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不提,却说谢迁寿宴进行到气氛最热烈的时刻,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前来祝贺。
他此行带了天子的谕旨,并将一副御笔墨宝以作寿礼赐送给了谢迁。
谢迁在当今天子还备位东宫时就曾经担任侍讲。如今天子已经御极十载,谢迁也成了内阁大学士。但这并没有让天子和老师之间的关系有丝毫的疏远。相反,天子对自己的老师十分信任,在面对言官质疑时也能够坚定不移的站在老师这边。
“股肱重臣”四个瘦金体墨字体现了天子对谢迁的器重,宾客们无不向谢阁老投向羡慕的目光。
不过这也是谢迁应得的,谁叫人家有从龙之功呢。
一场寿宴在王岳到来后来到最**,也随着王太监离席戛然而止。
谢慎和众宾客一齐离去时不禁在想,这一场寿宴上的角力不亚于政治大戏了。
难怪中国人习惯酒桌上谈事,这酒桌就是微型社会啊!
谢慎回到府中时,水芸已经迎到了月门,见谢慎一身酒气关切问道:“老爷怎么喝了那么多,快喝点醒酒茶。”
“嗯。”
谢慎轻应了一声,接过水芸递来的醒酒茶一饮而尽。
不得不说,明朝的烧酒虽然度数不如后世的高,可后劲却一点不小。
谢慎喝了一席下来,竟然有些头晕眼花。
唉,真是有些给穿越客丢脸啊。
稍稍定了定神,谢慎问道:“我先去睡了,明早照例叫醒我。”
说完便去睡了。
一夜无话。
翌日一早,方是鸡鸣谢慎便被水芸唤起,一番洗漱用过早点便到都察院坐班。
谢御史刚在书案前坐定,便听身边的两个同僚谈论道。
“一夜十八封弹劾奏疏,啧啧这下谢阁老恐怕要吃不消了。”
“谁说不是呢,刚刚过了寿辰便被这么弹劾,这是遭的什么罪呢。”
“身居高位,遭人嫉恨也在所难免。这种庙堂之争从来都是你死我活的。谢阁老这次也是被人算计了。”
“以谢阁老在陛下心中的地位恐怕不会有什么事情吧。”
“这可难说,这十八封奏疏不仅攻击谢阁老的私德,还攻击他的家人。他的弟弟在余姚放高利,且吸纳接受大量百姓投献土地。据说谢家名下的土地已经有五万亩之多。”
听到这里,谢慎差点昏死过去。
谢迁被参了?还是一连十八封奏疏?
寿辰当日陈侍郎就锋芒毕露,咄咄逼人大有一副替徐首辅找场子的意思。
结果谢迁硬是靠着嘴上功夫把局面拉了回来,打手兼卒子陈侍郎激将法没有达到理想效果只能转而来狠的了。
这陈侍郎毕竟也算大员,在朝中同党好友肯定不少一番谋划之下便有了一连十八封弹劾谢迁的奏疏。
看这架势大有几分不死不休的样子。
原本谢慎以为徐阁老和谢阁老的私交甚笃,现在看来恐怕也有许多不为人知的嫌隙。
史从来都是为尊者讳,胜者就有粉饰或者篡改史的权力。
即便如徐溥、谢迁也是如此。
可是。。。。。。
可是他们要弹劾的可是简在帝心的谢迁啊。
谢阁老在天子心中的地位恐怕比之徐溥有过之而无不及。
天子恐怕不会因为十几封弹劾奏疏就查办谢迁,最可能的情况是压下这些奏疏。
谢慎现在最想知道的是这件事徐阁老究竟知不知情。
虽然从既成事实的角度来看徐阁老知情与否并不关键,但这代表了政治态度。
换句话说,这代表徐阁老和谢阁老能否再像当初在翰林院、东宫共事一样和谐相处,哪怕只是面上的和谐。
而对方弹劾的理由虽然没什么新意,却绝对够劲爆。
如果直接弹劾谢迁贪污恐怕弘治帝不会相信,但要说其家人放高利贷,吸纳土地天子难免会犯嘀咕。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太子的教材
毕竟那不是小数字,可是五万亩啊。
五万亩是什么概念?当年徐阶倒台被清算查抄的名下土地是六万亩,谢迁这五万亩比之也不遑多让了。
只能说明朝的许多制度不算完善,给了百姓避税减税的法子。
谢迁无疑是余姚最大的地主,这是无可辩驳的。不过土地数量究竟是不是如奏疏中所言的五万亩就未可知了。
“咳咳!”
谢慎咳嗽了一声,打断了两位御史的谈话。
“少湖兄方才所言可属实?”
“句句当真啊。谨修,谢阁老这次算是被奸人暗算了。”
“是啊,谢阁老现在是进不可,退亦不可。这种时候做什么都是错。”
另一位王御史在一旁附和道。
谢阁老现在做什么都是错!
这句话真的是太有道理了!
