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尔梅斯听到消息脸色铁青,「碰」地关上办公室的门,再也不曾出来过。不过也是有可能回执政塔,他在执政塔的办公室与他在陈沅工作的两界移居事务所的办公室有设置法术连结。
感觉真不好。
陈沅叹口气。他晓得兽王做这些事情,没有七八分也有个五分是为了自己,但是这样没头没脑的被他护在身後,他也不会觉得高兴。
幸好雅尔梅斯过没几日就恢复如常,甚至跟被派来的苍水相谈甚欢,这时候陈沅也转任执政塔苍水的助手。再也没有跟兽王两人冷夜漫步的乐趣,不过那家伙还是下班时间一到就准时在门口等著他一起走。
用不著做成这样子,明明就在同一个地方工作,难道自己还会失踪不成。陈沅嗤鼻。
「……我们是水族的,难道不该为水族的未来打算?」
在往厕所的途中,陈沅听见雅尔梅斯的声音。
「猽王不喜欢凯茵,我不信你看不出来,不用再讨论这个话题,我们水族是支持猽王陛下的。」
跟苍水…?躲在盆栽後面,陈沅停下脚步。,他最近开始学习这边的语言,已经有些成效,抓住了几个单字,居然也大概摸出了他们对话涵义
「他不喜欢凯茵才好,那他就不会只有凯茵一个,像他现在只宠爱一个人类的情况,我们怎麽让他宠爱水族的人!未来王位继任者最好有水族血统,这样对水族发展才有利。」雅尔梅斯难得卸下冷静的面具,口气激愤不已。「我所做的全是为了水族!」
「我们晓得,不过水族不需要。」苍水不带表情,反而显得更冷酷。「雅尔梅斯,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回水族领地吧,你也该为你自己的终身好好打算,跟你同辈的早已留下子嗣。」
「子嗣?!」雅尔梅斯冷笑,愤怒却让他的笑容扭曲。「我可不是你们这些只晓得繁衍生殖的废物。你想要取代我也要稍微考虑一下自己的能力,等著瞧好了!」
失去理智而口出恶言的雅尔梅斯,头也不回地决然离去。
苍水颇头痛地叹息。
* * *
偷听见这些话,隔日再见到雅尔梅斯,陈沅仍可微笑寒喧,雅尔梅斯也不失礼地回应,只是当日他就提出职务交接的要求,而且期限很短,不到三天就要交接完毕,动身回水族。
陈沅晓得,兽王有些怅然,即使是他逼走雅尔梅斯。
「当初…水族中是雅尔梅斯最先支持我,我原本不想让他这麽难堪……」
也许是兽王当时流露的哀伤表情,让陈沅对雅尔梅斯的恶感褪了不少。因此当雅尔梅斯以不想再踏入执政塔为由,要他帮忙把遗留的文件交回,陈沅失了防备地答应。
雅尔梅斯住在偏僻的湖畔,一栋白石小楼矗立在雾气弥漫中。
才进门就是一记手刃袭来,陈沅发觉却不及躲避,只稍稍侧过身,被击中那瞬间眼前发黑一阵,跌到地上。袭击者太过自信,看著陈沅倒地也不检查。
「把他带走吧,他是猽王特别带回深渊,他孩子的生育者,为了他不惜和我们这群战友翻脸…带走他,你吃了多少苦就全报复在他身上,那比直接杀了猽王更让他痛苦百倍。」雅尔梅斯带著阴沉的恨意,说道。
发晕的陈沅努力强迫自己清醒,安静地伏在地上,内心却怒意翻涌,尤其是想到兽王对雅尔梅斯的不忍。偷袭者的声音从背後传来,说话中有种不常开口般的迟钝结巴,且嗓音粗哑。
「就…这个…」
一只手铁爪般地翻过陈沅,即使肩膀疼痛,陈沅略为皱眉,仍是装作昏沉不醒。
「这…副…德性!」那男人嗤了声就把陈沅扔回。「还不…不如雅尔梅斯执政官吧。」
雅尔梅斯冷笑,似乎早料到这男人的贪婪。「最好不要妄想得寸进尺,你能从那个黑牢出来算你幸运,你大哥跟猽王谈判了好几年都没办法把你弄出来,趁现在还有命回去吧。」
陈沅心里著急,只听见几个碰撞声,以及雅尔梅斯短促地惊喊:
