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什么跟什么啊?明明就是她给我一个坏掉的东西。
“大妈,你怎么不讲理?”
“哎哟,你这个外地人太邪恶了,怎么可能随便弄坏别人的东西?”她突然揪住了我的衣服,大喊道:“大家快来评评理啊,这个外地人弄坏了我的东西想烂帐啊。”
我的塔姆族语言本来就讲不好,加上此时又急又气,嘴唇哆嗦了半天愣是讲不出一句完整的可以辨别的话。
围在周围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塔姆族的老妇人一脸愤恨,将黑白颠倒的事情跟周围的人说得唾沫横飞。
“琳达阿姆,你的泥人向来不都是双份的吗?”
人群中有个声音幽幽地说道,虽然音量不是很大,但却极有穿透力。那个琳达阿姆被人这样一说,愣了一下跟我一样下意识地去找寻声音的来源。
这时,见到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从琳达的摊位后面搬出一个大箱子出来放在众人面前,从箱子里面拿出几个泥娃娃,淡淡笑了笑道:“大家看清楚了,琳达阿姆放在摊子上的跟放在箱子里的可不是货物哦。”他将泥人往地上轻轻一放,听见一阵稀里哗啦的声音,泥人的身子和头全部都分了开来。
“哦,原来她是个骗子。”
“她用坏掉的东西冤枉人,骗外地人的钱。”
“……”
周围响一片“嗡嗡”的议论声,老妇人琳达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悻悻地放开我的手。先前替我出头的年轻人走过来跟我说道:“这件事情你认为要怎么处理?”
从他口中说出来的竟然是很纯正的长安方言,我愣了愣,下意识地多看了他几眼。这人一身塔姆族人的打扮,有一张棱角分明的脸和突出的五官,他微笑地看着我,等我回话。
我叹了口气道:“算了算了,只要让她把钱还给我就行了。”
那男人撇了撇唇:“琳达阿姆,你还不快点把钱还给人家。”
我问了刚才替我打抱不平的男子的名字并对他再次表示了感谢,
“我叫索文烈,下次有缘再见。”他又是轻轻一笑,转身走了,一会儿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过了一会儿,朱雀玄武陈小娴等人才赶到了。见我脸色不太好,陈小娴开始嘘寒问暖。
我说:“没事,真没事……回去吧。”
被老妇人一搅和,此时我对夜市已经没了任何兴趣。
第四十章
春耕节后的第二天,鹅毛般的大雪却依旧我行我素地下着,完全没有像塔姆族人期望的那样出现风和日丽的天气。
巴图说:“是会这样,还有几年春耕节还没到,风雪就停了呢。”
说话间,听到有人“咚咚咚”地敲门,仁金大妈打开门,见到外头站着两个公差,便问道:“两位官爷有什么事吗?”
“请问,杜康杜公子在吗?”
我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是。”
公差说:“杜公子,我们家老爷请您过去府上一叙。”
我一头雾水地看着他们,问道:“你们家老爷是谁啊?”
“津门太守陈大人……车马已经备好了,杜公子请吧。”
津门太守请我去做什么?……难道因为陈小娴的缘故这次轮到我要被陈太守请到府中喝酒了?
毕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既然陈太守派了车马来接我去他家做客,如果我再百般推辞岂也说不过去。
到了太守府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我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是去陌生的地方,见陌生的人,于是这次很例外地没有带上阿不,却叫朱雀陪我同去,想想一路上也好有个照应。
马车一路颠簸着,我窝着身子一直没有说话。倒是平素向来话少的朱雀忍不住问我道:“公主殿下难道要一直瞒着陈小姐么?”
