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月翻了个白眼,假装不认识好了,事实上,她本来就不认识这个婉娘,不过是上次在万安寺碰上她和那只中山狼而已。于是也不理会,她抓起毛笔在白纸上胡乱写了几个字,然后学着方秀娟的样子,将许愿贴挂上了树,只是她运气不好,抛了两次才成功,而且也没能让整棵树的铃铛都响起来。
“好可惜哦,许愿钟不响,姐姐许的愿,菩萨听不到……”婉娘凑了过来,十分替她惋惜。
“你知道我许的是什么愿?”
巴月瞥了瞥她,对这个女人,她没什么好感,不管这个女人以前跟林八月的关系怎么样,二女争一夫,哦不,还有个如花,三女争一夫,总不可能真的和表面上看到的一样和平。
婉娘一愣,似乎不明白巴月为什么没有好脸色给她,眼圈便有些红了:“姐姐可还是责怪我当年……”
谁要跟她论当年呀,巴月白了她一眼,打断她的话,道:“我写的就四个字:天下无妾,许愿钟没响,你就偷着笑吧,别在这里假惺惺的安慰我,我的愿望要是成了真,你还不得哭死。”
婉娘整个人都傻了,看着巴月不知道说什么好,显然,眼前的这个女人,早已经不是她记忆里那个随便说两句话就给骗得团团转的笨蛋了,可惜的是,她还并不明白这一点。
呛了婉娘几句,巴月的心情好转了很多,只是有些遗憾,今天那只中山狼居然没有在场,否则她非教训一下不可,以后心情不好的时候,就找找那只中山狼的碴儿,不失为一个减压的好方法。
离开月老祠以后,走在半路上,方秀娟突然就笑了起来:“月儿,你有今儿这股劲儿,他日嫁到夫家以后,我也不必担心你再受人欺负了。”
“秀娟姐,你这是在取笑我。”
余事不提,在方秀娟这里住了两日,巴月就回了张家村,因为邵父明日就要登门了,她不得不回去听奶娘的唠叨。方秀娟有些担心她被欺负,就决定明日一早,派管家把她替巴月准备的三十二抬嫁妆给送去,好让邵父知道,自家妹妹可不是没人撑腰出头的。
57寸步不让
回家以后,在奶娘的逼迫下,巴月不得不把自己好生拾掇了一番,从李家带出来的那些压箱底的衣裳首饰都取了出来,烧得发红的石炭放在铜勺里,浇上热水,做成一个简易的熨斗,把衣裳弄得平平整整,往身上套的时候才发现,穿不下了。
“胖了啊……”
巴月捏捏腰,不知道该高兴还是该懊恼,大抵天底下没有一个女人会对自己发胖而高兴的,不过话说回来,以前的林八月,又太过骨瘦如柴了,跟竹竿似的风一吹就倒。所以现在稍胖一点,反而是件好事,至少从表面上看,更显得健康,气色也好,身材的曲线更加分明。
简而言之,就是巴月比以前的林八月更漂亮了,所以桃花也开始泛滥了。
奶娘却是十分高兴:“胖点好……胖点好……一没注意,月儿你比以前福相多了……”
“……”
总之,对自己发胖的事实无语了半天,巴月最终还是换回了自己做的蓝印花衣裳,虽然料子不如那些从李家带出来的衣服上乘,但是好歹穿着也还合身,当然,舒适度上更是没得比,丝绸固然好,但到底还是棉制的布料更贴身舒适。
最后怎么梳头成了大问题,往日里巴月都只是随意把头发挽个髻,干活的时候再用一方蓝印花的帕子包起来,省时又省力,可是今天不行,得正式梳个头,还得抹上头油,现在的问题是,她这头得怎么梳。已婚妇人和未嫁少女的头发,完全是两种梳法。按已婚妇人的头发来梳,可她现在是待嫁之身,要见的人又是未来的公公,按未嫁少女的头发来梳,可她明明已经嫁过……
奶娘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巴月梳了一个少女头,再从首饰里面挑出一支缕空雕花的银簪子插上,披在背上直垂腰际的长发用红绳扎起,再系上一只展翅欲飞的银蝴蝶。
敷上粉,扫上一层淡淡的胭脂,一个活色生香的俏秀美人就这样出炉了。
可惜,巴月一直没有把铜镜买回来,只靠水面当镜子,照出来人脸实在模糊,所以她还真不知道自己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模样,不过既然奶娘说她好看,那就好看吧,其实就算买了铜镜回来,也未见得能看清楚,至少,铜镜磨得再光亮,也不可能比玻璃镜面更清楚。
接下来……接下来就没她什么事了,在染坊里帮工的几个人都让奶娘赶了回来,今天贵客上门,不开工了。巴月估摸着,就算邵父一早就动身,骑快马也得下午才能赶到,她想去找邹书呆对帐,被奶娘一口否决,就这么跟傻子似的坐在客堂上面等着。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吃了饭,奶娘去厨房清洗碗筷,巴月才终于摆脱了监视,偷偷摸摸的想溜出去,却听到门外一声马嘶。
来了?居然这么快?
