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并没有任何意义了,或是,有了更好的代替了它,也请不要把它扔掉。”他朝我笑笑,不知为何我觉得他的笑容参杂着落寞
我朝他点头,那一刻,下了一个决心,无论多久,我都会等,等到我们再次相见的那一天。哪怕,是生离死别。
忽然巷子口传来凌夏的兄长凌琪叫唤的声音,我从凌夏的眼中看到自己苍白的面色,我想,真正分别的时刻到来了。
“我要走了,大哥在叫我。”他顿了顿,然后转过身,走了几步,回头,见我仍然停留在原地,他沉吟道,“为何还不离去?”
我摇摇头,“送别人的时候,我总是看着别人先离去的。”我说谎了,事实是,我从来没有送过别人,他是我送行的第一个人,就算留个背影也好,我要看着他消失在我视线内,因为两年前在玉台,我没有回头看他离去。心里一慌,忽然朝他叫道,“凌夏,我的信,放在你的马座低下了,打赢了仗,才拆开来看!”
他停住了脚步,在几步之遥回头看了我一眼,开口“我可以叫你的名吗?”
我愣了愣,然后点头。
“雪琉,保重。”话落,他头也不回地转身踏步离去,脚上还被晨露沾湿了。渐渐,那抹身影消失了。我低下头,将自己埋在他披在我身上的貂皮大衣上面,深秋窄长的巷子中,只剩下枯叶,我,和我的马驹,雪琉。我仍然站在那里没有动,不过片刻,我听见了浩浩荡荡的马蹄声,我知道,凌夏是真的走了。
我闭上眼睛,一滴泪水无声浸湿了那件貂皮大衣。
月下红线(一)
凌夏走后,我几乎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赛马场与曲溪别苑,我让自己没有多余的时间可以去思念。谁知,他一去,竟是半年都杳无音讯,这对于我而言,是度日如年,我用尽办法在宫中探听凌将军的消息,翠儿察觉出了我的异常,便安慰道,“公主,没有坏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不是吗?”我点头,顿时心安了不少。
十五岁,如花年岁,也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时刻。父皇和母后为我举行了及笄典礼,那天,我让乳娘将那株琉璃插在了我的发丝上,我心里在等待,等待来自北方战场的消息。那年的寒冬,大雪纷飞,我终于得到了有关于凌夏的消息,但那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凌夏受伤了,而且不轻。
“乳娘,你确定?”我正在看书的手一颤,书卷从我手上掉落。
“是从前方传来的消息,整个皇宫都传遍了,说是,说是局势很不利。”
我趴在了台面上,闭上双眼,“父皇呢?”“在增辉殿,听守门的侍卫说,陛下这几天愁眉不展,似乎很是担心。”我无力地搅着手,父皇担心的是他的天下,可我担心的,只有凌夏一个人啊!
日子在难熬中一点一滴滑过,转眼便到了春暖花开的时节,南方又呈现一片繁华之景,我也终于绽开了笑颜,因为我得知,凌夏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漫长的等待不知何时才会结束。而此时的母后,竟然已经留心起了我的婚事。
“琉儿,你也是大姑娘了,终是要嫁人的,改日我亲自去和你父皇说,让他为你挑选一位驸马,先把婚事定下来。”母后打量着我,还不停地咳嗽。那年之后,她便止不住地咳,秦大夫说,母后元气已伤。
“母后,让雪琉陪在你身边吧,不用这么急着让我嫁出去吧?”我急急地拉着她的衣袖,我怕她拿此事当真了。谁知,她笑着抚摸着我的头,“琉儿,你觉着,段将军的公子,段临宇怎么样?”
