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就看了看窗外,道:“天快黑了,我得回去了。”又对绘歆踌躇道:“我和绘懿如今已经没有银子了,你可不可以借些银钱给我?”
绘歆听了,更是对娘亲和妹妹如今的境遇觉得心酸,便从袖袋里拿出一个荷包,要全给了娘亲。
程氏接过荷包,在里面翻检了半日,才找出几块碎银子,就将其余的小金錁子都还给了绘歆,道:“那些我也用不着。这些尽够了。”便同绘歆商议好,两日后,等程氏她们收拾好了,就来找绘歆。——依着绘歆的心思,恨不得今日就让人去接了妹妹过来,一起住着才好。可是程氏担心着绘懿的身孕会露了陷儿,便打算处置了再过来。
程氏就让绘歆将当日范家的旧仆都先打发回象州王府,只留下谢家的丫鬟婆子,才好避了人,带了程氏和绘懿一起上路。——虽然程氏知道,当日范家的旧仆不一定能认得出她和绘懿,可是这种事,再小心谨慎也不过愈。
绘歆只说自己身子有些不舒服,得提前回象州瞧大夫。
这边的道场,便只留那些丫鬟在这里跪经,跪足七七四十九日,才让她们回象州王府去。
绘歆又派了得力的妈妈在这里看着,若是有人偷懒或者故意怠慢,就要直接留在这里,给了主持出家做尼姑去。
绘歆当日的陪嫁丫鬟,都已经配了管事,如今都成了她房里的管事妈妈,并没有跟过来。这些跟过来的丫鬟,本都是绘歆房里近几年才提上来的一等丫鬟,也都个个眼大心大,不甚安分。
本以为世子妃有了孕,就是她们的机会了,便着力讨好世子妃。——世子如今不再抬姨娘进门,也就只纳过几个通房而已,也都要世子妃点头才行。世子妃若是不允,世子都不会碰她们。所以如今,各个想往上爬的丫鬟,都是极力巴结世子妃,而不是世子。
这次世子妃要过来天母娘娘庙为亡母打蘸,这些人便觉得是讨好世子妃的大好时候,便都跟了过来,谁知居然就被留下跪经
这些丫鬟生怕被留下剃度出家了,再不敢怠慢偷懒,便都老老实实跪了七七四十九天。此是后话不提。
那边程氏拿着银子,急急地回了和绘懿一起住的客栈,将绘懿和含霜一起接了出来,找了家更好的客栈住进去。
进了客栈里的上房,绘懿才象活过来一样,抱着含霜在一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总算是出来了。”
程氏就坐在一旁,想了半日,才将今日在庙里跟绘歆说得话,又一一讲给绘懿听。让绘懿都记住了,免得到时对景不成,露了陷儿。
绘懿自是记得牢牢的,比程氏都上心。只是小含霜不懂事,有时候还叫着爹爹、奶奶。绘懿便狠狠地责打了她一顿,不许她再说爹爹和奶奶,若是再说了,就把她扔出去,不要她了。
小含霜长这么大,头一次挨打,便哭得撅过去。醒来之后,就再不肯说话。绘懿和程氏都未在意,反而觉得好些,免得让人逗着说话,出了茬子。又庆幸含霜还小,就算现在还记得一些傅家的事,小孩子忘性大,过个十天半月,自然就不再记得以前的事了。——只是绘懿如今的身份,是未嫁的闺女,不能让含霜再叫绘懿“娘”了。就想着以后要让含霜叫绘懿“小姨”。
程氏一边说,就一边提到了绘懿的身孕。
绘懿脸上一白,便斩钉截铁道:“我不要这孩子”
程氏心下叹气,也知道是必然之举。只想着绘懿还年轻,这胎没有了,以后还能再生,便也没有多想,就出去找大夫,要买堕胎药。
那大夫起初不肯卖,程氏便哭道:“家里穷,实在养不起这么多的孩子了。”
那大夫见程氏哭得可怜,况且这种事,他也不是没有做过的,便到底给她开了药,又仔细叮嘱一些需要注意的事宜。
程氏听了,又赶紧抓了药,马上回客栈,给绘歆煎服。
