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真得生气了。
宫中无人情味,他当然知道;皇帝贵为九五之尊,他也不指望皇帝能记住他几次的相救之情;可是多年来他也算为皇帝出生入死、殚精竭虑了,但是皇帝又是如何对他得?
他的母妃的确不应该存了那等心思,但是他这些年来对皇帝还不够忠心耿耿?皇帝当初登基之时,如果不是他在寝宫外夜夜亲守,皇帝他敢合上眼睛睡吗?他又有多少个机会可以把皇帝除掉,他却一心一意的守卫在皇帝的身边,眼都不曾合过一下。
况且他自断一臂,为得就是取信于皇帝,也为了绝自己母妃的心;后来他甚至不惜把遗诏付之一炬,可是皇帝却依然同他离心离德:就为了不曾得到那份遗诏——皇帝有没有想过,他怎么会把遗诏双手奉上。
那等于是把他母妃的性命双手奉上啊。好吧,这些和眼前的事情无关;但是世家之祸已经几代了?自他父皇开始就想除去世家,归政完全于皇帝,但是直到皇帝也没有成功。
就算很危险,就算要面对天下的世家,他晋亲王面对皇帝的托付皱过眉吗?如今,世家稍一施压力,天下世家还不曾送上奏折来,皇帝就已经大怒。
想要除世家,还要安抚得好世家:这两件事情是根本不可能同时做到的,因为除去世家就要动世家的根本利益,翻脸是迟早的事情。
晋亲王对皇帝失望,完完全全的失望;他对皇帝也真得生气了,因为他并不想成为一只替罪羊。
他恼了皇帝并不介意皇帝知道,他就是要让皇帝知道。
紫萱为晋亲王捏了一把汗,这里倒底是上唐的京城,晋亲王惹怒了皇帝的话后果堪忧啊。
晋亲王行事绝不拖泥带水,说告退也不等皇帝答应不答应,起身就走;看得萧停香三人张大了嘴巴:呃,他们原来还真得看错了晋亲王——就算是皇帝,晋亲王也不买帐啊。
皇帝看到晋亲王要走,目光微一变:“你们退下,朕和晋王有话要说。”
萧停香等人就算是有一肚子的话,可是他们没有晋亲王那样的胆色,在此时敢对皇帝说“不”;他们行礼后退出了大厅。
厅上只有皇帝和晋亲王两个人。
皇帝看着一脸冰冷的晋亲王终于收起怒色长叹一声:“皇叔,你做事太急了些。”要让他这个皇帝面对天下世家的怒火,这份压力让他极为不安。
晋亲王直视他:“父皇不急,所以先帝依然要继续和世家纠缠;而先帝也不急,如今皇上依然为世家所苦恼。”
“可是皇叔也太急了,一个弄不好就会让朕背上骂名,而且还有可能引起战乱……”皇帝想得更深更远,他的担心并不是不存在的。
晋亲王打断了皇帝的话:“皇上,鱼与熊掌不可兼而得之。臣断了一臂,没有要他平家一门来偿已经算是便宜了他们;而且人已经杀了,皇上如果真要平世家之怒降罪于臣的话,臣绝无怨言。”
他说到这里挺了挺身子:“只要皇上一道旨意,臣的项上人头皇上尽管拿去。”他说完再次行礼:“请恕臣无礼,臣告退。”
皇帝被他几句噎得直瞪眼,看到晋亲王头也不回的走向厅门,他合了合眼:“小叔叔,你难道真要舍朕不顾?”曾经他没有登基的时候,与刚登基之时,他私下称晋亲王的就是小叔叔。
晋亲王停下脚步却没有回头:“皇上,小叔叔从来没有变,可是您还真得放心让小叔叔守在龙榻旁吗?”
是时候让皇帝做出选择来了——要么信他这个小叔叔,要么叔侄直接反目成仇。就算要兔死狗烹,但是现在兔子还没有死。
385章 不敢拿的好处
皇帝忽然坐下把茶盏扫到了地上:“小叔叔,你分明有很多的理由可以说,你分明可以为自己辩驳的,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要让朕……”
晋亲王回过头来:“皇上,你不是都知道吗,还用得着臣再说?何况,不管有多少的理由支持臣杀人,那都要看皇上你信不信了;皇上你信,不必臣多嘴——不止是皇上你知道,护国夫人府门前的事情,那三个世家的家主不知道?”
