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谢慎在租下宅院后便径直朝县衙而去。
县衙前的衙役早已和谢慎相熟,当即把谢慎让了进去。
少年跟着衙役一路穿堂过院来到后衙,询问县尊最近可是公务缠身?”
衙役奇道:“谢小相公怎么知道?”
谢慎淡淡道:“这不奇怪,平日都是你先去禀报,再带我去见县尊,今天却是直接把我引入后衙,应该是怕两次禀报惹恼了县尊吧。”
“谢小相公真乃文曲星也,不过这也只有您能不经禀报先进县衙,这是县尊大老爷特地嘱咐过得。若是换了旁人,小的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放进来。”
谢慎对衙役的恭维不置可否,人得有自知之明,他在吴县令心目中的地位绝对没有到如此地步。
却说衙役前脚进到屋内禀报了吴县令,谢慎后脚便跟了进去。
只见乌木书案上堆积了小山一般的文书,还有一些状子散落在角落里。
吴县令就被如此多的文书“埋着”,面容十分憔悴。
谢慎思考了一番措辞,却是一步上前道:“学生拜见县尊!”
吴县令摆了摆手道:“谢贤生来了,坐吧!”
谢慎也不推辞便坐在榆木南官帽椅上。
凭借他对吴县令的了解,这位是不太喜欢事必躬亲的。
县衙其实就是一个微缩版的朝廷,六房对应六部,具体事物完全可以交给底下的吏员来做。县令只需要把好关,在一些大事上决断即可。
但余姚的情况有些特殊,这里的读书人太多,故而纠纷也会多。
如果仅仅是农户间的纠纷,多是涉及钱财,吴县令也是懒得理会。
若是读书人间起了纠纷一般都是涉及名声的。
这就不好打发下面的人去做了,不然有敷衍之嫌。
对于一个县令来说,除了要搞好上下级关系最重要的便是和本地乡绅一条心。
这关系到三年任期内县令能否出政绩,出怎样的政绩。
而乡绅名流一般又都是读书人,多数都是有功名在身的举人老爷,秀才相公。
吴县令虽然是三甲进士出身,但面对这些读书人也不能呼来喝去逞官威。不然若是这些乡绅联名弹劾吴县令,吴县令能否安稳度过任期都是一个问题。
故而便是这些文书状子再恼人,吴县令也得一本本的看过去。
谢慎自然清楚其中道理,这才没有贸然发问。
吴县令也没有在这些事情上抱怨的意思,只轻声道:“谢贤生求见本县所谓何事啊?”
谢慎冲吴县令拱手一礼道:“学生此来是有事相求,还请县尊允准。”
哦?
吴县令顿时来了兴趣。
在他印象中,谢慎是一个极为有才华的年轻人。这种人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自命清高。谢慎虽然极力克制但多多少少会表现出来一些。
这也没什么,毕竟是年轻人嘛。
吴县令好奇的是,谢慎怎么会突然放低身段来求他了。
“学生去沿海荒滩监督佃农修筑堤坝,见一老翁哭诉生活艰险,这便起了建私塾,兴教化的心思。唯有如此才能让他们看到希望。”
稍顿了顿,谢慎陡然话锋一转。
”县尊自上任来着力兴文教,学生实在敬佩,也想为家乡父老做些事情。还请县尊赐下一面手书牌匾,也好让学生挂在私塾大门前,让余姚读书人都能感受到县尊为朝廷教化人才之心。”
吴县令眼眸中闪过一丝喜色。
这便是说话的艺术了!
。。。。。。
。。。。。。(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五章 验封司主事
谢慎闭口不提租下宅院,聘请郑训导之事,而是将重点放在了请吴县令赐匾上。
一旦吴县令赐下手书匾额就相当于首肯了谢慎的做法,于此同时这办私塾的功绩也可以理所当然的记在吴县令的功劳簿上。
吴县令十分受用的捋了捋胡须道:“兴文教,为朝廷举贤才是本县的职责所在,贤生你过誉了。至于这书写匾额一事嘛。。。。。。”
县尊大人沉吟了片刻,咳嗽一声道:“恐怕有些过于高调了吧?”
