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言巧语。”
“字字肺腑。”
“厚颜无耻。”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来无耻?”
…………………。
我与沧澜霄皆是身挂破布,笑闹着一路行去,微风吹拂,心便沉着醉了。
正文 来者不善1
我与沧澜霄步行了许久,才找到一处小镇,本是欢天喜地预备着去大吃一顿的,无奈沧澜霄蹙眉将我打量许久后左右不答应,最终只得守在僻静处等他买了新的衣物归来。
我缩在角落里,谨慎地观察四周的动静,并且等着沧澜霄归来。本来想着自己怎么说也是端庄的名门闺秀,便站得规规矩矩,预备着让沧澜霄对我改观些印象,可时间也太长了点,无奈之下,瞟了眼我身上这些个破破烂烂的衣衫,也就不管不顾席地而坐。
“姑娘,醒醒。”耳边温柔的低唤将我吵醒,我揉着眼睛坐起身,茫然地环顾四周,才发觉不知何时,我已经不在那条僻静的巷道里了。
手下云锦被褥色泽艳丽,床角垂挂着翡翠璎珞,柔软的纱帐用金钩束住,屋中是淡淡的熏香气味,清浅中带着甜腻。而我眼前是个侍婢模样的女子,一双剪水眸子正巴巴地望着我。我回忆了一下,似乎我在巷道里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然后,难道我被人带到这里就一点知觉都没有么?不应该啊,我虽说不是浅眠之人,但也不会毫无知觉来着。由此可见,必定不是沧澜霄带我来的。若是他一脱险就找个美貌的丫头来,尽管是伺候我用的,我也得废了他。况且,谁知道他之前用没用过……
“小姐请沐浴更衣,主子在外头候了许久了。”那侍婢低眉顺眼,恭敬地候着。
我稍加犹豫了一下,毕竟不明底细,可转念想想我总得弄明白是谁将我掳来的,而在此之前,我总得穿戴整齐吧?于是,我在那侍婢的伺候下沐浴更衣。坐在温热的水桶中,舒服得差点就睡过去,当让我也没敢忘正事,旁敲侧击打探了良久,却得不出什么可靠消息。那丫鬟只自称“小蝶”,口风紧得很,铁桶似的滴水不漏。
唉,来人定不是泛泛之辈,看来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只是我琢磨着我的身价怎么就噌噌噌涨了那么多?连劫持的戏码都出来了,现在果真有了点当女主的感觉了。我这厢还没有沾沾自喜完,几个回廊一转,就见着了正主儿。
大概算是吧,只因偌大的厅子里只有他是坐着,慢条斯理在饮茶,其余诸人皆垂首侍候。我觉着厅里的气氛不对,太过安静,于是在门口磨蹭了两下,犹疑着要不要进去。
“沈小姐既是来了,那便进来吧。”那男人悠然道,不紧不慢的语气,温醇的声音很是好听。被点名了,我摸了摸鼻子,只得万分不情愿地走了进去,并偷偷打量着那个男子。那男子给人的感觉就像……一只雍容华贵的狐狸。他不似沧澜霄的邪魅,不似莫忧的清冷,不似沧澜迦的爽利,而是从骨子里散发着优雅的味道。他的眼眸中带着些恰到好处的笑意,眼风过处,似乎对谁都有那么一分两分友善的味道,偏偏让我感觉虚伪得很。
正文 来者不善2
“招待不周,还请见谅。”那男子的笑容优雅迷人,眼角带着些微的细纹,更显示出男子的成熟和韵味。
“公子说笑了,若说绫罗满身还算做招待不周,难道公子想替我寻来白玉床?”这人要套近乎,我偏偏不遂他的意。
那男子脸上的愕然转瞬即逝,眨眨眼睛,露出点暧昧的神色,“博卿一笑,有何不可?”
唔……我见过脸皮厚的,譬如沧澜霄,可实在没见过这种一见面就来玩暧昧的主儿,一时倒是不知如何应对。于是乎,以不变应万变,干笑两声道:“呵呵,那快去寻吧。”
……。我成功地看见他的脸黑了黑,握着茶杯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估计他这辈子还没碰见过我这么不知趣的人。显然就这个话题下去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他眸光一转,笑道:“沈小姐可知在下唐突叨扰,所为何事?”