当舆论要找你麻烦的时候,任何的辩解都是苍白无力的。
虽然谢公尤侃侃,却也无法和整个舆论抗衡。
而舆论是可以被引导或煽动的。
面对众口一词的攻讦,再有经验的政治人物也束手无策。
但就这么任由对方攻讦而默不作声吗?这也太他娘的窝囊了吧。
且不说谢慎和谢迁一家关系不错,即便他是中立态度也看不得徐阁老一派因为海禁一事对谢迁施以种种恶行。
这件事是不是徐溥授意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所有人都会认为是徐阁老的意思。
在这种情况下该怎么办?
谢慎只觉得头大如斗。他本以为弘治朝政坛没有那么多恼人的政治斗争,谁知却也一点不少。
从道义的角度讲他不适宜插手,但从私人情谊的方面看他又必须出手。
权柄这个东西还真是具有摧毁一切的力量,怪不得如此多的大佬为其趋之若鹜。
徐溥现在不过是告病回老家,还保留着内阁首辅等一切职务。
只能说是暂时避一避风头。等到开海禁一事过去了或者说又有了转机,徐溥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回来。
毕竟一旦尝到了权力的味道很难再放手。
那种掌控他人命运的感觉实在是太爽了。
谢慎想了想,还是决定写一封奏疏替谢迁辩解。
当然措辞上极为谨慎,避免了一些言辞激烈的词语。
人活着总归要有梦想,谢慎的梦想很简单,那就是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让大明变成自由滋生的乐土。
虽然这看上去理想国或者桃花源的想法有些不切实际,但他还是要试一试,不然真的白穿越了这么一遭。
却说谢慎写完奏疏叫人送到内宫,自己则离开都察院公署往文华殿去了。
有几日没去东宫看小太子了,是时候加深一波感情。
上次谢慎已经给小太子朱厚照留下了很好的印象,这次再去时待遇自然好了不少。
太子刚刚听完左庶子张天瑞的授课,听内侍禀报说右庶子来了立马叫人宣了进来。
谢慎是讲师的身份,故而并不要对太子叩拜行礼,只需拱手即可。
反倒是小太子十分懂事的冲谢慎拱手行了师徒之礼。
场面很和谐嘛,可能唯一不和谐的就是张天瑞那张臭脸了。
不得不说大明的顶层干部培养储备有一套自己的方式。
东宫班底就是将来新君即位后最先被重用的一群人。
而左右庶子这样位置的官员显然有机会补入内阁。
在这种情况下难怪张天瑞会把谢慎当做假想敌。
毕竟谢慎太年轻了。
年轻就是资本,张天瑞的年龄摆在那里和谢慎耗不起,只能速战速决。
大明的上升通道就那么窄,不靠踩人怎么出头。
张天瑞便是深谙其中道理的,故而在谢慎被授予右庶子之初便对谢慎表达出了敌意。
当然还有一种情况是最后二人双双入阁。
这自然是皆大欢喜的。
但凡事总要往最坏的方面考虑。
这样才不至于面临危机手足无措。
张天瑞不给谢慎好脸看,谢慎自然也不会给他面子。
二人之间态度的冷漠便是年纪尚幼的小太子都能看出来。
好在张天瑞授课时间已到不便继续在文华殿停留,不然若是继续待下去,还真是有的受的。
“殿下。”
张天瑞走后,谢慎冲朱厚照拱了拱手道:“殿下觉得新的进学日程可还妥帖?”
谢慎之前曾经向天子谏言太子课业太重应适当减轻,便有了新的日程表。
按照这个日程表的安排太子进学的压力会降低不少。其最大的受益者自然就是小太子了。
吃水不忘挖井人,朱厚照得了谢慎恩惠自然记在心上。
“十分妥帖。”
小太子一本正经的说道:“先生此来可是为孤授课的?”
谢慎笑了笑道:“确是如此。”
说完从怀中拿出一本册子。
“殿下看看这本书,这是臣特地为殿下编纂的教材。”
不得不说小孩子应该有小孩子的教育方法,不能太苛刻了。
四书五经那些东西本就难理解,再让腐儒一番解释更难懂了。
故而谢慎把一些经典的对治国有帮助的句子誊抄下来,汇成一本小册子以充作向太子授课的教材。
太子可以将其放在身边,闲来看上几眼,绝对比读繁厚的书卷有用多了。
为了向小太子解释教材用法,谢慎和声道:“殿下请看这段。”
他顿了顿道:“子曰:‘道之以政,齐之以刑,民免而无耻;道之以德,齐之以礼,有耻且格’。”
“殿下这一段做何解?”
