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动着那些雨水飞舞。
雨水变成了一把把锋片,无声飞舞,透明一片,看上去神奇无比。
五竹缓缓低头,反手握住了腰间的那根铁钎,眉头皱了一下。
在这一瞬间,四顾剑身周的雨水锋片飞舞的愈发激烈起来,割断了身周的一切生机,让整个山巅都笼罩在一股绝望厉杀的氛围之中。
四顾剑还没有拔剑,因为他本身就是一柄痴愚而执着的剑。
……
……
叶流云也没有拔剑,因为他的剑已经刺入了山脚的悬崖石壁之中。场间五位大宗师级别的绝世强者,此时只有他一个人显得有些落寞。
他是庆国人。
他是叶家的守护神。
他被庆国陛下称为世叔。
他要杀死庆国的皇帝。
他那双断金斩玉。崩云捕风手,依旧稳定而温柔放在袖中。始终没有伸出来。
……
……
便在这一瞬间。苦荷大师最先动了,他动了一只脚。只是往洪老公公身边走了一步,轻轻踏了一步。
但洪公公却觉得似乎有一座山向着自己压了过来。眉毛一挑。左手中指微屈一出,如天雷崩去,纯以霸道真破对方圆融之势。
山破。
雨至。
苦荷合什,满天风雨在这一瞬间改变了方向,向着洪公公那张骤然间年轻了数十岁脸颊上扑去。
雨水一触洪公公脸颊。没有激出任何印迹,但洪公公光滑脸上,却像是多了几条皱纹,整个人苍老了少许!
而那些雨水却是马上被蒸发干净。洪公公再掘食指。一指向着身前空中敲了下去。虽则无声无息。却是激得雨水从中让路。让那青石板上寸裂而开。露出下方瑟缩黄土。便是黄土也承受不了这种暴戾气息,无数颗粒翻滚着绞弄着。把湿润水气挤压了出去!
……
……
苦荷如落叶般。不沾雨水飘退,他先前踏上那一方青石板。忽然间消失。于暴雨中干燥,露出了龟裂皮。似黄沙。
苦荷心中有悯意。知道这位隐在庆宫数十载同行人。今日已有去念。不然不会选择如此强硬方式。这是何等样霸道真气。如此强悍的真气释出,即便是大宗师身体。只怕也支撑不了片刻。
然而他再次飘前。依然如落叶。
握住了洪公公左手。就像是落叶终于被雨水打湿,死死贴附在庙宇斑驳墙壁上。再也无法脱离。
洪公公眉毛飘了起来。
苦荷衣裳开始鼓动了起来。
二人间的空气开始不停变形。让穿越其间风雨。却骇平静起来。
依旧没有一丝声音。
……
……
雨水顺着笠帽流下。形成一道水帘。遮住四顾剑脸。他低着头,轻轻松开手掌,放开了剑柄,于风雨之中并二指疾出。各指天际。不知方向。
手指一划,身周风雨顿乱。剑意大作!
长剑从他手中缓缓向下划落。却定在了半空之中。不再落下。于刹那间重获光彩。一道亮光从剑柄直穿剑尖。杀意直指大。反指天空。一往无前。其势不可阻挡。
面上无由出现了一个深不见底黑洞。
五竹低着头,反手握紧了铁钎。拇指压在了食指之上。指节微微发白。
叶流云知道自己必须出手了。这最后一击。必须由自己完成。这是协议中最关键一部分。
他缓缓睁开双眼,眼神里已经是一片平静。于袖中伸出那双洁白如玉手掌。
叶流云全力发动。场间实势平衡顿时被打破。洪公公一身霸道气息,再也无法抵挡三位大宗师合击,场间玄妙境界顿时被撕开了一道小口子。
泡沫上小口子。足以毁灭一切。
声音重临大。
一声闷响在苦荷大师与洪公公身间响起。先前两道性质完全不同真气相冲。声音却延迟至此时才响起,闷声如雷。如风云。
苦荷双臂上麻衣全数震碎,露出满是血痕苍老双臂,然而他眼神依然一片平静宁和,双手轻柔拂着洪太监右手。落叶重被山风吹动。划着异常诡异,而又看上去十分自然痕迹。飘了上去。
国师右掌在轻轻抚在了洪公公胸上。
洪公公面容更加苍老三分。
然后洪公公胸膛忽然暴烈涨了起来!将苦荷国师那挟着天之势温柔贴近的一掌震开!
