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觉得奇怪。“啪”地合上了书,放到一边,我走到殿门口,往那个方向望去。
半个时辰后乳娘回来了,站在门口,她眼中闪过一丝奇怪的光,对着我说,“公主,你听到了鸿雁寺的钟声了吗?”
我点头,“怎么了?”
“凌将军的夫人离世了,这钟声便是为她敲的。”我觉得心跳加快,愣愣地问道,“凌将军?哪个凌将军?”
乳娘看了我一眼,“还有哪位凌将军?本朝就一位凌将军,凌治淮啊,他的夫人,就是你口中那位凌夏凌公子的母亲。听说今个早上凌公子到增辉殿去过就是通报陛下这件事情。。。。。。”接下来她说的话我都听不进去了。今天早上,不就是。。。。。。原来我在玉台碰见他的时候,他是急着去向父皇告知凌夫人的事情!我忽然觉得自己自私的可以,凌家发生那么大的事情,我凭什么要求凌夏还记得亲自送人参过来呢?
是我误解他了。早上我讽刺他的话语沥沥在耳,我还记得他那个时候的眼神。
“凌夫人,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昨儿个午后吧。”乳娘看着我,“公主,你怎么了?”我跌坐在软垫上面,内心是愧悔的,“凌夏,他明天会进宫吧?”我那时只有一个念头,向他道歉,为我早上的刻薄和误解向他道歉。“那不一定,这几天凌夫人下葬,我想凌公子是没有时间进宫的吧,至少得要丧事办完。”我点点头,瞥了一眼搁置在一边的书卷,再也看不进去了。整个晚上,我辗转反侧,一夜无眠。
段临宇
我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凌夏,但我知道他若是进宫,玉台便是必经之路,那日,我在玉台狠狠奚落了他一番,而今我希望能在这里解开我们的误会,我想,他会原谅我的。只是,七天了,他的身影再没出现过,我听说,凌夫人早在三天前就已经下葬,我不禁担心凌夫人的过世是不是造成了他过大的打击,所以他至今仍未露面。
那日我向往常几日一样来到玉台,远远便见一人影伫立在那里,我定睛一看,是凌夏!他总算露面了,背对着我,我无法看到此时他脸上的表情。我稳住不停跳动的心脏,一步步走过去,靠近他,然而,终究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凌夏!”一双白皙纤巧的手拍了他的后背,我在转角处掩住自己,侧目望去,竟是夭华。原来,凌夏站在这里,只为了等夭华,我难掩心中的落寞。凌夏回过头,我发现昔日神采奕奕的眼睛,失去了光彩。
“凌夏,你瘦了。”夭华说道。我一听,心里蜷缩了一下,待我再次望着他们的时候,夭华把手抚上他的脸。这一幕在我面前,刺目猩红,我闭上眼睛我想再看,这种偷窥的行为已经让我自己鄙夷我自己了,但脚步就是无法移开。
“公主,别这样。”我听见凌夏如此说。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我在凌夏的脸上找到了意思无奈,“如果公主没有什么事情的话,凌夏先走了。”
“凌夏,站住。”夭华在他背后叫道,“凌夏你知道我,我就是想来看看你,安慰你。。。。。。我没别的意思。”夭华姣好的脸蛋上面绯红一片,长而卷的睫毛因为紧张忽闪忽闪的,“如果你难过想要找人倾诉,随时可以找我。”
凌夏朝她笑了,“谢谢。”他朝着夭华,温柔地笑了。我回头,不再驻足。摸着墙沿,我走回含鸾殿,罢了,我早该预料到的,凌夏身边,总有人会安慰他的,根本不需要我。凌治淮凌将军的公子,无论怎么样都这么优秀,又怎么会在意我的道歉呢?那样柔和的笑容,不知给过几个姑娘,而赞美的话,也不止我一个人收到过。
人都说陛下有位公主,笑起来眼如弯月,泪痣跳跃,却似泪珠,一时让人不知,是笑着哭,还是哭着笑。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又划过眼前,我甩甩头,心郁气结,奔向了赛马场。每次不开心的时候,我就想着雪琉,我那匹从雪原带来的烈马,只有它明白我心里想什么。
我牵出雪琉,一跃而上,但不知为何,那日的雪琉特别难以驯服,我刚上去,它就蹬起了马腿,想把我摔下来,我赶紧抓住缰绳,“雪琉!”我叫到,就好像在唤我自己的名字。它长鸣一声,箭一般地冲了出去。我俯下身,靠在马背上面,心下慌了,这匹马儿,像是吃了疯药一般,完全失控。
“雪琉,停下来!停下来!”我张口大叫,它根本没听到,也不在乎背上还多了一个人,只是不停地嘶吼着狂奔,我渐渐脸色惨白,毕竟还是孩子,我根本不知道该作何处理,不知不觉,我竟然落下泪滴,洒进空中。我真的怕了,眼前浮过母后的脸,凌夏的脸,仓皇中,我居然大叫,“凌夏,救我!”
