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范朝晖比以前更是沉郁,无涯子叹了口气,问道:“太夫人责骂你了?”
范朝晖摇头,“娘不是那种不明事理的人。”
无涯子也点头赞道:“如太夫人这样的女人,确实世上少见。——有些女人,就知道死抱着娘家不放。哪怕娘家欺她、辱她、利用她,从来不为她撑腰,还死撑着非要为娘家人争权夺利。甚至不惜为了个不将她放在眼里的娘家,跟自己的夫家和亲生儿子做对。孰亲孰疏,谁轻谁重都分不清,看不明。脑子着实有问题。”
范朝晖本是心情不好,现在听无涯子说得有趣,忍不住笑了,拍了他一掌,道:“连我娘你都敢编排,真是不想活了”
无涯子装作不快的将他的手推开,道:“我是夸太夫人呢。怎么能说编排?——既然不是因为太夫人,那你为何闷闷不乐?”
范朝晖收了笑容,沉默了半晌,道:“我刚从馨岚那里过来。”
无涯子和范朝晖少年相识,自是知道他的发妻闺名馨岚,不由有些诧异:“你还去见她?——这种恶毒的女人,你还留着她作甚?”
范朝晖苦笑道:“我又能如何?——大义灭亲?去了她,就更给别人空出位置了。这些人总不会让正室这个位置空着的。与其让人再塞些不知所谓的人进来,不如留着她,占着这正妻的位置。左右将她圈在这里,再掀不起风浪。”顿了顿,范朝晖又道:“况且,绘歆嫁给了谢家,如今也是谢家捧在手心里的人。若是他日生下嫡子,更是谢家手心里的好棋。绘歆又一向和她娘更是亲厚,若是她娘有个不妥,绘歆少不得会出来给她娘撑腰的。——我暂时不能给谢家任何借口翻脸,更不能将谢家推到韩家那一边。”
无涯子微微点头,“谢家倒是需要小心应对。”又叹息道:“既如此,当日你为何又将女儿嫁给谢家?”
范朝晖笑道:“他们能利用我,我为何不能利用他们?——你不觉得,绘歆嫁过去,其实对双方都是一种制衡?我当日并无信心能同时拿下韩家和谢家,只有慢慢布局,徐徐图之。”
无涯子却不这么认为,就道:“绘歆是你的女儿,却只是谢家的媳妇。怎么说,都是你亏了。”
范朝晖倒是对谢家极为了解,便对无涯子解释道:“若是我没了实力,绘歆在谢家,也是嫡妻正室,谢家不是穷家小户,只知道看媳妇的门第家私。以绘歆的为人处事,和谢顺平对她的心思,自是不会过得不好。若我得了势,谢家是生是死,都在我手里捏着。那谢家就得掂量掂量,想为难绘歆,更是不可能。——他们可不是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又想起一事,对无涯子打趣道:“若是有人拿你儿子的命和芳荃的命一起来威胁你,让你二选一?你会如何做?”
