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座,他怎会把那个丫头和我联系在一起?
“琉儿,为凌将军斟一杯酒。”父皇忽然这么说。于是我明白了,为何今日敲锣打鼓,又把所有人都召集在一起,看来,这场远征,恐怕是凶多吉少,应该是场恶仗。我心下一片凄然,款款走到凌将军面前,“雪琉敬凌将军一杯,愿,愿将军凯旋而归。”我扯出一抹笑,动作优雅地倒了一杯酒,递给凌治淮。
凌治淮什么也没有说,而是仰头将酒一饮而尽。
“琉儿,朕记得凌公子你也是见过的,是不是也应该。。。。。。”
“应该。”我一愣,随即说道。坐在凌治淮身边的凌夏这才抬头看了我一眼,两年未见,他的面貌似已经脱去些稚嫩,转而更加凌厉的气势,肩膀也宽了许多,只是无论外表怎么变化,那双眼睛,终究还是那么清明。
“凌公子,”我看着酒壶里的酒水一点点注入酒杯,我抬起酒杯,他从座位上面站了起来,接过我的酒杯,我唇边荡起一抹笑,却不看他“谢谢凌公子的恩情,雪琉不会忘记,凌公子,保重。”我再也说不出话来,但是脸上却只能保持笑意,我没有看他的表情,用衣袖掩住自己,仰头喝酒,只是泪水滴落酒杯,悄无声息,我将自己的眼泪混着酒水下了肚,却猛烈地咳嗽起来。
“咳咳!”我用手捂住自己的嘴,面红耳赤,顿时失态。
“父皇,雪琉,雪琉不甚酒力,可否。。。。。。咳咳!”不知怎么的,就是停不下来,咳得我泪水涌出眼眶。
“这。。。。。。”凌将军朝着父皇说道,“姑娘家毕竟不比男儿,陛下,还是请人送公主回去休息吧,公主的心意,魏臣也收到了。”
“皇上,琉儿从小滴酒未沾,如此这样也难免。让臣妾送琉儿回去吧,真是对不住了,还希望别扫了凌将军以及众位的兴致才好。”恍惚间,我听见母后这么说。
“不用了。。。。。。咳咳!雪琉自己可以。。。回去。”我几乎是带着祈求的眼光看着父皇的,他点了点头,“早些歇息吧。”我得到了旨意,站起身立刻在众人诧异的眼光中离开了增辉殿,几乎是落荒而逃。我如此的失态,想必凌夏也看出了一些端倪吧,已经,无所谓了,此次一别,不知何时相见,可能,两年前那场误会与争执,再也没有办法澄清了吧。
我在玉台这里,扶着柱子,手撑着栏杆休息,喘着气吹风,让喉中浓的化不开的酒味驱散,却不知何时有人已经悄然驻足于身后。
“怎么,公主殿下当真不喜欢这样的送行仪式?”那声音仿佛就在脖颈后方,我吓了一跳,随即转头,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眸,而且,令我大惊的是,这人已经把我牢牢地困在柱子与栏杆之间,“你。。。。。。”我不能移动分寸,心中盛怒,“你未免也太放肆了。”
“放肆?”段临宇松开了我,戏侃的眼神将我从头打量到尾,“两年前公主也是这么说的,那时我就觉得奇怪,为何小小的一个宫女却说出那样的话?原来,小小的宫女来头倒是不小。”他笑了起来,笑意却未达眼底。我确定,他身上带有种危险的味道,直觉告诉我,这样的人,不能接近。
“我想段公子这样出来不太好,还是尽快回殿内吧,我身体不舒服,先告辞了。”说完我就想走,他却拦在我面前,月光柔和洒下来,照在他脸上,竟射出一片光晕,透着薄纱,“好个雪儿!”
我大惊,“你做什么?”