我浑身一颤,连忙抬头,“母后,您的意思。。。。。。?”我眼前浮现段临宇那深邃的眼眸,幽黑而狡黠,“母后您别开玩笑了,我与段公子,根本没有过交集。”我怕她乱点鸳鸯谱。我的婚姻,自己不能做主,这是我的悲哀,可是我唯一坚持的就是有一日凌夏能站在父皇的面前,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他想要娶回凌府的人是我。
“琉儿啊,母后年纪是有些了,但是还不至于老眼昏花。还记得增辉殿你奏琴那晚吗?段公子注视你的神情,母后心下了然了。”母后露出欣慰的笑容,“琉儿,别太挑剔了,母后知道你眼高于顶,可是,你的身份高贵,实则呢,并不是要风得风,要雨的雨,你应该也深知,段将军在朝中也算是德高望重,段临宇风度翩翩,你父皇早就注意到他了,如果你嫁过去,母后也可以含笑九泉了。”我睁大双眼,一头栽进母后怀中,“母后,我不让你说这样的话,你还要陪着雪琉,一直一直。”
“傻琉儿,我能够陪你多久?你终究是只要飞出牢笼的凤凰啊!”她轻叹,眼中有藏不住的落寞,“我这一生,做的最错的事情便是嫁入皇宫,硬生生折断了自己的翅膀。”听着母后一席话,我不禁悲从中来,她说,“不要做第二个尹妃,雪琉。”
我望着母后,可是您知不知道,雪琉也有想爱的人,而那个人,只能是凌夏。
母后终究没有向父皇提过我的婚事,我也舒了一口气。
微风吹过南方,大雁春来秋去,转眼,又是一年花开花落。三年的期盼总算是捱到了头,也是那样一个深秋,,从前方传来捷报,敌兵已退,虽然伤亡惨重,但至少抱住了将帅。我听到这一消息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凌夏没有死,他活着回来了!我像一只翩然的蝴蝶,在殿内起舞,到赛马场去奔驰,似乎,深秋的寒意已不复存在。
大军回归京都那日,早早的,宫内就一片喜气。
母后将我拉起来,对我说,“你父皇早就上了城门,迎接凌将军他们去了,快梳洗一番,你父皇下旨所有的宫人要悉数到齐。”
我睁着朦胧的双眼,似乎还没有从这个消息中恢复过来。真是,好虚幻,昨日还在绵长的思念之中,今日,我与凌夏,又要再次相见。三年时光,分别那么久长,我的心意始终没有改变,那么他呢?我望着洒在宫殿内的阳光,起身梳洗。
翠儿在我身后奇怪的问道,“公主不高兴吗?公主今日便能见到凌公子。”
我望着铜镜中的自己,越见婉约美貌,让人移不开眼光,只是,凌夏可还记得那日说的话?我随母后步上了城门,高处不胜寒,冷风瑟瑟吹入脖颈,但我仍然伸长了脖子,只盼望在万人之中一眼见到凌夏。
都城那日特别的喜庆,许多百姓都发出胜利欢呼的叫喊,大军从城北进入,虽然面含笑容,但是个个都面露疲惫。我急急地搜寻那抹身影,近了,他们已经快要走到城门之下了,终于,在混混杂杂的人中,我认出了他,凌夏。他骑在马上面,阳光洒落在他肩臂上折射出光芒,他的面容比离开时瘦稍了不少,我咬住下唇,将目光调向他脸上。依然是那么白净英挺的面容,眼睛笑起来像一弯新月。我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脚步不由自主就往后退,然后就奔了下去,就好像奔在南方莺飞草长的季节。
我靠在城门边上喘气,眼中波光流转,凌夏就在门的那一边,我望见他侧头正和凌将军说些什么,我绽开笑颜,一步步走近,希望他一抬头看见的第一个人就是我。但是就在那一霎那,我停住脚步,笑容僵在了当场。
我看到一抹嫣红从他身边串出来,凌夏望见那抹身影,先是惊诧,然后一跃下马,任那个身影紧紧将他抱住。我的双眼一瞬间刺痛了。我听见女子咯咯的娇笑声,“凌夏,你回来了,你可知道我是谁么?”
