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乎乎的大婶异常好客,笑着答道:“神仙哪里是我们这些凡人见的?只是曾经听说,村子里偶尔有上山打猎迷了路的,就有飘忽的人影给他们带路,要是有伤着的,无端就从树上掉下草药来,你说,那不是神仙是什么?”
“哦……”珑月若有所思点了点头,那就是说,这梵湮山上还真的住着人?且若是行踪不定……会武功的?
继而又问道:“那有没有上山迷路走错地方,被那些神仙伤着的?”
胖大婶一愣,挑着调道:“那怎么可能呢?那神仙对我们都很好,有他在,就连山林中的猛兽也变得温顺了,近几年已经少有伤人。”
珑月微一皱眉,“这神仙在这山上住了多久了?”
或许是珑月问的都是胖大婶从来没想过的问题,想了半晌,才不甚确定答道:“似乎也没几年,总共不外乎七八年的样子吧。不过,之前也听老人说,这山上有神仙,只是近几年还见得多了些。”
珑月点了点头,看向一旁歇在椅子上同样若有所思的溯,寥寥几句问话,她已经能猜得出,这山上恐怕真的有人,武功极高却没有什么占山为王的恶意。不过,若是碰了那人守护的东西,有没有恶意就难说了。
如果说七八年的样子才频繁在山林间走动……后继之人,且年龄不大?
乡野之地人心淳朴,胖大婶一家人甚至不愿要银两,只因为难得有外人来,杀了鸡炖了鱼,盛情款待的她们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而珑月索性又和溯扮作了夫妻,只说是闲来无事四处游荡,专喜欢寻那些稀奇古怪的地方去。
胖大婶一家人本来想劝阻她们别上山,却在看到溯徒手替她们劈柴之后,完全没了劝阻的意思。
叮嘱了她们莫带太多人,因为神仙喜欢清静,而在珑月看来,神仙不一定喜欢清静,而是大雪封山的地方最忌人多,些许声音就有可能引起雪崩。
胖大婶替她们准备了登山时的干粮,送她们到了山脚下,又跪在地上烧了一堆的元宝蜡烛,口中念念有声,要神仙保佑她们平安,要神仙莫怪她们的叨扰。
“溯,要不然你在山下等着,我上去看看就下来,绝不与任何人动武。”珑月与溯最后打着商量道。
虽说明知劝不动溯,但她真的不想让他上山,天寒地冻对溯的伤势无益,更何况,她真的只是上去看看,没想过无论如何也要拿到风魄。
然,溯连个眼神也没有给她,略微转过身去,抓着她的手覆在了后背。
黑衣劲装紧贴着脊背,轮廓分明且结实的肌肉下,腰线缓缓蜿蜒,溯回头,口型开阖着道,你养伤,我也在养伤。
找茬 (2)
是,一路的长途跋涉,连她这个快死的人又能活蹦乱跳了,溯后背上的淤肿,已经完全摸不到痕迹了。
她曾将希望完全寄托在珑雪身上,她曾以为,未来的医学科技必定要比这个时代先进太多,如果珑雪都没有办法的伤,那必是顽疾不可能痊愈。可其实她错了,珑雪的话还是对的,这是属于他们的时代,她们……永远不可能用不符合这个时代的力量去征服。
“我们只是上去看看,哪怕无功而返也只当游览一番如何?”珑月笑着问道。
溯笑着点了点头,那一瞬间,笑得像个满足的孩子,只因为珑月没有强行留他在山下,那就意味着,他能保护她,不再是累赘。
……
跨过茂密的寒带林,走过一截寸草不生的地方,珑月和溯穿上狐裘大氅登上鹿皮靴,夏冬直接交替,还颇有些不习惯。
没带着其他三个死士,一来那些死士她并不熟悉,二来,人多杂乱,若说保护的力量,她并非去硬碰硬,人多反而突发状况太多。
或许风魄就在这山上,或许有个武功极其高强的人守护着,可是,珑月却半点势在必得的心思也没有,只算前方探路,哪怕只是探探消息而已。
