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郡主无上的宠爱,是无上的荣耀。
颜璃清穿着那日所见的华服,宽大裙幅逶迤身后,徐步穿过用红色织锦铺陈的玉阶,走进站满人的大堂,低睑的目光四处瞟望,希望能看到那抹水蓝色身影,然而却没有见到。压下心里的失落,屏息跪下,双掌交叠,平举齐眉,深深俯首叩拜,然后抬起头来。
坐于高位的两人,左边的男子一袭明黄色龙袍,白了许多的长发用束发紫金冠束于头顶,额前流苏摇曳,映出他眼中泪光晶莹。而右边的女子云鬓叠翠,娇容动人,凤冠点缀,更有一字排开的金步摇斜插入鬓,步摇上饰有金花玉兽,五彩珠链下垂,耳上是长链细环,玲珑生辉;绣着九尾金凤的明黄色碧霞罗长裙,手挽同色的屺罗翠软纱。此二人便是当今圣上颜振明和权倾后宫的北沅贵妃,一个已是年过半百,面容憔悴,一个却还正值风华年代,风韵犹存。
北沅贵妃款款步下座位,双眸含笑凝视着颜璃清。“长乐郡主的母亲已仙逝,就由本宫亲手为郡主挽起长发吧!”
北沅贵妃伸出玉手,将颜璃清的长发捧住,慢慢地编织着一个发髻,用一支御赐八宝琉璃旒金簪固定发髻,再用镶有珍珠的半弧坠束起她齐眉的额发,露出光洁的前额和那朵红梅。
颜皓尘噙泪微笑,一瞬不瞬地望着自己的女儿在礼官念颂声中,跪拜皇上和自己。
礼成,颜璃清款款起身,独立于异彩流光的中央,所有光华,汇集于她一身。她扬起脸庞,环顾四周。满堂华彩之下,众人寂然无声。
万众注目之中,惟独没有他,没有那双永远温柔含笑的眼睛。
“陛下!”
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然而却不是风清然的声音,是——那个她只听过声音的长孙煜璃。如此温和的声音,想必人也定是风度翩翩,颜璃清忍不住有几分好奇地侧目看去。
单膝跪地的男子一袭雪白色长袍,不染纤尘,袍内露出银色镂空木槿花的镶边,腰系玉带,手持白玉圭,浑身散发出一种王者的气派。他的头发墨黑,银冠束顶,衬托出他珍珠般白皙的脖颈越发雪白。他有着比女子还精致的面容,长而密的睫毛微微上卷,露出一双明亮而深邃的黑瞳,淡定的目光让人猜不透他的想法,而唇角却勾着一丝浅笑。
他整个人看起来那么儒雅,甚至比同样清美的风清然更多几分阴柔之气,根本不像能征战沙场的将军。
“你是?”坐于高位的颜振明盯着跪在地上的男子看了许久,才惊讶地道:“你是长孙将军的儿子长孙煜璃?”
“回陛下,臣正是长孙煜璃。”长孙煜璃回答的声音不卑不亢,铿锵有力。
“快起来。”颜振明摆了摆手,示意长孙煜璃起来。“时间过得可真快啊!你如今都这般大了。当年,你去边塞的时候还只有十三岁,现在应该有十九了吧!”
“多谢陛下还记挂着臣,臣今天是有事请求您应允。”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脸色都变了变。北沅正的脸色是最难看的,眼中暗藏杀机,双拳紧握。
“不知爱卿有什么要求?”颜振明的脸上到没有什么变化,依旧那般威严冷峻。
第十八章:语惊四座只为你
“臣想求娶长乐郡主。”
轰,颜璃清只觉得头顶一道惊雷劈下,炸得她意识混乱,只得愣愣地看着那个男子。
“你想娶长乐?”颜振明看似灰蒙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精光,唇角的笑容有点耐人寻味。
“陛下,臣自小见到长乐郡主便对她情有独钟,这些年镇守边塞也对她念念不忘,如今她已经及笄,求陛下赐婚。”
“嗯……”颜振明用手指敲打着扶枯椅,似乎在深思。
“陛下,长乐郡主的婚事可不能草率决定,需得慎重考虑才是。”北沅贵妃的声音温柔的响起,却让在场人都想起了另一件事。十五年前的那个预言里,长乐郡主与当今太子妃都是帝后待选人,这些年来,因为长乐郡主长年生病,所以让他们都忽视了她的存在。然而如今,她安然地站在众人面前,面容虽比不得北沅裳精致,却也是自有一番特色。她到底是皇室之后,又怎么能说她不会是帝后呢?
若她是帝后,那娶她的人便是帝君。放眼天下,能娶她的,只有太子。别人若是娶她,便意味着谋权篡位,是要诛灭九族的。
“陛下,请三思。”北沅正带头跪下,满脸的恳求之意。
“请陛下三思。”群臣们见丞相都跪下了,赶忙跟着跪下。
“呵呵,”长孙煜璃轻笑一声,坦然面对四面八方的目光,道:“陛下,若是因为她是那个帝后侯选人就不答允臣的请求,这未免也太可笑了吧!”