苦荷脸色发白。再轻柔摁上第二只手掌。
皇帝叹了一口气,松开了一直握着洪公公那只手。叹息声在安静许久山巅响起,显得是那样凄凉而平静。
……
……
“浪花只开一时。但比千年石。并无甚不同,流云亦如此,陛下……亦如此。”
叶流云面无表情念完此偈,来到了庆帝身前。此时苦荷与洪公公在一起,五竹与四顾剑在一起,世间再没有人有资格阻止他完成刺君的最后一击。
在这时,天空中一道闪电终于传到了山巅,雨声也大了起来。
电光一闪即逝,只照亮了一刹那,真正的电光火石间。而就在这瞬间内,四顾剑看见对面五竹松开了握着铁钎手!
四顾剑咧嘴一笑,双手并着两指屈了一指,指尖雨水滴了下来,而他身旁那柄一直悬浮在空中长剑,倏一声飞了出去,绕着他身体画了一个半圆,直刺庆帝后背!
……
……
前有叶流云,后有四顾剑一往无前、凝集全身真气一剑,就算是大宗师也无法应付,事情终于到了终局这一刻。
庆帝此时已经松开了洪公公手,他不愿意让这位老太监因为自己缘故,而在宗师战中不得尽兴。他的右手颤抖着,面容却是无比平静,已经做好了迎接死亡准备。
人总是要死,雨水进入皇帝陛下的双唇,微有苦涩之意。他身上龙袍里那只龙淋了雨水,在盘云中挣扎,显得格外不甘。
闪电之后,雷声终于降临山巅,咔嚓一声,轰隆连连。
庆国皇帝傲然站在山顶,等待着死亡。
此时那些庆国大臣与祭祀们已经跌坐在雨水中,看着这令人撕心裂肺一幕,跪伏在,哭喊着:“陛下……!”第一百二十五章 京都的蝉鸣
……
……
庆历七年的夏末,比往常的年头要来得更热一些。第一场秋雨迟迟未至,层叠三月的暑气全数郁积在民宅街道之中,风吹不散,让京都城都像在炕头的棉被里。
京都的居民们晨起后,便会觉得身上全是浓度极高的汗液残留,略一梳洗,出门后又是一阵汗水涌出,一日之中,直让人觉得浑身上下无比粘稠,好不难受。
蝉儿们却高兴了,拼命高声撕叫着,只是没有往年夏末秋初时节的声嘶力竭、生命最后的悲切,反而是一种留有余力,游刃有余的高亢。知了,知了的声音,在京都城内外的丛丛青树间此起彼伏。惊扰着人们困意,嘲笑着人们的难堪。
一枝青竹竿忽然分开树叶,准确刺中树干上的某一处。那位正在引吭高歌的蝉兄只觉得眼前一白,感觉满脸被糊了一层东西,再也无法张嘴。情急之下想用触肢去扒拉。不料却连触肢也被糊上,再也无法挣脱。它只好在心里叹了口气,暗想得意确实不能太早。
一位小太监得意望着树上。回手将轻轻柔柔的竹竿收了回去,摘下被面筋缚住蝉,扔进身边大布袋里,正准备继续出手。余光里却瞥见了院墙旁边坐在竹椅上乘凉的那位,赶紧屁颠屁颠跑了过去,凑在那位耳边说了几句什么,像献功一样扯开布袋给对方看。
躺竹椅上那位太监是洪竹。他斜乜着眼看了一下,嗯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想了想后,皱着眉头,压低声音说道:“说了多少遍了?要你粘翅膀,非往那知了的头上粘……这半晌才粘了几个?呆会儿太后被吵醒了,你自己领板子去?”