马儿急速转了一个弯,我身体一下子倾泻,手上力道没有控制好,一滑,我整个人便飞了出去。“啊!”我惨叫一声,在几米远的地方重重倒地。“唔!”一阵天旋地转,我痛的说不出半句话。那股刺痛让我冷汗直出,脑袋在太阳的照射下面涨的发疼,手不能动弹,可能,是错位了。雪琉越跑越远,我也无力去叫住它,赛马场四周都有围栏,它不会跑出去,这点我是放心的。
一只手伸到我面前,我诧异了一下,眼睛顺着这只漂亮有形的手往上移去,跌进一双深思的双眸。这个少年,我不曾见过。清晰的眉眼透着些许张狂,坚毅的鼻梁,向上翘起的薄唇,居然让我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我扶你起来。”他声音很好听,但是却带点命令式的。我没有理他,而是慢慢的,一点点地站起来,虽然脚踝痛的让我咬牙切齿,但眼前的少年带着的压迫感让我微微生了些警惕。他看着浑身狼狈的我,居然笑了,口中说了句,“这样还能自己站起来?”
我瞪了他一眼,一瘸一拐地往前走去,他跑上来,审视我,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宫女?看你的样子,自己也不好走,我送你回去吧。”
我的脸色越发的惨淡,他,居然把我当成了宫女。我低头看看自己,破损的衣服,已经破洞的棉鞋,还有,凌乱的发丝。是啊,我自嘲,现在的我哪里像个公主?
他见我脸色不好,恍然大悟地开口,“我明白了,你怕这样回去被主子骂是吗?我让人带你去景秀宫换套衣服吧,你放心,那里的人我都认识,通融一下就能进了。”他的话让我哭笑不得,我抬头看了他一眼,随即说道,“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他在看到我的一瞬愣了一下,垂下头若有所思。我移动脚步,但是每走一步都艰难无比,背后,那个少年忽然开口,“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一个宫女的名字,公子何足挂齿。”我轻巧地回答他。
他站在我面前,忽然用手捏住我的下巴,方才那股凌厉的气息浓重起来,“还没有人这么对我说过话。”
我因他的动作而大骇,一下甩开他那只手,从没有人这么对我,方才他捏住我下巴时的温度还残留在那里,“放肆!”我叫了一声。
“放肆?”他古怪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然后抿唇说道,“段临宇,记住我的名字。这下,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吧?”他皱眉看着我,似乎,这是平等的交换条件。算了,我不欲与他再纠缠下去,偏头细想了一下,母后说我出生的时候,漫天雪花,似在飞舞。我抬起眉,“雪儿,我叫雪儿。”
“雪儿。。。。。。”他轻轻重复这个名字,眉骨松开来了,“很美的名字。”我不顾他独自站在那里,疯言疯语,转身便走,我心挂含鸾殿的母后。“听着,雪儿,我们还会再见的。”他声音隐隐从背后传来,我笑了,是啊,但愿,再也不见。
相逢何惜
那日回到含鸾殿,乳娘见到我甚是惊讶,我说了声,“晦气!”便进内室换了一身衣裳,铜镜中,又是那个桃腮泛红,眉俏眼魅的沐雪琉了,只是脸上多了几道伤痕,我也不甚在意。乳娘自然注意到了我的手受伤了,她默默拿来小药瓶,然后抓住我的手,“公主,忍一下,怕是脱节了。”我点点头,然后,一瞬间的苦痛过去,我额头渗出冷汗,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乳娘笑了,“公主,你真是个特别的孩子。”话落,低头娴熟地帮我包扎,她的动作很快又很熟练,我不禁问道,“乳娘,你过去一直受伤吗?”