我叹了口气:“瞒?怎么瞒啊?我只是想选个适当的日子把话跟她挑明了吧。”
朱雀忧心道:“照属下看,殿下此次去太守府就应该把话挑明了,否则再下去属下怕事情越来越难收场。”
我点点头。
朱雀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我男扮女装的事情如果只是因为跟陈小娴之间的误会尚可澄清,但若是在陈太守面前依旧再装下去,那便是有心戏弄长辈。我此时的身份虽然是大金公主,那陈太守断然不能对我怎么样,但恐怕也会伤了他的自尊。
随着车夫一声长喝,马车稳稳地停了下来。朱雀扶着我跳下马车,之前那两个公差带我们进了太守府,七拐八拐地走了一段路以后,来到太守府的会朋堂。其中一个公差先行进去通报,很快又出折身出来邀请我们进去,说太守大人正在里头等我们。
我跟着他们进去,很是有些忐忑,心里不停在酝酿着如何起头把自己是女儿之身的事情跟陈太守明说一事。
见到陈太守本人后,发现他竟然是个和蔼和亲的胖老头子,穿着一件土黄色淡花纹的长袍,腰部系了根黑色的宽腰带,倒是更加凸显出了他那规模相当壮观的将军肚。
大概是因为脸上的赘肉太多,把五官都挤到了一会儿,也大概是因为眼睛太小,总是眯在一起,所以那张脸看起来总是在冲着你微笑。
他在太师椅子上襟危正坐,腰板挺得笔直,见我们进来也并未起身迎接,俨然是一副长辈见晚辈的架势。
另外一张太师椅上坐的大概是太守夫人,但看起来很年轻,似乎连三十几都不到的样子,穿着水红色的裙服,姿态妖娆。
“在下杜康,见过陈大人。”
陈太守“唔”了一声,吩咐丫鬟赐坐上茶。之后便直愣愣地盯着我看,从头看到脚,有从叫看到头。
最后眉头微微皱了皱,转头问夫人道:“怎样?”
“瘦小了些,比不得林将军。”
我含在嘴里的一口茶差点就喷了出去。本来已经料到是陈小娴在父母面前提到了我,所以太守大人才会让人把我接过来好好瞧瞧,但他们这么直白地拿我和林子昂和比较也太……我有些哭笑不得。
心里正在嘀咕着,听见外头传来一声娇滴滴的声音,随即看到穿了一身鹅黄色裙服的陈小娴跑了进来,看见我便娇羞地低下头,直直地跑到胖太守怀里撒娇去了。
陈太守装模作样地对着宝贝女儿喝斥了几句,说什么女孩子家家不应该这么冒冒失失跑上来之类。
陈小娴却不管,只听得那声调愈发地嗲了起来。
“爹爹啊,您可不能太为难他了哟。”
“爹爹啊,您说过女儿喜欢的便是您喜欢的。”
“爹爹啊……”
我又感觉到自己好似被雷劈过似地外焦里嫩,转头看看朱雀,见他眼神涣散,瞳孔放大,估计情况比我也好不了多少。
看来这事情毕竟还是拖不得,我想了想,放下茶盏。站起来朝陈太守行了礼道:“陈大人,在下有事情想跟大人单独谈谈。”
我跟着陈太守来到内堂后。
作为开头,我先是装模作样地长叹了口气。
“杜康,你有何事要跟本大人说?”他果然先开口问我。
我并不答他,只是抬手将戴在头上的羊皮帽子一摘,又解开了发髻,霎时一头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陈太守被我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指着我连声道:“这,这……”
“大人看清楚了,在下其实是个女子。”
“那你为何……”
“请大人恕罪,小女子男扮女装也是情非得已,并不是有意为之。至于跟陈小姐之间,小女子相信也只是有些误会而已……”
接着,我向陈太守坦白了自己是大金公主的身份,但其它的一概没说。对于为什么会来群马镇,也只是说自己对这个地方好奇,所以就过来玩几天。
陈太守一开始对于我的身份自然是半信半疑,无奈之下我叫了朱雀进来,并让他亮出了代表他身份的黄金腰牌,看完后陈太守大惊失色,“扑通”一声在我跟前跪了下来。
这下又轮到我不自在,赶紧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陈大人,因为有些原因不便相告,对于本公主的身份,还望大人再三缄口,本公主将不胜感激不尽。”
陈太守连连点头道:“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跟陈太守谈完话之后,我没有再做停留便告辞走了,我怕陈小娴知道这件事情之后会觉得尴尬。
得知我要回去,陈小娴很是失望,一脸哀怨地看着我。
“公子连饭也不吃么?”