那药本来要分三次服用,程氏一心急,全倒进去,熬成了一碗药,生生将绘懿的胎打了下来。却是药性有些大,绘懿出血不止。
程氏吓坏了,又赶忙去另找了个大夫过来,说是小产大出血。幸亏大夫救得及时,便将绘懿的大出血止住了,又叮嘱她们,流产也是小月子,要好好养着,以后才能再生。
程氏和绘懿哪里还敢在这个镇上待下去。如今多待一天,她们就担心傅老娘和傅七郎会找过来。若是他们真的找来,她们先前的遭遇,就瞒不住了。——而众人若是知晓,她们俩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正文 第二百一十章 回家 上
※正文3568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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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两日,绘懿缓过劲儿来,便强撑着和娘忙忙地收拾了东西,带着含霜,一起去了和绘歆约定的地方等着。
那里却是谢家在这个镇上的一处别院。
绘歆让人将她们领进来,又见过了小含霜。绘歆见她玉雪可爱,也甚是怜惜她,便找了个乳娘带着,就让程氏和绘懿都腾出手来。
这边绘歆又早早地让人给程氏和绘懿都准备了新的衣裳首饰,给她们穿戴起来。只说是自己娘家的远房亲戚过来投奔,便将她们带去了象州,安置在绘歆在象州近郊的一处私产田庄那里。
程氏和绘懿这几年在外受尽苦楚,需要有一段时间好好休养,才能更妥当地将当日的遭遇瞒过去。
绘懿到底年轻,虽说如今皮粗发黄,到底底子还在,将养一阵子,还能恢复过去。
只程氏本来就年岁大了,又常年跟着傅老三出江打渔,便很难再回复原貌。
绘歆仍是费尽心机,到处找各种方子,从里到外,帮两人调养。
因那处是绘歆自己的私产,谢家的人都很少过去。里面的仆妇下人,都是绘歆后来添置的,跟范家和谢家都一丝关系也没有。
绘歆也陪着她们在这庄子住了一个多月,才回王府。只说是身子不适,所以提早回来了。世子谢顺平仍在外练兵,又有意要同江南的秦五郎麾下交交手,居然一直都没有在王府里。
象州王爷和王妃知道绘歆身子不适,早就急命大夫过来给她看诊,也都未在意她从天母娘娘庙提前归来。
绘歆就派了人,隔三差五给自己的田庄送东西。
而程氏和绘懿就在此处安心住下,慢慢休养。此是后话不提。
这边厢呼拉儿国里,范朝晖派过去的幕僚,已是得了呼拉儿国禁卫军大将军的全力信任,便开始盘算要将在天牢里关着的自己人救出去。只是又不能太过显眼,以免让人怀疑起那人的身份有问题。就对大将军献计道:“如今那天牢里关着的,都是同摄政长公主过不去的人。我们不若找个机会,将里面所有的人都放出来,也够摄政长公主忙一阵子了。”
丽萨公主近日来同王兄以前的心腹乌扎和解了。听了他的进言,又让禁卫军大将军这边吃了好几次憋,正在兴头上。
禁卫军大将军如今只要能找回场子,便什么都允了。就让那幕僚自去谋划,只让自己以往安插天牢里的人手,给他提供最大的便利。
于是一天深夜,呼拉儿国王都守卫森严的天牢里突然起了一把火。本是看守的守卫,却一个个醉的东倒西歪,不省人事。
范朝风从梦中惊醒,吓了一跳。
只见天牢里各个牢房,都被人有意拧开了锁。已经有不怕死的人放手一搏,冲了出去。