无涯子恶狠狠道:“谁敢拿芳荃的命和我儿子的命来威胁我,我不仅让他们今生不得好死,就是子孙后世都要连衰十八代。——得罪了术师,不是偿命能了事的”又对范朝晖瞪眼道:“我还没儿子呢。你就咒我儿子,是不是欠揍?”说着,便和范朝晖又噼里啪啦打了起来。
范朝晖自是不会和无涯子真打,只是动了动胳膊,随便陪他玩了几下,无涯子已是气喘吁吁。
两人就都歇了打斗,坐到一旁喝起茶来。
无涯子慢慢转着手里的茶杯,突然想起范朝晖出征之前重伤吐血,当时一直忙乱,后来又大军立刻出征,都没有机会问个仔细,便道:“那日在王府,是谁打伤了你?”又忍不住啧啧称赞:“我看这人才是不世出的高人,居然能将我们的大师兄打成内伤。”
范朝晖赧然,装作没听见,低下头喝茶,不去理会无涯子的胡说八道。
无涯子见范朝晖神情奇特,眼珠一转,已是明白了八九分。便装模作样,掐指算了一把,摇头晃脑道:“你是于王府中央地界受的伤,午夜时分,夜深人静,孤男寡女……”话音未落,范朝晖已是将茶向无涯子泼了过来。
无涯子一不小心,被泼了满脸茶水,只用袖子抹了一把脸,又坏笑道:“难怪你要戒酒。酒能壮人胆啊。——我以为你这辈子憋死都不会说。”
范朝晖脸上过不去,冷哼一声,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无涯子咳嗽一声,“我如今才知,王府内院真是藏龙卧虎。那四夫人,居然是个不世出的高手。——想这世间,除了四夫人,再无人能伤得我们翠微山大师兄一分一毫。”
话音未落,范朝晖已是捏住了他的喉咙,冷声道:“再胡说八道,我可翻脸了。”
无涯子打躬作揖的求了范朝晖半日,才被放开喉咙。就咳嗽了几声,才不怕死地又对范朝晖问道:“你都说了?”
范朝晖沉默不语。
“被拒绝了?”
范朝晖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是不说话。
无涯子见他默认了,就劝他道:“你想开些吧。她应该也不是有意的。你知道,吃了断魂草,还能活过来,已经是再世为人了。——你不能当她还是从前那个人。”
范朝晖只是淡然道:“我并不怪她。是我太莽撞,吓着她了。再说,她并没有做错。——我当年给不起的,如今一样给不起。你要她如何?”又看向无涯子,嘴角露出个无奈的微笑,“其实她那夜的反应,如今想起来,也让我安心:我当年的决定,并没有错。”
无涯子看着范朝晖,眼露怜悯之色,摇头道:“你这是何苦?”
范朝晖默然,过了半晌,才低声道:“安儿前事尽忘,我正好应该克制自己,不该步步紧逼于她。不说她如今对四弟情深义重,就算为了则哥儿,我也应该忍耐才对。”又深悔上次夜宴之后,不该借着酒意,去对如今的安解语撕破那层窗户纸,让她认定自己对她有不轨之心。不过转念又一想,就让她认为自己是个无耻之徒,也比让她痛苦绝望的好。
无涯子心思灵敏,已是想通一事,便点头道:“既如此,那你的夫人,就更是得留着了。”
范朝晖不再说话。——在他心里,其实如今再多的理由,再多的计较,都抵不上三个字:她不肯。若是那人肯回应他,就算是赴汤蹈火,背尽天下骂名,他都在所不惜。可是那人不肯,他就只能远远地站着,看她花开花落,任之缘起缘灭。
两人都沉默下来,直到掌门从密室出来,才迎上去拜倒。几人便坐下叙话不提。
这边范朝风在呼拉儿国的都城里,并未过除夕。呼拉儿国的风俗和南朝大不相同,民众们都有自己的节日习俗。
不过丽萨公主的侍女伊莲和护卫兰姆都同范朝风熟识了,对他也多有照应。伊莲知道这几日是南朝的除夕,是南朝人最看重的节日,便让下人整治了几个南朝的小菜,拿了酒过来,让兰姆陪着范朝风吃了一顿。
临走的时候,伊莲又对范朝风道:“公子,前日这都城来了个南朝的大夫,说是擅用针灸,甚是神奇。公子要不要让这大夫看看眼睛,或许还有救?”
