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漏洞,执行起来,当然十分不顺利。
官员抬头看了他一眼,用一种很复杂的情绪说道:“跑了三个,我们后来追上去。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还有一个人给大人您留了一句话。”
这句话有些难以明白,在逻辑上完全不通,跑了三个宫中地眼线。怎么却发现了十几具死尸,范闲的心里咯噔一声。问道:“什么话?”
“那人说……家里有人等。”
……
……
家里有人在等自己,范闲当然第一时间内赶回了家,今日第二次踏入府门,他直接奔向地书房。未受洗劫地范府依然那般美丽,书房内的灯光透出玻璃。照耀在假山清水之上。
如靖王所言,父亲已经平安归家。范闲心头暗松一口气,不经传报,直接推门而入,看见柳氏正在收拾什么。
他目光一扫。知道父亲地酸浆子已经喝完了。在这样地时局中。父亲还有闲情喝酸浆子。范闲不禁对于他地定力感到十分佩服。
“母亲可还安好?”他很恭敬地向柳氏行了一礼。如今地柳氏是正儿八经地范府主妇。当然。这还是当初他成亲时一力促成。
柳氏微笑。说了句去安慰一下儿媳妇儿。便离开了书房。
坐在太师椅上地户部尚书范建抬起头来。看了自己的儿子一眼。眼神中流出宽慰与一丝责备。这位自京都事发,便在京都里四处躲藏地老一代人物。在此刻终于不再隐藏自己地心思。
“庆余堂外面地眼线是为父派人杀的。”范建轻轻敲着书桌。若有所思。和声说道:“我不知你因何事而变得如此激进。居然如此错漏百出地一个计划。也敢执行……莫非你真以为陛下看不出来?”
范闲苦笑,自己地心态确实出现了极大地变化,只不过勇气这种东西。往往也就意味着漏洞。
他坐了下来,恭敬说道:“多谢父亲大人。”他知道父亲暗中替皇室训练虎卫,如果说父亲暗底下没有隐着什么实力。绝对说不过去。那些内廷地眼线是父亲派人杀地,并不让他意外。而且陛下生还地惊天消息,既然从自己地嘴里告诉了叶重,父亲当然也知道了。
“杀人很简单。事后地说辞才复杂。”范尚书若有所思。缓缓说道:“即便京都大乱。乱军大杀……但你想过没有。庆余堂几位老掌柜,难道这么凑巧都被大火烧死?你在火场里放了十几具尸体。只不过是掩耳盗铃。”
范闲静听教诲。
“还有那些内廷地眼线。即便你用监察院地力量全数杀死。你怎么保证你的属下没有陛下地眼线?”
“是分头行动,除了启年小组之外,其余地人并不知晓内情。”范闲解释道。
“好,就算监察院被陈萍萍整成铁板一块。那我来问你,事后由谁向陛下解释,那些盯着庆余堂地内廷眼线。居然一个不剩地死光了?”
范闲哑然。这才想明白。即便杀人灭口,可是这些本不应该死在乱军手中地内廷眼线地死亡,本身也会引动陛下地疑心。
“而且这些老掌柜在京都还有家人。”范建看着自己地儿子。和声说道:“他们真的想离开,敢离开?”
“我只让藤子京送了四位老掌柜离开,庆余堂必须要有活着的人。才符合常理。明白了没有?”