「你、你以为有办法带两个人离开…疯子、疯子……」
跟著整个地面剧烈摇动,陈沅直觉地起身,看准大门冲出,那瞬间,左臂传来如同被沸滚的开水烫到般地剧痛。
「啊!!!」陈沅抱著左臂软倒在地。
「不愧是他的人,跟他一样狡猾。」那粗野的男人这时说话却一点都不迟钝结巴。
白色的小楼坍塌,男人张狂大笑,淡蓝无云的天空在眼前,再也不是那间只容转身的小小狱室,他一手带著一人冲天而起。
被扛在那男人肩上的陈沅,胃翻滚著,不只是因为腹部被顶著难受,更是因为不断喷噗上来的血,从一个个被狙杀守卫身上。动乱的视野中,他看见金色的身影追来,但瞬间即失去踪影,冰冷的水灌进他的眼耳鼻口。
狮子踢到铁板(59)
(59)
陈沅冷得颤抖,从河里爬上岸後,他一直如此,湿透的衣服贴在身上,缩在阴暗的山壁凹处一角。雅尔梅斯对湿冷的衣物毫无不适,他本就是水族,炙热得会让他枯乾的阳光更对他有杀伤力,如今这些对他不算什麽。对著那男人扔到地上烤得半焦不熟的肉,高傲地偏过头。
「角山,你比起以前只会耍几分力气进步很多,居然装疯装傻地骗过我,连能力都精进不少…」能成为王城守卫的无不是各族的佼佼者,在角山手下却连阻挡他的步伐都不能,居然也懂得逃了,见到猽王追来,当即遁水而去,以前的角山只会愚蠢的硬拼到底。
把雅尔梅斯的话当成莫大恭维而哈哈大笑的角山,边粗鲁地撕咬著肉块:「被关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牢,四年多,全拜你们老大所赐。」
「刚开始还是脑袋发热地愤怒,想从四周都是黑钢岩的牢狱逃出来,等著我哥来救我出来,我也不晓得过了多久,总之,这里跟这里都变得跟周围的黑钢岩一样冷了…」角山指著脑袋跟心脏。「我不断不断跟自己说话………」
角山语意未尽,却是无比阴森。这样粗鲁豪快的个性却被拘在不见天日的狭窄牢狱,翻身都有困难的地方,一分钟比一年都更痛苦。
「如果你现在还肯动动脑,你就会晓得把我一起抓来绝对是错的,我肯放你出来,难道你还想不出我已经不是站在猽王一边,要是把我留下,你和你哥联手叫战,我还可以担当内应,一但战事发生,内勤补给等一应调度除了我还有谁能担当。」
角山对著雅尔梅斯略带讽刺的劝诱嘿嘿憨笑,随即粗鲁地踢灭火堆,拍拍屁股在他面前横著身子躺下。
陈沅几天後才大略得知,这个角山就是一直让兽王头痛的岩山狼牙的弟弟。
『……深渊的南方,那里是一座座的岩山,什麽东西都没有,他就在那里被人砍断了一只手,再把他活生生用石块压著──』重遇兽王时,他曾经满是愤懑地对著自己发泄般地说道。那不是他编的,兽王的确曾经经历过这等绝境。平常兽王在他面前会把他的残缺藏得很好,假装得十分成功,陈沅根本就不曾记得兽王的不完美。
角山也是伤了兽王的人,深渊恶名昭彰的屠夫,兽王侥幸不死,又适逢他成年,能力大进,而後甚至只身擒下角山,没杀他只是因为需要用来牵制狼牙,狼牙疼爱弟弟是出了名的。
几日夜地赶路,走得甚至不是路,连原本还挑剔地端著架子的雅尔梅斯最後都累得无法坚持,给什麽吃什麽,停下来也是倒头就睡,他们曾经一度很接近过搜索队,差了几步之遥,被压制住无法出声的陈沅只能看著救援远去,之後赶路更急。
最终来到光秃秃寸草不生的岩山,吹来的风都是炙热乾燥的,雅尔梅斯的脸上浮出绝望。陈沅注意到却麻木得无法做出反应,他受寒而病了,加上无法休息缺乏药物,病情更重,连站著都觉得吃力。
「走。」角山强拖著两人走进连飞鸟都不敢停留的岩山地带。
