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责任必须王玉来担。
故而王玉选择妥协并不仅仅是因为惧怕胡瓒,怕殃及家人。还因为他有职业军人的荣誉感,有羞耻心。
但这在指挥同知陈川看来却是彻头彻尾的迂腐,是愚不可及的。
“胡公,可这王玉毕竟是大同前卫指挥使,咱们也没有定他罪的权力啊。”
陈川摊了摊手有些为难的说道。
胡瓒眼神一厉道:“这件事咱们不需要动手,自然会有人动手。”
“胡公说的可是山西巡抚侯恂?”
陈川恭敬道。
“算你个小崽子还有点眼力。”
胡瓒揉了揉额角道:“他侯恂是山西巡抚。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不站出来还能指望谁站出来?他如果不参奏王玉就是渎职,咱家就可以参他一本。”
稍顿了顿胡瓒继续说道:“不过你个小崽子也把屁股擦干净点,别给那老匹夫抓到把柄。”
陈川拍着胸脯道:“胡公放心好了,下官绝不会留下隐患。”
胡瓒曾经向他允诺,搬倒王玉就扶他上位,这也是为何陈川如此听命于胡太监。
“这就好,真出了岔子,别指望咱家能救你!”
胡瓒冷冷说道。
“鞑靼人真的可能攻破大同吗?”
大同毕竟是大明九边重镇之一,胡瓒还是相信其防御体系的。
可鞑靼人三天两头袭扰,久而久之竟然让他有些忧心。
“嘿嘿,鞑靼人是蛮子只会马战不会攻城。咱们只要坚守城池不出不与其野战,他们还能飞进来不成?”
陈川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呸,那不就是做缩头乌龟吗!”
胡瓒皱眉道:“陛下最恨臣子懈怠懒政,你若是一直闭城不出肯定会失去圣心的。”
陈川嘴上陪笑,心里却是一阵腹诽。
他心道你一个死太监不懂得领兵打仗,在这里瞎咋唿什么。
跟鞑靼人野战?那不是找死吗?
大明自土木堡之变后便被吓破了胆子,再没有成祖爷时的气魄。骑兵的威力更是一减再减,现在只剩下个空架子。
放弃坚固城墙,出城野战绝对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可这些话他却是绝对不敢对胡瓒讲的。
“胡公教训的是,下官受教了。”
陈川逢迎道:“不过以下官拙见,朝廷肯定会派都御史前来巡查大同府,便是下官想出头也轮将不到啊。”
当官的首先要学的就是推字诀。
正所谓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不错。
做的越多,失误的地方便越多,暴露给对手的把柄就越多。
而如果把责任推了个一干二净,不但不会惹事还会给上官一个干练的印象。
说白了这种风气是畸形的考评模式造成的,非一人之责也。
果然,胡瓒点了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依咱家看,这巡视大同的恐怕又得是刘大夏那个老匹夫。”
陈川惊讶道:“陈公为何认为刘侍郎会巡视大同?”
胡瓒嘿然一笑道:“按照常理,巡视地方的官员确实应该从都察院里挑。可大同太特殊,它设置之初就是为了防范鞑靼人。如今贼酋势盛,大有一统漠北的架势。如果不来个大员鼓舞士气,给贼酋重创,让其势头起来,绝对是后患无穷。”
稍顿了顿,胡瓒接道:“刘大夏是户部左侍郎,熟悉武备。让他来巡视大同恰好能够做到振奋人心的作用。”
“胡公高见,下官佩服。”
陈川立刻拍起了马屁:“这么看来侯恂这巡抚可当不爽利了。”
“侯恂受损我们也未必会得利。”
胡瓒皱眉道:“刘大夏固然和侯恂不是一路人,可与我们难道就是一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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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三百三十章 刘大夏督饷
果然,如胡瓒所料,六月,天子下旨命侍郎刘大夏、李介俱兼左佥都御史,督理宣府、大同军饷。李介奔赴的是宣府、而刘大夏则是到大同赴任。
而就在兵部侍郎兼左佥都御史刘大夏刘老大人到达大同赴任前一天,被关押在太原府衙大牢中的罪臣大同前卫指挥使王玉服毒自尽了。
这一事件一时间在太原城卷起了滔天风波。
不仅时任山西巡抚候恂震怒,下令严审府衙大牢的众狱卒,查出毒药来源。就连巡视大同,督理军饷的刘御史都闻讯赶来了太原。
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王玉率众追击鞑子被伏击造成全军覆没,其罪行便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不过这也得等把王玉缉拿进京经由刑部审讯后才能定夺。如今人在太原府大牢就这么死了,朝廷会怎么想?
当然,最郁闷的要数谢慎了。
他本以为已经摸到了一些蛛丝马迹,只要顺藤摸瓜就能找出坑害袍泽的幕后元凶。
谁曾想,这幕后之人竟然先算了一步,提前毒杀了王玉。
谢慎是不相信王玉会自杀的。武人有武人的原则和操守,绝不会接受自杀这种屈辱的方式。
但人死灯灭,如今线索全断,该如何追查?
