麒麟不由得感慨姜还是老的辣,王允当着吕布的面这么一赶陈宫,便撇清了自己和曹操的关系,显得与董卓素无嫌隙,再施连环计那时,吕布亦不容易想到这上面去。
麒麟忍不住揶揄道:“虽是如此,但终究是同谋,主公何不将他抓来呈与丞相,当是大功一件。”
吕布道:“放肆!谁许你开口了?”
王允微眯着的目中现出一丝精光:“小兄弟所言不差,然既是成婚在即,杀孽之事不可多为,今日谈的是喜事,且饶他一命。那厮若再敢上门来,以后再说罢。”
麒麟暗叹狡猾,真正的两边都不得罪,最后还歪到吕布貂蝉身上去了。
王允对婚礼倒不甚关心,甚至连聘礼、嫁妆等事都不过问,只言明翌日会派名管家到吕府上商量过门事宜,与吕布相谈之事,却大部分都是朝中人事调动。
最后王允问道:“麒麟小兄弟也是九原人?”
麒麟忽然意识到方才那句插嘴实在太蠢,令王允起了疑心。
吕布微一沉吟,道:“麒麟是从我家乡来的。”麒麟虽来得甚晚,却多少投了吕布心意,被他视为自己人,索性一句话彻底包庇了,也免得貂蝉嫁过来后麒麟被当作小兵使唤。
亲兵与中原补充的将士,家中老人终究待遇不同,三国时代白手起家时,主将身边带了何人,最后都将成为核心圈子,一如张飞、关羽之于刘备,后来者赵云地位便不如前两者重要。
麒麟一听心花怒放,恬不知耻附和道:“对,我们两小无猜。”
吕布额上爆青筋。
王允呵呵一笑,道:“两小无猜,有意思。”说毕捋须仔细看着麒麟,仿佛又有不同的猜想了。
午后王允与吕布闲叙完,吕布待再去寻貂蝉,貂蝉却与蔡文姬在商议嫁衣之事,吕布一大男人总不能去搀和女儿家的闺中话题,只得悻悻上马回府。
“你给我走路回去!”吕布怒道,就知道带上麒麟会丢人。
麒麟懒洋洋地在路上走,吕布一阵风般地去了,片刻后策马转回,又训斥道:
“见了王司徒无礼至极,不该开口的时候乱开口,我且问你,方才司徒所言都记着了么?”
麒麟叼着根草秆,忽道:“能派个人去把陈宫找来不?”
吕布蹙眉道:“现不是与你说这个。”
麒麟根本没把吕布的教训放在心上,又道:“陈公台这人很聪明,结交的人又多,侯爷要能得到这人帮助……”
吕布警觉地嗅到不寻常的气息:“你从前便认识那厮?你与曹操、陈公台素有往来?”
麒麟没想到吕布会如此多疑,然而仔细一想,自己也从未给吕布交代过身世,不能全怪他。
“当然没有,我如果和他认识,会让主公捉了他去邀赏么?当初让曹操直接逃了不更省事?”麒麟笑问道。
吕布驻马,似乎在用他本来就不太高的智商反复判断,最后得出了结论:“上马,细细说与侯爷听。”
孰料不用派人去找,陈宫已等在侯府门外了,见了吕布与麒麟共乘一马归来,只不卑不亢行了礼,淡淡称一句:“公台特来拜访,见过侯爷。”
吕布左看右看,都瞧不出陈宫有何厉害之处,冷冷道:“久仰。”于是翻身下马。
麒麟练就迅捷无比的反应能力,瞬间俯身,吕布长脚扫了个空,没把他扫飞出去。
陈宫:“……”
吕布理也没理陈宫,高顺前来牵马,麒麟便道:“公台兄请先在府上歇下,小弟手头还有事忙,见谅,待会便来与您详谈,一定言无不尽。”
陈宫看出来麒麟的地位了,便点了点头,自有亲兵来领其歇下。
吕布满脑子想的都是成亲,恨不得快点到吉日良辰,晚饭后在厅里只坐不住,又想去见貂蝉。
麒麟被吕布没完没了地一直问成婚问题,终于忍无可忍道:“你给我安静点行不行。”
“你放肆!怎么跟主公说话的?”吕布斥道。
麒麟乐不可支,一边提笔涂改,一边随口道:“主公想不想去和陈宫聊聊?”