我看见凌夏笑了,宠溺地用手抚了女子的发丝,“怎么会忘记呢?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啊,我记得这首诗。你是夭华。”我望见夭华甜甜地笑出了声,一旁的凌将军也若有所思。我手上面的拳头捏紧了,指甲刻进了肌肤中。
月下红线(二)
我将自己躲在那丛枝后面,像个隐形人一般。我哼笑一声,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好一首诗词!我不知道自己怎么回到城墙上面的,只知道,当我回过神的时候,才蓦然发现,手上的肌肤竟然被我刻出难以磨灭的印记。
“公主?”翠儿在我身旁不安地望着我。母后用奇异的眼光望着我,似乎在审视我,但欲言又止。而云妃呢,在一边细细品尝她的茶,一派悠然。
父皇摸了一下他的胡子,忽然对着云妃说道,“夭华也十六了吧,也该是选一名驸马的时候了,爱妃可有什么合适的人选了么?”
“陛下怎么今日好兴致,要为华儿选婿了呢?”云妃轻轻皱眉,似有若无的看了我一眼,唇边含笑,“况且,长姐先嫁,雪琉都还未订亲家,华儿又岂能跃居?”一番话说的合情合理,也让父皇记起了还有一个我,他一愣,然后点点头,“是啊,琉儿是姐姐呢,朕怎会把这给忘了呢?我只是方才往下望去,发现华儿似乎与凌夏走得非常的近啊。”
此话像锋芒一般扎入我的心中,我苍白的脸吓到了翠儿,她拉着我的手,小声的在我耳边低声说道,“公主,千万别介意陛下的话。”
我摇摇头,望向云妃,云妃一脸在预料中的神情,我别过头,空洞的望着城楼下面喧闹的百姓,再也没有兴致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和一大群人一起回到宫中的,只是在这国庆的当日,唯有我,完全没有感染到这样的气氛。晚宴开始,而我只是低着头望向不知是谁在我的脚杯中斟的酒。酒水映出我无神的眼睛。当父皇开怀大笑,在皇座上大喊,“敬酒!”时,我只是掩袖默默将酒水倒在了一边,我想没有人会注意我这样的动作。我不想喝酒,太苦,太涩,所谓一醉解千愁不过是自欺欺人。
那场夜宴,夭华是绝对的主角,我,艺杨,还有敏妃的女儿婵欣,全都是那朵鲜艳牡丹的陪衬,只是陪衬而已。夭华能歌善舞不亚于我,而且,她有一副天生的纤腰,今日格外夺人眼球,轻舞间带出阵阵香气,只是,那么多凝固在她身上的眼睛,她都不屑于去瞧上一眼,她酡红的面容,晶灿灿的双眸,只是朝往一个方向,不用看我都知道,那是凌夏的位置。
“夭华献丑了。”夭华微微垂首,唇边适度地弯起刚好的弧度,锦缎长裙尾随落地,甜美的嗓音在殿中响起。我瞥了一眼云妃,她极为满意女儿刚才的表现,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敢问,公主芳龄多少?”席间站出来一名大臣,我曾经在长廊上与他匆匆擦肩而过,是礼部的钱宗疏大人,只是,他问这个。。。。。。
“回大人,夭华今年十六。”
“公主二八年华,正是风华正茂。”钱宗疏转身想父皇作揖,“陛下,臣今日斗胆为小儿提亲,希望钱府能有这个荣幸能容纳夭华公主。”此话一出,殿内一片沸腾。又有人站起来了,“既然钱大人不客气,那老朽也不承让了。。。。。。”
“陛下。”“陛下。。。。。。”夭华站在殿中央,高傲地抬起下巴,我猜这是她乐意见到的场景吧,所有人都倾羡于她的容貌才华,臣服于她,可是,她是一个都不会接受的,她要的和她母亲云妃一样,不过是一种满足感。
“这。。。。。。”父皇露出了为难的神情,侧身看了一眼云妃,不知云妃暗中给他使了什么颜色,他忽然大笑起来,众人面面相觑,不知坐在帝王宝座的这个男人会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究竟是哪家的公子会与皇帝攀上关系。
“朕的夭华,是稀世珍宝啊,朕还真是舍不得委屈了她。本来朕今日只是想为打了胜仗归来的将士接风洗尘的,可是既然是这样,那朕不得不说,你们哪,都没有机会了,朕与云妃早已有了合适的人选。”父皇的眼睛在下面扫了一圈,然后笑道,“好酒配烈士,红粉配佳人,朕的沧海明珠,自然要配这个皇朝朕最为信任的人。”他顿了顿,“凌将军。”
我手中的酒杯哐啷落在了地上,母后扫了我一眼,什么也没有说。
“臣下在。”凌治淮站了起来,所有人的眼睛都盯住了凌家父子。
“朕,今日趁着喜庆,准备向在座所有的臣子宣布,朕要将朕的夜明珠,许给凌家!”