“这。。。。。。”小太子挠了挠头,他确实听左庶子讲过这一段,可一时有些想不起来。
谢慎循循善诱道:“殿下不妨看右侧释文。”
小太子乖巧的点了点头,朝右侧看去。
这一看不要紧,朱厚照的嘴边已经浮起了笑意。
谢先生已经将这一段用浅显的话做了解释,再看起来完全没有难度了。
谢慎所做的解释翻译工作不是朱熹那种单纯的摘自注解而是更贴近后世译法的通译。
这种译法更有助于整体把握和理解,最适合初学者。
小太子年纪小,让他生硬的背下这些大道理有什么用。
作出解释让他比照来记,效果反倒会好不少。
。。。。。。
。。。。。。(未完待续。。)
第三百六十五章 谢迁反击与徐溥致仕
对小孩子教育一定不能太死板。
如果不是太子身份太特殊,谢慎甚至希望编出一些连环画来,让小太子去读。
寓教于乐是很重要的,能提升不少学习热情。
当然面对国本太子,还是不要作死了。
连环画这种东西肯定会被视作奇淫技艺,不被正统儒家认可。
这就相当于主动把把柄展示给对手看,怎么看都不是明智的举动。
“孤谢过先生了。”
小太子感激的望着谢慎,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长长的睫毛随着眨动,实在是太可爱了。
谢慎咽了口水,咳嗽道:“殿下折煞臣也,臣尺末之功岂敢受殿下如此礼遇。”
师生君臣二人寒暄了一番,谢慎便告辞。
下午是小太子的休息时间,他不好继续打搅。
从文华殿出来时谢慎便觉得气氛有些奇怪。
不少文官聚集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他不是一个八卦的性格,但不免听了两耳朵。
“听说了吗,谢阁老的好友都察院的刘御史上本弹劾徐阁老了。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啊!”
“嘿嘿,我早说过谢阁老不是任人拿捏的主。遭了如此奇耻大辱要是不反击找回面子,在内阁还怎么混!”
“这次刘御史上的奏本可真是字字杀机啊。徐阁老清明一世,想不到竟然毁在了自己门生手下。”
“要怪就怪这福建巡抚姚夫之太没经验。常例和火耗钱不在账面抹平了给自己招致祸患,连带着徐阁老也得跟着遭殃。”
这些人虽然说的隐晦,可谢慎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
拜明太祖朱元璋所赐,明代官员官俸微薄。别说山吃海喝,便是勒紧裤腰带都不一定能养活一家老小。
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官便会编织出名目繁多的额外税谓之曰火耗或者常例。
这种行为自然是大明律法明令禁止的,可朝廷也知道官俸太低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地方官的收入绝大部分来自于此,故而能够在任期间过着神仙一般的生活。
京官们不能吃火耗和常例,故而收入就仰仗于地方官的馈赠和孝敬。
这种私人方式的馈赠在京察之年更为普遍,甚至已经是一种无法改变的社会风气。
徐溥可以不接受馈赠,但他的家人呢?
徐溥曾经担任过数次会试主考官,是名副其实的科场元老级人物。
在这种情况下门生多是很正常的。
福建巡抚姚夫之便是徐溥的得意门生。
偏偏这货情商很低没有把屁股擦干净,直接将常例一部分馈赠给恩师徐溥。
谁知谢迁早把此事看在眼里,只是一直隐忍不发。
这次徐溥发难彻底惹怒了谢迁。
谢迁才会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捅出来叫徐溥难堪。
一个是内阁首辅,一个是内阁群辅,二人之间的对决绝对堪称年度大戏。
如果谢慎能够置身事外自然可以悠哉悠哉的看戏。
可是他现在明显已经被卷入其中,再想独善其身恐怕就很难了。
不过他之前已经上了一封力挺谢阁老的奏疏,短期内可以不必担心该作何决定了。
在他看来,谢迁这次指使好友对徐溥弹劾已经算撕破脸皮。
既然撕破了脸皮就没有和好如初的可能。
故而不管是谢迁还是徐溥都会竭尽全力置对方于死地,成王败寇大明内阁从来就是血腥的战场。
谢迁爆出勐料,徐溥那边肯定不会示弱,一定会就谢迁失德,家人鱼肉乡里大做文章。
说白了双方屁股都不干净,具体如何还得看天子的意思。
政治真是一个可怕的游戏,一但入局就很难抽身出去。
在这场游戏中只有胜者和败者,没有对错之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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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慎预料的果然没错,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徐溥和谢迁之间的争斗进入白热化。
开始双方还尽量克制叫亲信好友出面,到最后已经顾不及许多而上书自辩。
弘治皇帝被两位大学士搞得十分头痛。压下了所有奏疏不发。
可问题是奏疏仍然像雪片一样飞到御前,天子无奈只得召集李东阳和刘健来问询。
自始至终二人都一直噤声,不发表对徐谢二人争斗的任何意见。
直到被天子召见问策二人还试图打马虎眼,这让天子非常不满。
其实二人噤声是不难理解的。
刘健是次辅,徐溥致仕他就是名正言顺的首辅。在这种情况下自然没有必要陪着徐溥去惹的皇帝不快。
李东阳虽然资尚浅,但毕竟德行出众。加之他与谢迁走的很近,如果这个时候发表意见很可能被归到谢迁同党之中。
明哲保身之举,并无太多可苛责之处。
但天子很失望。
他无比器重的两位大学士竟然像泼妇骂街一样互相攻讦。
而另外两位阁臣则做起了缩头乌龟,噤声不严。
外臣赞颂的内阁班子,竟然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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