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没有人能翻过去,不见得以后永远没有人能翻过去。”言冰云想到那处理环境,气势稍弱,可依然不敢罢休,直接说道:“再说,谁知道那些丛山里有没有什么密道。”
“密道?你以为是澹泊书局出的小说?”言若海冷笑一声,准备走出书房。
看着父亲根本毫不在意的神态,言冰云终于忍不住了,一掌拍到桌子上,发出啪的一声巨响,大火说道:“我不知道我担心的是不是小说,我只知道监察院现在做都是笑话……不管这些会不会发生,可是既然已经有了疑点,我依院里的章程向上报去,为什么院长大人会把这件事情压了下来!”
言若海闻得此言,身子一震,缓缓转过身来,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自己儿子。
言冰云以为父亲终于被自己说服,心中生起一阵宽慰。
不料言若海一拂袖子,出了书房,召来自己的亲信护卫,冷漠说道:“少爷身子不适,让他留在府中休息,一步都不让他出门。”
几名护卫沉声领命。
言冰云一怔之后,心里渗起一股寒冷之意,盯着父亲的背影,忽然想到很久以前和父亲之间的那句对话,半晌说不出话来。
那一日他问自己的父亲:“如果……我是说如果,让你在宫里与院里选择,你会怎么选择?”
当时言若海用一种好笑的眼光看着他,叹息道:“傻孩子,我自然是会选择院里……如果老院长大人对我没有这个信心,又怎么会对你说这么多话?”
……
……
言冰云往门口走了一步,便被家中武艺高强的护卫拦了下来。他也并不做多余的挣扎,只是叹息了一声,对父亲问了一句:“您要去哪里?”
言若海回身,望着自己的儿子笑了笑。说道:“你既然病了,我自然要去院里替你请假。”
言冰云没有再说什么了,他忠于陛下忠于朝廷,他已经做出了自己应该做事情。他毕竟是监察院的官员,父亲的儿子,不可能再做更多的事情。
******
“叶家确实太安静,叶重确实太乖巧,献俘……这么好借机入京机会,他就这么放了过去。”
坐在轮椅之上的陈萍萍摇着头说道:“当然,他也是怕宫里忌他,提前出了问题……只是二皇子心里一定在犯嘀咕,心想太子马上就要被废了,如果太子这时候瞎来。二皇子有叶家之撑,一定可以独力定鼎,他只怕是求着盼着他的岳父早归来。”
“现在是谁都想动手。谁都没有能力和勇气第一个动手。”老人微笑着推着轮椅从那块黑布边过来,说道:“欲使自己灭亡,必使自己疯狂……长公主足够疯狂。”
言若海笑了起来,明白陈院长的意思,说道:“可您在京中。她即便有想法,也要等着那边的消息。”
陈萍萍微笑着说道:“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一定会给长公主一个惊喜,至于她要等的消息。可能永远都等不到了。”
“可是燕小乙的五千精兵怎么办?”言若海皱了眉头:“我一直不明白这点,就算拼了老命存了这五千兵入了国境……可他怎么运到大东山脚下去?”
“燕小乙这次沧州之捷的手脚做的极好,想不到还是被言冰云看出了马脚。”陈萍萍赞赏说道:“这个孩子真是不错。”
言若海苦笑道:“青日里故作冰霜一片,真到大事临头,还是有所不安。”
“他不是你我,不知道陛下安排。”陈萍萍叹息了一声,“所以对你我有所怀疑,也是正常的。”
“事后……怎么向宫里交代?”
“陛下本来就不愿意打草惊蛇,院里当然不能对燕小乙的动作提前作出反应……”陈萍萍咳了两声。心里想着,有没有事后才是需要考虑问题。
言若海走后,这位轮椅上的老跛子又习惯性推着轮椅回到了窗边,隔着那层黑布看着外面,他唇角微翘,心想从东夷城的诸侯国直穿群山,掠澹州而至大东山倒确实有条密道,自己知道,陛下也知道,只是看模样,现在长公主那边也知道了。
就算五千人去了,也只是将整座山峰包围,顶多能够做到控制祭天一行人的消息传送,整个事件中,唯一关键处,只怕还是在那个山峰之上。
陈萍萍用干枯的右手挠了挠花白头发,暗想自己倒是漏算了一点,范闲这小家伙此时跑到了峰顶,只希望他能够命大一些,不要在那场惊天动的突发事件中,无辜送了小命。
陛下给长公主,给叶流云准备了一个大大的惊喜,那长公主难道就不准备给陛下准备一些惊喜?
