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的家主心领神会,就先来了一个拖字决,对周仁超道:“周兄言之有理。不过这件事情,事关重大,我们得回去和家人商议一下,再来跟周兄通气。”
周仁超见这两家人居然没有一口赞同,不由很是不豫,便板了脸,冷笑道:“吴兄和郑兄惯会说冷笑话。你们都是家主,在家里一言九鼎,我倒不知,你们也有跟人商议的时候?”——这话却是说得有些过分,明显带着气话了。
吴家和郑家的家主更是不屑。——如今大家都没有了私兵,这周家还充什么老大?
郑家的家主就不想再待下去,便站起身来,对周仁超拱手道:“周兄,我们家里还有要事,今日就不叨扰了。日后再来拜访。”
吴家的家主也起身随后,拱了拱手。
“你们……”
周仁超来不及阻拦,吴家和郑家的家主已经自行出去,离开了周家的密室。
王家的家主见状,迟疑了一下,也想跟出去。
周仁超赶忙叫住他,“王德,你不是也要走吧?”
王家的家主王德有些尴尬,只好又坐下,在那边搜索枯肠,好不容易找了点话题,问道:“周兄既然打算要将女儿送进王府,可想过要如何让王府答应?”
周仁超没好气道:“答应?——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吗?要走了我们的兵,难道不是答应了我们的条件?”这却是在自说自话了。若不是像周家这样私心太重的人,故意要把话往歪里说,一般人都会认为,王爷这样做,其实是拒绝了他们的条件。
王德就更不好搭话了。私心里,他也是很希望能送女儿进王府的。
他们王家,财势不如周家,后辈子孙能干不如吴家和郑家。只有个嫡女,上次进王府夜宴的时候,似乎很得王府里主持中馈的四夫人的青眼。因此下他们王家,也早就存了一段心事在那里。可是若是周家也执意要送女儿进王府,他们王家就不得不多考虑些,是否要去走四夫人的路子,先将位置占了再说。——两家女儿都要入府,以后周家和王家,就是竞争关系,不可能如现在一样同气连枝。
周仁超看了王德一眼,又语气缓和了一些,“王德,你女儿上次在王府里,和四夫人处得不错,你们有没有再去给四夫人请安?”
王德赶忙摇头道:“最近因为王爷去了我们那里,正忙着交私兵的事儿,还没来得及进王府去请安。”
周仁超便捻须沉思道:“既如此,下次你家夫人带着你女儿去给四夫人请安的时候,我夫人和女儿可以同你们一起过去。以免你们有个不周到的地方,也好帮你们弥补弥补。”
王德一听,脸色有些不好看:不就是想沾自己家的光,还说得跟施舍一样。可心里虽如此想,王德并不敢甩脸子,只是强笑道:“那怎么好意思麻烦周夫人和小姐。”
周仁超摆摆手道:“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以后两家女儿都进了府,我们就是姻亲了,都是一家人。”说着,便端茶送了客。
王德心头大怒,连客套都顾不上,便转身出了周家的别院。
周仁超在密室里阴着脸坐了半天,才出来到正屋去。
周夫人此时正拉着女儿周欣在挑拣首饰,却是由专人从上阳城里最大的珠宝首饰店——金玉满堂送来的。
周欣看了看满桌的饰物,提不起一丝兴趣,坐在一边闷闷地道:“这些首饰加起来,也比不上四夫人头上那套蓝宝点翠头面。”
周夫人嗐了一声,道:“这也都是上好的了。比你以前的那些,不知好多少倍。要不是为了你进王府办嫁妆,也轮不上这种店的首饰由着你挑。且你那些姐姐妹妹,可是在家里眼巴巴地盼着要跟你进去呢。”
周欣更是不高兴。她一直是周家最尊贵的嫡女,别的周家女儿,给她提鞋都不配。现在她不过是去王府做侧妃,就有一群庶妹贴上来,争着做媵妾,要跟着她陪嫁到王府。
想到上阳王那样出色的男子,自己却不能独占他一人,周欣就有些酸溜溜的。只坐在一旁,手里绞着从耳旁垂落下来的一缕绣发,闷闷不乐。
周夫人见了,也不在意。——女儿家总是有心事的。且女儿向来眼高于顶,谁都看不上,如今终于看上了王爷,也是缘分。想必一定会费尽心机,去赢得王爷的宠幸。俗话说,烈女怕缠郎。反过来说一样,是男人都抗拒不了柔情万种、执着追求的女人,特别是美女的执着追求。
想到此,周夫人也不打乱女儿的思绪,自帮女儿挑了几套首饰,放到她的箱子里去了。因是挑选贵重东西,周夫人将自己身边和女儿的身边的丫鬟婆子们都遣散了,只留了自己和女儿在正屋里面的套间里。
周仁超进来的时候,金玉满堂派来送首饰的妇人刚要离去,便赶紧给周老爷行了礼,出去了。
周仁超就对从里屋出来的周夫人问道:“欣儿在做什么?”
