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交,他在这节骨眼上又赶着修什么别苑……”
“随婉儿去吧,她需要一个家,完整的家。” 话一出口,一种平静贯穿了身心,我不再颤抖,连日种种揣测下的心荡神驰片刻间徒留笑料,此时此刻,我反倒坦然:“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我给不了的,只能帮她守护。”
螭梵看了我好一会,漆亮的眸中闪动着不甚分明的异彩,他忽然笑了:“梨落,我们还真是同类。有时候……比如现在,你说出的话,简直就是我的心声,让我觉得……”
我一时半会也弄不明白他何出此言,随口便接了一句:“酒逢知己千杯少?”
螭梵郑重摇头,复而仰天长叹道:“我这才觉得以往那些打也不是白挨的。”
我不再怀疑,而是确定螭梵被婉儿打坏了脑袋。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元丹还在我身上,抗打性较弱,我一定会再补给他几下。
好不容易等螭梵笑够了,我琢磨着和他商量点正事:“昨晚,我们本来已将传国玉玺拿到了手,只可惜,功败垂成。谁都没想到枕下还有机关……”
“梨落,我不觉得那有什么可惜。”螭梵的神情严肃起来:“你绝对不能再鲁莽冒险,你要提防远不止那些机关。我可以理解你是急于求成,但瞿牧再厉害,也难凭一人之力敌万夫之臂。你如果出了差错,岂不是逼着我带领十部将士给你陪葬?”
“到底是谁鲁莽?”我深吸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我必须提醒你,昔日你为将军,战场便是你的天下。而今你是主神,灵界子民才是你的天下。他们如果听到这句话,是无法不对你心寒的……也包括我!无论我做什么,都没人逼我。换句话说,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我选择为灵界做的最后一件事。成败与结果无关,我不会再回灵界,我不计较余生长短,只想为自己活一次。”
螭梵不再看我,他半垂着眼帘,脸上没有任何情绪,不知是在认真思索还是在魂游天外。但我话已至此,也没办法不说完,接下来语气稍缓道:“小梵,我长大了。你看不出来吗,我真的在努力长大。我学会了爱惜自己,我知道怎样才能让自己幸福,甚至,我还能有多余的能力帮助你,照顾婉儿,保护所有我想保护的人……所以,你发誓,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不能因一人而拖累整个灵界。”
“你早就不是孩子了,只是我不愿承认。”螭梵文不对题的话语中掺杂着难言的忧伤:“真想不到,终有一天,你会来指责我的任性。我一直以为,这个词是你的专属。我看着你长大,看着你飞蛾扑火的去爱,毫不设防的被伤害,哪怕鲜血淋漓了一路,也总是装作无所谓的样子笑着说,小梵,让我再试一次好吗?我无数次问自己,爱情明明应该充满甜蜜和快乐,怎会满目荆棘与绝望?然而,无数次的没有答案。你的倔强和任性,让我万分心疼却又无能为力,甚至只能同样笑着说服自己相信你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天长地久。你从来都认定了幸福只有一个方向,从不曾留意到旁人是不是也受着和你同样的煎熬。如今,你还想让我发誓,与你划清界限?”
“小梵!”我的声音哽在喉咙里,有些嘶哑:“我不是故意忽略……”
“我没有怪你,这么多年的相处,我并没有遗憾。”螭梵的眸子浸润在月色里,愈发的清澈柔和:“你不是问过我为什么对你好吗?现在我就告诉你,这世上任何付出都不会毫无目的,所谓无怨无悔只是得不到的自我安慰。如果心里住进了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眼见着她在别人怀里撒娇欢笑而无动于衷的。所以……我很早就放弃了,你的幸福对我而言,是种解脱。我拼命的想给你最好的一切,只是因为我心里再清楚不过,我永远代替不了他能给的……哪怕是一丝笑。说来说去,都是我的私心,总觉得再对你好一点,等到将来,等到你寻得幸福的那一天……想给也给不了。”
“不,你想错了,”我急着分辩,一不留神,泪水夺眶而出:“你在我心里,也是其他任何人都代替不了的,是亲人,是哥哥,也是最好的朋友……我们,永远不要变,好不好?我……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我不想失去你!”