谢慎心中暗骂吴县令真是无耻,明明想让余姚百姓都争相称颂他,却装出一副为朝廷举贤不计较个人名利得失的样子。
对于吴县令的为人,谢慎自然十分了解。这样的人越是推诿越表明他心里想要。
所谓口是心非,就是这个意思。
“县尊所言差矣。学生开设私塾也是为了为本县挖掘更多读书人,县尊赐匾便是表明官民上下一心,百姓们肯定争相传颂。”
谢慎给吴县令找好了台阶,吴县令自然不能继续装蒜,淡淡道:“既然贤生执意如此,若是本县再拒绝就显得太过不近人情了。”
“县尊英明!学生代余姚那些寒门子孙谢过县尊了。”
谢慎又是冲吴县令行了一礼,乐得吴县令喜不自胜。
人都是喜欢听好话的,吴县令也是人,自然不能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平白无故捞了一个赚取名声的机会,吴县令自然十分欣喜。对于一县父母官来说,名声就意味着政绩啊。
最重要的是,他看到了谢慎在向他主动示好。
就是嘛,再怎么说他和谢慎都是读书人,和太监完全不是一路,怎么会因为一个太监的养子而相互猜忌,关系崩裂呢。
如今谢慎风头正劲,乡试中举甚至进士登科都是早晚的事。
更何况坊间传闻谢慎背后还有徐侍郎撑腰,前途直是不可限量。
吴县令现在跟谢慎交好也是为了将来留后路。
以谢慎这神童的发展轨迹来看,将来很可能平步青云,直接进入翰林院成为词臣。
而一旦得进翰林院成为词臣,那仕途的风顺程度要远远超乎常人的想象。说不准七八年后,谢慎都已经做到了四五品的京官,而吴县令还是个七品的知县。到了那时,就该是吴县令去求谢慎帮扶了。
方孝孺就有一首颇为著名的诗嘛。
“风软彤庭尚薄寒,御炉香绕玉栏杆。黄门忽报文渊阁,天子看书召讲官。”
翰林词臣品级不高,但却是被视为天子心腹,是要被重点培养的人才。
自成化以来,又有了非庶吉士不得入阁的传统。
所谓庶吉士便是不走正常选官流程,而参加馆选得以入翰林院见习的一种称号,并不是官职。
吴县令当年考中进士后就十分希望能够通过馆选成为庶吉士。但他不过是个三甲进士,名次实在是太低,尽管托了关系使了银子仍然回天乏术,最终被外放到余姚任职县令。
当然余姚也算是比较不错的县所了,十分容易出政绩,将来还是很有希望升调回京任职的。
但再怎么说这也是地方官,和京官完全不在一个等级。
这是吴县令心中永远的痛,起点比别人低了,接下来的仕途便艰难了不少。若是再不努力钻营一番,直是不知何时才能回到京师任职啊。
大明朝京师衙门众多,但要真排起来却是地位森然有序的。
最清贵的自然是翰林院,但这个只有一甲前三可以直接入职。当然位于二甲前列的进士可以通过馆选为庶吉士到翰林院见习,三年后散馆若是成绩优异自然可以留任翰林院。也有不少庶吉士散馆后直接平步青云跳到六部做堂官,更有甚者则是担任东宫侍讲,彻底金鳞化龙。
当然,往事不可追,这两条吴县令都不具备,故而这辈子是与翰林院无缘了。
除去翰林院,地位最高的就要数六部、通政使司、都察院、以及地位稍低一些的各卿寺了。
这之中都察院和六部大概属于第一档,通政使司的位置要稍微靠后一些,而各卿寺则是要更往后排。
而在六部之中,最为显贵的自然要数吏部。
这个掌握官员考评、升迁、改调的部门简直就是外朝的权力中心,与内廷的内阁交相呼应,一同处理大明朝政务。
吏部设有尚书一人,正二品。
还有左右侍郎二人,正三品。
这下面还有文选、验封、稽勋、考功四司。
各司又有郎中一人,为正五品。员外郎一人,从五品。这两个职位,吴县令虽然十分艳羡,但是起步太低,还是没有太大的机会调任。。。。。。
至于各司主事则是正六品。
文选司在吏部四司中地位最高,因为其执掌了官员升迁、改调等权力。
像吴县令,届时三年任期满了,要想考评优良就必须打点文选司的主事、员外郎。至于正郎郎中,往往不太会出面,便是想要结交也通常没有门路。
每年的二月朝廷会进行考绩,除了新科进士初次授官可直接听选不用考绩以外,其余任满的官员要想升迁、改调都得入京述职,参加考绩。
吴县令的任期还有一年,一年后就要去京师述职,同时等候吏部文选司考绩。
吴县令在京师也认识不少显贵,也算有门路,但他也知道以自己三甲进士的出身要想立刻升迁到六部是不可能的。故而只能采用曲折路线了。。。。。。
他有一个侄子名叫吴文道,去年大比考中了进士,名次还不错,是二甲第五名。
这个名次足够靠前,便是馆选庶吉士都不在话下。偏偏吴县令这位侄子相貌有些寒碜,竟是被天子嫌弃最终没能入翰林院修习。
吴县令得知了这个消息直是仰天长叹了好一阵。
难道他吴家就是命中犯冲,不适合做官吗?
因为容貌问题没能当成庶吉士,这恐怕也是大明朝立国以来惟独的一人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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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完待续。)
第二百零六章 我没看错人!
虽然不能馆选为庶吉士,但吴县令的侄儿吴文道毕竟是二甲进士第五名,要选一个好官职还是不在话下的。
吴县令便发动了京中关系,砸了近千两银钱,才让侄儿吴文道得以到吏部文选司观政。最终的结果也很理想,吴文道在听选中最终被授予验封司主事之职。
虽然吴文道进的不是文选司,但能够初次授官就挤进吏部,已经足够其他同年艳羡的了。
这点吴县令很是满意,侄儿虽说不是文选司的官员,但近水楼台先得月,将来未必没有机会调任。
这种吏部内部的调动要比各部之间的调动容易的多,如果一年后自家侄儿能够调任到文选司,吴县令砸下的银钱就有了作用,他考绩后调任六部任职就有了转机。
当然,仅仅有一个吴文道还是不保险的,吴县令十分看好谢慎的前景,故而沉声道:“谢贤生,本县的侄儿吴文道现下在京师吏部担任验封司主事一职,你将来若是去京师参加会试,可以暂住在他的府上。”
我靠!