我连你谁都不知道,还能知道你的目的,你真当我是张天师来着?不过看他那副好整以暇等着我发问的狐狸样,我就不想如他所愿。既然要玩暧昧,那就大家一起来好了,我掩唇一声轻笑,摆出一副如梦如幻的少女憧憬的表情,甜腻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懂的。”配合以一个大大的媚眼,只是眼风还没有来得及扫回来,我就惊住了。
沧澜霄似笑非笑地站在大厅门口,一身粗布白衫,包工头般的打扮还是无损于他卓然的气质,掩盖不了他闷骚腹黑的本质。
“三弟,多日不见,别来无恙。”那男子对沧澜霄招呼道,满脸的春风笑意,桃花眼弯着动人的弧度。
“二哥一行数载,皇弟挂念非常,竟夜不能寐。可皇兄归来,却先要见内子,让皇弟很是吃味。”沧澜霄笑得很是纯良,真似个挂念着兄长的贤弟。我不由恶寒了一下。看来眼前这个狐狸男八成就是沧澜极不受宠的二皇子沧澜锐了。据说他的母妃因被母族牵连,贬为庶人,所以这沧澜锐在永顺帝心中的地位也就可想而知了。
“三弟这未婚妻很是有趣,”沧澜锐拖长了语调,眸光一转,“不若我与三弟同行些时日?也好解解这些时日的烦忧。”
“二哥逍遥自在,何以有我等俗人的烦扰?”沧澜霄眼角一勾,用魅惑的神情看着我,手揽住我的腰身,含情脉脉看了我一眼,“况且内子离家已久,而我又有皇命在身,不便慢游,还请皇兄莫要怪罪。”沧澜霄几句轻飘飘的话就将沧澜锐挡了回去,他本想再挽留,可沧澜霄还是抢先道:“皇弟在府上早早为兄长备下洗尘宴,就此别过。”
“那为兄便不便再留了,且就送送吧。”沧澜锐微微一笑,整个人似有光环笼罩,气度雍容。
沧澜霄挽着我的手,沧澜锐在沧澜霄一边作陪,直至离开府门。沧澜霄嘴角本是一直含着微微的笑意,但沧澜锐一个转身之后,沧澜霄的脸色就黑了下来……
正文 当断即断1
“窈窕淑女?”他尾音上挑,带着些玩味。
我震了震身子。
“君子好逑?”温柔地语调,绝对的危险气息。
我缩了缩脖子。
“你懂的?”更加地温柔。
我闭了眼睛,太可怕了。沧澜霄这厮,怎的这般小人,我对他好点,他就对我坏点,那我是不是得一直强势点来着?还没思考完这个问题,就听见沧澜霄微微叹了口气,“你离他远着点。”
“我也觉得。”我点头晃脑的样子惹来沧澜霄的一阵轻笑,摸了摸我的发髻。
“他是我众多兄弟中最最令人琢磨不透的,表面上虽是闲散皇子,可却偏偏。”沧澜霄略一沉吟,我立马跃跃欲试接口道:“他也想夺嫡?”