“你……也会为我流泪吗?”螭梵的指尖滑过我的脸,轻轻笑了:“我当然不会变,早坦白了也好,省得躲在暗处提心吊胆。你怎么打算我都不拦你,但你需明白,凡事要多为爱护你的人想想。我总有预感,三界的变数始终在你手里,只盼你能早日脱身,与你所选之人携手天涯。我说过,只有你得到了真正的幸福,我才能无牵无挂……你也不希望我再打上千年的光棍不是?”
我忍不住破涕为笑:“听你说的,我怎么就想起瑜和宫后的那颗歪脖子老枯树了?”
螭梵愣了愣:“你那是什么破想象力,我怎么说也是集灵界万千少女宠爱于一身英俊潇洒气度非凡……简言之,是棵繁花枝头英姿勃发的神树!”
我脸上挂着泪,笑不可止。
螭梵冷不丁问道:“梨落,你选好了吗?”
“嗯?”
“我是说,你决定那个人是弄月了吗?”
“我没有刻意的选择或决定,随缘而已,至少不会重蹈覆辙,累死累活的坚持很久以后……”我的嗓子有些堵塞,没能继续说下去,只好抱歉的笑笑:“有些东西,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情浓花艳只是瞬间,有的人一辈子都碰不见,而我碰见过,就该知足了。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我闭上眼,情不自禁的微笑:“我兜兜转转,而他一直在原地等待。只有他对我说,愿得一人心,白头不相离。只有他知道我想要什么,不求生死相许,只求晨昏相伴,品云起花落,看岁月静好。这样,就够了。”
晚风送来青草树叶的清香,淡白的月光似纱似烟,几颗星子随意散落在天幕上。
良久,螭梵伸手按上我肩头,俯身一个轻轻的拥抱:“傻丫头,这次应该没错了。数日前,也是在这里,那个男子对我说过同样的话。三生石上的注定,不是谁都能修到长相守的缘份。你和冰焰,爱得太深也太骄傲,似乎燃尽彼此才是永恒……我不想看你重蹈覆辙,我就任性最后一次——梨落,祝福你。”
“谢谢……”我笑着将脸埋进螭梵颈边,泪水止不住的流下来:“相信我,小梵,很多年后,我们仍然会在不同的地方,各自幸福。”
“你又不是再也见不到我,乖,别哭了……”螭梵拿出对付婉儿的伎俩来哄我,没哄两下,本性毕露,感慨道:“早知道随便抒下情就能把你感化成这样,早几千年我做什么去了?唉,枉读那么多兵书,竟然忘了攻心术,当真失策啊……啊……”
听着螭梵跟吊嗓子似的长吁短叹,我的伤感飞速消散于无形,哭笑不得的在他身上蹭了蹭眼泪,觉得不够,又想抹把鼻涕。谁知我刚吸鼻子便引起了某人的警觉,螭梵将我推开了些,眯眯眼,正待问话,旁侧响起一个略带犹豫的声音:“落落?梵……兄弟?”
我刚转过头,忽觉重心一歪,螭梵顺手把我推向弄月:“我说了你得称呼我大哥,不要看着我比你小就觉得你比我大……手上接稳点,我把我唯一的妹子交给你了,其他的,你自己看着办。梨落,你下次再敢往我衣服上擦鼻涕,一定会长出两个鼻子,哈哈哈……”
我踉跄几步被弄月扶稳,紫金色星砂从眼前转瞬而过,晚风吹散了螭梵大笑的余音,小院里安静得只剩檐下风灯摇晃的轻响。
“落落……”
我望着螭梵消失的方向,想起他从前对我的点点滴滴,心中五味杂陈,竟有些痴了。直至循着弄月的轻唤看过去,眼神还十分茫然。
“你怎么了?梵……大哥刚才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往心里去。”弄月显得有点歉疚:“我见你无故离席,以为你身体不适才寻了来,没想到打断了你们……”
“小……我哥说的都是真话。”我打起精神,用力拍拍弄月的肩膀:“你运气真好!其实他喜欢不着边际的瞎扯,我们兄妹俩的相处,算上中途的聚聚散散,总有一千多年了,他说起话来从来都是一套一套,心里真想什么却对我隐瞒得滴水不漏,直到现在……你看你才认识他多久,多难得啊!”