“长孙煜璃,你不要太放肆。”太子颜羸一脸怒容地拍案而起,幸亏旁边的太子妃北沅裳及时拉扯住,否则他就要跳到长孙煜璃的面前,然后踢他几脚。丞相和北沅贵妃都说此人留不得,这次让他返京就是要夺他兵权,害他性命的。若让他攀上怡亲王这棵大树,那还得了。即便那个颜璃清他看不上眼,但也决不能让长孙煜璃娶。
“说得好,”颜振明却出乎所有人意料,竟大声称赞。“果然是少年英雄,见识就是不一般。”他走下来,亲手扶起长孙煜璃,“江山社稷又岂会落在一个弱质女流身上,你们就是太小心了。”
“陛下……”
“陛下……”
“你们不必再说,朕决定为他二人赐婚。”颜振鸣坚定的语气不容置疑,让群臣都不敢再进言。
“陛下,我不同意。”
本以为这件事已经是板上定钉,却不想冒出一个反抗的声音,而这声音的主人正是当事人颜璃清。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缓缓跪下,给颜振明行了一礼,道:“陛下,我不想嫁给长孙将军。”
“清儿。”一直未吱声的颜皓尘出声喝斥自己的女儿,“你不要乱讲。”
“长乐,你为什么不愿意嫁给长孙煜璃?”颜振明一脸慈爱地看着她,“把你的想法告诉皇伯伯,皇伯伯不会逼你做任何决定的。”
“因为我……”
“因为清儿还不懂事,请皇兄莫怪罪于她。”还未等她把话说完,颜皓尘就打断她的话,急急地道。
“朕又不是暴君,也不是不通情理之人,怎么会怪罪长乐呢!长乐,说出你自己的想法。”
“我有喜欢的人,而且他也喜欢我。”颜璃清鼓起勇气一口气说完心里想说的话,觉得心里轻松了许多。
“那他是谁?”
“风王的独子风清然。”
“风清然?”
“风王之子?不就是世子吗?”
“天哪,那地位可比护国将军高多了。”
“这不更威胁到皇上的江山吗?风王的野心可是已经显露出来了。”
一时间,大堂内响起了许多声音,虽然小声却也有些传入她的耳朵里。她不就背负着一个帝后的身份,而且这个身份还有别人,怎么就有这么多人干涉她的幸福呢?
“陛下,风王的使者来了。”
“让他进来。”颜振鸣转身又走回座位,坐了下来,脸色淡然地看向外面。
当颜璃清看到那抹水蓝色身影时,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他,终是来了。一袭水蓝色的丝绸长衫,上面有绣着雅致兰花花纹的雪白滚边,腰间一抹水蓝色的图腾腰带,三千墨发有小部分被银冠束于头顶,余发倾于脑后,俊美的脸上柳眉微挑,双眸带着点点笑容。
“臣风清然叩见陛下。”
“平身。”
“谢陛下。”风清然的声线非常干净,听起来犹如他人一样温和,目光直言不讳地看向颜璃清,在对上那双泪水婆娑的眼瞳时,心下当即一动。
第十九章:再相见沧海桑田
“陛下,正巧当事人都在,您不如问问风世子的意见吧!”北沅贵妃出声提醒,让在场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风清然的身上。
“嗯。”颜振明应了声,“风爱卿,刚刚长孙爱卿向朕求娶长乐郡主,朕本要应允,但长乐郡主不同意,她说她早已与你两情相悦,朕问你,长乐郡主说的可是实话。若是实话,朕就让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此话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颜璃清自然是喜上眉梢,她本以为皇上会阻挠她与风清然,却不想他竟然同意,这样一来,就没有人可以阻止她和他在一起。她想了好久,终于想通了,只要能与他在一起,即便粉身碎骨,她也干愿去承受后果。颜皓尘自然是愁云惨淡,他担心自己女儿以后的路,他怕她会受到伤害。而北沅正和北沅贵妃的脸色也是极为难看,没想到阻挠掉一个长孙煜璃,又跑来一个风清然,相比前者,后者更具威胁。太子颜羸已经气得脸都扭曲变形了,他都不明白这个老皇帝心里在打什么算盘,让怡亲王与风王两大势力联姻,风王不就如虎添翼了,兵权都落在了外姓人的手里,他以后登基了还怎么管治天下?
在万众注目的情况下,风清然依旧笑得风清云淡,“回禀陛下,臣对长乐郡主,”他停顿了一下,眼底闪过一丝异样,抬起时已复淡然,而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他的下文,“没有感情。”
哗啦!全场哗然,这句话太有杀伤力了,让在场的人都齐齐怔住了。这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只要说是就可以娶到聚万千宠爱的长乐郡主,还能得到怡亲王的鼎力相助。然而,风清然竟然会说没有感情,放弃了这么一个好机会。他到底是傻子,还是他大相信自己家的势力,觉得不需要依靠外力。
“清然,”此时,最伤心的莫过于颜璃清,她早已想好,只要风清然来了,她就和他私奔。毕竟她不是这个时空的人,没有父母之命不可违这些封建思想,她不会舍弃自己的幸福。就在刚才,她都做出了最坏的打算,如果皇上硬要她嫁给长孙煜璃,她就抗旨不尊,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颜璃清走到风清然的面前,直视他的双眼,“清然,你为何要说违心的话呢?”