那名小太监赶紧请罪。带着青树下发呆十几个太监赶紧继续去粘知了。
洪竹半倚在竹椅上。眯眼看着那个小太监的身影,不知怎的。却想起了自己初进宫时的情况——皇宫里树木极多,蝉儿自然也多了起来。尤其是今年夏天太热。一直持续到今月,宫中贵人们对这些知了的鸣叫已经烦不胜烦,也亏得洪竹想出了这么个主意。派了几拔小太监往各宫里去粘蝉。
难怪皇帝和皇后都喜欢他,如此细心体帖的奴才。真是少见。
洪竹苦笑了一下。心想这法子是小范大人教给自个儿的,小范大人如今应该在大东山。也不知道陛下祭天进行如何了。
庆国皇帝离京祭天。没有依照祖例由太子监国,而是请出了皇太后垂帘,其中中所蕴含的政治气息十分明显。皇宫里人们都小心翼翼等待着陛下归京那一天。人心慌慌,各种小道消息传了又传。太后垂帘,而东宫此时早已失势,整个后宫竟然没有一位贵人出来领头,宫墙之中的平静,无法自抑呈现出一种慌乱。
而洪竹在这一片慌乱之中是个另类,他原意还是想留在东宫侍候皇后与太子殿下,但不知道为什么。太后将他调到了含光殿来。半年前东宫失火,整个皇宫的人都清楚,东宫与广信宫的太监宫女们全数离奇死亡,虽然众人不敢议论此事,但对于唯一活下来的洪竹,却是多了几分敬畏与疏离。
所有人都死了,小洪公公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很恐怖。
洪竹站起身来。心里有些黯然。是,他是一个奴才。但他是个有情有义奴才,所以此时在宫中,他竟有些不知如何自处,看着东宫的颓凉,他竟有些伤感。
他往含光殿里走去,微佝着身子,年纪轻轻,却开始有了洪老太监那种死人的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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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城门司官兵们在暑气中强打精神,细心查验进京人们关防文书。京都守备师的军队,在元台大营处提高了警戒,而守护皇宫的数千禁军更是站在高高宫墙上,用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脚下所有一切。
整个京都防卫力量,便控制在这三部分军队的手中,在当前这样一个安静诡异时态,稍有不慎,只怕便会引出大乱。
三方都不敢有丝毫松懈,以大皇子为首,强力压慑着所有人异心与动。
京都的百姓,却没有官员和军队这般紧张,这般热的天气,富庶庆国子民们不愿意呆在家中硬抗闷热,而是习惯躲进遮阴的茶楼里,喝着并不贵的凉茶,享用着内库出产的拉绳大叶扇,讲一讲最近朝廷里发生的事情,说一说邻居的家长里短。
对于京都百姓来说,皇宫和自己的邻居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蝉儿在茶楼外的树中高声叫着,有几只甚至眼盲停在了茶楼青幡之上,把那个大大的茶字涂成了荼字。而这些嘶啦嘶啦的鸣叫,恰好掩住了茶楼里面好事者们的议论。
议论的当然是陛下此行祭天事宜,风声早已传了数月,天下人都知道陛下这一次是下定决心要废储了。只是太子这两年来表现的仁厚安稳,和往年模样有了极大的区别。所以包括官员和百姓们心中都在犯嘀咕,为什么陛下要废储?
没有几个人敢当面问这些,但总有人敢在背后议论些什么,总体而言,京都百姓们对于那位
子投予了足够同情和安慰。或许是因为人们都有神需要,又或许是身为死老百姓。总是希望天下太平一些。不愿意因为废储而产生太多风波。
当然。此时的京都百姓,包括朝中文官。都没有想到,庆历七年夏秋之交这场风波,竟以一种谁也没有料想到方式。轰隆隆如天雷卷过。卷进了所有人,京都所有土。
……
……
忽的一声。大风毫无先兆从京都宽阔的街道。密集民宅间升起。穿过。掠过!风势来得太突然,将那些在街上摆着果摊、低头发困摊贩凉帽吹掉。露出那双浑浑噩噩的眼睛,吹满街果皮乱滚。吹茶楼外青幡上蝉只再也附着不住。啪嗒一声落到了上。
荼字又变成了茶字。
坐在茶楼栏边的茶客们好奇往外望去,心里呐闷。这已经闷了三月的天。难道终于要落下一场及时秋雨了?