范朝风慢慢在自己的角落里站起来。本来应该阴暗的天牢里,因了那火光,增添了几分明亮和暖意。他的眼睛,在黑夜里的视力已经逐渐恢复,如今借着这边一点的火光,他能看见四围的犯人,或犹豫,或困惑,或惊喜,或沉思的表情。
一边已经有人也起身开始往外跑去。
外面似乎有些守卫醒了过来,开始挥舞着大刀砍杀想要冲出天牢的人。
喊叫声、厮杀声,又传来隐隐约约有人招呼同伴的声音。
这种久违了的如同战场一样金戈铁马的声音,唤醒了范朝风心里深处的血性。他也大喊一声,纵身从待了快三年的小牢房跃了出去。
从天牢里往外的路,是一条狭长向上,弯弯曲曲的走道。
范朝风发现自己几年来的苦练,不仅治好了双眼,而且将功力提升了许多。便一路纵跃而过,很快就越过了许多同时往外冲的人们,到了天牢的上层。
此时此刻,天牢上层已成了一片血腥屠场。
一群黑衣蒙面的人,正和数十个从外面赶来的天牢守卫鏖战。
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已在血泊里的狱卒。
范朝风一瞥之下,已经加入黑衣人那边,对着天牢守卫大开杀戒。
他的拳风刚猛,内力绵长,下手绝不容情。一招一式,再看不出当年他也曾是轻袍缓带,玉树临风,对人温厚仁和的翩翩公子。
似乎要把这几年目盲被囚的憋屈都发泄在这些关押他的天牢守卫身上,范朝风出手快疾,瞬间已是放倒了七八个守卫。
那些黑衣人乍见有人从天牢里面窜出来,居然还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高手,不由对视一眼,心下觉得诧异。
范朝风也不想恋战,出手解了黑衣人的围,就当还了他们打开天牢的人情,对着他们又拱拱手,便转身离去。
那些黑衣人得范朝风之助,也是意外之喜,便分了些人,冲到天牢下层,将自己的人扶了上来。又打个呼哨,已经如水流一样,都退了回去。
天牢里的犯人这才发现真是天上掉馅饼了,便夺路而逃,都纷纷冲出了以往戒备森严,如今空空荡荡的天牢。
天牢在呼拉儿国王都靠近西边的地方。
范朝风提着一口气,从天牢里逃出来,便立刻往南奔去。
此时夜已深,天牢内部的厮杀,已经传到外面的街道上。
远处传来军队的马蹄声,正往这边狂奔而来。
范朝风站在空无一人的长街尽头,抬头望了望天空里的明月,想起了当日他离家之前,和解语同看的那轮明月。
明月依然在,何时故人归?
马蹄声越来越近,范朝风忙收敛了思绪,跃到一处高楼的屋顶,往四处看了看,就往西南处红灯高照的地方奔去。
如果他没有猜错,那里应该是呼拉儿国王都的青楼所在。
深更半夜,也只有青楼里还有来来往往的有钱人。范朝风如今最需要的,便是要去“借”一些盘缠回家。
呼拉儿国的这条“红灯”街,的确不同凡响。四围站的姐儿,大部分同南朝都不一样,只有少数姐儿似乎是从南朝而来。
范朝风躲在暗处,小心翼翼地搜寻着自己的目标。看了半日,已是让他看中一个脑满肠肥的男人。看着他喝得醉醺醺的搂着一个姐儿出了一处大门,又在门口同那姐儿调笑几分,顺便在那姐儿身上摸了几把,才转身心满意足的下了台阶,一步一摇地往前走去。
等他走到范朝风躲着的暗巷旁边的时候,一只手突然伸出来,快疾如电地将他拉了进去。
此人还未来得及呼叫,已是被打晕了过去。
范朝风从他身上很快顺走了一袋银子,又扒了他的外袍,穿在自己身上,就将先前脱下来的脏兮兮的囚衣套在了他身上。
有了银子,改头换面就容易。
范朝风将头发梳理了一下,又去找了处人家院子里的井水洗了脸,便大摇大摆地往一处上等客栈走去。
那客栈的掌柜正招呼跑堂的小二,要关门落锁。
范朝风一步三摇地走进来,大声道:“掌柜的,要一处上房”
