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那东西没追过来,我关紧门窗,扑上床,这才发现,被子忘在了屋顶上,连个蒙头的都没有。
这么一折腾,我一大早就出现在了冰焰面前,拼命强忍着打哈欠的欲望,眼泪汪汪的替他系衣带。只盼他早点去祈年殿,我也好回去补补眠。
指尖似有似无的触碰着白色丝衣下的肌肤,隔着光滑的布料,都能感觉到结实而细腻的纹理,我的脑中竟然浮现出一些不该有的想法,比如……他不穿衣服会不会更好看?脸腾地烧起来,我的脑袋埋得越来越低。下次一定注意……我真的不知道,睡眠不足会有这样的严重后果……
好不容易送走冰焰,我立马赶回去找被子。
结果,惨淡的现实让我再次出离愤怒,我的被子居然也被偷了。
我很怀疑,我是不是一到神族的地盘上就变得特别倒霉,愣是没一件顺心的事。
其他的我也不计较,只是,如果让我三不五时的撞见霓裳,我死了算了。
好在老天看在让我平白损失了一条被子的冤屈上,终于放了我一马,一连十来天霓裳都没有再光临流景宫,反而天天都能见到的人是冰煜。
不同于他老哥的外冷内热,这孩子实在不负炎系领袖的盛名,明快活泼得可以把空气都燃烧起来。
六十八 四系
和我在灵界时一样,冰焰也不经常去正殿。不过,我是因为比较懒,而他是在疗养。
助他复原的四系领袖,灵力确实不容小觑,比起前任,绝对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我开始明白螭梵主战的原因。
只不过,感觉到冰焰的灵力一点点的恢复,我更多的是开心,原本很荒芜的时间,被他填得满满当当。
每天变着花样教厨房给他备膳,细心照料他的作息起居,想尽办法的找话题给他解闷。
甚至觉得,就这样下去也不错。至少,能经常看见他的笑。
又是好几天没和螭梵联系,趁着冰焰午睡,我偷偷溜到后花园,站在伞盖般的银杏树下,随手一挥,一只鸟儿蹦跶到我面前。我定睛一看,顿时欲哭无泪。为什么……为什么螭梵每次都能召来蝴蝶、鹦哥之类的作为灵物,而我,就只能召来……麻雀!?难道说,那些个长得漂亮的,都是母的?
算了,这里不比自家,我的灵力已经极为受限。再加上又不能佩戴隐月,有个肯听话的,也该偷笑了……回去就这么解释好了。
“小梵,我这段时间时间都很忙,白天不方便说话。要不,以后你晚点睡吧。我是说,你把婉儿先哄睡了,然后你在一旁坐着。呵呵……我很想你们。”
“小玉儿!”
平地炸雷,我一阵恶寒,忙抖抖手送走了麻雀,转过身,一团红彤彤朝我奔来。
红彤彤就是冰煜。这个词是我送给他的代称,当然,目前还只敢在心里想想。
红彤彤在我面前停住,我的视线越过他,落在紧随而至的人身上。
艳阳下,金发男子负手而立,姿貌俱属上乘,孑然风流。
四系领袖之一,锦风。
“风,我先替我哥谢你了。这次还真误打误撞的寻对了人,你看我哥最近心情好的……”
我张张嘴,吞下一大口空气。
第一反应是我要完蛋了,第二反应是完蛋之前要先掐死那个正笑得灿烂的二不愣子。
果然,锦风看向我的眼神充满疑惑:“我物色的?”
冰煜丢给他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在我面前你还装?行了,这事谁也别再提。万一被霓裳知道……女人都是小心眼的。”
“等等,”锦风摆摆手,直接问我:“我怎么对你一点印象都没有?”
“我……奴婢姿色……平庸,自然不会引起殿下注意。”我欠身行了一礼,顺带着在心里把他全家问候一遍。
“是吗?”锦风半信半疑的叩叩前额:“看来还是主上的眼光比较老道。不过……”
冰煜单手撑上他的肩膀,坏笑着:“那倒是,阅美无数总归会眼花缭乱,买椟还珠的事你也不是第一次做,对吧?”