他靠近我,“公主殿下,我说过,没有人敢这么对我,欺骗我。”我往后退一步,觉得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我没有想到,时隔两年,他居然还记得我,更没有想到,他会那么大胆,我不明白他究竟想要做什么,“骗就骗了,我是不是宫女或是公主,对你来说也没有什么不同吧。”那时随口编的谎言不知他为何如此执着。
“当然有。”他眼中闪烁着光芒,“虽然我不知道这次远征我是不是还有命回来,不过我可以确信,如若我留着命回来,你父皇一定会重用我。”
我哼了一声,“那,似乎与我无关。”
他嗤笑一声,“当然有关,到时候我向你父皇请命让你嫁到段家,你也不失面子,不是么?”我大骇,羞窘地满脸通红,段临宇怎么如此不避讳?而我与他,只有一面之缘,他怎么可以如此轻易地说出这句话?
“段公子似乎太抬高自己了,你想娶,还得问我可否愿意嫁!”
“是吗?”他眯起双眼,忽然伸出手捏住我的下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那可不一定。”我因他的话语而全身颤抖,正要开口,却不经意间望见玉台的转角处的一抹身影,对上那双眼,我顿时僵如石化。
宫墙夜歌(下)
我僵直了身体站在那里,居然忘记要推开段临宇。那双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一瞬不瞬。我想开口说些什么,声音却哽在喉咙口,什么也发不出来。段临宇的手就像一根藤蔓,把我缠的死死的,松都松不开。终于,那双眼睛调向了别处,那个身影也转过了身,很快消失在转角处。我愣愣地注视着他离开的地方,直到冷风吹醒我。
“放开我。”我推开段临宇,冷冷地说。那一刻,我在心中对段临宇已经埋下了厌恶的种子,是他,让我和凌夏再次错过。是的,方才,在玉台的转角处,是凌夏,即使那条长廊很暗,我看不清整个人,但是只稍一眼,我就认得那双眼睛,我曾经把它们比作弯起的月牙。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毕竟他注意到了,我方才在殿中敬酒时的异样,他追出来了,如果不是段临宇,或许,两年前的那件事,我们早就解开误会。段临宇!我回头狠狠瞪着他。
“怎么了?何必这样瞪着我?”他不怒反笑,“你知道吗,从来没有人可以在我眼底藏的这么好,从来没有人让我四处打听却无结果,从来没有人可以让我找了整整两年。”他的语气平淡无奇,可是,却是压抑着的不知名的情绪。
我心下放柔了些,“段公子何必在意一个小小的雪儿?”我叹了一口气,“总会有一天,公子身边会有风儿,雨儿,云儿,雪儿最是靠不住。”我的心不在他身边,如何靠得住?他看着我,忽然转头望向苍穹,“雪花落地无声融化,再不见踪迹,所以我遍寻不着,你当真也是空中飘忽不定的雪花?”
我笑,“雪花去向需要她的地方。”
段临宇忽然说道,“你听。”我侧耳倾听,正是那增辉殿沉沉的歌声,此时却带着无尽
凄凉。“这次远征,我不会死,”他忽然这么说道,“曾经有人告诉过我,想要的东西,一定要想尽办法得到手,否则,终会后悔,所以,即使雪花再无踪迹,挖地三尺,我也会寻到她,”他望着我的眼神有着灼灼的热度。
“你。。。。。。”我震慑于他的视线,剪不断,理还乱,那一刻,我真的迷茫了。
想要的东西,一定要得到手,否则就会后悔,我回到含鸾殿的时候,脑中重复着段临宇的这番话,我不得不承认,他带给我另外一个认知,过去的我只知道承受,得不到父皇的关注,我只会在背后默默难受,受了委屈从来都是咬牙咽下,未曾想过争取些什么。但是,为何现在,我不能为我自己主动做一件事情?