周夫人赶紧亲自给老爷倒了茶,又含笑道:“刚才挑了一下首饰,心里又不爽快。”说着,周夫人眼珠一转,便对老爷提道:“欣儿自从见了范四夫人头上的那套蓝宝点翠,再看家里所有的这些首饰,都不中用了。那范四夫人,当年出嫁前,不过是旧朝一个小官家的女儿,陪嫁都有如此精妙的首饰。妾身就想着,欣儿也是要入王府做贵人的,咱们周家又是北地首屈一指的高门,无论如何,在这些物事上,可不能让范四夫人比下去了。”
周仁超听了周夫人的话,那眉头皱得更紧了,道:“你们妇道人家嘴一张,就要这要那,这也罢了。可也得长长眼不是?——你怎么知道范四夫人头上的蓝宝点翠首饰就是陪嫁?”又白了夫人一眼,冷哼道:“那套首饰,连当年旧朝的皇宫里,也未必找得出这样一套鸡卵大毫无瑕疵的海蓝宝镶嵌的点翠头面。范四夫人不过小家出身,怎么可能拿的出这等陪嫁?——还不是那范四爷当年还在的时候给他夫人置办的?这点你都想不到,能教得出什么样的好女儿?还想让欣儿去王府争宠,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另外去族里挑一些知进退、有见识的女儿入府,说不定还能更妥当些”
周夫人被老爷无缘无故抢白一顿,不由也生了气,坐到一边气呼呼道:“我不过随口说说,你就说了一大车轱辘话来堵我的嘴。——我要那首饰做什么?不还是为了周家的脸面?你以为我们欣儿能一人入府?那后面排着队要跟她进府的庶女,可以从我们这里,排到周家庄了。你不好好为女儿打算打算,就在这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里屋的周欣先前听娘给爹提那蓝宝点翠首饰的事儿,心里一喜。不知怎地,那范四夫人虽然未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儿,可周欣就是看范四夫人不顺眼,只要能做些压倒范四夫人的事,周欣就格外痛快。
接下来,周欣却又听见爹和娘吵了起来。特别是当听到爹说,范四夫人的那套蓝宝点翠头面,就连旧朝的皇宫也未必能找得出来一套,周欣脸色一白,便掀开帘子出来道:“爹、娘,你们不用争了,横竖我不进王府就是。爹要看重哪个女儿,自去找了她进府。——我没那么大福,这就剪了头发做姑子去。”说着,就要拿出袖在袖子里的剪刀,作势要往头发上剪去。
周仁超赶紧上前,一把夺下剪刀。
周夫人也吓坏了,忍不住过去抱着周欣哭道:“你若是做姑子去了,可让我依靠哪一个?”