吕布摆手道:“侯爷从来不喜酸文人,成日只知说教。”
麒麟道:“明日你早朝时,记得盯好王允和董相。”
吕布不悦道:“又有何事?”
麒麟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有点不妥……”
麒麟确实知道不久后王允便要一女二嫁,却无论如何不敢说,吕布是否相信不谈,一旦捅开,自己都没有那个能力收拾局面,只得旁敲侧击,先提醒吕布。
但吕布这种人,旁敲侧击是无效的,不把事情扯开了说,多半没有效果。麒麟只得权当敲边鼓,夜深后归房睡觉不提。
翌日吕布去上朝,柴房里多了个陈宫,拍蚊子的声音把麒麟吵醒了。
吕布不在,早饭后,麒麟终于有机会与陈宫详谈。
麒麟交代了曹操在长安的这些时日,又言明早已放他归去,陈宫方点了点头,沉默不语。
“公台兄这就去寻曹孟德?”麒麟笑道。
陈宫拱手答:“不了,东奔西跑,早已疲倦,得知孟德兄弟无恙,卸下一身担子,公台多谢小兄弟。”
麒麟谦让数句,进入正题:“公台兄横竖无事,既是要讨伐董贼,为何不留在长安,以作内应。”
陈宫淡淡答:“不瞒麒麟小兄弟,公台本有此意,然有小兄弟在此,董贼指日可诛,公台还是归家种田为上。”
麒麟哂道:“未知公台兄此生有何抱负,难道打算躬耕山田,了却一生?”
陈宫哈哈大笑:“若四海升平,大道为公,当一辈子乡野鄙夫,又有何不可?”
麒麟悠悠道:“只怕董贼伏诛的那一天,却是乱世开始。秦失其鹿,天下共逐之,短时间里,不会有升平乐业的。”
陈宫笑声止了,认真看着麒麟,思索他话中的涵义,片刻后道:“纵是有一展抱负之心,亦必不会追随吕侯爷鞍前马后。”
陈宫果然是聪明人,稍一想便拒绝了麒麟未曾出口的提议,看来吕布的名声确实很糟糕,光是杀丁原一事,便堵住了自己的门路。
麒麟也知道短时间不可能说服他,岔了话题道:“这几日,就请公台兄留在长安,我是真心相留,想请兄与我一起见证历史。”
陈宫眯起眼,道:“何出此言?”
麒麟一哂道:“主公快成婚了,小弟猜这个婚,必然成得不容易,听说董贼是个色鬼……”
麒麟说了上半句,陈宫便意识到下半截,道:“美人计?不对,非进美人以声色销之,这是……连环计?”
麒麟不禁心道陈宫果然有点本事,自己是来之前知道历史,方能了若指掌,陈宫只听了他的提示,便能推测出大概,当是极不容易。
陈宫面容凝重:“你待如何?”
麒麟交出献帝的密诏,陈宫深深吸了口气。
“王允立计本意,只想着他自己,诛贼平乱,若能成功,王司徒揽了首功,我家主公却成了棋子。”麒麟道:“我们既然在局外,或许能帮他推一把手。”
陈宫埋头仔细阅读密诏,神色凝重。
张辽远远站着,忽道:“麒麟。”
张辽跟随吕布前去上朝,此时退朝归来,铠甲未卸,秋晨中满地落花,张辽一副少年武将模样,俊朗无酬。
“怎么?”麒麟起身问。
张辽道:“你猜得没错,董相国退朝后与王司徒上了车,前去司徒府了。”
陈宫道:“中郎将何在?”
张辽打量陈宫,答道:“主公与蔡邕有事相谈,仍在宫内。”
麒麟嘴角扬起一抹志在必得的微笑,道:“到我们行动了。”
陈宫道:“不,此计仍有转圜余地,你且听我一言……”
陈宫稍稍修改了麒麟的设想,笑道:“这样如何?”