就像蝶族熟悉草原迷宫,角山等裂目棕狼族对岩山更是像走在家里般地自在。狼族绝对是兽族中属一属二的大族,其中也分出许多分支,裂目棕狼是其中比较稀少也特殊的一支,世代都以岩山为居,根本不听狼族族长号令。
所以岩山让人闻之色变的不定期地型变动,对角山是极易解决,他们听得见岩山要变动前的细微声响,称之地魔的呻吟,也本能的晓得地动的范围。他带著两人到一处地形破碎得无以复加的地带,这里才刚经历过地变,短时间不会再来一次,即使会,角山也可以察知。
靠著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角山同样选了山壁凹陷处休憩,至少晚上不用吹风。
陈沅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一脱离角山的扶持就觅个角落躺下,模糊的意识只感觉到寒冷。稍为清醒,睁眼,天上繁星摇晃成光圈般的晕环,裸露的肌肤异常温暖,温暖得让他恶心,阴影挡住了星光,陈沅又闭紧眼睛。
再度睁开眼,遇上的是雅尔梅斯冷漠讥诮的目光,陈沅避开了,徒劳地拉拢身上破损得更严重的衣物。
「要再喝点水吗,嗯?」唯一的热度来源传来故作温柔的询问,沉厚的声音让陈沅脑中嗡嗡作响,低头接受对方像逗弄宠物般的喂食。
呈水的手掌不断往下,水流洒在猥亵的地方。缓慢但不迟疑,陈沅头更低下。
* * *
雅尔梅斯没办法不鄙弃这个人类,毫无节操,毫无坚持,低顺惜命得叫人作恶。原本雅尔梅斯还担忧角山会对自己出手,但在角山稍微透露他会把自己当礼物送人,即使暂时安心许多,但是随时都会看见那粗俗的露天交媾,雅尔梅斯真恨不得自己瞎了眼聋了耳。
那人类为什麽不乾脆羞愤自杀算了!
雅尔梅斯晓得角山停留在此处是在等,等待他兄长狼牙接应,他在逃亡途中就已经连系上对方,现在似乎是因为猽王的追捕使得双方无法顺利会合,狼牙还在调度人马挡住猽王等追捕队,猽王似乎已经几次闯进岩山来,又被狼牙勉强借著地形杀退。
至於狼牙为什麽不另外派人先接应角山,雅尔梅斯是猜想狼牙怕自己弟弟胡来,角山素来悍勇莽撞,尽管被关几年性子收敛不少,但狼牙想必不敢冒险,更别说猽王追得有多凶悍。
雅尔梅斯微扯嘴角。真想让猽王看看他总护在手心里的人类如今的模样。头发蓬乱,衣不蔽体,毫不讲究地抓著焦黑的骨头啃著,呆滞得像两只玻璃珠的眼睛,茫然地转来转去。
如此的不堪入目…
啧!又要开始了,雅尔梅斯不耐地偏过头,走到较远的地方。这里可是岩山,角山就算肯放他走,他也不敢走。
狮子踢到铁板(60)
(60)
雅尔梅斯心烦意乱地抚平被风吹乱的发,这里乾燥的气候让水族的他很难受,更别说仍依稀可闻的淫声浪语。
闭起眼睛,他努力专注去思考一些将来要解决的问题,角山出乎意料地冷静跟能力的增强都超出计画之外,这下子他要撇清那人类被掳及角山被放出的关系恐怕不是那麽容易,如果他现在在王都,自然有许多办法可证明,纵使别人怀疑也拿他无法可想,但现在他意外被掳,原本安排的计画不知奏效与否。
更何况他原本的确是想拿放出角山跟那人类当礼物送给狼牙以觅後路,现在成了人质,哪来恩情可言,自己还反倒成了角山的赠礼!
赠礼…简直是奇耻大辱,雅尔梅斯恨恨地甩头。因为太过沉浸在愤怒的情绪里,等察觉到风声夹杂著脚步声,回过头,一张放大而血淋淋的脸放大地展现眼前。
惊吓之馀,他本能地後退,在半步腾空後极险地警觉缩回脚步…差一点,就坠崖了。
另一张惹人厌恶的脸随之出现,依旧呆滞麻木的表情,直勾勾地瞪著雅尔梅斯。
「你…」杀了角山…
不,雅尔梅斯立刻驳回这种想法。那…就是猽王来了!欣喜之情不禁溢於言表,越过那人类向远处张望。这下他倒要看看猽王还能否包庇这个人类,怕是避之唯恐不及!