周仁超见女儿虽是板着脸,可依然桃花如面柳如眉,虽比不上范四夫人,可也有她几分颜色风韵。若是打扮打扮,等日后范四夫人年纪大了,王府最美的女人,当然就非自己女儿莫属了。
想到此,周仁超便转了口气,和蔼道:“你们也不要赌气了。欣儿的陪嫁,我自然心里有数。”想了想,周仁超又叹气道:“其实单我们周家六万私兵的供奉,这陪嫁,谁人比得上?——就算是王爷是个不世出的英雄,可也要众人相帮才能成大事。这一点,王爷想必比世人都明白。如今这里事已了,我们就回周家庄,正式给欣儿办庚贴送到王府去。再将嫁妆装箱送到这里来,然后和范四夫人打个招呼,择吉日抬入王府才对。”
周欣听了,心里怦怦直跳。她知道自己是入王府做侧妃,跟一般高门的贵妾并不一样。侧妃那是有封号,有名位的,只比正妃差一席,却是可以有自己的嫁妆和陪房的,且以后生了儿子,也只比正妃所出的嫡子差一些。如今王爷的正妃是再也生不出来了,听说王爷现在,只有一个通房所抬的姨娘生的庶子,此外再无男嗣,却正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
周夫人听了老爷的话,便赶紧应了,出去叫了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行装,要赶回周家庄去。
且说王德铁青着脸了回了王家在上阳城里的别院,进屋就摔了一杯茶。
王夫人赶紧让侍女过来收拾了,又问道:“周家老爷说什么了,让老爷这么生气?”
王德忿忿地道:“那周仁超真是做惯老大,如今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又转过身来,对着自己的夫人道:“萍儿上次在王府夜宴,得四夫人青目,本是这几家女儿中,最有机会进王府的。可周仁超却好象是我们沾了他的光,还让你们去王府请安的时候,叫上他的夫人小姐一起去。”——王家小姐闺名一个萍字,家里人都叫她萍儿。
王夫人也很惊讶,不由掩袖笑道:“老爷别生气了。如今周家私兵尽去,和我们也是一样的人家了。老爷要不喜欢见到他们,以后少来往就是。至于我们”,王夫人往里间看了一眼,凑过身对王德低声道:“萍儿已是对我说了,那四夫人让她有空去王府里坐坐。我们还一次都没有去过呢。不如就今日递帖子去王府,说我们明日去王府给四夫人请安?”
※正文346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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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庙堂 第一百五十九章 争风
这日安解语从沉睡中醒来,虽锦帘低垂,门窗尚掩,却见帐幕里比往日早上醒来都要亮堂,不由有些疑惑。便出声叫阿蓝过来。
阿蓝匆匆从外间进来,将锦帘掀开,挂到一旁的泥金吊钩上,对四夫人笑道:“夫人醒了,可要马上炊水沐浴?”
安解语懒洋洋地掀开被子,走到窗边看了一看,却原来一夜大雪,地上都有一尺多高的雪垒了起来。几个丫鬟婆子正在风存阁的院子里扫雪,已是快要腾出一条可以让人行走的道儿来。可是天上依然搓绵扯絮一般下个不停。
阿蓝一边整理着夫人床上的被子,一边提醒道:“夫人,昨儿王家送来帖子,说是今日王夫人和王家的小姐,要过府来给夫人请安。今日如此大雪,也不知她们还来不来。”
安解语已是走到梳妆台前坐下了,拿了把犀牛角的梳子慢慢梳着头发。
听了阿蓝的话,安解语漫不经心道:“这样大雪,就算是来不了,也是情有可原。”又嗤笑道:“她们也太客气了。过来坐坐也就是了,居然还正儿八经说‘请安’。”对着镜子细照了照,“我有那么老么?”