“以他的能力,未必不可。自小到大,他与我的差别只在母族上,少时锋芒相争,随后他却韬光养晦。我这些年对他也有所关注,却偏偏他真有个闲散模样,日日游山玩水,不亦乐乎。这才是最可怕的,因为我探知不到他的实力。”沧澜霄眉宇间略有忧色。
“可他今天已经暴露了他的意图。”我立即道。若是想逍遥太平,何必现在回天都?而且,他莫名其妙将我带走,不过是因为我是沧澜霄的人。这么的巧合,只能说明他在监视沧澜霄的举动。一个藏在暗处的敌人,清楚明白沧澜霄的一举一动,沧澜霄却探知不到他的,怎能让他不忧心忡忡。何况,现在他还有恃无恐地试探我在沧澜霄心中的地位,表明,他已经向沧澜霄宣战。“那你如此明白地告诉他你,那个,我,不要紧么?”想到沧澜霄这么明显的表现,证明给所有人知道,他十分在乎我,我心中就是一阵又一阵的欢喜。
沧澜霄嘴角的梨涡越发明显,唇边噙着含蓄的笑意,眉眼风流却带着些少年的涩然。“一切有我。”
是啊,在那么强势的他身边,我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我与沧澜霄找了家客栈歇脚,不知何时沧澜霄又有了银两,怕是他的暗卫已过来接应他了。我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准备好好歇息,明早就启程回天都。
沧澜霄终是守礼的,与我分房而居,虽不至于是顾及我的名声,终也是表现他对我的尊重。只是在山谷中的几日习惯了他胸膛的温度,我独自在客栈的上房中反而有些夜不能寐,反复翻身不得入睡。
直至后半夜才朦胧入睡,浅眠之时,却被屋顶上细微的响动惊醒。半夜有客?我起身披衣,还未从床上起身,窗户无风自开,月色清辉之下,那席白衣带着些许暗尘。
“绯儿。”莫忧轻轻浅浅一唤,而后似是抑制不住,跨前几步猛地将我抱在怀中。莫忧的力道很大,我不适地动了动身子,反而换来更紧的桎梏,耳边是他略带粗重的喘息。我几时见过莫忧如此失态。他在人前一直都是清冷得高不可攀,在我面前也只是垂眸浅笑,安然闲适。
正文 当断即断2
“我在悬崖下找了你许久,我怕……对不起,是我没有护好你。今后,我决不会再如此了。”莫忧的语音带着几分后怕和颤栗,手上更是紧了几分,嘴唇在我的鬓角摩挲。
我默然半晌,省起我要与沧澜霄在一起的决定,只得推拒着莫忧,哑声道:“莫忧,对不起,我……”
“绯儿,不要推开我!”我的力量在莫忧面前渺小得很,根本撼不动,“我看你和他在一起的样子,你笑得很欢,你,不是讨厌他么?才短短几日,为什么?”
“我要和他在一起。”我别开眼睛,不敢看莫忧失落的眼神,却是一字一句说了出来,坚定无比。
莫忧握住了我的肩膀,低吼道:“你是真心的?他有什么好的,值得你喜欢?他凭什么!”
我从未见过莫忧如此,他湛黑的眸子几乎泛着血色,面上带着狠戾狂暴,微微扭曲。我害怕地往里缩,喃喃道:“莫忧,你别这样……”
莫忧似是被我哀求般的语调惊醒了,终是放开了我的肩膀,手抚额头,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已现清明。“是我失礼了。绯儿,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我本还想说什么,不料门“砰”地一下被打开,沧澜霄负手而立,盯着坐在床边的莫忧,细长的眼睛眯了眯,面色阴沉。
“未曾远迎,多有怠慢了。”沧澜霄唇边扯了抹阴恻恻的笑容,左手下垂,屈指成爪,蓄势待发。
莫忧漠然地看了他一眼,复又转首向我,“我定会让你知晓,他不值得。”眸色黝黑仿如上好的黑曜石,只是,如何的志在必得也掩盖不了其间淡淡的忧伤。
我默然不语,沧澜霄眯着眼睛,脸色已经铁青,莫忧起身,对他淡淡一笑,带着红果果的挑衅意味,而后飞身跃出窗外。
“从二哥那里出来,他就已经盯上了。”沧澜霄瞥了我一眼,脸色阴沉,“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
我还未从哀悼莫忧沾染红尘俗念的悲哀中走出,冷不丁被这么一问,疑惑抬头,见沧澜霄周身笼罩着煞气,我茫然地摇了摇头。
“红杏出墙!”沧澜霄狠狠瞪了我一眼,紧抿着唇满是不悦。
他这么一说我更加不痛快起来,反倒冷哼出声,嗤笑道:“彼此彼此,你现在也不像个捉奸在床的丈夫么?”