巴月的偷溜计划宣告破产,赶紧回到客堂,端端正正的坐好。虽然上次已经偷偷见过了,但是这一次应该算是第一次正式见未来的公公,留个好印象是必须的。
“这是亲家翁到了,请进,快请屋里坐。月儿,彻茶!”
奶娘听到声响,连忙放下手中的活,迎了出来。
巴月听到吩咐,马上就站起来,手忙脚乱的去泡茶了。不管她再怎么胆大包天,第一次见公婆,总还是有点胆怯不安的。
邵父进了屋,大刺刺坐下,享用了巴月泡上来的茶之后,才微露笑容:“这茶不错。”
巴月微微松了一口气,在奶娘的眼色下低眉敛目。能不错嘛,为了招待邵父,这可是她死皮赖脸从方秀娟那里顺来的上等雨前龙井,在张府,这种茶只有在招待贵客的时候才拿出来,就这么一两,得值五钱银子。
“亲家翁,不知您这次来是为了何事?”奶娘坐定后,直接就开门见山了。
邵父笑笑:“一点小事,要与亲家母谈谈。”
他嘴上说着要与亲家母谈谈,眼睛却有意无意的扫过巴月。巴月一个机灵,意识到什么,想上前说话,却被奶娘狠狠地瞪了回去,然后只能站在一边眼巴巴的听着邵父提起染坊的事情,中心意思还是想要巴月手上的印染技术,奶娘一听,二话不说就应下了。
“媳妇想要干点事情,咱们长辈能理解,手里有些钱嘛,走路的时候腰也直是不是,不过自古以来,男主外,女主内……我们邵家,从来没有女人抛头露面做生意的事情,传出去,知道的是说我家儿媳妇精明能干,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邵家没男人了呢,亲家母你说是不是?”
这却是邵父在驳回巴月当初提的条件了。
“是是……亲家翁说得极是……”
奶娘头点得跟博浪彭似的,听得巴月大急,插嘴道:“奶娘,我……”
“你闭嘴,长辈面前,没有你说话的份儿。”奶娘瞪了她一眼,却是怕她乱说话,仵逆了邵父,引得他心中不快,对婚事有影响。
巴月委屈的闭上嘴巴,交出印染技术她不介意,可是也不能白交出去呀,还要搭上她这么个大活人,做生意哪有亏到这种地步的。奶娘这是卖了女儿还帮别人数钱呀。
腹诽的时候,巴月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把婚姻和生意给划上等号了。
“不过呢……”奶娘斥责完巴月之后,对着邵父话题突然一转,“亲家翁,您也知道,我家月儿是吃过大亏的,如今攒这点儿家底也不容易,九郎那孩子我瞧着哪儿都好,也相信他不会亏待我家月儿,可是天底下哪有不吵嘴的夫妻呢,林家就月儿这一根独苗,我这老婆子也没有几年活头了,将来我两腿一伸,月儿她就是受了欺负也没地儿哭去,所以我这老婆子在的时候,也不能不为她打算打算。老婆子见识短,不知道这印布的法子值不值钱,亲家翁您是见过大世面了,既然上门求来了,想来也是心中明白。您说得对,女人是不当抛头露面,但咱这印布的法子,得算是月儿的嫁妆,您给估个价儿,咱们折算成银子,白纸黑字写清楚,将来万一他们小俩口不合了,这嫁妆银子我家月儿有权取回来。”