“我还有些事情,改日再来拜访吧。”我笑得一脸心虚。
又是一路颠簸回到巴图家,想到了了一桩心事,心情霎时觉得格外轻松。晚上吃饭时胃口大好,饭量竟比平时多出了一倍。
天暗下来后,群马镇的风雪又一如既往地止住了。我穿了皮靴,戴好羊皮帽子准备出门去找林子昂,我觉得至少该把今天去太守府的事情告诉他一下……当然这只是去见他的借口。
见到林子昂的时候,他正坐在烛光前盯着一副羊皮地图凝眉沉思,橘红的光照在他冷峻的脸上,将他脸部的线条完美地勾勒出来。
抬头见到是我,他脸上紧绷的线条缓和了一些。
“在研究什么呢?这么严肃。”我笑着问他。
“没什么。”他薄薄的唇角泛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昨天的春耕节过得可好。”
“好,好极了。”我微微眯起眼睛,凑近他,“不但逛了夜市,还认识了一个塔姆族的美男子。”
“哦……”他脸上显得有些不自然,“是么……那很好啊。”
我哈哈笑起来,顺手捏了捏他的鼻子,“别装了,我就知道你吃醋了。”
“有点。”他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傻子。”我又笑,接着又道:“你相信么?今日陈太守接我去府上喝酒了。”
他诧异地看着我。
我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他讲了一遍,听完后,林子昂沉默了良久都没有说话。
“怎么了?”我问他。
“不知道陈小娴知道这件事情以后会有怎样的举动。”
我苦笑道:“怎么会?她原本还钟情于你的呢,短短几日又瞧上我了,你说心思这么活络的姑娘怎么会在一棵树上吊死,过不了几日指不定又喜欢上别人了。”
“不是,你不了解她。”
“我怎么不了解她了?”
“陈小娴从小娇生惯养,一旦受到些什么挫折便要死要活的,你这次这样戏弄她,我看她未必会善罢甘休。”
“我可不是成心戏弄她的!”
“知道。”林子昂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道:“但对于她看来就是的。”
我不以为然道,“即使是生气也没办法吧,她父亲都拿我没办法不是么?千金小姐发几天脾气就好了,总还不至于怎么样。”
林子昂叹了口气,苦笑道:“希望你想的是对的。”
其实我不太明白林子昂为何会对陈小娴那么紧张,在这几日的接触中,除了她讲话很像林志玲,喜欢扮柔弱装可怜之外,并不觉得她的性格有任何强悍之处,所以当时还以为林子昂只是怜香惜玉,但后来才发现并不是。
陈小娴失踪了。
那日,我还在梦周公,被外头一阵吵嚷声给惊醒。穿好衣服出去一看,竟然发现陈太守带着几个公差在外面吵闹,被玄武朱雀等人劝在了外头。
“陈大人,自从昨日公主殿下回来之后便再没见过陈小姐。”朱雀好言相劝,见陈太守依旧不为所动,已是一脸的无奈。
“陈大人一大清早地找本公主所谓何事?”我边打了哈欠。
“殿下—公主殿下—”陈太守见到我激动地几乎要飞身扑了过来:“殿下,小女小娴不见了呀。”
第四十一章
我看着他讶异道:“本公主昨天回来后就没见过令千金了,而且她也并没有来找过本公主。”想了想又问她:“对了,昨日本公主走以后,大人可曾跟她说过什么?”