巡抚行辕中,一众大佬齐聚一堂,在商议王玉这件事该如何处理。
坐在上首的自然是刘大夏。而坐在他下首左侧第一位的便是巡抚候恂。
再往下,则是山西各府知府。放眼望去,清一色的绯色官袍。
除了潞安知府谢慎,还有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
至于泽州、沁州、汾州、辽州等州主官……知州则根本没资格出现在这里。没办法,四品官和五品官差了一级,这可是本质区别。
照理说巡抚和侍郎都是正三品,但侍郎是部院大员,故而压了巡抚一头。
候恂等于是吃了一个哑巴亏。
二人都是兼了都察院的官职,一个是副都御使,一个是佥都御史,在这上面反倒是候恂稍稍占优。
刘大夏是户部出来的,对于钱粮自然十分敏感。事实上他这一次来大同的主要任务就是督粮。
但赶上了这趟子事若是当做没看见,实在也是说不过去。
故而刘大夏没有直接去大同府,而是先到了太原,和巡抚候恂一起商议此事该如何处理。
“这件事谨修怎么看?”
刘大夏出人意料的直接点名谢慎,声音平淡如常。
谢慎之前在京中也见过这位户部左侍郎,可那最多只能算是一面之缘。刘大夏巡理大同,不和巡抚候恂商议,怎么反倒问起他这个小小潞安知府的意见了?
但既然刘老大人问了,谢慎总不能装傻吧,稍顿了顿,他拱手道:“回禀时雍公,下官以为王指挥使是被人毒死的。”
一时众人皆是朝谢慎望来,心中想着这个小子也太敢说话了吧?
刘大夏却是点了点头道:“谨修你继续说。”
有了刘大夏撑腰,谢慎自然再没有什么忌惮,便沉声道:“王指挥使轻敌冒进固然有罪,但毕竟戍边多年,总不至于带不回一个将士吧。下官以为,必定是有人从中作梗,断了王指挥使的退路。”
刘大夏若有所思的沉默了片刻,扬声道:“你是说这王玉本来安排了接应的军队,以作后手。但这些军队并没有及时出现?”
谢慎点了点头道:“时雍公高见!其实这件事情很好解释,看看谁能从中获利最多便知道是谁做的了。”
候恂也点头道:“时雍兄,谨修说的在理。”
好嘛,两个大佬给谢慎撑腰,旁边的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还敢说什么,只得纷纷附和。
“这件事情十分复杂,可谓牵一发而动全身。”顿了顿,刘大夏沉声道:“本官的意思是先缓一缓,于暗中追查。眼下当务之急是募集粮草,以备鞑靼人再次袭扰。”
毕竟是官场老油条,刘大夏还是能够分得清轻重缓急的。
鞑靼人是虎狼之师,肯定不会满足于一次大胜。在他们眼中,大同就是一块肥肉,如果有机会他们肯定会如饿狼一般扑过来。
“时雍兄说的不错,眼下当务之急是解决粮草问题。”
候恂附和道:“不过时雍兄恐怕也知道,太原府仓中已经没有多少存粮了。”
塞上乃苦寒之地,粮食并不算高产。加之山西乃是边防重地,粮食都用来养军人了,根本剩不下多少存粮。
“恩。”
刘大夏哼了一声算是认可了候恂的诉苦。
“诚之,本官听说山西境内必须粟千石方能买入、草万束才得收进。故而豪商巨贾便能够控制粮草买卖,从而获取厚利。若是改为草百束、粟十石以上都准许买卖,也许能够解决这一顽疾。”
大同是抗击鞑靼人的前线,但不可能仅仅靠大同一地去募粮。故而刘大夏才会把自己的想法去说与候恂听。毕竟候恂才是山西巡抚,若是他不点头,刘大夏便是有再好的点子也根本不可能实行。
“这。。。。。。”
候恂却是面露难色。
“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可胡公公那里恐怕不会允准啊。”
候恂话中有话,刘大夏却是面色一板道:“怎讲?”
“这镇守太监胡瓒经营山西多年,粮草买卖多与他相干。明面上是那些豪商巨贾出手,但实际上都是胡瓒在操办。”
候恂早就看胡瓒不顺眼,只是因为没有必胜的把握才没有和胡太监撕破脸皮。
如今刘大夏前来大同督粮,确是一个大好机会。因为刘大夏有一个铁面无私的名号在,且同样对阉人十分厌恶。
让他知道山西粮草买卖实际是镇守太监胡瓒在操纵,他如何能忍?
果然,刘大夏闻听此言面色一变道:“胡太监?他不过是个镇守太监,怎么会插手粮草买卖之事?”