奶娘这一番话,听得邵父一愣,顿时知道自己小瞧这老妇人了,而巴月却听得直乐,感情奶娘也不笨呀,这大概就叫做吃一堑长一智。
却原来,这时候夫妻离婚,虽然没有所谓的婚前财产登记这一回事,但是女方家是有权将嫁妆拿回去的,而当初林八月之所吃那么大的亏,就是因为她笨笨的把所有的嫁妆都拿出来给了李家,让李家改名换姓,变成了李家的合法财产。巴月手上的染布技术也算嫁妆,但是这嫁妆一交出去,显然是没有拿回来的可能了,但是奶娘却要求邵父把这份技术转换成银子,这样一来,将来万一巴月和邵九之间出了什么问题,哪怕是被休了,只要巴月不笨得自己把银子花掉,那么离婚的时候,这笔银子就还是她的。
条件很不错,虽然跟巴月当初的条件比起来还差了不少,但是谁让奶娘也不同意她抛头露面做生意呢,所以这种情况已经奶娘设想的最好的条件了。
巴月再不满意,也不敢在这时候反驳奶娘的话,不做生意就不做生意呗,只要手上有钱,她还是可以偷偷的进行投资,让钱再生钱,唯一的遗憾就是她的梦想不能实现了。
邵父沉下脸,道:“亲家母,你这是不信我邵家?我邵家的家规,有一条就是不得休离正妻。”
巴月翻了翻白眼,那是有前提的吧,不犯七出。当初李家休林八月,就是因为无子这一条,这个七出,还不就在你邵家人的嘴巴里,随便一句不孝顺之类的,就可以明正言顺的休妻了,都用不着再来个无子。
奶娘正襟危坐,道:“亲家翁,恕老婆子说得不好听,常言道亲兄弟明算帐,虽说月儿和九郎将来是一家人,比亲兄弟还更亲在分,但眼下她还没嫁过去,应算的,还是算清了的好,否则,老婆子可不敢随便就将女儿嫁人。”
这话奶娘也是说得重了,虽然不知道内情,但是邵家迟迟不来请期,这老妇人心中已经有了危机意识,因此在这方面,当真是半步不让了。
58拍驴屁
最终还是不欢而散了。
邵父走的时候怒气冲冲,奶娘送走了他,回来坐在屋里唉声叹气。
巴月看奶娘愁眉苦脸,一阵心疼,便道:“奶娘,你莫心急,这婚事不成便不成,凭月儿我的本事,还怕没人娶吗?”
奶娘气结,骂道:“你若再被人退亲,日后哪里还会有人肯娶你。”
巴月被骂得一低头,心里虽然不服,嘴巴上却道:“奶娘,月儿我有财有貌,没人娶,将来入赘一个也成啊。”
奶娘被她的乐观弄得气也不是笑也不是,道:“你……算了,不与你说,明儿我便去百陵州,与亲家翁再说说,唉……其实亲家翁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做了邵家的人,一切便都是邵家的,邵九这孩子为人又老实,定不会休你,还争什么呢?”