“如果皇上不相信,臣又说来何益,不如不说省些口水。”他看着皇帝:“不是臣不说,全在于皇上想如何处置此事。”
皇帝瞪着晋亲王半晌没有说话,他实在没有想到晋亲王忽然和他闹起脾气来;但是他的心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放了下来,不再担心晋亲王会有二心了。
晋亲王看皇帝不说话淡淡的道:“人,臣已经杀了。”理由也好、借口也罢,全在于皇帝的心意。
皇帝合上了眼睛,他是想除去四大世家却没有想如此快的和世家翻脸相向。
护国夫人府内的景致不错,当然要看和谁的府邸来比;和一般的大臣相比,自然是景色胜出不少,但却不能和四大世家的府邸相比的。
紫萱和碧珠离开大厅步下回廊静立,就是要回避厅里的说话声,免得人家说她和碧珠在偷听;而萧停香三人也步下了回廊在右侧立定,因为他们不想立在紫萱的下首。
“听说郡主前几日发了好大的脾气,在京城之中把赌坊酒楼闹得鸡犬不宁,如此扰民……”席顺庆倒底还是旧恨难消,开口向紫萱问起了罪来。
紫萱看他一眼:“扰民不敢。如果席大人不服,一会儿大可以回明皇上详查。”
席顺庆马上禁了声,有些事情是经不起详查;不过他岂能这样放过紫萱,眼珠一转:“郡主,不知道萧大公子的伤势如何了?”
萧停香闻言轻轻的“哼”了一声,对席顺庆生出不满来,因为此事多少也算是扫他的脸面,是他不想当众提起的事情。
司马明看一眼萧停香,再看向紫萱道:“我们两家择日就要为小女和萧大公子成亲,到时候要请席大人来喝杯喜酒。”
紫萱看他们一眼:“萧大人真关心儿子就去晋亲王府看一看,至于其它人还是省些心思的好;”她拂了拂衣裙:“平家的教训还不足以成为警示嘛。”
司马明闻言大怒:“你在威胁我们?”
紫萱看向司马明:“你在对本郡主不敬?”
司马明冷冷哼了一声:“敬是要旁人打心底里敬出来,而不是向人要来得;想要人人敬三分,那也要有让人礼敬的本事在——郡主,人贵在自知啊;你以后还是少对人提敬不敬的事情。”
紫萱看向他:“司马大人父母去得早吧?”
司马明心中有些诧异,不知道紫萱怎么会提起他的父母来;的确,他的父亲去得早,但是母亲尚在,不能算去得早。
紫萱话说完也没有给他时间去细想,抬腿迈步一掌甩了过去,落在司马明的脸上:“本郡主代你父母教教你规矩。”
司马明挨了一记耳光有些不相信,他先是茫然的看了看席顺庆和萧停香,然后再看向紫萱终于低吼了出来:“你……”
“我打都打了,司马大人实在不必再问我敢打你吗?”紫萱二话不说又是一掌甩过去:“我再打一掌司马大人就会相信本郡主要教训你不是说着玩儿的;打你也是为你好,教教你什么是尊卑上下,免得人前失礼被人笑掉大牙。”
司马明没有料到紫莹萱还敢再打他,怒自心底起恶向胆边生,他对紫萱扬起了手来。
紫萱看着他:“你打,你敢吗?不要忘了,皇上可在我府上。”
司马明盯着紫萱手臂抖了几下眼看就要落下,却被席顺庆给拉住了:“司马兄,何必同个妇人置气?”
紫萱抬脚就踢向席顺庆:“你说得什么?”
席顺庆怒而回头,却正迎上碧珠的耳光。碧珠的手劲当然和紫萱不同,挨这一掌就让席顺庆的牙齿有些松动。
紫萱和碧珠微微抬高下巴:“郡主教训你们是看得起你们,还不跪下谢恩?”