麒麟大赞精妙,又遣人去寻高顺,将四人分成两队,一队进宫,另一队前往司徒府,分头去破坏王允的好事。
妩媚貂蝉计设筵席
司徒府,貂蝉抚琴,蔡文姬吹……吹箫。
董卓估计快来了,貂蝉正想找个理由将蔡文姬遣走,不防府中下人来报:
“吕侯爷麾下参军麒麟求见小姐。”
貂蝉柳眉微蹙,这时间跑过来做什么?
貂蝉道:“不见。”
麒麟早有防备,遥遥在府门口喊道:“主母,我家主公着我来问点婚仪的事……”
蔡文姬笑道:“哪来的小子,没点规矩。”
貂蝉生怕麒麟再喊,撞见王允带着董卓归府,自己与吕布订婚这事可千万不能让董卓知道,只得吩咐道:“让他到后院清秋池去。”
貂蝉笑道:“要么文姬姐姐先回去?”
蔡文姬笑了笑,不置可否,貂蝉只得让文姬也一起去了后院。
麒麟立于清秋池畔,貂蝉略有不耐,道:“你唤麒麟?”
麒麟拱手施礼,继而长身而立,青衫落拓,衣袂飘飘,立于一池秋水间,说不出的清秀,说不出的俊朗。
蔡文姬淡淡一笑:“如此人才,当个参军,也算不枉。”说毕小声道:“貂蝉,不可如此。”
蔡文姬心思倒是细腻,只以为貂蝉不日便要过门,对吕布府中下人不能慢待了,况且麒麟既能与吕布共乘一骑,关系只怕不简单。
貂蝉明白蔡文姬意思,敛了不耐烦,强自笑道:“有何事劳烦小先生亲自前来走一趟?”
麒麟让座,二女在亭内坐了,貂蝉吩咐丫鬟斟茶,麒麟忙道:“几句话,说完就走。”
貂蝉放心了些,颔首道:“先生请说。”
麒麟一面瞥向大门口方向,未听人声,王允还没回家,便道:“我家主公说他原本家住九原,追溯祖籍,本是塞外人氏,成婚当日,游牧部落将有亲戚来造访……”
貂蝉蹙眉,蔡文姬好奇道:“游牧哪一部?”
麒麟那话自是信口胡诌,又知道蔡文姬曾远嫁匈奴,便随口道:“小的也不知道,就连主公自己……也认不清楚这许多亲戚,不过主公说了,既然有草原上亲戚要来,婚仪多少就得按草原部落习俗办。”
貂蝉与蔡文姬都点了点头,蔡文姬想了想,说:“不忘祖制是好的,那……按草原部落习俗,要如何成婚?”
麒麟开始满嘴跑火车了。
“首先要让新娘子跳火盆,新郎爬刀山……”麒麟绘声绘色道。
貂蝉:“……”
蔡文姬:“……”
貂蝉与蔡文姬都开始想象吕布光着脚爬刀山的场面。
麒麟又道:“大家在家门口设一围,期间有摔跤、赛马、烤羊盛事,大家从早上日出,喝到晚上太阳下山,夜间唱歌作乐,新娘子上马游街……游行……起码绕都城三圈。”
貂蝉脸色变得煞白,待字闺中尚且不可胡乱走动,好歹也是官宦之家的闺秀,要把她拉上马沿着长安城遛狗一样遛三周,这都是什么伤风败俗的破玩意!
蔡文姬道:“这……这和我嫁予左贤王那会……怎么不太一样?”
麒麟煞有介事道:“当然了,我家主公又不是匈奴人。”
蔡文姬自知失语,忙道抱歉,貂蝉已不知该说什么好,只迟疑道:“虽说不忘祖制,但这般大张旗鼓,也太……”
言下之意,你要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麒麟道:“太怎么了?”
蔡文姬朝貂蝉使了个眼色,道:“规矩也是可以变通么,依我看,那饶长安三圈的……是不是可以免了,大宴宾客总是要的……”
貂蝉蹙眉打量麒麟,想不清他到底是来糊弄人的还是真有其事。
麒麟道:“这不正找小姐商量嘛,既然这么说,就不游街了,不过接下来的事儿,可是亲戚们强烈要求的……”
貂蝉暗道还好见了麒麟一面,又问:“还有呢?”
