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刃教的议事厅上位两抹银白也是有史以来头一遭,空旷的大厅中嗡声一片却在帝景天一个冷眼中戛然而止,低沉的气压中,数十人的呼吸居然比不上珑月一人的粗,黑压压的一片头顶,周围如静止了一般。
“我还是回避一下。”珑月虽然已经多少习惯了帝景天身上的煞气,再加上那煞气又并非针对她,也就没太大影响,不过,青刃教开会,她不觉得自己该旁听。
“没必要。”帝景天只是淡淡一语,从袖中又掏出个苹果扔给她。
下方数十教众登时下巴快要脱臼,而珑月一脸不解挠了挠头,帝景天哪来又一个苹果?
但是教主发话,谁人又敢多说一句,稍许纷乱下又快速回归正题。
一命万两金 (4)
“启禀教主,三日前抓到澄清派五名弟子在山脚下徘徊,两名为师传首席弟子,其他三人也在门派中并非泛泛,该如何处置,还请教主明示。”
“杀了。”
轻飘飘的一句,如只是拔去一棵野草,拂去肩头一缕尘埃,珑月咬苹果的动作瞬间停滞,抬起头,眨着眼睛。
帝景天微微侧头看向她,突然一笑,似乎征求她意见一般轻声问道:“怎么,不妥?”
妥不妥轮不到她说,可是帝景天为什么要问?而她呆愣的只是五条人命居然就那么轻飘飘一句,看多了小说也不难理解,青刃教不是什么普度众生的地方,杀人放火才是正常,可是……亲耳听到,感觉却绝对不同。
但是,她的感觉根本不重要,帝景天为什么要问她的意见?并且一直望着她,等待着她的答复。
珑月并不想在这个时候出什么所谓的风头,虽然小说中来说,这是个扬名立威的好机会,什么让众人刮目相看瞠目结舌一类的,她也没有那份虚荣心。更何况,帝景天的目的不明,她就更不愿随着他的心意往陷阱里跳。
站起身来走到帝景天端坐着的身后,俯下身,在他耳边声音极轻道:“我这么配合一下,要怎么改主意就是你的事了。”
明明是忤逆,帝景天却笑着看了她一眼,两人面对面离得极尽,她甚至能看到帝景天脸上的皮肤细腻如瓷,转动时一缕发丝拂过她的脸颊,距离有些近的过分了。
“依你,废去几人武功,扔下山便是。”
珑月微一皱眉,却对上帝景天玩味的笑容,动了动唇,终没开口。
心情很不爽,而帝景天的目的似乎已经达到,近一个时辰的会议中,道道追杀令从这里发出,再也没给过她开口的机会。
她来这个世界是完成一项任务,她和珑雪早已经达成协议,不能过多参与这个世界中的事,要知道,有些事哪怕仅是一些苗头,施以关注,还是会变成参天大树,她们会越陷越深。
但是,她仍旧厌烦听到这些视人命如草芥的指令,议事厅中一片寂静,珑月的心中却翻腾的越来越剧烈,她讨厌这种感觉。
一命万两金 (5)
心情坏透了,哪怕已经灌下两大杯凉水,仍旧觉得胸口憋闷,长长舒一口气,却总也吐不出心中郁结。
“珑月,你这是怎么了?”竹真担忧着拦下第三杯凉水,“别这么喝,天气凉,会喝坏肚子的。”
珑月并不愿与他争夺,垂下手来,仍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是不是教主他……”
“我想离开这,越快越好。”珑月说完,又直接灌下一杯凉水,如冰针一般的凉水直入腹中,搅得肠胃都隐隐作痛,却仍旧扑不灭心中的烦躁。
“啊?”竹真愣了一下,赶忙打量着周围将窗子关严实,回到珑月身边蹲下,关切问道:“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这些日子山上似乎不很太平,守卫增加了不少,兴许不大容易。”
“不容易也要试一试,我不想再看见那个变态!”珑月说着,烦躁起身就要收拾东西,却发现,她根本一无所有。
空有两只手,她就连身上的衣服都是帝景天的,没有武器没有任何趁手的东西,她要离开,谈何容易?更何况,她还想带着竹真。
竹真将她推回椅子上坐下,想了许久才慢慢握住她冰凉的手,轻轻问道:“跟我说说吧,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珑月却说不出,她明白,这纯粹是她自己的心理感受,其实帝景天根本没有做错什么。
想要在江湖上立足,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以武力为尊的江湖生存,没有几分冷酷残暴的手段,没有不留情面的震慑,青刃教掀不起半点波浪就早已经灰飞烟灭了。
这是现实,这里是魔教,帝景天虽说救过竹真,但他毕竟不是大慈善家。
他做的没错,不能接受的是她自己,但是,她又不能以自己的道德观去约束其他人,也只能给自己找别扭罢了。
“珑月,教主不是坏人……”
“可本座也没觉得自己是好人。”竹真的话音刚落,只听院中慵懒一语,门被砰地一声踹开,散了议事与几位护教使商议完要事的帝景天,居然直接跟了过来。
“你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珑月愤愤说着,再也无所顾忌。
一命万两金 (6)
“哦?”帝景天倒是面色不恼,微一挑眉,“那本座给你机会。”说完,阔袖一甩,一道劲风直接打上竹真的穴道。
珑月赶忙伸手托住竹真软倒的身体,“你想干什么?”
