发暗。
好在扶住了门框,才没有摔下去。
竹婉忙上前,扶其手臂,道:“郡主折腾了一天,什么东西都没吃,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还是赶紧进屋,奴婢让小厨房给郡主准备些吃食。”
齐清儿晕得难受,听不清竹婉的话,也没有食欲。
她握着门框的手惨白,剧烈颤抖。
天旋地转的黑暗中翩翩出现了凌王皋俊扬的脸。
还是小的时候,十六年前……
在齐府上,凌王,祁王,轩王,还有齐清儿,总是不停的追赶在一起,笑声一整天都环绕着齐府。
那个时候,所有人都是欢笑的。
包括凌王。
他年龄最长,学的东西自然多些,小的时候齐清儿总爱让他在泥地上笔画字,然后跟着学。
学不好,他总喜欢点着齐清儿的脑袋说笨。
然后护妹妹的祁王就不干了,非说是被凌王给点笨的。
年纪小了许多的轩王,只顾一个劲的点头。
也不知道是站在那一边……
然而一剑封喉,未待血花溅起,剑已不在,斯人以渺。
齐清儿想着全身是箭的凌王倒下的那一刻,浑身颤抖,她扭头对竹婉道:“备车,去乱人岗。”
竹婉停滞半秒,方旋身去备车。
途中转去了一趟小厨房,取了些现成的红枣白木耳汤。
上了马车的齐清儿在竹婉的强烈央求下喝下两口,又将碗推到竹婉面前,道:“你也吃些吧,一天到现在你也没吃东西。”
竹婉如何能听进。
齐清儿决然道:“我吃不下,留着还不如你喝下,万一我们当中有一个人晕了,你弄我回去总比我弄你回去的好。”
竹婉只得应了。
半个时辰后。
马车中渐渐飘进尸体的恶臭,齐清儿知道这就是乱人岗了。
两人先后下车。
空气中的腐臭越发浓烈。
竹婉抽搐帕子捂住口鼻。
齐清儿直接弯腰吐了起来。
“郡主,凌王他罪该万死,您要何必来这乱人岗。这里面堆得都是死去的罪人,有些都成了白骨,更有爬满了尸蛆的,根本不堪入目,郡主小心污了您的眼睛。“竹婉边拍着她的背边道。
齐清儿几乎将胃里吐了个干净。
最后几口全是苦涩的胆水。(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二章,无碑
直到什么都吐不出了方起身。
她对着身边的竹婉轻道:“你不用过去,在这边等的就好。”
竹婉被熏得脑皮发麻,却点头跟着齐清儿的步子。
乱人岗。
顾名思义,就是堆放死人的地方。
虽说是个岗,还不如说就是一个几十亩见方的地坑。
里面横七竖八黑压压一片。
偶有见白的。
那是长久腐蚀之后剩下的白骨。
在残月下成幽蓝色。
齐清儿走近些,站在高处往下看,弯腰又是一阵作呕。
头发凌乱地扑在额前,这样弯腰俯着上半身,她的脸色却还是白的。
她强忍住直起腰。
深夜寂静。
地坑中却有物体扭动的声音,细听想是有人在呻。吟。
齐清儿和竹婉相互嘘了一眼。
心知肚明。
那些随凌王来的士卒,活的均被圈了起来,而那些半死不活还有那一丝气息和意境咽了气的均,在乱人岗。
这呻。吟声便是那些将死之人在这世间最后一点余音了。
听上去,让人发颤。
连竹婉都不由得握紧了齐清儿的手。
齐清儿环视一眼,挑了个平缓的坡度下行。
这里堆尸成山。
要找一个人的影子有些难。
找准了呻。吟的方向,心想凌王应该和那些今日。刚送来的死伤士卒在一起,便顺着声音走过去。
腥臭像窒息的毒药。
齐清儿不由得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然却没能找到凌王。
她不经有些不解。
不和今日刚送来的尸体在一起,又会在哪里。
这时身边的竹婉又劝道:“别找了,这么多人重重叠叠的,万一被压在下面,如何能够找到。”
齐清儿却继续找。
竹婉脸色一青,难不成还要翻尸找吗?这点子刚蹦出来,她就拼命摇头拍脑袋。
残月虽明,但实在看不清楚。
齐清儿让随同而来的两个仆人点了个火把来。
这下方寸几十米内都照的清清楚楚。
场面简直……(尸海,血海,白骨成群,尸蛆…吉字有密集恐惧症,这里就不详述了)
齐清儿蹙紧眉头,额角细密有汗。
视线扫过的地方,尽量不留死角。
终于在一堆白骨上面找到了凌王。
他身上的长箭一根没少,密密麻麻。身体是侧着的,估计箭太多,正面和后面都没有可以着面的地方,除去手臂上有被折箭的痕迹,大概是被将他拖过来的人折断的。他的双眼大大睁开,没有焦点,嘴巴都是开的,有话说不出来。
齐清儿旋身走开几步。
这样的凌王还是不要看的好,实在不如童年里的那个俊扬哥哥。
她的回忆已经够残酷了,勉强记住美好的。
她走上坡沿,让随行的两个仆人将凌王拖了出来。
经过身边的时候,她闭上双眸。
心中隐隐的愧疚。
齐清儿吩咐仆人去了凌王身上的长箭,找了一片离乱人岗有段距离的地方挖坑,埋了。
最后也没有立碑。
他到底不再是皇子,立了碑也不知道怎么写,再说给送进乱人岗的罪人立碑,是大罪。
竹婉索性在重新填好的泥土上撒了些叶子。
齐清儿站在一旁,闭目垂首什么话都不说。