锦风甩开他的手:“去,有本事,你当着人的面说去。”
“我有什么不敢说的,还不是为你着想……”
眨眼间,两人你来我往的开打口水仗,把嫌疑犯晾在了一边。
我加快马力的思索怎么才能把关于我来历的问题安全蒙混过去。
正想得千回百转风生水起时……
“锦风你个混蛋!”
平地第二道炸雷响起,我的思维立马短路,惊愕的看着席卷冲天怒气而来的女子,水系领袖,清妍。
她一袭蓝衫,袖纹碧浪。螓首蛾眉,浅蜜肤色,垂落在肩头的两缕深蓝长发随风轻扬,顾盼神飞间的容光明丽得令人难以逼视。只是,眼下不若在其他场合见到她时的仪态万方。
怎么说呢?形容词,彪悍。名词,泼妇。
她冲到目瞪口呆的锦风面前,二话不说,手持锅贴就要往那张俊脸上招呼。
冰煜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腕,憋着笑:“嫂子,有话好说。”
清妍空出的一只手直指锦风:“你今天不给我解释清楚,就等着满地找牙吧!”
我忘了趁乱开溜,反倒十分期待更为劲爆的画面。
可惜,冰煜明显的不准备看戏,一直横在这两人中间。
“冷静,冷静,别到时候他懒得找牙,你倒心疼得什么似的。”
此言一出,剧情逆转而下。
清妍收回手,跟着眼圈一红,瘪瘪嘴,却没发出声音。
锦风这才反应过来,上前挤开冰煜,手忙脚乱的把清妍搂进怀里:“老婆,我错了。”
我好不容易才把眼珠子按回眼眶,使劲揉揉眼。
他真是传说中与灵界定国将军并驾齐驱声名远播以猎艳为人生最大乐趣回眸一笑迷倒万千神族少女号称撷遍芳泽无敌手又称神族女见愁的风系领袖?!
冰煜冲我点点头,做个鬼脸。
这一肯定性暗示直接摧毁了我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并让我的眼珠子再次摇摇欲坠。
锦风完全视我们为空气,声音温柔得发腻:“老婆,自从有了你,我绝对没有再以任何名义接近其他女人。我真没骗你。你看,这丫头就是我挑出来送进流景宫的,我却不记得她的长相,正被冰煜嘲笑呢。不信,你问问他们。”
……
我的来历就这样得到了正式的官方认可。
冰煜继续当好人:“我作证,锦风是被我拉来的。我刚才还在批评他阅美无数导致眼花缭乱……呃……你们……”
我晕,他们夫妻俩的亲热,你看我做什么?
让开点让开点,别挡着我……能不能……再多看一会……
被冰煜拖着走了老远,我还意犹未尽的踮脚回望银杏树下吻得如胶似漆的两人。
暖风吹个不休,银杏叶如蝶般飞舞,衣袂连翩飘飘,三色发丝暧昧的纠缠……
多难得,多唯美的画面。
一眼瞥见冰煜绯红的耳根,我不仅没意识到非礼勿视,还丝毫不惭愧的感叹他真是个孩子。
锦风绝对堪称神族男儿的楷模,踏遍芳丛,最后还能抱得极品美人归。
冰煜给锦风的精辟点评如此。说这话的人,此刻一脸神往。
稍稍展开点,故事梗概极富戏剧化。
在遇上清妍之前,锦风和我家小梵同属一号人物,乃至更胜一筹。因为,他对窝边草也照吃不误。但凡对上眼的,无不卯足全力的追,等到你情我愿时,顺水推舟的吃干抹净,然后玩失踪。纵然浪名昭著,他却从不缺猎物,其中还不乏主动投怀送抱者。但,也有例外,那就是当年水系领袖膝下的一对姐妹花,清妍和清嫚。
男人普遍都比较倾向于选择小鸟依人的娇柔女孩,锦风自然不例外。魔爪暗指清嫚之际,半路杀出了程咬金。清妍的护妹心切丝毫不亚于老牛护犊,往那一站就如铜墙铁壁,锦风便只能看着她身后娇滴滴的美人流口水。色令智昏,在与之周旋无数次依然无果后,锦风竟然威胁清妍要与之决斗,谁输了谁让步。谁知,清妍不仅毫不示弱的满口应承,还加上一句,谁反悔谁就是乌龟王八蛋。原本锦风只想吓吓她,这么一来,反倒骑虎难下。