沧澜霄本是怒极,却在听完我的话语之后,反而带了点淡淡的喜色,似三月春风初过时带出的一点新绿,虽是细微,却更显妩媚,神色变化之奥妙让人捉摸不透。待我准备细细看去,他又绷起了脸,咳嗽一声掩饰尴尬,“你休息吧。”说完便在靠近梨木桌的圆凳上坐了下来,以手支额,闭眼以寐。
“你在我这做什么?”我还有些余怒未消,虽说我与沧澜霄是有那么一点两点不清不楚,但总体上可是清清白白的,他的风流满天下,竟然还有脸来指责我?哼,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我守着你。等了他大半夜,一直未得入睡,现在乏得很,让我休憩会。”沧澜霄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困意,倒让我心情转好,这男人为着怕我与莫忧见面,竟然偷偷守了我大半夜。我侧身看着沧澜霄俊逸的侧颜,安然入睡。
正文 人事全非1
入眼一片荒草凄凄,十里长亭,夕阳向挽。一窈窕女子立在亭中,背影萧索,微一侧身,秋水明眸顾盼生姿。
“娘亲!”我唤道。这些时日我流落在外,想必将她急坏了,心头涌起一阵愧疚,疾步奔去。
“婉鸢,为娘好担心。”芹青眸色温柔地望着我,素手轻抬,挽起耳边一束乱发。而然,眼见我离她越来越近,却偏偏总是隔着那么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难以突破那无形的隔阂。芹青就这么微微笑着,眼角的细纹若隐若现。忽而,她的眼中流出血来,腥红刺目。我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想要呼叫,却不能言语,四肢竟也动弹不得。慢慢的,芹青的七窍接渗出血水,她仍旧对着我微笑,依是世间最慈蔼的母亲。微微摇着头,目光中是安抚和不舍的神情。
我疯了一般地挣扎,却是无能为力,只能看着芹青一点一点消失,化成血水,染红长亭。入眼皆是殷红,铺天盖地向我卷来。
我一下惊醒,睁开眼来,赫然发现枕边现出一只纤长白净的手。我想要尖叫,却只能堵在喉头,四肢亦不得动弹。沧澜霄发现了我的异样,几步跨前,叫唤着我。我本是盯着枕边,而不知何时,发现哪里还有什么素手,空余下白瓷枕头。慢慢恢复了身体的控制力,才发现不过一场梦魇。
沧澜霄擦拭着我眼角不断渗出的泪水,担忧道:“鸢儿,这是怎么了?”
我闭着眼睛,安定了一下情绪,不停告诫自己那只是个无稽的梦境,却仍是压不过心中的惊慌。见沧澜霄仍是忧心忡忡地看着我,我迟疑了一下,“霄,我们快马赶回去!”
沧澜霄虽是不解,但还是纵容我的决定。我私心里也不想说,总有一两分迷信,那梦境若是不说出来,成为我心中的秘密,也就不会成真。由于我不会骑马,只能与沧澜霄共乘一骑,天还未擦亮就骑马出城。好在沧澜霄的暗卫早备好了良驹,省去不少麻烦。沧澜霄将我放在前面,从身后搂抱着我,紧贴着我的后背。我明显地感觉到他这几日削瘦下去,有些不忍地抚了抚他的手臂。
沧澜霄唇角一勾,手上勒了勒,暧昧道:“日后还要多劳鸢儿为我补养身子。”那“补养”二字吐得越发缠绵。
我耳根一红,啐道:“饿不死你的!”
“嗳,好没良心的小人儿!我为你鞠躬尽瘁,你却巴望着我饿死。”沧澜霄自怨自艾般叹道,就差做个西子捧心的哀怨状了。
虽在与沧澜霄调笑,心头的那片抑郁却挥之不去,我往他怀里靠了靠,抑制不住颤抖。
沧澜霄叹息一声,用斗篷将我裹得更加严实,只露出半张脸容在外。“安心。”他低沉的语音直入心底,让我心头一暖。
我迷迷糊糊在沧澜霄怀中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忆不起过了多少时日,每次只有在吃干粮的时候才会下马。我也不知沧澜霄多久没有合眼,只是不停地赶马,夜以继日,眼中红血丝一日多过一日,容颜憔悴,只为求我一个安心。
正文 人事全非2
直到到沈府大门口,我才彻底松了口气,朱红金漆的门匾依然高高悬挂,两边守卫森严,并未有白绫挂出。
沧澜霄抱我下马之后,我也顾不上其他,直接入府,门口的侍卫自是不敢阻拦。一直跑到清风苑门口,看到那抹牵挂了许久的单薄身影,我才彻底松懈下来,脚下一软,几乎跌到,还好沧澜霄在身后扶住了我。
芹青见我突然出现,讶然许久,仿似确定一般唤道:“婉鸢?是你?”那言语之中带着点小心翼翼的期盼。
我鼻头一酸,禁不住泪珠滚落,叫道:“娘亲,我回来了!”芹青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