范朝风听了,心里一动。他日夜练功,觉得眼睛那里如今已能稍微感知外界明暗,不似以前漆黑一片。若是让这大夫针灸一番,说不定有奇效才是。
想到此,范朝风压抑了心头的激动,淡然道:“我这眼睛已是不抱希望了。不过近日我的腿有些酸麻,行动甚是不便。南朝的针灸,对腿上筋脉应是有效用的。若是姑娘能让那大夫过来帮我治治腿,就是姑娘的仁德了。”
伊莲有些失望:“你的眼睛真的就治不了了?”不过还是安慰范朝风,“既如此,我明日让人将那大夫请过来,给公子瞧瞧腿,顺便再看看眼睛。也许公子福大命大,有转机也说不定呢。”
“有劳姑娘。”
第二日,兰姆果然领了个大夫过来。
范朝风不动声色地问了几句话,见那大夫答得驴唇不对马嘴,心里最后一丝歉疚也烟消云散。
那大夫却是货真价实的大夫,就给范朝风诊了脉,给他腿上针灸了几下。又看了看他的眼睛,就对范朝风道:“公子的眼睛其实无碍,应该还是脑部淤血所致。我可以用针灸给公子往头部扎针,只是时效会非常的缓慢。若是公子能找到内力高强的人士,每日帮公子依着我说的筋脉路线,往头部运功,应是能好得更快些。”
范朝风心头一喜。他日日行功,虽是有成效,却是非常不显。如今听那大夫说,应有专门的运气路线,才能消散脑里的淤血,想来自己应该复明有望。心头已是狂喜。
※正文3618字。
前几天冰雹,昨天地震,周末飓风。俺好不容易一个假期,真是过得多姿多彩。各位书友去喜马拉雅上船之前,先把粉红票推荐票留下哈。反正上了船,这些票也就作废了。~~
正文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夫妻 下
第一百七十二章 夫妻 下
那大夫就给范朝风口述了内力在体内行走的路线,又叮嘱他一定要找内力收放自如的人士,切不可贪功冒进,以致得不偿失。又反复强调,若是运功太急,再次重伤脑部,不知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
范朝风点头,又故意说道:“只可惜我没有内力。若是我自己有功夫,岂不是可以给自己治伤?”
那大夫也答道:“正是如此。若是公子自己可以运功,就是最好不过。自己慢慢来,可以更好的掌握分寸,比让外人运功,要强百倍。且自己能掌握轻重缓急,只要不心急,就能万无一失。”
范朝风的喜悦再也压抑不住,嘴角绽开一个微笑。连一旁站着的伊莲看见范朝风的微笑,都忍不住心跳加快,面红耳赤起来。
这边大夫给范朝风瞧了病,就收拾东西出去。伊莲送他到大门口,就悄悄问道:“大夫,我们公子的病,可能治?”
大夫却是摇摇头,道:“难啊。”
伊莲诧异:“刚才大夫不是说,可以找内力高强的人士帮着运功?”
大夫对伊莲道:“对着病人,当然要多说一些好话,让他们不要放弃自己,振作起来。可是对姑娘,我不妨说实说。——就算能找着内力高明之人,一丝错都不出,也得持续不断,两三年的功夫,才能见成效。要是在南朝,奇人异士甚多,说不定可以一试。可这是在呼拉儿国,姑娘可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人?”
伊莲大为失望,又想到公主那里一试。
兰姆却看得更明白些,就拉住伊莲道:“你要去告诉公主,范公子以后就会被更严地看管起来了。且以公主的为人,说不定又要利用范公子掀风浪。——还是让他做瞎子吧,何必让他又卷进去?”
伊莲仔细想想也对,就放下了心思,将头枕在兰姆肩上,道:“也对。如范公子那样的人,若是眼睛也好了,还不知道会有多祸害人。”
兰姆听着不爽,将她的头推向一边,道:“你要看上了他,可以跟他去说。不用在我这里叹气。”
伊莲咯咯地笑着,又将兰姆的胳膊拉过来,抱在怀里,“你竟然还会吃醋?”
兰姆本就有些泛红的脸,更是红得如煎熟的大虾,仍是瓮声瓮气地问道:“难道你不是看上了他?”