现如今,为了得到风魄,不管什么样微小的代价,都不值。物是死的,人是活的,大不了得了消息再向北莫瑾借兵都行,一个山头上再有神仙,神仙的法力再高强,永远敌不过一万精兵。
她现在已经不是那个只靠些小聪明夺去短暂胜利的纳兰珑月了,她如今有关心的人,也有能助她一臂之力的人。
皑皑白雪直接天际,那天上的云仿佛就是地上的雪吹拂而起,离得极尽,仿佛伸手就能触摸。天上如蓝光笼罩,映得地上片片雪光耀眼,看久了便觉得头晕目眩。
珑月让溯闭上眼,牵着他的手慢慢踏着及膝的雪走向山顶,半个时辰一换,轮流休息眼睛。其实漫天遍地的白雪,也不怕走错了路,本就没有路,直行上山便是了。
而真到没有路的地方,溯会抱起她直接飞身而起,脚下白雪如万丈宣纸,唯有他们来时的脚印。那一刻,青天雪原,山高地阔,美得令人甚至要窒息。
或许,她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她很想带一个人来看看,看看这幅广阔的天地,或许他能明白,人的一生,其实无需有太多目的,无需有太多责任,无需背负那么多虚无的东西。天地很大,自有他容身之处,他……真的不用活得那么累。
如果那个皇城必定带给他一生心灵的桎梏,她愿在一切事了之后与他隐入山林,天地很大,他根本无需在那方寸之地苦苦挣扎。
但是这个心愿并不容易达成,她要变得强大,才能让他不再挣扎,最起码,能够掌握住自己的命运。
茫茫雪原,天地一览无遗,风魄到底在哪?不知。神仙何时现身?也不知。
“姐,你真的去找风魄了?为什么不等我一起?”
找茬 (3)
“我是闲极无聊才跑来先探探路,如果找不到,下次再带你来。”珑月轻描淡写说着,闭着眼,由着溯牵着她的手,一脚深一脚浅的向前走。
她们已经入山一天一夜了,白天还好说,可到了晚上,雪风四起,连找一处山洞避避都寻不到。
唯有找一块避风的大石,扫净了一侧浮雪,蹲在雪坑中。好在狐裘够保暖,两人将狐裘叠在一起拢在身上,相互依偎着取暖。溯的内力平日里能不用则不用,全部都拿来御寒了。
她从未试过与人相互依偎的那么近,近到可以听清彼此的心跳声,从未这么自然与一个人同衣同行,却不去避讳什么男女之嫌。
她不再将溯当做自己弟弟的替身,却冥冥之中,他已是她的亲人。
“姐,前段时间还听你说争皇位争得如火如荼,怎么突然就闲极无聊了?”珑雪似乎也已经在路途中,与她一样闲极无聊。
“谁说争皇位就必须一天到晚盯着那把椅子不挪眼?”珑月说着,睁开眼,示意溯休息,继续牵着他向前走,“我不想打仗,不想杀的遍地尸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总之……等你来的时候恐怕一切已经了结了,不会连累你一起被追杀的。”
“嘿,我其实倒挺关心我姐夫,最近很少听你提起。”
“惦记你自己的男人就行了,别惦记我的男人。对了,他的伤突然就好了,不会有可能再复发了吧?”这恐怕是珑月唯一担心的问题,不去计较为什么宫漓尘的病突然能够好转,她担心的是未来。
珑雪嘿嘿一笑,“按理说应该不会,不过,如果按照你的描述,他其实伤的并不重。如果是普通人,辅以针灸艾草炙烤就能痊愈,而他又是习武之人,恐怕内力一冲就好了。不过……嘿嘿,姐,你又被姐夫玩了不成?”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的男人玩我我乐意。”
“哈哈,我还真对他感兴趣了,连我姐都敢玩的人,如今还完整这么?”