然后他们看见本是一片碧蓝天,忽然间被从东南方向涌来和层层积雨云覆盖,整座京都上方。宛若加了一个极大的盖子,阴凉笼罩着城郭与其间子民。
云层不停绞动翻滚。像无数巨龙正在排列着阵形。时有云丝扯出。看上去十分恐怖。如此浓厚乌云,自然预兆着紧接而来暴雨。看这云头,这场大雨只怕会异常凶猛。
而那些茶客们不惊反喜。心想老天爷终于肯让这人间清明些了。
咔嚓一声雷响。雨水终于哗啦啦下了起来,街上的行人们纷纷走避,楼上茶客们眯着眼,极为快活欣赏着许久未见的雨水和宅落被打湿后沁出些许别样美丽。
雨下并不特别大,但却特别凉。不一时功夫,茶客们便开始感觉到了丝丝寒意,不免有些意外。心想往年秋雨只是淅淅下着。总要有个三场,才能尽袪暑意,今年怎么这雨水却如此之凉。
以这个时代人们的知识,自然不知道。在十几天前,东海海面上升腾起了今夏最大的一场飓风。这场风灾直冲大东山,在海畔五十余里的面上空降无数雨水,然后势头未减。继续挟着海上蒸腾水气与湿气,直入庆国腹。
这场飓风很有趣,沿路之上并没有造成太大灾害,却给酷热已久庆国疆土带来了立竿见影降温降雨。
茶客们搓着手,喝着热茶,暗骂这老天爷太怪,众人出门都未带着伞,更不可能带着单衣。只好在这楼中硬抗着丝丝凉意。
“出什么事了?”忽然有一个人望着城门方向好奇说道。
听着这话,好热闹人们都凑到了茶楼的栏边,往城门方向看去,隔着远远层层雨雾,看不清楚那方出了何事,只隐约感觉到了一阵噪动与那些军士们的慌乱。京都四方城门,都由十三城司兵马把守。向来军禁森严。极少出现眼下这种局面。所有茶客们都有些好奇。
自然不会是有军队来攻城,首先不论这种想像本身足够荒谬。即便真的有军队攻到京都城下,外围的守备师也会率先迎敌,而城门司设在角楼里了望卒,也会在第一时间内响起警讯。
得得马蹄声响,踏破长街雨水,声声急促。
茶客们定睛望去,只见城门处一匹骏马急速驶来,只有这一匹,众人明白肯定是哪方有急讯入城,纷纷放下心来。
但看着那匹骏马嘴边的白沫,马上骑士满脸尘土憔悴模样,众人心头再紧,纷纷暗想,难道是边关出了问题?
雨水一直在下,疲惫到了极点的骏马奋起最后的气力,迎着风雨,拼命奔驰着。马上衣衫破烂。神情严肃骑士毫不爱惜自己坐骑生死。狠狠挥动着手中马鞭。催促着身上骏马,保持着最快的速度,踏过茶楼下长街,溅起一路雨水。向着皇宫的方向冲刺!
幸亏是大雨先至。将路上行人与摊贩赶至了街旁檐下。不然这位骑士不要命狂奔,不知道要撞死多少人。
茶客们看着那一人一骑消失在雨水中。消失在长街尽头。不由自主呼出一口气来。消化掉先前安静无比紧张,面面相觑。不知道朝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系着白巾啊……”一位年纪有些大的茶客忽然颤抖着声音说道。
茶楼里更加安静起来,虽然晚出生京都百姓没有经历过当年庆国扩边时大战时节,但也曾经听说过。当年三次北伐里最惨那次。庆国军队一役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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