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北莫瑾的不放弃,挽救了溯。他明明知道她被帝景天杀害,仍旧派人去泷河捞,哪怕有一丝希望,他仍旧没有放弃寻找她。
再遇誓死清白 (3)
嘀嗒两声,脸上滚烫的水珠滑落池水中,深吸一口气,原来曾经,她拥有的那么多……
“溯本就有旧疾,捞起他的时候,已经在水中泡了数日,泥水呛了肺……”北莫瑾还没说完,却渐渐消了音,不愿在这个时候述说溯的伤势,否则,去又不能去,何必让珑月干着急呢?
“……瑾……谢谢你……”珑月淡淡说着,明知这一句全然无力,仍旧想谢,她除了谢,还能如何表达?
“我说过,你我之间不需要谢。”
珑月算是极快速将身上洗干净,倒也算稍加休息精神了几分。换上北莫瑾吩咐人备好的衣裙,宣国女子的衣裙一向轻纱曼妙,裹胸拖着衣摆,极尽女子的柔媚。
北莫瑾微微一笑,眼眸中划过些许惊艳,牵着珑月的手,穿过长长的回廊。
宣国皇宫处处尽显细腻的华美,缤纷花树,精巧亭廊,又蕴着年代久远的味道,或许这里,才像个真正她想象中的皇宫。
跨入一个幽静的小院,刚进院门已经闻见了淡淡的药香,珑月不禁有些紧张,只有几个月,那几个月的记忆中没有溯,仿佛隔世相见。
北莫瑾示意众人噤声,牢牢牵着珑月的手,却没进门,而是轻轻推开一扇窗。
“我对他说你没死,可是他不信,也只能如此。”
一间不算大的屋子,一张简简单单的床榻,周围服侍着的人略一抬头,看清来人便又深深低下头,已算是见礼。
床榻上绑缚着一个人,手脚均被捆在床棱上,其上覆着棉布,却仍旧隐隐见得微红的痕迹。口中勒着一段布条,一旁宫女用指甲般大小的小勺,小心向那口中润着水。光裸的胸膛上插满了银针,一根根看得人心惊胆颤。
这是……
“他只求一死,我说什么也没用。”北莫瑾说着,尴尬一笑用手背拂过脸颊上三道伤痕,郁闷道:“你知道么?我还是第一次见识,垂死之人还能跳起来揍一国帝王。不过,你要是再不来,我也真的没办法了,他连水也不肯喝。”
再遇誓死清白 (4)
珑月紧紧握着窗棱,指节生生泛白,深深吸了一口气,“我能进去了么?”
“准备好了就进去,你要让他相信你并非是我找来假冒的,可能……不大容易,前些天我派人假冒你,被他识破了。”北莫瑾笑得很无奈,“他身体太虚弱,那些御医不能回避,不过,无需担心你们说的话会泄露。”
珑月点点头,咽下无数感激,如此大恩,怎是几句谢能表达。
北莫瑾看着珑月推开门,小心翼翼走向床榻上的人,眼眸微微一沉。短短数月,曾经溢彩飞扬的人,仿佛已经历尽沧桑,那些自信哪去了?那明明可以一揽天下的气魄,她当初选择的隐忍,如今却变了味道,形同桎梏,到底是谁毁了她?
仅凭她当初那份坚忍,那份唯目的却不为权势所惑,她是他心目中皇后的不二人选,如今的她……可还有那份心力?
方才服侍珑月的宫女轻轻靠近,躬身禀报道:“回禀皇上,那姑娘的身上……腰侧尽是伤痕,似利器所致,幸好是皮肉伤,尚不致命。”
“知道了,下去吧。”北莫瑾轻轻叹息一声,坚忍仍在,可是……到底是谁毁了她?帝景天?还是宫漓尘?
帝景天暂且不论,宫漓尘的心思他多少清楚,可是,珑月与他在一起真的会幸福么?宫漓尘身为士族子弟却成了帝王影卫,珑月待人一向真心实意,宫漓尘心中会挣扎他能理解,可是……他真的能善待珑月么?