陈萍萍歪着脑袋,有些无力斜倚在轮椅上,感受着生命味道从自己的体内缓缓流失,却因为脑中展现出来的画面而激动起来,似乎又找到了一些当年为之兴奋为之激动为之神往的元素。
心神的激荡,让他咳了起来,咳的虽是痛快无比,却让胸间一阵阵撕痛,他下意识里按响了书案上的暗铃,却发现开门进来的并不是费介。
他此时才想到,费介已经遵照自己的意思离开了庆国这片是非之,此时应该已经到了泉州,准备那个老毒物向往已久海外生活。
“有些咳嗽,找些药吃。”陈萍萍微笑望着进门来的下属,和蔼说道,能够多活两年,自然要多活两年。
那名下属受宠若惊,领命而去。
******
如同山峰上那位皇帝陛下猜测的那样,长公主李云睿只要没有物理死亡,她在京都总能找到隐藏着的力量,此时她被幽禁在皇室别院之中,外面由监察院的人负责监控,而生活却依然保持着极为奢华的水准。
更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位逃离京都数月的信阳谋士袁宏道,此时竟出现在了别院之中,坐在长公主的面前,不知道长公主是怎样办到的。
“陛下想的什么,其实瞎子都看的出来……只是本宫不知道他的信心究竟在哪里。”
李云睿的容貌依然美丽,眸子依然妩媚多情,但是真正细心人可以看出这位女子的心神有了些丝微的变化,多情的底下,是一抹刻在内心深处的冷漠。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月儿弯弯照东山
安静的皇室别院之中,一位侍卫正在窗外巡逻,似乎眼睛瞎了,耳朵也聋了,根本听不到也看不到,皇室的重点看管对象,长公主正在和她的亲信密密谋划着什么。
“他太多疑,所以不需要设计什么,他自己就会跳出来主动设计。”李云睿缓缓闭着眼睛说道:“而且他很自大,自大到可以将计就计……什么狗屁东西!哪里有什么计,根本就是他自己一个人在那里玩。”
她忽然睁开双眼,说道:“只是……本宫怕哥哥寂寞,也只好陪他玩一玩,大东山刺杀……似乎已经变成了很荒唐的明面上的事情,他知道我要杀他,等着我去杀他,我明知道他等着我去杀他,却还是要去杀他,真的很有趣。”
袁宏道听着这段绕口令,看着长公主唇角的那抹笑容,却并不觉得有趣,反而生出淡淡寒意,明知道大东山上是个局,长公主却义无反顾跳了进去,难道她真以为叶流云这位大宗师可以改变整个天下?
虽然在黄毅死后,他已经成为李云睿最亲近的谋士,可他知道这位长公主殿下虽然这两年来似乎一直被陛下和范闲逼的步步后退,从无妙手释出,可在计谋方面,实在是没有太多需要自己的方。
也正因为如此,对于长公主最后的计划细节,他一直没有摸清楚,自然也就无从去禀知院长和皇帝陛下。
但身为谋士,在这种关键时刻,不论是为了伪装还是更取信于人,袁宏道都必须说出一些该说的建议。所以他望着长公主的眼睛,轻声说道:“有趣,在某些时刻,是荒谬与愚蠢的结合……我不知道究竟是哪一方更荒谬。哪一方更愚蠢,但既然最开始动是陛下,那么您便应该选择另一条道路。不然再如何动作,走的棋子总是会比石坪对方的那个人慢一步。”
长公主李云睿缓缓闭上眼睛,沉默许久后说道:“另一条道路?你是劝我暂时不要动。”
“正是。”
长公主忽然睁开眼笑了,笑的极其纯真无邪:“不动又有什么用?如果大东山祭天顺利结束……母后总是会有去那一天,难道你指望我永远被幽禁在这座别院里。”
袁宏道沉默少许后笑了笑,既然自己可以轻松进入这间别院,那么长公主一定有许多方法可以轻松离开这间别院,他知道长公主考虑的只是以后庆国的局面。不论从哪个角度讲,如果此次陛下离京的机会没有抓住,长公主再想东山再起。能有什么机会呢?
“范闲。”袁宏道试图说服长公主,在没有得到院里的进一步指示之前,他当然想将长公主的动作尽量拖延一些,“这是您的机会。”
“范闲?”长公主来了兴趣,微笑说道:“就算陛下将来要削范闲的权。但这也不会是本宫的机会。”
“不止削权这般简单。”袁宏道压低声音说道:“范闲与北边的关系太密切,而陛下……一旦将朝廷内部矛盾平伏后,刀锋定然要指向北齐。而这时候范闲会怎么做,就值得考虑了,说不定到时就是您的机会。”
“所以我得活着?”长公主自嘲笑了起来。
“您一定要活着。”
她有些懒散笑了笑,不予置评,如兰花般的手指点了点桌上茶杯。袁宏道起身替她倒茶的空当,这位女子缓缓低下眼睑,安静想着,袁宏道的想法不为错,只是他不明白皇帝究竟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
在这个天底下。只有长公主李云睿,最清楚她的皇帝哥哥是什么样人,也只有她清楚,眼下是皇帝给自己的机会,而如果自己没有去抓住这个机会,什么后事都不需要再提。
皇帝有太多的机会可以杀死自己,但他不杀,自然是希望通过自己引出一些人来,君山会那些一直隐在朝野中人,某位老怪物……
她在心里想着,如果自己赢了,那不算什么,可就算自己输了,皇帝陛下能够达成他的目标,也是好的……想到此处,她的唇角再次露出一丝自讽的笑容。
……
……
“宏道兄,你说杀人这种事情,最后比拼的是什么?”长公主微笑望着他。
袁宏道想了想后说道:“时间,机会,大势。”
“不错,但又是错了。”长公主缓缓低头,说道:“其实到最后,比的就是最粗显最无趣最直接的那些东西,看看谁的刀更快些,谁打手更多些。”
“争夺龙椅,其实和江湖上的帮派争夺盘,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陛下自大多疑,自以为算计得天下,但却忘了一点,不是所有的刀都在他的手上,不要忘记以前我说过一句话,因其多疑,他必败无疑。”
长公主冷漠的这句话,为这整件事情定下了基调。
……
……
袁宏道笑了笑,知道不能再说服长公主,心头难免有些焦虑,但却掩饰的极好,说道:“太子和二殿下那边已经联系的差不多了,只等消息一至,便着手安排,文官方面应该也没有什么问题,令人悲恸的消息,总是最能打击这些文臣们的心防……而且不论从哪个角度上来说,他们都没有理由拒绝。”
“您说的很有道理。”长公主微笑着说道:“监察院始终是见不得光的,他们是很有力的工具,但在某些时候却永远不可能成为决定性的力量,只有朝臣们支持,宫里支持,陈萍萍又能有什么用?”