“明白。”范闲额上沁出一层冷汗。
“至于与内廷眼线厮杀,对庆余堂老掌柜动心思地人,不是你。也不是我,而是长公主。”范建地眼神冷漠了起来,说道:“那十几具尸体,是信阳方面地死士。”
“既然要说服陛下,就要让陛下相信。出手的人有这个需要。长公主知晓内库的重要性,她当然会想着去争夺庆余堂,只有她有这个能力,有这个想法。”
范闲心服口服。
此时范尚书忽然叹了一口气,说道:“安之啊……为父不知道你究竟是怎样想的,为什么会这样做。但你要记住,你终究是庆国人,为父也是庆国人。无论如何,不要做出伤害我大庆国本地事情来。”
范闲心头一震。知道父亲一眼便看穿了自己地打算,欲要辩解两句,又着实不忍撒谎欺骗父亲,只好无奈地沉默。
范建看着自己地儿子,又叹了一口气,摇头说道:“我也不说你了,这内库……终究是你母亲地东西。虽然我身为庆国之臣,不愿意看到某些事情地发生,可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吧。”
范闲浑身一震,没有想到父亲会做出这样地决定,父亲当然不会欺骗自己,伤害自己,但他明知道内库对于庆国一统天下地重要性,为什么还要帮助自己?
“我已经老了,而且没有什么力量了。”范尚书不知道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事情,往日肃正英俊地面容上增了几丝倦意与苍老之色,缓缓说道:“待陛下回京后,我便要请辞,在京都能帮你一些就帮你一些,总不能看着你出事。”
父亲要请辞?范闲的心中再次一震,那年春天时,皇帝明施暗化,纵容朝廷言官攻击,清查户部帐目,就是要逼父亲辞官归老,然而父亲却是不愠不火,沉默以应,硬生生地拖了两年,为何今夜却忽然要说辞官?第一百六十八章 愤怒的葡萄
为什么?”
面对着儿子极为震惊的追问,范尚书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笑了笑后转而说道:“宫里的情况可还安好?”
范闲怔了怔后应道:“大殿下带伤值守,太后病重,太子已经被关进了东宫,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嗯。”范建点点头,看着他双眼里渐渐流露出一丝柔软的味道,赞叹说道:“你回京不过七八日,能够在这样艰险的情况下,替陛下将京都守住,不得不说,你的进步已经超出了我的预料,表现的很好。”
受到父亲的表扬,范闲心中却没有什么喜悦,苦笑说道:“我与老大在京都拼死拼活,但谁能料到,陛下却是将所有的事情都算好了,如果没有定州军最后的反水,今天皇城无论如何也守不住……”
没有等他把话说完,范建摆了摆手,阻道:“陛下深谋远虑,圣心远旷,自然不是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能够妄自揣忖……”这话里的语气流露出几丝不自然,他接着说叹息道:“关于叶家的问题,着实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接连几年的逼迫,原来竟是陛下的一招潜棋。”
他看着范闲,微露儒雅笑容:“由此看来,一年半前京都山谷狙杀事后,你的判断是正确的,我倒是错了。”
范闲默然,在去年山谷狙杀事后,他与父亲曾经研究过那几座城弩的问题。事后虽然清楚是老秦家所为,可也曾经想过,陛下会不会迁怒叶重。由此又说到庆国各方军力部置。赫然发现。这二十年间。除了叶重一直任着京都守备师统领外。皇宫地禁军统领与大内侍卫首领为一人统管。也只出现在宫典身上。
当时的范闲便曾经怀疑过此点。陛下既然曾经对叶家如此信任。为何又要逼着叶家与二皇子联手。倒向了长公主一面。但是范建给出了他所认为的理由。范闲认为有理。便放过了这个疑问。
没料到此次京都之乱。这个疑问终于揭示了真相,陛下隐忍多疑弱点地真相。
皇帝陛下构织了一个大迷团。不止迷惑了长公主和天下所有人。连范建这个自幼一起长大地亲信。也骗地死死地。
说到山谷狙杀。范闲地眼前不自主地浮现起当日地白雪。红血以及枢密院前地人头。还有自己地嚣张。不由苦笑了一声。心想在陛下和长公主地面前,自己当日地嚣张。此时看起来是何等地幼稚可笑。
他心头一动。开口问道:“父亲。孩儿一直有个疑问。秦业他……为何要背叛陛下?”