身为影卫对纳兰珑馨的忠心,他或许比不上溯对珑月,但是,他真的能完全倒戈么?如果不能,珑月再次回去……
又是一声轻轻的叹息,哪怕一个女尊国度的女人,难道就注定必须坚强?如珑月所处的地位,难道就不能享受呵护,而要被无端卷入那些纠葛,难道……再次面对背叛?
身边已经是他大内总管的无忧已经探头探脑了许久,他随帝王为质功不可没不说,但凡所有的事,均以他的心思为先。他身边有这样的人,全心全意只为他一人着想,顾虑他的感受绝不流于世俗成规,珑月身边可有?
再遇誓死清白 (5)
他们无不多少带着目的跟在珑月身边,或许溯不同。但是溯不会说话,珑月就算有再大的心结,溯能否为之开解?
招了招手让无忧过来,又瞟了一眼窗内,再次叹息一声。
“皇上,方才贵妃娘娘来了,奴才说这院子皇上下令后妃不得进入,但是贵妃娘娘说有要事需面见皇上,一直在院外等着呢。”
北莫瑾的脸顿时变得有些怪异,皱眉却挑着稍,半天才道:“告诉她……朕晚上去她那里。”
……
御医拔去溯身上插着的银针,据说是疏通血脉所用,曾经还精壮的胸膛如今消瘦得根根肋骨可见,布着些许针孔。
“这些绳子也去了吧。”
“这位姑娘,这绳子恐怕去不得,此人虽虚弱,但有时暴躁起来,毕竟是习武之人……”
“没关系,去了吧,他认得我。”珑月轻轻说着,同御医一起将绳子解开,兴许溯并没有完全昏迷,失去了束缚,身体渐渐放松。
突然猛地一紧手,就连眉心也皱起,珑月赶忙低头,“溯,是我,我没死。如果可以,睁开眼,我证明给你看。”
或许只需一句话,其实无需证明,她相信,溯肯定会认得她。他是在她身边时间最长的人,曾经朝夕相处无尽的宠溺,这种已如骨血相融的气息,又何须证明?
纤长的睫毛抖动着,眼眸缓缓睁开,琥珀一般的眸子中带着些许迷蒙,却在未看清眼前人之前,就已经晕上了雾气。紧紧握着珑月的手,倏地,一行湿润滑下。
她何时见过溯如此?当初溯遭杖毙险留性命,再见她时,也未曾当着她的面落泪,如今,却是为了她……
突然,溯猛地一低头,眼眸再瞥向周围的人,手臂挥动挣扎着不知要干什么。
一旁御医见状,立即招呼了旁边的人,手中银针一翻就要动手。
珑月赶忙将溯身上褪至腰际的锦被向上拉,紧紧包裹得看不见半寸皮肤,溯顿时就安静了。
拥着身体又虚软下来的溯,珑月眼中含泪却笑了,“不用担心,清白的。”
再遇誓死清白 (6)
或许这是北莫瑾安排失误的唯一一处,他或许并未想到,溯虽说是个强硬的男子没有半分柔弱,但他终究是北瑶的人。就连与溯那么熟识的琉璃都不曾见过他赤裸着身体,顾念着所谓的清白,又何况是这些宫女呢?
也只有她例外吧,当初她给溯上药,溯哪怕尴尬,却从不拒绝她的意思。
北莫瑾在窗外见这一幕,伸手揉了揉额角,无奈挥了挥手让那些宫女退下。他哪曾想,溯寻死不成被御医们制住,哪怕他信誓旦旦说珑月没死,他仍旧挣扎的翻天覆地,多少还有这一层意思?
不肯吃喝一心求死,却仍旧哪怕垂危之时也要保全清白,溯这个男子……他第一次发现,也有自己弄不明白的人。
看着珑月紧紧拥着溯,哪怕仅一个背影也能看得出激动与感怀,他仍想将珑月纳入羽翼之下不假,可是此刻心中居然并不觉得不快,反倒很欣慰。欣慰自己如今有能力能为珑月留住溯,仅此而已。
无忧又一次一路小跑去而复返,抹了一把头上的汗,急切却也惆怅禀报道:“皇上,荣嫔落水了……”
北莫瑾顿时觉得脑中一阵抽紧着泛痛,用指节用力顶了顶眉心,同样惆怅微咬牙道:“她又不是头一回跳水里,找两个御医去应付她一下的事你没做过?”