渐渐地,增辉殿的歌声消失了,夜色浓重,母后在乳娘的陪同下回到了含鸾殿。我在烛下提笔写信,我不知道这一封信会给我和凌夏带来什么不一样的局面,或许,他会更加看不起我,如果是那样,那我认了,或许,或许。。。。。。我心里仍然存在着那份希冀。写完那封信,我就靠在桌上,不知不觉地沉入了睡梦中。
我是被冷风吹醒的,抬眼望向窗外,天还是灰蒙蒙的,翠儿在一边站着已经打起了瞌睡。
“翠儿姐姐,何时了?”我推推她。
翠儿一个哆嗦,然后去问外面站夜的宫人,“公主,晨时三刻了。”我一惊,“翠儿姐姐,备马,我想要出宫。”
“出宫?公主,你这是。。。。。。?”
“很重要的事情,真的,翠儿姐姐,就帮我这一次吧,我可以打扮成宫人,以前为了母后,我不也这么做过吗?”我拉着她的衣袖,“翠儿姐姐。。。。。。”
“我去找马棚的小厮商量商量。”翠儿终于叹了一口气,“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出宫呢?”她看了我一眼,“莫非,是为了凌公子?”我一怔,大骇,望着翠儿,一时竟然难以启齿,她也看着我,“公主难道,真的为了凌公子?”
我将信捏在了手心里,点了点头,“我想送他一程。”
翠儿了然地点点头,然后朝我笑了,“还需要什么马车呢?公主,还记得你的小马驹雪琉吗?直接骑着它出去吧,再晚点凌公子恐怕就出城了。”她说完从腰间拿出环佩,递给我,“这是出宫门的牌子,你穿上我的衣服吧,待娘娘醒了问起我会帮你找理由的,只是公主,别太晚回来,翠儿会担心。”
我心里溢满感动,我拉了拉她的手,然后转身走向赛马场。
雪琉见到我,似乎很是兴奋,我牵出它,望着微微泛亮的东边,再无犹豫,骑上它,奔出宫门。我知道,凌将军会在城西带兵北征,而在此之前凌家的两位公子会先行到城西准备粮储。我想要在凌家军到达城西之前,见上凌夏一面,就算只有一面也好,就算,他看不见我,我也要把信托人转交给他。
到达城西的时候,街上空无一人,我一跃下马,在街头转角等待。
凌夏是第一个到达城西的,只有他一个人和他骑着的马儿。望着他的身影,我的脚似乎定住了动不了,明明知道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机会了,但是双腿像扎了根似的。我站在暗处看见他把马绳捆绑在柱子上面,回身离开了,我想他是去粮库了。我站出来,笑自己最终还是没有勇气当着他的面把信给他,或许我是惧怕他鄙夷淡漠的眼神吧。
来到马儿身边,我将信封夹在了马座下方,我把头靠在那匹马儿的脖子上面,用手抚摸了它的毛发,“你就是凌夏的马儿吗?你能让他看到这封信的,是不是?”我松开那批马,然后转头,落寞地走回了巷子里面,我朝在那里等我的雪琉凄然一笑,“雪琉,我们走吧。”我拉住缰绳,骑着它朝巷子那头走去,就在我快要走出巷子口的时候我听见身后传来的声音,“等一下!”
我蓦然回头,正大双眸,竟然是凌夏。我的脸顿时火辣辣的,他还是发现我了,那么我便避无可避了。他在巷子的那一头步步朝我走来,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只有快要跳出胸膛的心脏告诉我,此时的我有多紧张。
伤离别
“你。。。。。。”“你。。。。。。”我们同时开口,同时愣住,我想到了那日在飞燕亭的时候也是如此,同时说同一句话,而之后,又不知道要如何接口。
沉默了一会,他走到我旁边。昨夜增辉殿,我只是匆匆一瞥,今日我方才看清他。他眉眼之间,早已褪去了稚嫩,多的,是英挺,线条也更加突出,举止更是甚过当年。他伸手抚了一下雪琉的毛发,“我记得这匹马驹。”话落,他侧过身来望着我,“那日在赛马场,你就是骑着它吧。”初遇,似乎已经是很遥远的事情了,时隔两年,这是我们第一次面对面说话。
我吸了一口气,“凌夏,你看见了信吗?”