弄月乖乖点头,唇角半扬,只顾着笑,久违的明媚笑容,柔美如月华初升,又耀眼得让人目眩。
我眨眨眼,看天:“咦?你看见我哥凭空消失,怎么半点惊讶都没有?八成是被吓傻了……”
“落落,你是在害羞么?”
我几乎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弄月你是在……调戏我么?
“我哪里像是在……”话没说完,正对上那双秋水潋滟的眼,我再次抬头看天:“我在推测明天的天气,估计有雨呢……”
弄月大概是怕我扭断了脖子,也没拆穿我,而是捡回我刚提出的问题:“梵大哥第一次凭空出现时,我是吓得不轻……不过他也没看出来,因为我当时将他脸朝下的摁在……咳,就是你现在坐的地方……”
“啊!”我目瞪口呆,想必螭梵肯定以为弄月是个闲来没事对月赏花的文弱书生,冒冒失失的出现,结果很悲壮的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弄月很不好意思的解释:“我受惊后的本能反应,出手可能是重了点……事后我也赔礼道歉了。三界的传说很早就有,不管你是什么来历,对我而言并没有区别。自始至终,我眼中的,心中的,只是你而已。纵然阴错阳差,我仍感激上苍安排的这一段相识,哪怕前因后果都是苦的,至少在我看到你的瞬间,是甜的。”说到后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类似自言自语。
“苦的?甜的?”我翻来覆去的念了几遍,渐觉头昏乏力,全然没意识到是席间饮下的几杯女儿红开始作怪,还拼命的摇晃脑袋企图清醒,最后一头栽到弄月肩上,慢慢的,整个人也靠了过去,小声呢喃:“情苦……心甜。感觉不到苦的时候,也就尝不出甜了,是不是?”
“不是。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我还没明白过来,弄月的唇已蜻蜓点水般掠过我的脸颊,停在我的唇上。
简单的吻,没有深入,没有纠缠。唇瓣相接的触觉,让人想起夏日薄荷,悠长的清甜,惬意的纯净,驱开尘世纷扰,静心。
黑夜中,弄月微笑的脸,被温润月光柔和了轮廓,梦幻般的不真实。我与他,仿佛从未远隔千山万水,从未历经生离死别,任年华流转,等待的,只是这样一个宿命的皈依。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零九 幻情ˇ
余下的几日,弄月和潋晨作了诸多推测,大致琢磨出我所形容的歹毒机关该怎么破解,分门别类的细细传授给了我。我默记下来,对弄月的担忧始终回以安抚的微笑,实则心里也难免顾虑重重。我并不知道要等多久才有再接近寝宫的机会,况且,就算有机会,两度暗潜也不太现实。我到现在才开始后怕,不仅是因为瞿牧的重伤,更害怕一个不慎会给风云瞬变的朝堂纷争带来滔天巨浪,我不能拿任何人的性命来冒险。思来想去,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中初步成形。
我很少对弄月谈及宫中的事,怕他伤神。我们在一起的更多时候,只是烹一壶清茶,聊聊身边的趣闻,偶尔说起江南茶坊,一起垂涎西湖醋鱼。时间就在这悄声细语中不紧不慢的流逝,午后风轻茶香,每每小睡初醒,朦胧中仿佛又回到过去的那段岁月,平淡而隽永。