不知为何我从她眼中看到什么一闪而过,她笑了笑,“在宫里待多了,受些皮肉之苦是在所难免的,也习惯这些了。”我点点头,不想揭乳娘的伤疤。
“但是乳娘我一辈子,还是有人对我好的。”她眼睛闪着,“为着那个人,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看着她,“乳娘,你说的是母后吧?”那个人,一定是母后。乳娘愣了一下,笑道,“是啊,尹妃娘娘对我,真的无可挑剔。”
此时,翠儿从外面莲步进来,“公主,方才有人从曲溪林苑送来了这个。”她摊开手掌,是一条长长的锦盒,我打开后,发现里面竟是一株血人参!我睁大了双目,“曲溪林苑?那不是,宜妃娘娘居住的别苑?”我当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据说血人参长在雪山高原,当今皇朝只有凌家拥有,那么,这一株,又何来?
“既然宜妃娘娘有这个心,我们就收下它吧,就当是欠宜妃一个人情,公主,难得在宫中有人愿意伸援助之手,何乐而不为呢?多一个朋友,总是好的。”乳娘的话句句有理,加上当时我急于母后的病,于是没有往更深处去想,让翠儿将人参磨碎了入药。当第二日晨曦微露的时候,母后睁开了双眸。
那些日子里,我悉心陪伴母后左右,但始终有个心结,就是凌夏。我不知这些日子过后,他对我是否依然避讳,然而做错事情总是要承认的,那是我自小从母亲那里接受的为人之道,但自那日碰见他与夭华在一起,自此之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眼。
花开花落,转眼竟然已是两个寒暑,母后身体早已恢复,在此之间,我曾踏足曲溪林苑,也终于见到了苑中的主人,宜妃。宜妃清新淡雅,像朵水仙,眉骨秀丽,不掩脱俗之色,大家风范,见我第一眼,她与我皆一愣,她说,我简直就是她年轻的模样,我们一件如故,甚是投缘。宜妃娘娘膝下无儿女,当年的一跤,摔掉了她在父皇面前的宠爱,也让她从此静心呆在林苑,不问他事。
“那株血人参,是当年刚进宫时,陛下待我踏雪,我留下的,这么些年,我仍然保存着。”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双目凝望远方,似乎在回忆某些美好的往事。宫中的女人,悲哀在此。
皇朝并非一派安然景象,从边关不断传来消息,似乎正在战争。母后知晓这些消息时叹了口气,“又要开始了。”
那年正月,边境骚动不断,远在南方都城的父皇坐立不安,整个皇宫都戒备森严。而我呢,天天面对铜镜中的自己,越发的秀美,察觉自己身体的变化,母后感叹地望着我,让我把头靠在她膝上,说道,“琉儿,我的琉儿长大了。”
那日傍晚,我从曲溪别苑回含鸾殿,乳娘一见我就迎了上来,“快点,公主,陛下召集所有宫人还有臣子去增辉殿,听说是给凌将军送行,我到处找不着你。。。。。。”
我一愣,为凌将军送行?“凌将军,要去哪?”
“去边境,打仗。”乳娘接着说道,“听说他们凌家除了女眷,男丁都要从军,跟着队伍去边境。”我没有听乳娘说完,提着绸裙,飞奔进了含鸾殿,傻傻地坐在铜镜前,许久我才发现自己居然流泪了。那一刻,我揭开了埋在心里许久的感情,原来,那个初见时笑脸迎人,温文有礼的少年早已驻足心底。而此去经年,又何时才能想见?误会未解,何时才能解开?