“可是,皇上……”无忧仍旧一脸惆怅,“贵妃娘娘说,荣嫔此次似乎是呛了水了,上不来气,宫里最好的御医……”
“找孙御医去替她瞧瞧,告诉她,朕晚上去她那……”
“可是皇上,您刚才还说,晚上去贵妃娘娘那。”
“朕去过贵妃那再去看她!”北莫瑾咬牙切齿道。
然,无忧也很惆怅,还得硬着头皮道:“可是皇上……刚才……贵妃娘娘已经通知了敬事房,今晚您在她那留宿。”
“那朕今天晚上哪也不去了!就在御书房批奏折,谁若是敢打扰,就给朕搬冷宫里去住!”
皇帝终于被惹怒了,无忧也不敢再罗嗦了,至于那一干女人该如何处理,他宁可硬着头皮挨个打发,也不敢再硬着头皮征求北莫瑾的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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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更两章。
再遇誓死清白 (7)
然,踌躇了半晌,一咬牙继续道:“皇上,方才太后传话,让您去一趟……”
北莫瑾更加头痛了,帝王家业大,那些无聊的女人逼急了他可以不去应付,但是自己的生母,又是宣国曾唯一诞下子嗣显赫至极的皇太后,他敢不去么?
虽说没些许情分,但毕竟是亲生母亲,他连草草应付也不行。更何况,他从外面救了个男子,如今又迎入一个女人,母后心中现如今如何想法,还真的一点儿都不难猜。
“那正好,朕晚上就陪太后了,谁也不许来打扰。”
北莫瑾好不容易将无忧打发走,站定在窗前,仍旧看着屋里又是抹泪又是笑颜的珑月,无端觉得心疼。珑月身边发生的事,他多少听信枭禀报过,屡屡遭受欺骗与背叛,终又为一个局落得如此境地。失意如此,落魄如此,却仍旧在笑着安慰她身边的人,将那个愿意追随她去死的男人捧入心中,生怕再有一丝闪失。没什么不可以,没什么不应该,可是她身边的人是否想过,她也需要安慰呢?
果然,女人是用来疼的,这个道理,北瑶的男子不懂。亲王又如何,他不觉得珑月很幸福,位高权重一向不是女人的幸福所在,更何况,位高权重一向也不是珑月的向往。
看着屋内仍旧一派叙情暖意融融,北莫瑾轻声吩咐一声,若不是溯的身体坚持不住,就暂时不要去打扰他们。事无巨细吩咐了再吩咐,就连两人有没有胃口吃饭该吃什么他都细细捋顺了一遍,虽然这些事并不用他操心,可是,他决不允许自己再犯派宫女照顾溯这样的错误。
本想给珑月接风洗尘,可恐怕这时候珑月也不大有心情与他多说什么,暂将小小的失望掩下,急匆匆赶往太后宫中,刚一进门,头就又痛了。
还未去过北瑶之前,他从来不觉得自己身边女人多,偶尔嫌烦,只要他表现出来,那些女人倒也有些眼色。
可自从归国不久父皇又接连晏驾之后,也不知是国事繁重还是身体伤病所致,移居后宫里那些女人,他竟然一个也没兴趣碰。偶尔应景,也只是去妃嫔宫中坐坐,总觉得眼前的女人还不如奏折顺眼,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再遇誓死清白 (8)
越来越觉得自己的后宫是个累赘,众多女人汇聚宫中花样百出,仿佛比当年在太子府的时更甚。游走百花丛中本是帝王得天独厚的骄傲,可总是让他觉得透不过气,还不如昔日靖王府那个清净的小院子。
就像眼前这一幕,太后高高在上端坐着,身周如繁花似锦般簇拥,满身贵气的贵妃凌薇,一身粉嫩的轻纱衣裙衬得肌肤嫩的似能掐出水,衣裙上镂空绣着的牡丹国色天香怒放如真,可是看着怎么就那么缭乱让人头晕呢?