一炳染血的匕首拉回他的目光,那薄得在阳光下泛出蓝光的刃锋,是用特殊的晶石打造,坚硬,锋利。
风扬起雅尔梅斯的长发,发丝一触刀锋即断,眼角馀光略过随风飞落的断发,又看向那人头血污的脸孔,颈脖伤口平整得让他心惊。一瞬间雅尔梅斯就推断出的确是这人类杀了角山的结论,那匕首太锋利…而那只拿刀的手又太稳…。
那人类呆板的眼神在雅尔梅斯眼中已转变成杀意浓重的冷酷。
「我不会说…」
没等惊慌的雅尔梅斯施展他巧言如簧的伎俩,陈沅老练且毫无多馀动作的直刺,雅尔梅斯下意识地闪避,身子一晃,顿时警觉到不好,他离身後的地面裂缝不到半步,但是刃锋逼近的瞬间,他无法多想,他只能选择,现在被刺死,或者晚一点,摔死。
陈沅望著雅尔梅斯摔下那看不见底的裂缝中,看见那张从不掩饰骄傲且聪慧的俊秀脸孔,此刻只有发白的恐慌。
他松了左手,把那颗人头也一并扔下,下一秒,陈沅再也支撑不住地半跪倒下。
陈沅睁开让阳光晒得刺痛的眼,落日把黄褐色的山壁染得一片赤红,风声如裂帛,气温正在迅速下降。
不走不行,再继续躺著不是冻死就是脱水而死,然後让兽王找到自己肮脏狼狈的尸体…
陈沅站起来,四肢彷佛让周围的石块同化,硬梆梆得疼痛,因为手指麻木,陈沅使劲握紧匕首也不晓得真的有用出力气。
他看过地图,往东就能回去。
猽…他什麽都不会晓得,自己能做的都做了,杀了侮辱自己的人,也灭了口,他绝不会让他知道这些事情…。
如果晓得──
东方的天空开始阴沉,暗无星月,背後的落阳只剩馀烬,勉强映出毫无道路的归途。
──全部都会结束。
* * *
陈沅不是没听说过岩山地动有多可怕,运气算是很好,只碰到一次规模很小的地震,地面稍微裂开及晃动而已。
陈沅走到隔日大约九点或十点──他凭著太阳升起的角度推断──就走出了岩山范围,周围开始有了绿意,他甚至找到一条未乾涸的河道,补足水分,并尽可能的把自己弄乾净,身上恶心的瘀痕,他用匕首划开,也许会留疤,但他不能冒险让兽王发现这些痕迹而起疑。
顺著河道走,有时候会看见一些动物在河边饮水,陈沅远远避开了,他不能分辨那些动物有没有危险性,这时候他开始後悔方才划出伤口的举动,也许血味会把肉食的野兽引来。
陈沅一直勉强自己多走些路程,不断鼓励自己也许再一小段路他就会看见人烟,但始终是失望的,他又饿又累,终於放弃地找了棵树爬上去,他打算晚上在这里休息,树上也许会安全点。
把路上找到的几颗鸟蛋拿出来,这是他能找到唯一的食物,不管生蛋的腥味陈沅全数生吞下,怀里抱著匕首,靠著树干几乎立刻就睡去。
「痕迹到这里为止,分开去搜。」
陈沅睡得很浅,稍有声响他就清醒,更别说是这样清晰的人声,就在底下。
黑鸦鸦的一行人,又是晚上,他根本看不清楚来人,只能判断人数不少,都骑著马──其实深渊没有马匹,只有很类似却更凶恶的动物,但都被拿来当坐骑,陈沅就这麽称呼了──陈沅把自己藏得更深,屏住呼吸。
他们在交谈,但是声音压得太低,他对深渊里的语言也不是太熟,无法分辨他们说些什麽,只抓到一个字眼,他一天也许要听见上百次的。
「……猽王陛下……」
瞬时,陈沅耳中鸣鸣作响,他只听见开头那个尊称,剩下的什麽都听不见了,等到回过神,发现他们正要离开。
陈沅张口,声音却哽在喉头。不能见他。一瞬间他只有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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