我在回宫的前一天接到了静王府的拜帖。星璇惜字如金,只说有急事要见我,为避人耳目,他将地点定在了碧荷园。我问弄月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他说不要。我有点失望,只好吩咐管家备车,独自回房换了套男装。等我收拾停当跳上等候多时的马车时,闲坐一旁的车夫却对我回眸一笑,半旧的竹笠下,清俊的面容带着几分顽皮。我顿时呆若木鸡,他却由模有样的扬鞭轻斥,马车开始缓缓行进。
车轱辘的“吱呀”声中,我手脚并用的爬出车厢,坐到弄月身旁。没等我说话,他随手将斗笠扣在我头上:“我送你去,然后,等你回来。”
“哦。”我转过脸,弄月说话时仍专注的直视路面,天气并不热,他耳根下的一片微红就显得十分可疑。我看了一会,忍不住想逗他:“可我没钱付车费的,拿点别的什么来抵银两呢……”我故意拖长语调,弄月的脸果然飞速变红。
“苏绣帕子、发卡、玉珠、香木……”我玩心大起,索性将荷包里的小杂碎往外掏:“啊,还有一块糖,我先吃了……你看看剩下的哪样比较值钱?”
“落落……”弄月有点哭笑不得,忍无可忍的拍拍我的斗笠。
“干嘛?”我装作很无辜的睁大眼:“对了,应该让你先开价,对吧?”
斗笠被掀翻,紧扣住我的后脑勺。我刚笑出声,一双柔软的唇就覆了上来。
我一哆嗦,摊在腿上的杂物立刻撒了满车,有的直接滚落到路边。大街上的喧闹声顷刻小了很多,越来越小……
我的思维瞬间空白,就这么一愣神的功夫,含在嘴里的半颗糖不翼而飞。
那双唇离开时,我没敢睁眼,只想挖个地洞钻下去。
弄月你想吃糖早说么,有必要用抢的吗?
车水马龙的长安城,光天化日下,两个大男人这么一亲一抱,该有多高的回头率啊?
耳边有人轻笑,暖暖的气息卷着碎发,撩得脸上痒痒的。
“落落,前面就是碧荷园了,看来车费还略有结余,需要找零么?”
“不……不需要,你……你自己留……留着。”我结结巴巴的爬回车厢,面红耳赤,没等马车停稳就跳了下去,火烧眉毛般的蹿进碧荷园。
“我说……哎,你很热吗?”星璇满腹狐疑的看着我,给我倒了杯凉茶。
“还好。”我心虚的放下折扇,喝了口茶:“你找我有什么事?”
“关系到你的事多了去,我就拣紧要的说。以后不要惹萧军。”
“我惹他?”我一想起萧军那晚毫不掩饰的色胆包天,就气不打一处来:“瞿牧受伤的事小蕊应该告诉了你,萧军深更半夜的闯到赏心殿抓人,难道我要看着他把瞿牧带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事实上,瞿牧的自保能力远在你预料之外,就算萧军发现了他,也未必能将他带回去处置。我正是听小蕊说了当晚的情景才觉得有必要和你谈谈,我们不惜一切代价保护你,不是让你反过来替人当靶子。”
“我没有错。如果当时我还对萧军假以辞色,他一定会就地开染坊。你根本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星璇冷静的说:“那是个人渣,但他是离你最近的危险。你别以为用那些仁义道德的说法可以约束他,他不过是对穆将军和家父还有所忌惮。”
“既然都知道是人渣,为何还任由皇上养虎为患?”
“权臣间牵扯不清,萧家的势力掺杂其中,盘根错节。我们布局已久,为保万无一失,只等一个机会。但是,梨落,”星璇脸上浮现出罕见的严肃:“我绝不允许你成为牺牲品,半点差错都不行。”
星璇的神情让我察觉出事态的严重性,言语间便多了几分斟酌:“你放心,我不会轻易给他们抓着把柄。但是,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