却是她怕邵家真的要悔婚,有些后悔了。
巴月大惊:“奶娘,你可千万不能让步啊……这种事情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宁可不嫁,也不会平白让邵家宰割。”
奶娘脸色缓了缓,长长的叹了一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在巴月的劝说下,奶娘到底还是没有去邵家,只是她忧心冲冲,整日里长叹短叹的,搞得巴月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已经有些后悔了,早知道会弄成这样,她何必答应嫁人呢,说到底,还是她太急功近利了,想借用邵家的财力发展自己的事业,却忘了这世上哪有白吃的馅饼,更何况这个时代女人创业的阻力大得是她无法想像的。
“奶娘,这件事情,我会让邵九给我一个说法的……”
在家中认真考虑了几天,巴月决定去找邵九。她没告诉奶娘,此时邵九并不在百陵州里,而是去跑商了,因此她走的时候,奶娘也没有多加阻拦,只当她是去百陵州找邵九,嘱咐她千万不要太过执拗,该让的地方还是要让之后,便放巴月走了。
巴月自然不可能孤身上路,除了常安府和百陵州,别的地方她连路都不认得,再加上路上也不知道有没有风险,因此心里便盘算着是不是拉上张小虎,这少年实成,虽然偶然也有点不着调,但是年轻力壮,又会打猎,带上他肯定安全多了。
不过这一去也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张小虎失踪个一天两天没问题,就当他进山打猎了,时间一长,村长大娘肯定会怀疑,再跟奶娘一说,她还不就露了馅。
想来想去,巴月只能忍痛将张小虎排除,转念想到了邹书呆,然后用力摇了摇头,邹书呆手无缚鸡之力,路上真要出了什么事,还不知道是谁保护谁呢。
身边最近的两个男人都靠不住,巴月只好将目光放长远,邵十六,不行,他走了谁守铺子,伙计陈福,不妥,这是外人,而且干伙计的,嘴巴利索,守不住话儿,指不定哪天就把她去找邵九的事传出去了,多不好听,方秀娟……呃,别的事都好说,这事不能找她,毕竟方秀娟本人不可能陪她去找邵九,如果她派下人跟着,那就更不是件事儿,张家的下人比陈福这个外人还要外人,李家……直接跳过……
盘算来盘算去,巴月发现能帮忙自己的人,居然还是只有石匠,或者那个算命的老骗子也行。当然,论可靠,石匠比老骗子强上百倍多。
想到石匠,巴月的心跳便不由得略略加快,邵父离开的第四天,她一早起身,就发现自家门外无声无息的多了一样东西,用帆布盖得严严实实,把她给吓了一跳,解开帆布之后才发现,那居然是一尊石像。
石像不大,只有真人的三分之一高,但是体态婀娜,衣袂飘飘,面部雕刻得尤其精细传神,赫然就是巴月她自己。
这是石匠半夜三更送来的,悄悄的留下,又悄悄的走了。
奶娘被吓得半死,还以为闹鬼了,直到巴月解释清楚是石匠送来的礼物,奶娘才放下心里,把石像收进了屋里,找了个箱子放好,嘴里嘀咕了半天,巴月也没听清楚,只是见奶娘从这以后,唉声叹气的次数少了许多,心里便感激石匠这礼物送得好也送得及时。
于是,巴月骑着小毛驴,得得得地便一路直往常安府去了。
去石匠家必经算命摊,她坐在毛驴背上一路直冲,算命先生看到她,“哎”了一声,声音还没落下,她就已经跑远了,到了拐角处,一转弯没几步便是石匠家门口。门口的树下,停了一台轿,四个轿夫蹲在树下侃大山。
熟悉的场景让巴月下意识的拉住小毛驴,在原地怔愣了好一会儿。
这,应该算是她第三次在石匠这里碰上白三小姐了吧。
一个千金大小姐,三番四次的来找一个石匠的碴儿?怎么想都觉得有些诡异。
正在她发愣的时候,算命先生从后面慢慢踱过来,慢吞吞道:“八姑娘,愣啥,进去呀!”
说着,猛的一拍驴屁股,小毛驴长嘶一声,后蹄向后一撩,却哪里料到算命先生早已经闪开身子,小毛驴没撩到他,便撒开蹄子直往石匠家的大门口冲过去。
“喂喂……石头,停下……停下……”
巴月促不及防,在小毛驴撩蹄子的时候,差点没摔下去,亏得她眼明手快,尖叫一声赶紧抱紧了驴脖子,但是在小毛驴撒蹄闯进石匠家的时候,她却是来不及拉住,早被小毛驴带了进去。
那四个轿夫眼见这一幕发生,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看着算命先生直竖起大拇指:“胡先生,您狠!怎么着,人家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