“信?”他困惑地望着我,“什么信?”我一愣,“没有看见吗?那你怎知我在此处?”我诧异。怎知我话一问出口,他却不出声了,我等着他的答案,许久,他才轻声说道,“是因为我的马儿,我闻到了它身上的味道,我记得第一次在赛马场见到你,你身上也是这样的味道。”他的话让我当场一怔,垂下眼睑,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内心的狂喜将我填满。他肯来见我,肯说这番话,至少说明,他并不厌恶我,甚至,点滴铭记于心。
“凌夏,我想解释。。。。。。”我见时机正好,正欲开口澄清过去的误会,谁知他却阻止了我。他摇摇头,“那件事情,我早就忘记了。其实,我也有想过要去含鸾殿,把那件事情说清楚,只是你未必愿意见我。我明白,宫里的人如果一朝被背叛,从此往后便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
我摇头,“我信你。对不起,是我的错。”我太小心眼,那日在玉台并未给过他解释的机会。
“原来你还信我。”他笑了一下,眼眸弯成月牙,忽然开口,“我知道我不该开口问,如若你不想回答就当作没有听见,我想问,昨夜为何。。。。。。”他的声音忽然放轻,“在增辉殿的时候,你是真的因为一时的不适才离开的吗?”
我微微一怔,他说到了昨夜,那么,我能告诉他为何吗,亲口告诉他,因为他要北征了,我是因为难受,才失态的?我在他脸上竟瞧出了等待的神色,内心忽然一片清明。这是一场未知的战争,变数如此之多,如果我现在说出口,等于是给他带去了烦恼,如果没有以后,我又何必现在徒添他的负担呢?让他安心征战,若是还能有相见的那一天,我会亲口告诉他。
“凌夏,活着回来,我就什么都告诉你。”
他好看的双眸闪着些什么,“好,我等你告诉我,昨天晚上,还有。。。。。。段临宇。”他终是提到了段临宇,我想,他介意了。他介意段临宇,就代表,我不是在自作多情,我心里默默对自己说,沐雪琉,这一遭,你毕竟没有白来!
凌夏忽然在怀中揣摩着什么,我定睛一看,是一株琉璃。“这是我娘的遗物,我娘身不着华服,这只琉璃是她唯一留下的饰物,我随身戴着。”他顿了顿,竟伸手执起我的手,把琉璃放入我手中,我顿时感到自他身上温暖透过此物传到我手中,“给我的?”我哑声问道。
“还记得我第一次见你时说的话吗?很巧,我娘也喜爱琉璃,所以我便记住了你的名,也记住了有个姑娘和我娘一样钟爱琉璃。”
我紧紧拽住手中的饰物,不知怎么的,眼睛就红了,我低下头,不想让凌夏见到此刻的我。清晨的寒雾加之昨夜在窗口小歇,让我受凉了,我打了一个寒颤和喷嚏,将泪水也沁出了眼眸。凌夏见我如此,将贴身的大衣脱下,罩在我身上,“别忘了,你是千金之躯,别太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了。”
简短的话语,却是我十几年来第一次感受到的,除母后外的人带来的温暖。常听母后说,如果你将一条小狗牵回家,好心的喂养它,给它关怀,那么它致死都会对你忠心不二,死心塌地,人也是这样,第一个对自己好的人总是那么难以忘怀,就像中了毒药,这种毒药,会深入一辈子。
他送我琉璃的那一刻,我想到了我塞在信封中的除信以外的那样东西,很巧,也是琉璃,是我最钟爱的饰物,在我身边,已经有八年了。我犹豫了很久才从发间拆下,放进信封,意喻我想要与他和好如初的决心。然而,我们的心思,竟然如此相似。
凌夏抬头望向东方刚升起的太阳,唉唉自语,“此去路途遥远,凶险不定,更不知能否保住性命,其实说到底我也是个自私的人,我只不过。。。。。。也想有人能记住我。如果某日你发现这支琉璃并没有任何意义了,或是,有了更好的代替了它,也请不要把它扔掉。”他朝我笑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