竹婉看不下去,道:“俗话说一个巴掌拍不响,凌王他要真的清廉就算借他是个胆子,给他千万军队,他都不会造反的。郡主这么做,奴婢心中明白,郡主这是在怪罪自己的意思。可没有您和祁王,凌王他总也会有造反的一天。”
痛惜怜悯的,何止是对凌王一人。
皇宫里杀出的血海,里面有多少人都是无辜被动的。
这一计,扳回了祁王的地位无疑。
可也在齐清儿心中深深地打下了个烙印。
她反复问自己,当初回京到底有没有做错了选择,她解了仇恨,翻了旧案,却要搭进更多无辜者的性命,这么做到底是不是她想要的。
答案。。。。。。很纠结。
“不一样,若是凌王存心造反,他是绝对杀不进宣武门的,更不能站在永城门上,踏在那么多战士的尸首上。”齐清儿说的话有些僵的。
竹婉明白她的意思。
左不过严颂也参与到了里面,欲情故纵,放凌王和他的军队进宫,到万不得已,皋帝备受威胁的时候,方开始收场。
这么做危险极高,换来的结果却是上佳的。
“人也埋了,郡主再这般站下去,身体肯定撑不住。还是回府吧!杀戮已经开始,总不能半途而废,不然这些死去的人也白走了。”夜深风高,竹婉一面解下自己外层的薄衣披在齐清儿肩上,一面道。
齐清儿颚首。
转身时滚下一颗热泪,落在脚下被挖松的泥土间。
回到府上的时候,夜已过半。
原本还在门口边站着的嬅勇戴夫妇不见了踪影。
齐清儿心下微颤。
莫不是又被皇后给弄走了。
往前踉跄几步,满院子找人。
最后栽进了一堵人墙。
熟悉的檀香扑鼻,这比乱人岗里的腐臭好多了。
只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比较,自己都觉得诧异。
祁王温柔着搂住她的肩,道:“嬅勇戴夫妇,我叫人给挪去了东阁。没事先和你说一声,让你受惊了。”
这话中有话。
齐清儿这么细的心肝自然听得出来。
但她不问,反道:“你也累了一天,如何不早些歇息。”
两人边说,边并肩往里。
经过正殿,谁都没停,直接去了卧阁。
到了卧阁门口,齐清儿才发现祁王不是一个人来的,身后还有楚秦歌。
她一副舍不得祁王的样子。
竹婉上前打开门,撩帘子。
齐清儿驻足看了楚秦歌一眼。
楚秦歌像会意般,直径入了卧阁。
齐清儿又看了看祁王。
那一贯深邃的眸子依旧深邃,看不出什么情绪,略有隐隐的烦躁。
将视线往下挪。
祁王的手臂上的薄衣里面,依稀可见缠得厚厚的纱布,还有手指上面,无名指上条路清晰地裹着三四圈纱布,这样的手艺一看就是楚秦歌的。
这点伤,祁王他自己才不会放在心上。
祁王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忙将手别到了很后,另一只手对着门框里做请的姿势。
齐清儿垂目,然后让竹婉去准备一些容易下咽的吃食。
竹婉应声去了。
齐清儿方进了屋。
祁王随后。
楚秦歌一点不拘着,将卧阁中富丽堂皇的摆设看了一遍,最后摇摇头,道:“这些都是皋帝赏的吧。难以想象,要是真的进了宫,会是个什么样子。”像自言自语。
齐清儿听着浅笑,道:“楚姑娘喜欢大可搬些走,这里好些我都用不上。”
“免了,你让我把俊昇哥哥带走就是了。”楚秦歌道。
“你说什么?”齐清儿问。
楚秦歌最后说的那句声音实在太小,像蚊子叫的喃喃自语,见齐清儿没听清,丢开缠在手里的长发,道:“可别,这些都太贵重,我那沉香阁可装不下这些东西。”
说话间祁王走了进来。(未完待续。)
第二百八三章,情敌
对于楚秦歌的话,齐清儿只轻轻点头。
走进来的祁王直接绕到了齐清儿身前,道:“这么晚来回来,去哪里了?”
“是啊,我和祁王可在门口等了好一阵呢!”楚秦歌接得很快。
齐清儿闻言,挪身侧对祁王。
疲倦的杏眼中有些不确定。
但也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情,她道:“乱人岗。”
祁王身子明显一滞。
楚秦歌见祁王表情不好,若无其事地走到了落地紫檀宫灯前,挑里面的烛芯。
“你去看了凌王。”祁王见齐清儿侧着身,似乎不愿意被靠近,便在原地没有上前。
齐清儿疲倦的叹口气,道:“是啊!”
“你身上有泥土的味道,想来你是给他埋了。这样也好,你不做,我也是会做的。”祁王说完上前搂了搂齐清儿的肩。
这样说怪怪的。
齐清儿扭头看祁王,深不可测的眸子映着晃动的烛光,总觉得隔了层什么,具体是什么齐清儿又说不出来。
这样看了几秒,竟有些尴尬。
齐清儿转了话题,道:“我走后,也不知宫里的情形怎么样了?”
祁王推着齐清儿往前,坐在了软榻上,道:“一切都已经回复正常,皋帝那边有众太医守着,惠妃那边我让华驮照顾着。”
齐清儿,道:“那剑枫呢?”说完神色关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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