于是,某个风高月黑的夜晚,某处断崖上,冤家路窄的两人碰面了。在锦风眼里,清妍再怎么豪情万丈,也不过是养在深闺的弱女子。身居要职同时又身为男人,当然得要风度,他便主动提出让她三招。清妍冷哼一声,也不推辞。结果,刚一动手,锦风立即后悔了。
第一,打死他也不相信这么个纤腰盈握的小女孩居然会使水系的顶级攻击法术——承天雨露。第二,清妍不仅真会,还在第一招就用了。第三,当蓝色的水珠绕着清妍的裙畔从地底升起时,那女孩的白衣随意飘了两飘,一抹浅笑里,几分傲慢,几分俏皮,甚至,几分妩媚。
锦风忍不住呆了呆,跟着就眼前一黑——一股巨浪直接把他给冲到了崖底。
好在彼时清妍还小,灵力不算顶级,才算没酿出命案。
等他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香软的怀中,抱着他的女孩哭得那叫一个肝肠寸断,见他睁眼,立即破涕为笑,说了一句他此生难忘的话:“我会对你负责的。”
锦风再次不省人事。
又一次醒来时,整个神族的男人以及家有女儿的长者都在奔走相告,神武无双的风系领袖终于有主了。
锦风想昏也昏不了,只好沉默。但是,当他发现,其实清妍说出那句话的本意只是要照顾他养伤时,他的存在感与成就感同时遭受重创,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脆弱的少男心哗啦啦的碎了一地。那一刻起,他开始觉得自己已经浪费了几百年的时间……
细节无从考证,结局有目共睹。
无论情路多么坎坷,锦风最引以为豪的事情就是娶了清妍,并义无反顾兼欣喜若狂的为这朵带刺玫瑰放弃了姹紫嫣红的春天。
我的脸部肌肉笑得直抽筋,才觉察自己跟着冰煜跑了好远一段路,转眼已近流景宫的侧门。
正想问他要去哪里,他忽然停了下来:“羽城!”
我收脚不及,重重踩上他的脚后跟。握着我胳膊的手紧了紧,捏得我生疼。
门楼外的桥头上倚着一名男子,银灰色的丝缎长袍勾勒出颀长的身材,浅褐色长发泛着柔和的光泽,面容清峻高洁,侧影望去,真如谪仙一般。他对冰煜笑了笑,唇角牵起好看的弧度。
今天吹的什么风,神族的四系领袖齐聚此地,而他们的老大一直都在会周公。
我正要行礼,羽城却道:“不必了,迟早也一家人,何须多礼?”
啥?谁和谁一家人?
我的目光从冰煜的手上慢慢移至他脸上,恶狠狠的瞪他。
他一怔,忙松开手,对羽城笑道:“看不出来你也会开玩笑。你站在这里干嘛?”
“看风景打发时间,”羽城走下护桥,长袍顺着风轻轻飞舞:“今天轮到我来给主上护法,不巧来得早了些。”
“时间也差不多了,主上应该已经起床,”我忙转身道:“我这就回去。”
“我再等一等,你也不要回去,”羽城叫住我:“霓裳现在主上的寝宫。”
“哦……”我脚下一绊,下意识的问道:“那我去哪儿。”
冰煜疾行几步,拉起我的手:“那正好,羽城,你呆会见到主上时帮我转告一声,浣玉借我几个时辰。”
我还没反应过来,冰煜露出调皮的笑容,抬起手,一道红光闪过。
片刻后,我们出现在一个华美宽敞的大厅内。
六十九 浣玉
“欢迎你来炎曦殿。”冰煜侧过脸对我微笑。
我从初时的惊异中回过神来,心跳骤停。
那张原本就与冰焰有几分相像的脸孔瞬间与之重叠,掌心相印,仿佛听见他如往常一样轻声唤我“落儿”。
纱帘飞扬,碎金般的阳光洒下,他的眸子如红宝石一般熠熠发亮。
我立刻清醒过来,不动声色的抽出手,走开四处看了看:“很不错,但不是我该呆的地方。而且,我也不是物品,可以被人借来借去。”
冰煜愣了愣:“你生气了?”