“当然完整,就连……”珑月在意识中的话瞬间卡住,就连……就连身体也是干干净净的,她都没碰过。
“哈,你完蛋了,已经被俘虏了。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是真心喜欢他,你的那些夫怎么办?打发出家么?”
“不劳你操心。”珑月满腹挤兑说着,突然转眸间一愣,“回头再说,我发现东西了。”
近两日没再下雪,反倒刮起了风,莹白光亮的雪地中,一块有棱有角看似石头般的东西露了出来,却并不是石头。四方四正的一个角,隐隐雕刻着些许花纹,乍看反倒像是……盒子?
然,从拐角处的大小来看,这绝非是个小石盒子,若进一步说,到更像个石室的一角。
两人奋力刨开一旁的雪,直将雪地刨了个硕大的坑,雪花四飞。一大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板渐渐显露在两人面前,只是那上面刻的并非花草,也不是祥兽,蜿蜿蜒蜒的花纹扭动着诡异的曲线,乍看那种感觉,阴冷肃穆,倒像个……墓室门?
而此处距离山巅尚有一段距离,这里真的是藏着风魄的地方?或者是神仙居住的地方?还是……她们不经意之间发现了古墓?
…………
找茬 (4)
京都中的大小纷争并没有因珑月的暂时离去而停歇,大战之后动荡之余,朝堂中渐渐有了一股新的风向,但是那风向……仍旧不是吹向纳兰珑馨。
禁武令顺利颁布,诸多江湖帮派不得不立即解散,要么全部迁往其他国家,虽说绿林好汉不少,但毕竟只是些武夫,谁也不想与朝廷硬碰硬。而也有帮派抱着侥幸心理坐等风头过去,也有人凭着一股不屈的精神将禁武令视而不见。
然,这一次北瑶颁布的法令却是前所未有的坚定,更有着雷霆般的手段,令一出,紧接着,各州府就收到命令,规整各地方军队,上山剿匪。
一场禁武令闹得沸沸扬扬,北瑶本就是个重商的国家,如此一来,武者的地位更加低下,甚至一不小心就会被扣上反叛的帽子。而朝中的武将本就在之前屡屡吃败仗,如今在朝堂上就连说话的地位也没有了,更有甚者心灰意冷告老还乡,回家种地去了。
兵部一度落败,剩下的几个武官也做鹌鹑状,哪里还敢显露半点武者的气息?
而这一次的禁武令,对于北瑶来说是维护安定,可对于兵力来说,无形中削减了不少,最终导致的后果是……
“漓尘,朕怎么觉得,此番禁武令并没有朕预期的效果。”纳兰珑馨的脸有些阴沉,将手中的折子一把甩给宫漓尘,“你自己看看,不少将领上奏要求辞官,军队中的士兵也纷纷要求退役,短短不过十日,据兵部最新的上报,北瑶兵力削减了近两成,就连朕的御林军也削了三成下去。”
宫漓尘淡然展开自己手中的奏折,垂着眸一言不发。
“还有,虽有禁武令颁布至今,京都中也加紧了对武者的筛查抓捕,可是……吏部侍郎,文阁大学士……仍旧在家中遇害。漓尘,你能否为朕解释?”
宫漓尘仍旧一脸淡漠,看似是看着手中奏折,其实什么也没看,这些事他早就知道,又何必去看这些浮夸的东西呢?