阿蓝抿嘴就笑道:“这可跟年纪大小没有关系。她们哪配和夫人平起平坐?——想到王府里来,当然只有请安一条路了。也是夫人为人大度,见到大雪天,就能体恤别人。一般人家,若是像这样送了帖子,又不来,却是认为大大的不给面子,再小心眼儿一些的,说不定因了此事,结成仇家也说不定呢。”
安解语哑然失笑,半日方道:“不会如此小肚鸡肠吧?——这么大雪,也不知道上阳城里的街道都清扫干净了没有。”
说起扫雪,安解语不由想起前世自己在国外念书的时候,冬季要是下了大雪,得靠自己拿了小铲子,一铲一铲地将自己的车从雪地里挖出来。
有一年暴雪,将他们住的公寓停车场里所有的车都埋得严严实实。大家只能靠着记忆中的方位来从雪地里挖车。安解语自己的方位感很差,那次挖了大半天,结果发现是将旁边别人的车挖了出来。
当时安解语还记得,自己站在那里欲哭无泪地看着那辆车。若是自己还有力气,当时就恨不得将所有铲开的雪再埋回去。还好后来那车的主人也拿着车铲过来了,见一个小姑娘将自己的车挖出来了,知道是挖错了,便问了安解语,哪一边是她的车,又帮她挖了出来。
两人自此结识,成了好友。也是那人发现她的天赋,带她入行,让她在拉斯维加斯最大的赌场——梵安妮里,做得风声水起。从管理层里最低的trainee,慢慢爬上了高管的位置。以前在赌场里做事,都被认为是捞偏门,可是现代企业化管理下,且被法律允许的赌场,是堂堂正正的行业,也是经济危机下,仍然一支独秀的行业。只是如今自己到了这异世,当年所学的东西,自己所会的技能,都成了鸡肋,恐怕再也用不上了。
安解语想着这些事,脸上不由带了一个恍惚的笑。前世的记忆,本来已是越来越模糊,却不知自己怎么又记起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又想起那个铲雪结识的好人,真是她前世命中的贵人。可惜他的样子,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倒是自己前世丈夫的嘴脸,依然清晰。——可能生命中有些事情,最重要的,反而会擦肩而过。也或者恨比爱更持久,所以要时时警醒自己,不能让恨意蒙蔽了双眼,看不见更重要的东西。
这边阿蓝收拾好床铺,就出去叫人炊水。
安解语好好泡了一个热水澡,又用了橙花精油配的香膏全身都抹上了。冬日里室内拢着地龙,却是太过暖和,总是让人昏昏欲睡。用橙花精油,味道又清新,又提神醒脑,是安解语冬日里最爱的香膏。
秦妈妈见四夫人都拾掇好了,就传了早饭过来。
安解语看着桌上的薏米莲子阿胶粥,无奈道:“每天都是这些,腻都腻死了。”
秦妈妈笑眯眯地道:“这些都是无涯子道长留下的食谱,给夫人补血的。夫人自从上次受伤后,这身子还没有补回来呢。”
安解语忙住了口。秦妈妈年岁大了,最近越来越唠叨,跟前世的电影《大话西游》里的唐僧有一拼。
吃完早饭,安解语刚刚理完了家事,就有下人过来回报说,王家的夫人和小姐过来请安了。
安解语不由高兴起来:她喜欢准时的人。——守时是帝王的美德,这句话不知是谁说的。
王夫人带着女儿王萍是头一次来到风存阁的正厅。
上次夜宴,她们只见到王府的正院元晖楼。她们家虽也是世家高门,却到底比不过范家富贵已久。那元晖楼正院的陈设,已是让她们咋舌不已。如今看见了风存阁的正厅,她们发现,那元晖楼又不算什么了。
安解语见她们进来,忙起身笑道:“难为你们了。——这么大雪,其实改日子也罢了。要是在雪地里出个茬子,岂不是我的错?”
王夫人赶紧拉着女儿给范四夫人福了一福,又满脸堆笑道:“四夫人体恤我们,是我们的福气。——难得四夫人跟我们萍儿一见如故,如今过来请安,也是应该的。”
安解语一边跟她们寒暄,一边让侍女上了茶。
王萍规规矩矩地坐在一边,头垂得低低的,也不说话。
安解语尽量想将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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