乳娘不知何时已经来到我身后,“公主,你怎么了?”她从镜中看见伤感的我,“如果不舒服,我让翠儿通报一声,咱们不去增辉殿了,反正就是饯行。”
“不,我要去增辉殿。”即使远远的,看着他,知道他此时安好,也足以,至少,我还可以期待着下一次的见面。我换好华服,纤纤细腰裹于绸缎之中,乌发缀上我最喜爱的琉璃,我缓缓走出含鸾殿,走向增辉殿。
增辉殿已是座无虚席,我仰望着高高在上的父皇,他左边变坐的是云妃,右手边空出一个位置,我踏进殿内那一刻,感觉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我身上,我想,凌夏也是吧,只要他知道我来为他践行就好。
我走过去像父皇行礼,然后坐在了母后的身边。
“琉儿,你去哪疯了?此刻才来?饯行大典都快开始了。”母后在一旁说道。
“今日,传朕旨意,奉命凌治淮将军为元帅,段重天段将军为副元帅,凌将军的长子凌琪为做护卫,次子凌夏为右护卫,即日起朝西京启程,但愿早日归来。”父皇坐在威严的龙椅上,大声且平静地宣读着他自己的旨意,城门外立刻响起了号角,这是士兵出征的号角,雄壮却又凄凉。
我的头往右瞥了一下,凌将军的脸甚是威严,我不明白,他为何一定要将自己的两个儿子都送上战场,却可以眉眼不动?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平静吗?
我正在沉思之际,父皇居然开口叫我,“朕的皇二女,多才多艺,舞文弄墨,舞剑骑马,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今日,可否赠一曲,以慰那些将要远征的将士?”父皇侧目望着我,眼含笑意,这是他第一次当着所有的宫人和大臣面前提起我。
我没有犹豫,一下子站起来,微微蛾首,“当然。”我在众目睽睽之下,站在了殿中央,接过宫女给的古筝,席地而坐,将古筝放在腿上,开始拨音。“祭江”一曲,开始柔怀备至,到后来,山峦叠嶂,起起伏伏,哀婉悲壮,缠绵悱恻。我专心致志地看着那古筝,整个殿内只有我手指拨弄的音律,淡淡传出宫墙。
拨下最后一个音,我抬头注视周围。整个大殿内一片寂静。
宫墙夜歌(上)
“啪!啪!”有人在鼓掌,我寻着声音的方向望过去,在右边一席上,一个约莫十六七岁的少年远远地向我投来目光,唇角啜着笑意,清亮的掌声在大殿里不停地发出回声。不知为何,我觉得这人,有些眼熟,似乎,曾经在哪里见过。
殿内沉静了几秒,然后赞叹声不绝于耳。“陛下,二公主果然才貌双全,多才多艺啊!”
“陛下得女如此,可谓得一沧海明珠。”此话是那少年身边的男人说的,我打量了他一番,英挺的眉,目光炯炯有神,似是经历过大阵势的老将,而且身上穿的竟是盔甲,莫非,他亦是此次远征的将士?
父皇哈哈笑了两声,显然很满意他的说辞,“段将军不必如此说。朕听说,另公子也是德才兼备,能文能武的巧将,日后朕定将重用啊!”
“临宇谢过陛下的陈赞。”少年啊垂眉揖手,然后似有若无地超我看了一眼,坐回原来的位置。这声音,这样貌,段临宇,段临宇。。。。。。我蓦然忆起,两年前在赛马场,是那个人!段临宇,记住我的名字,他这么对我说。为了摆脱他,我告诉他我叫雪儿。瞧他方才的样子神色,难道,竟已认出我来了?不可能,两年了,我早已发生了变化,况且,那日见他我是极其狼狈的,而今日的我,惊艳四座,他怎会把那个丫头和我联系在一起?
“琉儿,为凌将军斟一杯酒。”父皇忽然这么说。于是我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