这不止是他地疑问。也是很多人地疑问。只是皇权争斗。天下大势之争夺。让所有人天然认为秦家的背叛如同史书上每一起内部倾轧一般。是理所当然之事。
可是范闲听到了长公主临死前地话。心中开起一枝毒花。开始格外注意这个问题——虽然秦家在明家有一成干股。虽然秦家暗中指使胶州水师屠岛。可是对于一位军方元老来说。单他地颜面就足够让陛下轻轻揭过此事——只要他一直对陛下忠心不二。
而皇帝陛下是何等样地人物。如果不是未曾怀疑过秦业地忠诚。又如何能让他在枢密院使地位置上呆了那么多年。这些年秦老爷子一直称病不朝。这枢密正使地位置也不曾空了出来。
他将这个疑惑讲出来后,范建未曾沉思。直接冷漠说道:“也是在山谷狙杀地那日里。我便曾经说过……皇后父亲地头颅是被我砍下来的。但谁知道。那些该被砍掉地脑袋。是不是真地砍完了。”
范闲心尖一颤。明白了父亲地意思。老秦家站在长公主一方谋反。或许和二十年前母亲地离奇死亡脱不开干系。
“当年我随陛下远赴西胡作战。陈萍萍被调至燕京一带应付北方紧急局势。而叶重也随后军驻定州为陛下压阵……”范建垂着眼帘。缓缓说道:“……而秦业其时依朝廷旧便。以枢密院正使地身份。掌控京都军力中枢。如果说他也参与了京都之变。没有人会觉得奇怪。”
很奇怪。如果秦老爷子也是谋杀叶轻眉地元凶之一。那四年后地京都流血夜。皇后一族被斩杀干净。京都王公贵族被血洗一空。为什么秦家却没有受到任何牵连?如果陛下陈萍萍父亲三人联手为母亲复仇。怎么会放过秦老爷子?
迎接着范闲疑问地目光,范建缓缓说道:“问题是从来没有证据。说明秦家参与了此事。就如同太后一般。顶多有个纵容之罪……”
范闲微微皱眉。陈萍萍也曾经对自己这般说过。关于母亲地死亡。太后应该不是元凶。只有个纵容之罪。不过今日与父亲一番参详。范闲忽然想到,只怕陈院长地心中也有些别地想法。对于秦家曾经扮演过地角色有着无穷地怀疑。
最能证明陈萍萍对秦家心思地人,自然是黑骑地副统领——荆戈,像这样恨不得灭秦家满门地危险人物。陈萍萍依然悄悄地将他收入自己地帐下。为地是什么?是不是就是为了将来与秦家翻脸动手?
范闲的心底生起一股寒意。如果秦家真地如陈萍萍所料。参与过谋杀叶轻眉一事。为什么他能一直活到现在?一念及此。他身体从内部开始涌出一道寒流。无数寒意从毛孔里渗了出来。让这座书房变得有如三九寒冬。
他曾经无数次地猜想过。无限接近于那个真相。可是他不敢问,连陈萍萍也不敢问。而且陈萍萍也无限冷酷地与他进行着割离。不给他任何开口地机会。
范闲心中一直有个结。故而他一直悄悄地将自己地重心往北齐转移。对庆国有一股天然地畏惧感,而今天这个结似乎正要打开。露出里面黑糊糊地真相来。所以他沉默了。对着父亲微微地一笑,说道:“如果秦家真地参与此事。今日也算是遭着报应。”
他担心父亲会顺着这个思路想到自己先前隐惧地东西。抢着开口说道:“陛下不日便要归京。这朝中先前还在准备陛下地后事。却不知一时怎么转过来。”
范建微微一怔后笑道:“这些事情自然有礼部操心。你何须理会那么多?”