“他有些碍事,现在,你跟本座出来。”
空荡荡的小院一向没有什么花草,清冷的天湿润的空气让泥土板结显得异常平整,帝景天迎风而立,清冷的山风吹拂一身流银,长发纷飞,墨银相偕,拂过那张扬着邪魅的脸。
“你……”
“背后非议教主,不该挨揍么?”话音还未落,只见一抹银白如风一般已经飘在眼前,轻灵却仍旧锐利,珑月下意识头一偏,帝景天纤长的手指擦过脸颊,鬓边一缕发丝飘荡断落。
帝景天并没有用内力,按理说,用惯了内力的人,一旦离开内力的辅助,完全形同一个普通人。
但是,帝景天的动作丝毫不见滞涩,行云流水一般的招式,又与她几乎同样的对等基础,这样的感觉,还颇有些亲切。
本就心中憋闷,珑月一躲之下顺势飞起一脚,这个身体并不差,而神偷也并非只是会偷东西而已。
两抹流银般的人影在院中交织成了一缕,而帝景天卸去内力,虽然仍旧强悍,毕竟也不那么强悍到变态,珑月的身手居然能堪堪应付。
以攻换守,此时不借机揍这个大魔头又待何时?哪怕最终输了,过程中能踹得几脚,她也赚!
渐渐活动开的手脚越来越快,珑月的身形也越来越灵巧,一把搭上帝景天的肩头翻身而起……
“招式太轻,逃命足矣,不足应敌。”帝景天转身挡下珑月劈来的一掌,一边还能分析着珑月的身手。
不足应敌?珑月心中的气早已被鼓动起来,猛地扭转身体一记飞腿直扫帝景天面门!
“废物!有多少敌手会在殊死搏斗中还顾忌颜面?!”
珑月一咬牙,回手一肘捣向帝景天的软肋……
“躺入敌手怀中只为这一击?”帝景天看着将整个后背都露给自己的珑月,眉心一紧,刚要伸手接住珑月捣向自己的手肘,眼前一晃,娇小的人影已经在几步开外。
一命万两金 (7)
也同样化守为攻,纤长的手指一伸,却并不如珑月那般斗武的阵势,反倒直接扣向她的脖颈,形同一击必杀!
珑月猛地一偏身,帝景天那本没有蓄甲的手指,仍旧在她脖颈上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伸手一抹,丝丝的疼。
眼眸微眯,突然一闪身,一拳直袭帝景天胸前心口,却不想帝景天不知道是走神了还是怎么,居然纹丝不动,手臂一偏打了个空,落地刚要转身,肩头一痛,帝景天的手指已如利爪般抠进了她的血肉中。
“就这些能耐?”帝景天将珑月牢牢制在身前,转身面向他,微弯腰平视,“是有身手没错,但是得势之时居然下不了手,这么愚蠢,你敢独自离开万山?”
珑月一愣,顿时忘记了挣扎。
“别说不敢杀人,就连听闻也能让你勃然变色,离开万山你又走得了多远?”
“为什么非要敢杀人才能离开?普天之下,处处是恶徒不成?”珑月硬声问道,也知道帝景天听到了她和竹真的谈话,索性不解释,直接敞开了说。
“那如果有人要杀你呢?”帝景天压低了声音问着,幽幽磁性的声音萦绕在珑月耳边,带着蛊惑的力量直入心头。
珑月微微一紧眉。
“你可知你如今是什么身份?”
“不知道,之前是个傻子不是么?”
帝景天勾唇一笑,却没有放开珑月,直起身来居高临下望着她,“北瑶国女主为政,你乃是帝王长女,曾为皇储,后为亲王。以你前世的记忆,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珑月的眉心又是一紧,实在难以想象,这个身体的身份居然那么显贵,也那么……复杂。
而这样的身份其实并不难猜到意味着什么,小说中也不乏这样的例子,皇储,却又成了亲王,毫无疑问,当今帝王的眼中钉,肉中刺。
“大不了我不回北瑶,天下那么大……”
“天下之大,也抵不过一命万两金。”
珑月沉默了,她没有想到,这个借用一下的身体附带着的是无数麻烦,没有给她提供任何的便利条件,却给她天生一身被追杀的命。
一命万两金 (8)
而帝景天说得多少也有道理,天下之大,哪怕她绝不去北瑶,金钱万能的定律,是不分国界的。
“那算是你救了我?”
“你觉得呢?”帝景天并没有直接回答。
“万两金不是更划算?”
“青刃教不缺钱。”
似乎也在理,可是,珑月却仍旧有些想不透彻,一时间还想不到是哪里不对,总觉得这其中,不像帝景天说的那么简单,虽说已经够复杂,但还是有残缺感。
“想不明白?”