凌将军错愕地抬起头,我的心蓦然一沉,所有的人都在等待父皇接下来的话语,究竟,是凌家哪一位公子呢?大公子凌琪外表粗狂健硕,眉目英挺,有着大将的风范,次子凌夏俊美儒雅,能文能武,是个文臣亦是个武将,总的来说,所有人都倾向于他。
“朕以为,凌家二公子,右护卫凌夏,在此次征战中立下不少功绩,无论是各方面,都与夭华匹配,所以朕与云妃商量,将夭华许配给凌夏!”我想要别过自己的头,不想看不想听,但是不知为何,我就是死死地睁大了双眸,望着父皇。而殿中央的夭华,早已羞红了小脸,但是却洋溢着遮挡不了的幸福。
殿中一片寂静,又有人鼓掌,我想将夭华许给凌家,许给凌夏,其他提亲的人也不会在说什么了,毕竟,凌家这个皇朝所有的人都心服口服,是足以匹配“驸马”这个称号的。只是,他们不知,在这个角落,我的内心一瞬间涌上许多的感觉,怨,恨,伤。。。。。。母后在一旁将我看的透彻,她附在我耳畔说道,“待会回含鸾殿,我有话问你。”
我一颤,头低得更低。
“凌将军,你意下如何?”父皇开口道。
“臣,无半点意见。”凌治淮走到殿中央,然后跪了下来,“臣叩谢陛下的恩典,我儿何德何能。。。。。。”
“凌将军何苦这么说?凌公子做事沉稳,有担待,才二十岁便已立下卓卓的战功,单凭这一点,我与陛下将夭华交之他手,也是极为放心的。”云妃开口道。
月下红线(三)
“凌夏,你的意思呢?”云妃含笑望向凌夏,此时我亦抬眼,这是从夜宴开始时,我第一次望向他。
“凌夏遵旨。”轰隆一声,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脑中绷断了。他愿意呢,他说他愿意。我捏紧了手中的酒杯。夭华满脸欣喜,父皇和云妃一脸满足,不停听到有人称赞两人是金童玉女,我笑,金童玉女,好一对璧人!我挺直着背坐在那处,没有像过去一样,以不舒服为借口,那样只会让人笑话。
那场晚宴持续了很久,散席的时候已是子夜。是翠儿扶着我走出增辉殿的,因为我发现自己的脚发麻,也有可能是喝了许多酒水的关系,头晕忽忽的。朦胧间望见母后的脸,她似乎在为我擦拭什么。我猛然间清醒,望向四周,我已躺在自己的床铺中,而母后,坐在我床边,俯身担忧地看着我,“你醒了,琉儿。”
我坐起身,这才发现自己浑身软绵绵的,我困惑的问道,“我怎么了?”
“你方才晕过去了。”母后审视着我的脸,“你喝了太多的酒水,告诉我,你怎么了?”她伸手抚上我的脸颊,“为何方才在殿上如此失常?”
“我太开心了,母后。”失常?恐怕之后母后才会发现我的失常吧。
母后叹了一口气,覆住了我的手,“是因为今日在大殿上你父皇将夭华许给凌夏,对吗?”她的话语正中我心头,知女莫若母,她早已将我的心思摸透了,“你不用否认,我已猜出个八九分了。今日大军归来,你无缘无故跑下城楼,我便心生疑惑,后来,你父皇见夭华与凌夏甚为亲热,于是起了联姻的想法,直到方才大宴中,你的失常,母后没有那么愚笨,如此明了的事,我又岂能看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