掌柜的一看是有钱的主儿,马上乐开了花,赶忙收了一块沉甸甸的银子,就让小二领着范朝风去了二楼的上房。
范朝风又给了小二一些碎银子,道:“给我上一桌上好的酒菜。再备上热水,我要沐浴。”
小二见这位客官出手阔绰,自是喜出望外,赶忙谢了赏,赶忙出去张罗。
到底是大客栈,小二很快就端上来四热菜,四冷盘,还有一壶上好的冰酒。
范朝风看了看桌上的菜色。热菜有斩了件的烤风鸡,一大盘切了块的烤乳猪,一盘烤得蜜汁流油的小羊腿,和一碗奶油菌菇火腿汤。冷盘却是酱牛肉、三色菜丝拼盘、水果拼盘和凉拌豆腐丝。
范朝风便伸箸每样细细尝了一遍,虽说赶不上当日范府小厨房的水准,在这呼拉儿国却是数一数二了。连当日丽萨公主别院里的厨子,都没有这样的好手艺。
范朝风便静下心来,将桌上的菜,从冷盘到热菜,从水果到羊肉,都吃得一干二净,才罢手。又喝了茶,闭眼打坐了半晌,等小二过来收了桌子,又抬来热水,范朝风才去里间沐浴。
这一洗,就洗了一个多时辰。中间又换了两次热水,范朝风才觉得自己神清气爽起来。
坐到镜子前面,范朝风五年来第一次看见自己的模样。当日的蜜褐色肌肤,却因为多年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已是变得有些苍白。可能是在天牢里吃得跟不上,比当日瘦多了,脸上的轮廓越发深邃起来。除此以外,便是那一部大胡子,彻底遮住了他的长相。
范朝风摸了摸胡子,仔细琢磨要不要剃了去。又忍不住想留着这胡子,才好吓唬解语一下。
这个世上,最高兴他死而复生的人,除了他的娘亲,应该就是解语和大哥了。
则哥儿那小子年纪太小,恐怕已经不记得自己这个爹了。
而大哥范朝晖,对范朝风来说,更是不同一般。
范朝风从小是仰望着大哥范朝晖长大的。他小时候身体病弱,翠微山不愿收他为徒,是大哥范朝晖冒着被逐出师门的威胁,从翠微山回家之后,一手一脚教会他的。从拳脚到刀剑,从外功到内力,从不藏私,从不懈怠,督促他冬练三伏,夏练三九,才将他小时候中毒后病恹恹的身子,锻造的身强力壮。
他更感激大哥,给他娶了一房世上最好的妻子。若是没有大哥,范朝风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是孤身一人。
想到当他们知道自己的死信时的痛心疾首,范朝风就觉得自己很对不起他们。便满心希望,一切都还来得及,让自己去弥补五年来没有尽到的责任。
范朝风刚得了自由,很是兴奋,一直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就走了困。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时分。
范朝风略微洗漱一下,便叫了小二过来给他送午饭。
小二早上也来敲过门,见这客官还在高卧,便未打扰。
只等到中午,才殷勤端了饭菜过来,又热心道:“客官,您是从南朝过来的吧?”
范朝风“嗯”了一声。
小二就又道:“那您这几日,能不出去,就不出去。外面不知出了什么事,官兵四处在城里搜查,说是天牢里跑了好多的重要犯人。”
范朝风不动声色地听小二说完,就笑道:“多谢小二哥提点。我过几日,就要回南朝了,倒也无妨。”
小二忙道:“客官可是不巧,听说如今出边城回南朝,得要有摄政长公主麾下的行运司亲自签发的通关证,才能出行。——我们客栈里好多从南朝来的商人,今儿得知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