麒麟无比诚恳,认真道:
“还要新娘用大海碗劝酒……”
蔡文姬点头道:“确有此习俗……”
蔡文姬没说完,麒麟接着说:“喝完一轮,喝够七七四十九碗,主公把一根画戟插在帐篷前面,新娘子搂着画戟杆,大腿……那啥,要跳贴棍舞……”
麒麟煞有介事道:“这在主公族中有特别的来头,名唤‘钢管舞’,是敬神用的。”
蔡文姬:“……”
貂蝉:“……”
貂蝉忍无可忍道:“这……是什么鬼东西?哪个族的破习俗?”
麒麟正色道:“主母,那些可是我家主公的叔伯兄弟,祖宗们还是尊敬些的好。”
貂蝉道:“这不行,太欺负人了。”
麒麟笑吟吟重申:“他们可是强力要求呢!”
貂蝉忍无可忍道:“着人请你主公来,此事还得再商酌。”
麒麟等的就是这句话,忙道:“高大哥,小姐要请主公。”
远处等候的高顺道:“哎,这就去!”
麒麟奸计得售,貂蝉忽意识到不对,王允已快回家了,这时候让吕布来不就见到董卓了么?
貂蝉忙道:“回来!我还有话要说……”
高顺事先打好招呼,麒麟一开口,高顺便直直跑出去,咻一下就奔没影儿了,貂蝉蹙眉道:“去把高顺追回来。”
蔡文姬一头雾水,还不知道发生何事,貂蝉道:“我还得再想想,你倒是去啊!”
麒麟笑道:“高大哥是我们军中有名的飞毛腿,这下估摸着已经跑回家拉。”
正说话间,家丁去开了前门,王允带着董卓来了。
“小姐呢?”王允问道。
“小姐和蔡家小姐在后院亭子里呢……”家丁道。
王允的声音略有点迟疑,早上不还说了今日必须早点把蔡文姬送走么?王允一路走近,声音传到后院:“董相国这边请。”说着入了厅。
麒麟眉头一动,道:“董相国来了?”
貂蝉已是心乱如麻,道:“对,还有何事要说?”
一名丫环奉了王允命令,穿过前廊来了后院,站得远远地朝貂蝉连使眼色。
麒麟看了那丫环一眼,问:“还有些小事不相干的,主母赶着去见董相么?”
貂蝉回了个眼色把丫环打发走,拂袖道:“不见,你快说,说完回家禀报你家主公,今日不要来了,让我好好静静。”
貂蝉刻意压低了声音,音量不大,却刚好被麒麟听到,忿气难平:“谁想出来的这种事。”
蔡文姬拉着貂蝉的手,以示安慰,麒麟笑嘻嘻道:“还有,主公问,那棉被上的绣花,是要大红的吗,还是要黑红相间的……”
蔡文姬哭笑不得道:“都行吧,又有什么相干了。”
貂蝉“嗯”了一声,道:“这些小事,你自个拿主意就成了。”
麒麟又道:“那被上是要绣鸳鸯戏水,还是花开富贵……”
麒麟一脸无辜。
貂蝉几乎要疯了,看他像在忽悠人吧,不全是,那表情又认真得很,七分真三分假,还一脸正经,前番所言太过震撼,貂蝉思绪混乱至极,只得随口道:“鸳鸯戏水罢,还有么?”
麒麟又说:“哦,那鸳鸯是要绣一起游着呢,还是左右各一只?”
貂蝉:“……”
蔡文姬:“……”
麒麟又道:
“侯爷着人去给小姐打了钗子,有花团锦簇,也有龙凤呈祥……还有……”
貂蝉不耐道:“来人,送客!”
麒麟道:“这可都是侯爷一片心意……”
正说话间,高顺又回来了。
貂蝉道:“你家侯爷呢?”
高顺恭敬道:“回小姐的话,侯爷不在。”
蔡文姬啼笑皆非,去挽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