然后她微笑说道:“听说婉儿一直在照顾那个将要生产的小妾……这件事情安排一下。”
******
大东山绝峰之上,范闲在门外看着坐在蒲团上的那个人,那个蒙着一块黑布,身材并不怎么高大。却永远显得那般平静的瞎子,张了张嘴,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皇帝笑了一声,转身离去。将这个方留给他们叔侄二人。
范闲走了进去,小心关上门,确认身旁没有人偷听,这才纵容自己喜悦神色在脸上洋溢,一把抱住那个瞎子,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五竹还是那个冷漠模样,这种冷漠和小言公子不同,不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情绪释入,而一种外物不系于心,内心绝对平静带来的观感。
但当范闲紧紧抱着他。欣喜欲狂时,这个瞎子在范闲看不到脑后,唇角微绽。露出了一个十分难见的温柔笑容。
可惜范闲没有看到,不然他会一定会做出某些很变态动作。
一抱即分。五竹不是一个喜欢和人进行肢体上亲热人。范闲也是,只是久别重逢。范闲无法压抑心中喜悦,纵情一抱。
二人分坐蒲团之上。互“视”彼此。安静许久,没有说话。
范闲脸色越来越温柔和开心。确认了瞎子叔的伤势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但一时间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从何说起。自一年半前分开之后。他南下江南斗明家,于山谷遇狙杀,在京都中连夜杀人。不知经过了多少险风恶浪。
然而……这一切只怕都不是五竹叔想听到。这些事情对于五竹来说算不得什么,明家是什么东西。五竹根本不会关心,至于在山谷中遭到狙杀时险象环生,五竹只会认为范闲表现非常差劲。
所以憋了许久之后。范闲开口说道:“叔,我要当爸爸了。”
……
……
便是大东山压顶也面不改色的五竹。在听到这句话后,却很罕见沉默了下来。似乎在慢慢消化这个消息。然后他微微偏了偏脑袋,说道:“你……也要生孩子?”
这个也字,不知包含了多少信息。对于五竹来说。这个世界只有两个人,是,虽万千人。于他只有两人,别的一切都不存在,只有这两个人事情才值得让他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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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那个女子生孩子,二十年后,女子生孩子要生孩子,两件事情虽相隔二十载,但在他感觉里,就像是接连发生两件事情,所以才有那个也字。
然后他唇角再次绽放温柔笑容。很认真对范闲说道:“恭喜。”
因为这个笑容和这两个字,范闲自然陷入了无穷的震惊与欢愉之中,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与五竹叔一年多不见,他竟会说出如此俗气两个字,并且不吝在自己面前展示自己最人性化那一面——上一次看见五竹叔的笑容,还是什么时候?大概是还在澹州城那个杂货铺里提起母亲吧。
范闲不知为何内心一片温润,似乎觉着五竹终于肯为自己笑一下,而不再仅仅是因为叶轻眉,这是一件很值得铭记事情。
五竹笑容马上收敛,回复往常的模样,认真说道:“要生孩子了,就要说恭喜,这是小姐教过,我没有忘记,所以你不要吃惊。”
范闲苦笑无语,偏又开口说道:“这应该是发自内心的情绪,不需要我们去记。”
五竹的脸朝着庙内的那幅壁画,说道:“对我,这是很难事情,对你,你开心太早。”
那层薄薄而绝不透光的黑布绑在他眼上,显得鼻梁格外挺直,而他接下来所说的话也是那般直接直接:“时间不对。”
……
……
这句话的意思太简单又太玄妙,如果是一般人肯定听不懂,但范闲自幼和五竹在一起生活,却很轻易明白了这四个字里蕴藏着意思。他苦笑了一声,点了点头,承认了五竹叔的判断。
皇帝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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