席顺庆和司马明原本以为有晋亲王撑腰,朱紫萱才会那么的猖狂,如今晋亲王不在,他们想要挤兑几句,朱紫萱也就只有听着的份儿。
他们却没有料到无根无基的朱紫萱对他们半分容忍也没有,一句话不投机便大打出手;两个人都有些后悔,实在是高看了朱紫萱,对一个商人女来说她懂得什么叫得失利害,懂什么叫做权衡轻重吗?
对上这样一个什么也不讲究,只要言语不和就敢动手的粗鲁郡主,他们实在是自找苦头吃。
司马明拉住了席顺庆,两个人盯着紫萱和碧珠:“你们不要太过份了。”
“我们就是要过份,你们又待怎样?”紫萱微笑:“前几天的赌坊啊、酒楼什么的只是小意思;这两天我们得空,又到年根儿正想添衣服,要去成衣铺子、金银宝石铺子、还有布庄什么的去瞧瞧。”
她数手指:“哟,这些生意还真是不少呢,姨母,我们怕是要忙个几天才能走动过来。”
司马明二人当然听得懂,怒火就要按捺不住时,萧停香转过头来看一眼紫萱:“好了,我们是在候旨。”他不希望今天再和朱紫萱有什么冲突,眼下有些事情要从长计议才成,不是三两句占个上风就可以的。
看到席顺庆二人脸上的神色,他知道他们两人并不服气,但是他懒得再多说,只要他们能够住嘴就成:还有什么比现在厅上皇帝和晋亲王的对话更重要?那可是关系着他萧家的以后,关系着萧家所有的后代子孙的富贵。
因此,他暂时没有心思去琢磨紫萱的事情,反而把心思全放到厅中的谈话上:皇上会如何处置晋亲王呢;嗯,是禁足在晋亲王府内,还是送到外地去建府令其不得踏出府门一步?
反正,只要皇帝肯处置晋亲王,那事情便不大且对他们极为有利,借此机会他们正可以争一争;到时候,朱紫萱的生死当然也就是几句话的事情,需要考虑的也不过是九黎那边罢了。
他原本对朱紫萱的不满,只是在于她是个再嫁妇,岂能配得上他的长子?但是就像太后和太皇太后看到的那样,他也很清楚娶了朱紫萱就等于和九黎的马家联手,就等于能得到边关十万将士的心。
他不是不动心的,只是这样明显的好处他们萧家不敢拿、不能拿;再加朱紫萱的名声实在是太坏,因而他们萧家算是忍痛割爱。
太后和太皇太后当然不愿意让晋亲王迎娶朱紫萱:开玩笑啊,这么能干的亲王有个外援还能了得?只是,他有点不解,就算晋亲王有遗诏在手,可是也不能做什么的吧?皇帝的龙椅已经坐稳。
再说,真要忌惮晋亲王为什么不把他杀了?现在当然是不好下手了,但是从前在宫中要除掉晋亲王有得是法子吧?人死了,就算是有十道遗诏又有什么用。
但是太后和他是一母同胞却也没有对他解释过,宁肯以朱紫萱是再嫁妇为名,费偌大的力气不同意晋亲王迎娶其为妻,也不肯当真对晋亲王出手。
晋亲王,倒底有什么能让太后和皇帝如此的忌惮?这一直是萧停香和萧老爷子想知道的,尤其是在今天他更想知道。
因为,他生怕今天皇帝对晋亲王的问罪再有变故——应该不会有吧?皇帝应该很清楚天下的大势,如果此时如此强硬的待平家,当真会引来大乱子的。
萧停香看一眼大厅,那里没有传出任何的声响来,却让他的心更加的不安宁;回头看一眼朱紫萱,忍不住想到自己的儿子、晋亲王还有钱国公。
钱国公不是那块料,皇帝太后又和太皇太后不和,因而太皇太后为了保钱天佑的一世荣华富贵,绝对不会允他娶朱紫萱这块烫手的山芋:尤其是,钱天佑如今还有一个九黎王的名头。
太皇太后的岁数不小了,她保不了钱家一生一世;因而只能让钱天佑富贵无双,却不想他沾染权势二字:不得不说,于钱天佑来说这是极为明智的做法,看在钱天佑其母、其外祖母先皇后的份儿上,只要他一点不沾权皇帝自然会厚待于他。
至少,表面要如此。