“陛下,凡事不可能一蹴而就,任何一条新的法令,必要有一段过程让百姓们接受适应。禁武令颁布不过十数日,如今若想见其效果,确有些操之过急了。”宫漓尘淡然劝着,将奏折放回御案上,继而道:“至于京都中的□□,属下以为也属正常……”
“何以见得?”纳兰珑馨皱着眉,显然,宫漓尘的说辞还不足以说服她。
“吏部侍郎薛讷,曾研究了不少酷刑培养了无数酷吏,此人早已惹得民间唾骂声一片。属下需承认,此人确实有些手段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刁民,可是,颇招人忌恨。此次禁武令难免让某些穷凶极恶的武者有了破釜沉舟之意,这才孤注一掷杀了他。而文阁大学士郭延兴,文思过人曾替陛下草拟无数圣旨是不假,可为人却并不清廉。他七年为官,家中妻妾十六人之多,奴仆近千。而他府上所有财物,恐怕他为官七十年的俸禄不吃不喝也不见得能积攒。禁武令一出,那些江湖人士欲揽得金银回乡安生。若怨……也只能怨郭延兴家财外露,且也太多了。”
找茬 (5)
一番话,说得纳兰珑馨渐渐呆愣着没了方才气焰,不大自然的别过头。其实那两人做下的事她多少也清楚,只是没有宫漓尘知道的想尽罢了。
而她觉得,这并不妨碍她重用那两个人,都是顶力帮她的人,些许狠辣的手段些许谋财,总比那些与她作对的大臣要强得多。
可事已至此,人已经死了,她再质问又有什么用?更何况,宫漓尘总有那么多天衣无缝的理由,她纵然得了理由,又有什么用?
而禁武令颁布这些日子以来,她没得到所期望的效果不说,如今手中的兵权却在缩水。她拿回了兵权却继而压低了将士们的地位……看看一边愤然上奏的折子,突然觉得疲惫。
无奈摆了摆手,“罢了……”说着,又想起了什么,抽出御案上一本折子递给宫漓尘,“你看看这个。”
近来朝堂上的事纳兰珑馨都会挑拣着拿给宫漓尘看,宫漓尘也不避讳,直接接过翻开来,不期然,一本官员弹劾他的奏折。
“皇夫……您不能进去,陛下还在御书房中议事……”屋外传来沉洛阻拦的声音,然话还没说完,只听砰的一声,御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
墨岚一步跨进门来,毫无行礼的意思,瞥了不知所措的纳兰珑馨一眼,又瞥向宫漓尘,脸上渐露一个鄙夷又嘲讽的笑,“在御书房中议事?房中一无官员,二无皇师,议什么事?”
“墨岚。”纳兰珑馨赶忙从御案后绕出来,笑着道:“有什么事么?这么晚了……”
“陛下也知道天色已晚?难道墨岚身为皇夫,还不能来见见陛下了么?”墨岚挑眼说着,明显是找不完的茬,与昔日温文尔雅的玉公子大相径庭,几步踱到宫漓尘面前,全然一副看奴才的模样,“天色已晚,你是个什么东西?何以如此陪伴在陛下身侧?”
宫漓尘垂眸敛目,将奏折放回御案上,手拢回袖中。
“墨岚,宫漓尘现在是朕的影……”
“影卫?陛下可曾见过如此不守规矩的影卫?”墨岚一甩袖甩开纳兰珑馨欲碰他的手,上上下下打量着宫漓尘,“既然是影卫,何以如此华服堂而皇之站在御书房中?不是该一身黑衣躲在房梁之上不能见人的么?”
纳兰珑馨一愣,这才发现,宫漓尘身上穿着仍旧是王夫品级的衣袍,这身衣袍她早已经见惯了,还真的没多想。
“墨岚,宫漓尘不同于寻常的影卫,朕自幼由他照料长大,你们此前不也认识……”
“认识是不假。可是,曾经宫漓尘还是个规矩本分的影卫,后又嫁给靖王,那现如今他是个什么?”墨岚一句句咄咄逼人,一双厉目看着宫漓尘,“王夫不是王夫,影卫不是影卫,宫漓尘,你可知什么是规矩,什么是避嫌?!”
宫漓尘没有想到墨岚竟然会针对他,而从身份地位上说,墨岚的身份着实高了他太多,屈膝一跪,沉声道:“回皇夫的话,属下如今乃是陛下的影卫,越矩之处,属下定当改正。”
找茬 (6)
“还有……”墨岚并未善罢甘休,瞥了一眼御案上的奏折,“北瑶自开国起便有律令,帝王影卫不能干预朝政,宫漓尘,谁给你的权利碰这些奏折,又是谁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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