她确实想不明白,她对这个世界不很了解,对于帝景天……也不大愿意去了解。
“那就让你想个明白。”说完,帝景天一抓珑月的肩头,运起内力向院外一抹翠绿抛过去,“何时想明白才准下来。”
“啊!!!!!!”清冷的万山之巅回荡着极其惨烈的尖叫声,在山谷中来回往复,久久不散。
帝景天挑着眼眸,纤长的指节顶上下颚,他怎么不记得院外有颗老松树?
……
“帝景天!你个死变态!虐待狂!更年期!……!!”
珑月光裸着后背面朝墙盘腿坐在床榻上,咣咣砸墙,砰砰捶床,恨不得房顶掀了也不解气。
竹真坐在她身后,表情十足怪异,眼睛都瞪花了,小心翼翼用小镊子摘着那些细如牛毛般的小刺,一边再用小竹签挑些药膏细细抹上。
当他睁开眼的时候,就已经看见暴跳如雷的珑月一副想要将帝景天撕碎的模样,但是帝景天解开他的穴道扔下一瓶药就离开了,这些松针……他怎么也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是,珑月自方才起就一直在咒骂,哪怕她自己给身前上药的时候……一直到现在,口中的话还没有重复过。
唉……竹真暗暗叹了口气,起身倒了杯水递给珑月,劝道:“歇歇吧,骂了快半个时辰了呢。”
珑月大口灌下一杯水,心中那一口气却突然被水融化了一般,霎然沉淀,慢慢变得沉重。
她很失败,必须得承认,帝景天说的那些话没错,若是她如今这样的身份,离开万山,恐怕真的只剩下逃命的份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 (1)
她是未来世界的神偷,借助手段训练,能够飞檐走壁……帝景天的轻功几乎什么都不借助。
她们来到这个世界是以偷取东西为目的,而不是抢,她空有一身灵巧,却也正如帝景天所说,有身手,却没有克敌制胜的心。
未来的科技很发达,她熟通各种运输工具,什么类型的防备均难不倒她,但是在这个没有科技的时代,那些需要高科技支持的产物就是一纸空谈。
然,这个时代的人却没有她们的那种束缚,他们可以为了保护自己而痛下杀手,她如果贸然离开,却只有被追杀的份无还手之力。
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如帝景天一般强悍,只是她明白,她无法下手杀人,生命是该被尊重的不是么?
到底是这个世界错了?还是她错了?
“竹真,我很没用,或许直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没用。”珑月幽幽说着,来到这个世界并不很顺利,最起码直到现在,她还没有办法去寻找风魄,反倒要先考虑保住小命。
竹真在她身后安静着没说话,略带冰凉的指尖轻轻触上她的后背,细细摘着那些小刺。
“或许我咒骂他也是因为他让我面对现实吧,我一直以为,来到这个世界无非为了一件东西而已,这里的人都跟我没什么相关,我会偷会跑就是了,其实……根本不是这样。”
珑月静静说着,也不管竹真能不能听得懂,她只是想说,只是希望有人倾听。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明明是必须要去做的事,直到现在还未开始就已经觉得难如登天,我甚至怀疑……我还能不能活着……”
“垂头丧气的兔子一点儿也不可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绝不属于竹真的声音,带着异常昭然的嘲讽。
“不可爱就不可爱吧,我也没想走可爱路线。”珑月长舒着气说道,连头也没回耸耸肩,她就知道,帝景天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
帝景天让竹真先退下去,倒也不急着面对珑月,径直坐在椅子上挑衅道:“这点儿打击也承受不住,你上一世是自尽而亡么?”
物是人非事事休 (2)
“是啊……”
“怎么死的?”
“喝水呛死的。”
“倒也痛快。”
“多谢。”
帝景天微微一笑,一想起方才的场景,还是忍不住勾嘴角,施施然起身,坐在竹真坐过的凳子上,看着珑月肩头他刚刚抓下的指印,只是伤了些皮肉。
“你方才说转世为人是为了一件东西?什么东西?”
“风魄。”珑月也没加隐瞒。
“要那个东西做什么?”
珑月猛地回头看向帝景天,“你知道风魄在哪?”
帝景天若有所思,刚刚仰身才发现身后没有椅子背,想了许久突然道:“我不知道在何处,但我知道从哪里能得到确切消息。”
“真的?”珑月噌的从床榻上坐起,揽着松垮垮的衣袍,眼睛也不眨看着帝景天,那眼眸中闪动着前所未有的光彩,如同看见了……生机。
“为什么要找风魄?找不到又如何?”
直接忽视第一个问题,珑月径直答道:“我能来这个世界唯有这个目的,如果拿不到风魄,形同……寿命被砍去四分之一吧。”
帝景天的眉梢微微一跳,牵动着眼角下细如泪痕的伤,有些不相信这世间还有这等匪夷所思的事,可是,珑月的言行举止与这片天下的人或多或少有不同,他也已经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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