伊莲有些生气地敲了兰姆的头一下,不悦道:“我不过是看他生得好,感叹一下而已。就如你在街上见了美女,也会目不转睛一样。难道多看一眼,就是看上他了?若你是这样的人,我也不跟你好了。”说着,跑到自己屋里生气去了。
兰姆这才转怒为喜,去到伊莲屋里百般认错安抚于她。
范朝风内力精湛,在隔壁听得一清二楚,不由莞尔。此后又按照大夫的指示,日夜行功,只盼能治好眼睛,逃出生天,和妻儿重聚。
而上阳城的王府里,因为范家许多人都不在,安解语便在王府里,带着则哥儿,也和大房的张姨娘,她的女儿绘绢,还有大姑奶奶范朝敏,以及她的一双儿女,一起过了除夕 ,又迎来了初一。
因为王爷不在府里,过来拜年的女眷们都要求见四夫人,给四夫人磕头。
安解语嗤笑一声:“她们多礼了。我不过是暂时主持王府内院的中馈,又不是那牌面上的人,给我磕什么头?若真想孝敬王爷、大夫人,带她们去元晖楼的正院,让她们院子里冲着元晖楼的正屋磕三个头了事。”
阿蓝向来是夫人说什么,就做什么,从来不违抗。如今就算四夫人是玩笑,阿蓝也当了件正经事,让人去给外院负责人情往来的管事传话。
那管事也不以为意,就让人带了那些过年拜年的女眷,先去元晖楼的正院磕头,再去四房的风存阁给四夫人请安道恼。
那些女眷先在元晖楼正院的寒风里磕了头,又被人领着,走了长长的路,才到了风存阁的正院。
虽她们也是个个锦衣貂裘,平日里也都养尊处优,却是耐不住北地里冬日的寒风,在元晖楼的院子里磕头的时候,都受了寒。等到了四夫人的正屋里,略坐了坐,便都告辞离去了。
范朝敏和张姨娘一大早也都带着孩子到风存阁来,和四夫人一起过初一。
然哥儿的病越发沉重,这几日,都起不了床。
安解语就向张姨娘多问了几句。
张姨娘虽然对然哥儿是面子情,可到底人是她带来的,也一直跟着她住,出了事,没法往别人头上推,也对然哥儿甚是焦心。便只愁眉道:“自从上次看了大夫,停了那香,好过一阵子。不过到底是身子骨不好了,如今什么都吃不下,连煎的药都经常吐出来。”
安解语也无法。——这种病,在她的前世都是不治之症,何况这里?也只有听天由命了。只希望王爷神通广大,能谋得奇人异士,或许能救他一命。
范朝敏倒是不甚在意:不过是个婢生子,就算治好了,也不过做个富贵闲人。在这范家里,真是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就对安解语劝道:“四弟妹,你能做的,都做了。也不用担忧太过。左右他早就是别人的眼中钉,肉中刺,跟四弟妹是不相干的。”又对张姨娘道:“张姨娘年纪还轻,以后给大哥再添几个小子,不就全了?”
张姨娘抱着手炉坐在一旁,听了范朝敏的话,勉强笑了一下,眼睛又止不住向安解语那边瞥过去。
安解语自那日吃饭时,见到张姨娘拿王爷要纳侧妃的事儿,挑拨小宁氏和自己的继妹瑞姐儿,就对张姨娘开始警醒起来。——以前跟大房里的人,她只跟张姨娘有几分交情。如今她却发现,算上张姨娘,她跟大房的妻妾,已是都结了怨了,分别不过是程度不同而已。
见范朝敏跟自己说起然哥儿,安解语含笑道:“大姐倒是心宽。只是见到孩子受苦,我终是不忍的。”
“那是你心善。其实各家都有自己的难处,我是个外人,也不过是坐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说错了,四弟妹也不要往心里去。”
安解语忙道:“大姐这是为我说话呢。难道我连好话歹话都听不出来?——其实大姐说得才是正理,我们这一房在王府里,就算不是外人,也算是旁支了。王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我都只是管个皮毛。哪能真那么不知好歹,就将自己当了正经的主子,作威作福起来呢?”
又看了张姨娘一眼,道:“我这人其实没什么大志。只要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成。若是有人看不得人家过自己的小日子,非要给你挑些事,我却也不是任人欺负不还手的主儿。”
张姨娘听见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