我像是在生气吗?明明是濒临爆炸的样子,让我一个人呆着才比较安全。
冰煜莫名奇妙的看着我,过了一会,伸手覆上我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没发烧啊!”
推开他的手,忽然感觉很挫败。我就算把自己炸个粉碎又怎样,流景宫里照旧是一片旖旎春光……
摇摇头,不想了,不要想了。我还有婉儿,婉儿……
情不自禁的笑。
可是,为什么还有不知从哪泛起的疼痛?轻捶胸口,我喃喃的安慰自己。
“算了,我不和别人抢,抢也抢不过,还是回去吧……”
不料,话没说完,我就被人抓住肩膀一顿猛摇。
“你今天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别吓我。”
头昏脑胀中,近距离的对上一双大眼。
“啊……啊……”
连着两声尖叫,惨绝人寰。
我吓了一大跳,本能的有所反应。至于冰煜……
“你的头是什么做的?好疼!”他捂着鼻子,泪光点点。
我顿生歉疚,小心的去拉他的手:“让我看看,出血没?”
他颇为怨愤的瞅了我一眼,放下手,秀气的鼻尖有些红肿。
“我……我又不是故意的……”在他用眼神无声的谴责下,我终于挂起白旗:“你想怎么样就直说吧!”
“陪我去绿水晴川。”
“那是什么地方?”
“去了就知道,你先把这身衣服换掉,不然谁都认得出我们。”
他打了个响指,一扫方才的幽怨,笑得志德圆满。
任何时候,笑容总是驱散阴霾的良药,或许有时会由于患者的病入膏肓而于事无补,却依然能给人希望。
现在,此时,除了流景宫,我哪儿都愿意去。
当我一身水红烟波绣裙出现在冰煜面前时,他嘴里的一口凉茶就这么直直的喷了出来。
“有那么……夸张么?”我纳闷的扯扯环绕在袖口的轻纱,刚在一排捧着各式裙衫的侍女前犹豫了半天,还就觉得这颜色最素净。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激烈,如果我挑了件火红的,他岂不是要把茶杯都吞下去?忍不住翻个白眼:“再笑我就不去了!”
“别……挺漂亮的。”他忙说:“只是看惯了你平日里一色的白,有些惊艳。”
我皮笑肉不笑,“你惊艳的方式还真特别。”
他不以为意的擦擦脸上的水珠:“我们可以走了,你的衣物我会差人送回你的住处。”
“嗯……这样,”我谨慎的开口道:“你能不能顺便送我一床被子,厚点的啊……不要多问,否则就算了。”
“没问题,配送香枕罗帐一套。”他大方的拍板。
绿水晴川原来是个小镇,商贩云集的小镇。
有着好听的名字,以及与名字相称的风景。
环绕着建筑的清澈河流,水声如乐。
小镇边缘薄雾缭绕,天幕一分为二,东头红日,西边朗月,交相辉映,倒映在水面,被打碎成金银交错的滚滚涟漪。
河上飞架着一座双层的石回桥,桥面宽阔,两侧都是堆放着各类货品的小摊,乍眼看去很像码放整齐的彩色小盒子。
沿途有提着花篮的清秀的小姑娘,花篮里装着新鲜的茉莉,用线穿成一串一串的叫卖。
有在路边卖糕饼的老婆婆,红绿糖丝缠绕在雪白的面皮上,浓郁的甜香阵阵飘散。
有兜售各色水晶的小贩在与来客讨价还价,缤纷莹亮的石头碰撞出悦耳的声响。
半个时辰后,我抱着一大堆糕点糖果盒,嘴里叼着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