而一旁凄凄沥沥坐着的不就是那个今天刚刚又一次落水的荣嫔么?不是呛水上不来气么?可他若是没看错,他现身的那一刻,那张喋喋不休的嘴还来不及停下。还有,那新盘好的发髻,头发还没来及擦干吧。
装可怜也装不像,这能怪谁?
还有裕妃,前些日子不是信誓旦旦地说从此要吃斋念佛,以满心诚切感动上苍,求他龙体康健,求宣国风调雨顺。他并不提倡后妃清修,可是,短短几日,艳丽的衣裙重新加身,熏人的脂粉重新覆面,还是让他觉得那番话是在辱没佛祖。
再看丽妃,曾几何时,将门之后性情洒脱,让他颇有些刮目相看。可如今,眉目娇俏亲昵将剥好皮撕去筋的橘子瓣送入他母后口中的是不是她?后妃贤孝不是不可以,讨得太后欢心宫里和乐融融不是不行。
可是一想到将门之女舞鞭子的手舞起了绣花针,挥刀剑的手用来削了苹果,行云流水的步伐变成了摇臀扭腰,他怎么就那么失望呢?
还有……
北莫瑾头痛的快要裂开,着实不愿再细看这些美人,或许是他所求太多?可又并不多,他只求能有一人和他心意,能与他论得心中筹谋,抒得心中快意,哪怕听不懂他也不介意。
可是,她们所看重的,永远是谁今天打扮得漂亮拔了头筹,永远是谁得了什么赏赐,或者宗族得了什么蒙荫。
也或许,真的是他不知足?他的父皇,一生不也这么过的么?
头痛归头痛,北莫瑾还是躬身行礼,“儿臣见过母后。”
太后慷慨 (1)
“臣妾见过皇上。”众女齐呼,高调齐飞,北莫瑾的头痛更重了几分。
“皇帝,来,过来。”太后状似很亲密的招呼着,保养极好的脸上几乎没有一丝皱纹,长得虽不见多漂亮,性情也不见得有多好,家世也不见得多雄厚,但是,她仍旧是宣国如今最尊贵的女人,只因为她生了唯一的子嗣,且是个男的。
北莫瑾依言走过去,任由太后亲切握起他的手,坐在她身边,一旁贵妃凌薇赶忙给他上茶。
“皇帝,今日迎进宫的那个女子,是什么人?”这或许是太后的优点,虽然北莫瑾从小在众人掌心中长大,并没在她膝下,但母以子贵,有子嗣撑腰,没经历过太多宫闱倾轧,说起话来倒也从不拐弯抹角。
“是儿臣在北瑶国时结识的朋友,也是救命恩人。”北莫瑾极其认真道。
“哦?”太后似有些惊讶,眨了眨眼,和蔼笑着又问道:“那你之前派人从外面救进宫的男子又是何人?”
“是她的夫君。”
太后的脸顿时就垮了下来,仍旧不死心问道:“明媒正娶?”
“是明媒正娶也是青梅竹马。”北莫瑾仍旧一脸认真道。其实太后的意思很好猜,后位玄虚,他如今又对后宫美人兴趣缺缺。先皇晏驾不久,不能大肆选秀,太后现如今恨不得将所有与他发生过交集的女子统统弄进宫来,争取尽早留下子嗣,更何况,他抱着珑月入宫的事,恐怕早已传遍。
可是,他喜欢珑月是不假,后位是留给珑月的也不假,但珑月若是愿意,他自然欣喜。如果她不愿意,他不希望太后从中参一脚。
君子所为,美人不是抢来的,也不是逼来的,被权利吸引而来的也不少了,可是,这并不是他所向往的。
周围屏息听着的美人们顿时齐齐松了口气,居然同时端起茶盏,掩饰着各自的不安。
“那……两人可有子嗣了?”太后还是不肯放弃。
“尚无。”北莫瑾无奈道,这个不能捏造,珑月有没有生过孩子,有心人一查便知。
太后慷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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