“违心,郡主真会开玩笑,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臣下只是实话实说。”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但听到她的耳朵里却是那样刺耳,他的目光依旧温和,但在他的眼中她只看到自己无助的脸。
“风清然,为了我你可以连命都不要,你还说过你会娶我的,难道这也叫没有感情!”生平,她第一次失态,朝他怒吼道。
“郡主,您的身份如此尊贵,您是千金贵体,臣下当然是拼了命也不能让您受到伤害。至于那句娶您的话,纯属戏言,没想到郡主竟然当真了。”
“风清然,一别数月果真是沧海桑田,你竟能违心至此。”颜璃清拼命地将眼泪逼回去,然后泪水还是不断地往下落,“罢了,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就当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做多情。”膝下一曲,直跪倒在地。
“长乐——”
颜璃清闭上眼,深深吸一口气,再度睁眼时粲然微笑,道:“陛下,长乐愿意嫁与长孙将军为妻。”
“清儿。”如此变故,即使是颜皓尘也始料未及,他做为父亲自然是不希望颜璃清嫁给风清然,然而到底是自己的女儿,他又怎么忍心让她伤心落泪。如果颜璃清坚持要嫁给风清然,他就会为她护航,让她以后不会受到伤害。
“长乐,你刚才不是还不愿意的吗?”
颜璃清低下头,无限娇羞,“其实长乐仰慕长孙将军已久,但因心中有风世子,所以没有多想,如今得到了答案,心中再无念头。”
“陛下,既然长乐郡主都同意了,那您就下旨赐婚吧!”北沅贵妃笑道。对于她与北沅家来说,两者比较,长乐郡主嫁给长孙煜璃是最好的。
“长乐,婚姻大事并非儿戏,你可要考虑清楚,不能因为一时之气而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颜振明还是坚持要听颜璃清自己的意见,充分给了她选择的权力。
第二十章:堵意气另嫁他人
“长乐能嫁给如此英雄男儿,是长乐的荣耀。”颜璃清垂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既然如此,那朕就下旨赐婚。”颜振明站起身,看着满堂的大臣,道:“长乐郡主下嫁长孙府长子长孙煜璃,婚期定于下月初三。”
“恭喜怡亲王喜得爱婿,长孙将军觅得佳人。”北沅正打着官腔恭喜颜皓尘,脸上笑心里怒。
“呵呵呵,”颜皓尘此时却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伤心,颜璃清嫁给长孙煜璃,他心里还是赞同的,毕竟那个孩子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有上进心,而且志向高远。可,颜璃清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那日自己不过是告诉她,因为他们的身份,她不能和风清然在一起,结果她就失魂落魄的。如今,不但没有哭闹,反而同意出嫁,不太可能吧!
“长孙将军,作为郡主的朋友,清然希望你能够好好待她。”同为优秀的男子,风清然很欣赏长孙煜璃,虽然他自己淡泊名利,然而长孙煜璃的事迹却连他都自叹不如,大丈夫就该有此作为。
“请世子放心,煜璃自会好好待郡主的。”长孙煜璃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至少在外人看来是的。
“郡主,下个月你可就是我的嫂子了。”一个打扮不似其他官家小姐的女子凑到颜璃清的跟前,此人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袍袖上衣,下罩翠绿烟纱散花裙,腰间用金丝软烟罗系成一个大大的蝴蝶结,显的体态修长。鬓发低垂斜插碧玉瓒珠钗,面似芙蓉,眉如柳,双眸明亮,瑶鼻红唇。
“你是长孙欢歌?”颜璃清将女子上下打量一番后,道。
“嗯。”长孙欢歌点点头,继而挽住颜璃清的手臂,“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我终于又多了一个亲人。”
“郡主,恭喜你。”风清然走到颜璃清的面前,面色不改。
颜璃清挺直头颈,迎着他的目光,听见自己的声音低哑而坚定,“我能嫁给长孙将军,是我的荣幸,你是该恭喜我。”
如此结果,峰回路转,却皆大欢喜。
皇上赐婚的圣旨,一日后颁下,阖府上下跪迎谢恩。
护国将军迎娶长乐郡主,成为轰动整个京都的盛事。
所有的百姓都说,一个是少年得志的盖世英雄,一个是圣宠优眷的美丽佳人,好一段金玉良缘,天作之合……谁不爱看英雄美人,谁不艳羡神仙眷属。
护国将军府的聘礼惊人煊赫,皇上赐下的恩赏更是令人目不暇接。皇上赐赏的嫁妆,一连三天源源不绝抬进怡亲王府。
嫁衣,凤冠,霞帔,满目珠翠,宝光耀眼……
颜璃清终于知道,好姻缘,只需门庭匹配,无需两情相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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