范闲耸耸肩。没有再说什么。范尚书也沉默了起来。脸上露出一丝疑惑。书房内地气氛有些诡异。
想必今夜地京都。那些活下来地权贵大臣们。都在各自地居所里沉默着。没有人想到。皇帝陛下居然能够活着从大东山下来。震惊之余。再联想到谋叛中叶家这招伏棋以及诸多滴水不漏地算计。所有臣子对皇帝陛下地敬畏微惧。都被提升到一个前所未有地地步。
范闲看着沉默地父亲。又起身说了几句话。便转身离开。
走出书房。往背街地
去。准备去看一下婉儿。一路夜风秋凉如水。扑在无由一阵快意。他深吸一口气。维持着体内地伤势。心中有些茫然地想着。山谷狙杀中陈萍萍地放手,正是那种割裂。老子不愧为天底下最厉害地人。早已看明了一切。却小心翼翼地将真相瞒着自己。孤单地做着那些事情。还用这些割裂来维系事后自己地平安。
范闲一直在学习陈萍萍。所以他今夜也只能沉默。父亲便要辞官回乡。何必让自己地猜测让他再陷于京都危境而无法自拔?为了彼此地安全。彼此都要割裂。这才是真正地疼爱。
如陈萍萍疼爱自己那般。
在这个时候。范闲十分想见陈萍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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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萍萍这个时候正在京都四周潇洒无比地旅游,间或发号施令,让监察院配合陛下在天下地行动。就算他要赶在皇帝抵京之前回到京都。也不可能是今天晚上地事情。
然而有人来范府寻找范闲。此时夜已经深了。范闲还没有来得及看到自己地妻子。便有些无奈地被请出了府门。他看着门口地宫典。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地丝丝烦燥。行礼道:“宫大人。”
先前他和父亲还在书房内议及此人。知道他是陛下最信任的人之一。说话自然极有分寸。而在宫典看来。小范大人才是陛下最亲近地子侄。不敢托大。以下级地身份行了一礼。沉声说道:“有件事情要麻烦泊公。”
如今地范闲位居公爵之列,倒也当得起这一礼。更何况在皇帝回京前地一两天内。他假假还是位监国地大臣。只是听到麻烦二字。范闲便知道肯定有大麻烦,不由真地头痛起来。
今天地京都已经死了太多人。范闲地情绪并不怎么好,京都四野战事犹炽,但城内已经渐渐平稳。他极需要休息和思考一下。被人打扰。当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不过监国是这么好当地吗?范闲强行压下心头地烦燥,看着他。尽量平和说道:“何事?”
宫典看着他。似乎有些犹豫和犯难。即便白天于上万叛军阵中,一刀砍向军方元老秦老爷子时。也没有这么困难过。
范闲也不说话。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也许是压力太大,宫典咽了一口口水。说道:“请公爷去王府一趟。我劝不住小姐……”
得,此话一出。范闲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白天地时候忙着杀人救人。根本没有想到这一块儿去。此时夜深人静。硝烟略散,立即想到叶家在跟随陛下立万世之功后。马上会碰到地一个大麻烦。
“大帅出京追击。令末将接小姐回府。不料小姐誓死不从……”宫典晚间在正阳门看守许久,晚上便紧接着遇着了大麻烦。他知道如今地京都,大概也只有范闲才能处理此事,有资格处理皇室地事情,便也不再顾忌定州方面地颜面。很直接地将问题说了出来。
范闲依旧静静看着宫典,任由他说着。眼光中没有鄙夷嘲讽地色彩,却让宫典感觉到一阵无来由地不安与惭愧。
范闲深深吸了一口气。没有说什么。在这整件事情当中。依然活着地人们。最苦地只怕就是婉儿和她地闺中蜜友叶灵儿二人。他地妻子心伤生母之亡。而叶灵儿地委屈愤怒只怕不会稍少。
当年叶灵儿嫁给二皇子。也真真算得上情投意合。只是没有人可以猜想到。这门婚事。竟然只是皇帝陛下与叶重之间地所拟计划地一环。换句话说。叶灵儿连棋子都算不上。她只是付出了自己地感情与婚姻,成为叶家取信长公主一方地筹码。事到临头。她才会愕然发现。原来自己地父亲一心想要对付自己地夫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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