谢慎险些喊出了声。
这吴县令思维跳跃性也太强了一些吧,刚刚给还谈着办私塾怎么一转眼的工夫又到了他家侄儿身上?
而且他和吴县令很熟吗?为什么吴县令要抛出这个话题呢?
再者说,现在乡试还没考,吴县令就断定谢慎可以参加会试,这不是捧杀吗!
仿佛看出谢慎心中疑惑,吴县令忙解释道:“以贤生的实力,如无意外进士登科是一定的。”
吴县令之所以没有将话说死,便是因为浙省的竞争实在太激烈,谢慎虽然是小三元,但还是有极小的可能折戟在乡试。而一旦过了乡试,几乎没有人可以阻挡谢慎前进的脚步。
毕竟自打成化以来,已经很久没有出现神童了。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谢慎,自然会多方默契,“造”出一个神童来。
见吴县令说的云山雾罩,谢慎更是发虚,试探着问道:“假使学生真能赴京师参加会试,一定前去拜访小吴大人。”
正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别管吴县令的真实目的是什么,面上还是要示好一番的。
如果直接拒绝和吴文道结交,就相当于公然和吴县令决裂,这当然不是谢慎想要看到的。
“如此甚好,你们都是同辈人,自然要相互照拂。”
吴县令其实还有一句话没好意思说出来,那就是希望谢慎得到吴文道的照拂,将来可以合力助他一臂之力。当初吴县令倾尽家财为侄儿砸出来一个吏部文选司主事,自然不可能是纯为亲情。同样的,他如此示好谢慎,自然也是希望将来能够从中获得收益。
如果谢慎能够多和自家侄儿吴文道走动,将来同入吏部为官,那自然是极好的。
这样吴县令就有很大的可能在考满后升迁入京,到六部任职。
这是吴县令的梦想啊,用后世的一句话说,没有梦想那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可是吴县令却不知道此刻谢慎心中很不屑。
验封司?
他苦修明史,对这个名字自然不陌生。
事实上,按照明史职官志的记载,验封司主要执掌的是封爵、袭荫、褒赠、吏算之事。翻译成大白话,就是验封司负责的都是虚头巴脑,无关紧要的事情,真正的实官升调并不经手验封司,而是主要由文选司负责。
封爵自不必说,无外乎是授予封号和爵号。
至于袭荫则似乎是验封司稍稍有实权的职责了。
其也可分为两大部分,其一是世袭,这个多见于武官。还有一个称为荫序,按照大明定制,正一品官员的子嗣可以正五品起用,从一品之子可以从五品起用,以此类推。最惨的六七品的官员,他们的子嗣按照定制也可以荫序,但是获得的是未入流的官职。
这可是个专有名词,是实际存在的,并非调侃。。。。。。
至于授予散官等职责就完全无关紧要了。
说到底,这验封司就是个清水衙门。
除了荫序时可能捞些钱,旁的时候该司的官员几乎就是窝窝头就咸菜过日子,碗里没有一块肉,粥中没有一滴油。。。。。。
跟这样的官员结交,似乎也没什么前途啊。
不过吏部作为六部之首,其地位还是很高的。能够初次选官就进到六部任职主事,看来这个吴县令的侄儿吴文道也是个狠角色。而且多条朋友多条路,这和谢慎的仕途规划并不矛盾。
罢了罢了,若是性子相合也可以聊聊看。
却说谢慎拜别了吴县令,只身返回家中。
此时恰巧长随鲁有田返回家中,二人在大门口撞在了一起。
见鲁有田脚步虚浮,面色惨白谢慎皱眉道:“你不是生病了吧,要不要瞧瞧郎中?”
鲁有田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小老爷,咱没有给你丢人。”
谢慎恍然大悟。
他和王守文、谢丕离开沿海荒滩时却是把鲁种田留在了那里帮着修筑堤坝。
鲁种田以为谢慎是在考察他,故而这几日都在卖力的搬运石块修筑堤坝,却是精疲力竭,元气大损。
别的佃农搬运石块有银钱拿,可他鲁种田因为已经任了谢府的护院,故而是白白出力。
可怜那鲁种田卖了一天苦力,身子已经被掏空,也难怪似无根浮萍一步三摇。
谢慎无奈的摇了摇头道:“你也没必要这么累着自己,快进府休息一会吧。”
想那鲁种田身材魁梧,壮硕如耕牛。谢慎第一眼看见他,以为这人有一身使不完的气力。
可谁曾想鲁种田一天下来却是像霜打的茄子一般。。。。。。
谢慎只能说,这鲁种田倒真是一个老实人。
晚饭时鲁种田一人就吃了三大碗米饭,若不是鲁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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