其实,原本太后的意思,是想让钱天佑迎娶萧家女儿为妻的,只是不想被太皇太后抢先了一步同席家议亲罢了。
他胡思乱想着回过头去看一眼朱紫萱:商人家出身目光短浅,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她绝对想不到的;顶多就是以为他们这些人看不起她的出身——哪里知道,其实他们这些人最想做得是她把抢到手心里。
不然丁家老狐狸为什么会在马家来过上唐后看上她?后来他留不住人宁可毁掉她——说起来他们当时没有对朱紫萱留意,才会让丁家老狐狸得手,使朱紫萱成为炙手可烫、谁都想要却又不敢说想要,宁肯毁掉她也不能容她落到对头手中的一个人。
想到丁老将军,他心中生出一股烦燥来:他,极为不喜欢那只老狐狸。
“皇上有旨,宣两位郡主和三位大人见驾。”太监的公鸭嗓子响起来,把萧停香吓了一跳。
紫萱不想和萧停香直接的冲突,千不看万不看也要看在水慕霞的份儿上;因而听到萧停香斥司马明二人后,她和碧珠便没有开口。
听到皇上传召,萧停香知道现在才是要见真章的时候,和司马明两位交换眼神:今天,定要让晋亲王付出代价
386章 商量着办
萧停香三个人听到太监的传召,想也不想抬腿就要走:上朝之时有几人不会给他们让路?习惯成自然是其一,其二就是他们心中就没有把紫萱和碧珠当成郡主看待。
不过萧停香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来侧了侧身子,他倒是想了起来,那两个他瞧之不起的女子在表面上身份可是尊贵过他得。
就在他停下脚步的时候,紫萱开口:“大人们还是不要太急,记住尊卑二字——你们,要随在我们身后。”她侧身让碧珠先行,碧珠却推着她一起步上台阶。
司马明和席顺庆的脸色又难看起来,他们因为被掌掴心中有气,自然不想相让紫萱二人;但是当真入厅之时,在皇帝面前他们不会乱了规矩,自然会让紫萱二人先入厅:可是紫萱却偏生一步也等不得。
再瞧不起紫萱和碧珠,但是两个人是皇帝明旨所封的郡主,他们两个人也只能忍气退开一步,让紫萱和碧珠过去。
萧停香知道紫萱是故意的,但是于礼没有不和也就闭上嘴巴没有说话;上次在晋亲王府只是以为儿子死了,他才会失态;如今却是很能沉得气。
但不表示他会因为儿子生还而放过紫萱,此女他的儿子娶不得,他们萧家娶不得也就只能毁掉:当然,要做得让马家找不到把柄才可以。
紫萱和碧珠大摇大摆的在前面缓步而行,萧停香三人只能尾随其后,心中当然是有一份憋屈的。
司马明和席顺庆也不是省油的灯,就算被掌掴后处在愤怒之中,脑子也同样在飞快的转动着:此时就让朱紫萱张狂又如何?只要一会儿敦促皇帝降罪于晋亲王,看朱紫萱要怎么办。
厅上的皇帝的脸色极为不好看,紫萱只一眼就看出青色来,当下担心的看向晋亲王;其实不看也能知道晋亲王脸上的神色,除了冰冷外还能有什么?
紫萱的心当即一沉,一面叩拜皇帝一面想着对策,绝对不能让皇帝责罚晋亲王;只是,她是不可能让皇帝改变心意的,那说不得只能走那一步——只是便宜了丁家老狐狸。
好在风水轮流转,只要丁家在她就有报仇的一天;眼下当然要以救晋亲王为主。
和紫萱碧珠沉重的心情不同,萧停香三人看到皇帝的脸色心中却是极为高兴的,看起来不需要他们多加多少话,晋亲王就会被削了王位。
见过礼后,紫萱等人分左右立好,她自然是立到了晋亲王的身侧:皇帝没有赐座,且晋亲王在立着,他们这些人当然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