“唉唉—这孩子。”陈太守哭丧着脸道:“当时老夫没好意思跟她直接说,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夫人,夫人听后觉得小娴太没出息,便便跑去说了她几句,也许是话说得太重了些,之后她就一直把自己关在房中。后来丫鬟来告诉老夫,说小姐在房里砸东西,夫人一听就更加生气,说让她砸不去理她。但老夫还是有些于心不忍,夜里想过去看看她,哪里知道她根本就不在房里。后来问了看门的家奴,才知道小娴她骑着马出去了。”
我诧异道:“令千金夜里出去家奴都不曾报告大人么?”
“小娴打小就骄纵惯了,做事情素来喜欢随着性子,所以我们也拿她没办法。”
我心想,既是受了委屈出走的,不知道会不会去找林子昂。
便又问道:“陈大人可有去驻军军营找过?”
“这倒不曾。”
谈话间,听见外头一阵马蹄声传来。
巴图向外张望了一下说道:“是林将军来了。”
话音刚落,见到林子昂急匆匆走了进来,双眉紧锁,脸上的表情甚是严峻。见到陈太守带着侍卫也在巴图家中,便露出诧异的神情。
说道:“陈大人也在。”
陈太守见到林子昂,似乎又像看见了曙光一般,小眼睛蓦地一亮,忙拉住他道:“林将军,今天可有见过小女小娴?”
林子昂摇摇头,又点点头,“看守城门的卫兵曾见到陈小姐骑着马出了冲出城去,当时有个卫兵想要拦住她,但被陈小姐一鞭子抽在脸上。”
我听到陈小娴如此刁蛮无理,原本心里有些愤愤,但见到陈太守急得快要哭了出来的样子,预感到事情可能有些严重了。
林子昂安慰他道:“大人先不要着急,末将收到消息后,已派遣了一队人马前去寻找陈小姐。”
陈太守长叹了口气,“你让老夫怎么放心啊,出了城便是东煞人的地盘,唉—”
一行人均焦急等候着陈小娴的消息,陈太守更是冒着风雪站在城门上眼巴巴地等着爱女归来。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就好像成了一尊石像,那种深沉的父爱让我很动容。
“陈大人,天冷,还是下去暖和一下吧。”我劝他。
陈太守摇了摇头,很轻却很坚决……
夜幕下沉时分,林子昂派出去的小分队无功而返。陈太守的眼中露出一丝绝望的神色,整个身体如秋风中的落叶般剧烈地颤抖着,看起来好像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陈大人……”
“让老夫一个人静一静,静一静……”他悲伤地望着我,语气几乎近似祈求,惹得我也一阵心酸。
我长叹了口气,慢慢地走下城楼。
帐篷中,林子昂抿着薄唇沉默着。
“对不起,都是我不好。”我万分愧疚地对他说道:“我要是没刺激她便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我的头顶心,轻声道:“不关你的事,别想多了……明日一早我再出去城外好好找找。”
“为什么不去晚上找?”
“东煞人喜欢在夜间狩猎。”他叹了口气,“到了夜里,戈壁草原便会出现一队队的东煞人。”
可据传林子昂不是在夜间曾经歼灭了东煞人的鹰部落么?
见我露出疑惑的神色,他像是猜到我心里在想什么似的,苦笑道:“我那日偷袭鹰部落之所以成功,是因为当时他们的首领太过于骄傲自大,加上当时我们装成东煞人的模样蒙混过关……但也是从这以后,东煞人变得警惕起来,如今要骗过他们谈何容易。”
我心想,这样说来陈小娴岂不是更加凶多吉少,难怪陈太守看到夜幕降临会如此绝望。
林子昂好说歹说劝我先回去睡觉。
但这一夜睡得极不踏实,先是翻来覆去睡不着,睡着了总梦见陈小娴在旷野被狼群追赶,而我唯一能做的只是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