民以食为天,粮食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若是战时,粮草充足与否更是能够直接影响战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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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三十一章 引蛇出洞
“时雍兄有所不知,这胡太监和李广私交甚笃,有这李广撑腰,胡太监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候恂见缝插针的说道。
“原来如此。”
刘大夏叹了一口气,神情颇是无奈。
李广是天子最宠幸的宦官,因为善于搜罗奇珍异宝,又精通方术,故而是天子近前第一大红人。无数人向他呈献金银,为的就是能够托他之口在天子面前美言几句,从而改运升官。
这胡瓒既然有李广撑腰,自然敢插手粮草买卖了。
说不准这粮草买卖盈得的暴利就有不少飞入了李广的钱袋。
“如果不拔出这颗刺,看来本官是督办不好这军饷了。”
“时雍公不妨来一出引蛇出洞,叫这胡瓒自己露出破绽。”
对刘大夏的手腕,谢慎还是很看好的。刘御史所需要的无非是一些细节上的提点。
“哦?如何一个引蛇出洞法,谨修不妨说说。”
刘大夏捋了捋长髯,淡淡问道。
谢慎起身,冲刘大夏拱了拱手道:“胡瓒把持山西粮草采买多年,肯定有自己的利益链条。直接从胡瓒这里入手不太容易,可如果胡瓒手下的这些商贾有了麻烦,胡瓒是救还是不救呢?”
刘大夏眼神中闪过一道精光,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谢慎已经基本可以肯定刘大夏对自己的方案感兴趣了,故而继续道:“其实,这不过是心理的博弈罢了。胡太监作威作福,那些为他办事的商贾也未必真的服他,只是敢怒不敢言而已。如果时雍公叫人拿了这些商贾,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斗倒胡太监便手到擒来了。”
“谨修要用离间计?”
候恂在一旁幽然说道。
“正是!”
谢慎定神道:“胡太监对这些商贾未必真的放心,这些商贾也不把胡太监当做靠山。双方之所以能够合作,全是利益使然。一旦自己最切身的利益受到威胁,二者必定会作鸟兽散。”
“只是这些商贾明面上作的也是合法买卖,便是本官也不便直接抓捕他们吧?”
刘大夏皱了皱眉,沉声问道。
大明有大明的律法,官员办案也得按照大明律来。
虽然有破家的县令,灭门的知府一说。可那都是不要脸皮的官员,像刘大夏这样立志于流芳千古,做一世名臣的清流怎么好拉下脸皮来做这些事。
谢慎笑声道:“如此之事自然不劳烦时雍公出面,交给地方官员去办即可。”
说完他朝平阳知府杜敛、大同知府冯少山望去。
刘大夏满意的点头道:“好,这件事本官便交给几位去办。”
平阳府、大同府、潞安府。
除了大同在山西布政司最北面,大同府和平阳府都在山西南面,豪商巨贾云集于此。
至于大同府,虽然本身商业不算发达,但因为地理位置特殊,来此走商的也不少。
两位府台纷纷拱手领命,至于心中想的是什么也只有其自己知道了。
刘大夏站起身来,走到谢慎身前,拍了拍少年的肩膀道:“谨修啊,好好干,本官看好你。”
谢慎作感激状:“下官定全力以赴,不辜负老大人的器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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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巡抚行辕一出来,平阳知府杜敛便皱着眉头凑过来,向谢慎抱怨道:“谨修方才太冲动了。平阳府不比潞安府,豪商云集,从他们嘴里抠食吃,不是强人所难吗?”
谢慎笑了笑道:“事在人为,再说,有时雍公撑腰,敛和兄怕什么。”
“这。。。。。。”
杜知府一时哑口无言,怎么什么话经过谢慎说出来都那么有道理呢?
难道这就是状元的魅力?
谢慎不想再和杜敛聊人生,便拱手道:“谢某还赶着回潞安,有时间一定和敛和兄好好聚一聚喝几杯。”
杜敛心道你把篓子捅了拍拍屁股走人,谁要和你吃酒。
不过他却是不敢这么和谢慎说话的。
虽然同是四品知府,但两者间的差距还是很明显的。
杜敛是四十岁的知府,谢慎是十七岁的知府。且谢慎还挂着一个詹事府右春坊右赞善的名头,明眼人都知道前程似锦。
杜敛只得打碎了压往肚子里咽,悻悻的闪身走了。
却说谢慎坐上马车返回潞安,思忖着刘大夏到底能够在山西捣鼓出什么名堂。
他看的出来胡瓒、刘大夏、候恂三人各怀心思,可能互相都不对付。
眼下看,候巡抚和刘御史可能是站在一边的,但胡瓒一倒情况很可能又会发生突然的转变。
相较于平阳府潞安的压力确实小了许多。一来是因为潞安商贾的分量不如平阳,二来是因为谢慎已经将两个刺头拔出,剩下的自然不敢再造次。
商贾最看中的永远是利益,指望他们主动献出粮食是不可能的。
只有立过威,让他们知道官府不是吃素的,才能够占据心理优势。当然刘大夏提出的降低粮草买卖下限的法子也不错,但前提是要搬倒胡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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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原镇守太监府,胡瓒眼神阴鸷的听着探子的回报。
“刘老匹夫和候恂竟然能够尿到一壶里,倒真是稀奇。”
揉了揉额角,胡瓒面色一厉道:“去把这封信送给陈同知,叫他便宜行事。”
“遵命。”
探子恭敬的从胡瓒手中接过封好的信纸,退了下去。
“出来吧。”
胡瓒咳嗽了一声,声音里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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