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商已经有动作了,怕是免不了。”
“天寻,如果厌倦了沙场,换人上吧,我不希望你难受。”
卓天寻露出一丝苦笑:“我不喜欢战争,可是保卫家园更加重要,征战是为了更长久的安居。”
这句话在唐青脑海里回响了很久,和巫马轩吃饭的时候也一直沉默不语。
“吃点肉,你是不是有瘦了?在想什么?”
唐青被拉回思绪,给了他个白眼。你试试吃进去又吐一半的日子,怎么会不瘦!当然这话她没敢说出口。
“轩,是不是要和南商开战?”
巫马轩又往唐青碗里夹了个鸡腿,很随意地点了点头。
“能赢么?”
巫马轩侧头笑了起来:“青儿觉得为夫能赢么?”被唐青塞了一个鸭头进嘴里。
不久之后两国果然开战了,开战之前沈恒之便神不知鬼不觉地回了南商。据说南商的皇帝是沈恒之的哥哥,但是从小身体不好,大权就旁落在他这做弟弟的手里。
唐青后来问巫马轩,他利用容华麻痹了沈恒之,会不会这仗会比较好打,可是他说,沈恒之不是一般的人,想要用这种烂方法搞定他是不可能的。麻痹他也仅仅是做做样子,众多环的一环,为战场上的较量铺个路。
唐青又打听到那天见到的魁梧男是兵部尚书,他口中的温大人是被巫马轩新提拔的兵部侍郎,曾经是白水老爹的门生,据说师徒两人关系很好。
知道这条消息后唐青便知道白水老爹命要不保,估计此前还会要被这匹马好好利用。又因为她实在担心哥和娘亲,腆着脸去求情,巫马轩提着笔笑道:“你二哥是个明理的人。”
唐青偶尔会凑过去看看战略部署,想发挥一下二十一世纪女性的智慧。巫马轩也不避讳,耐心地给她讲解,也正因为这样,唐青便发现巫马轩想得很是周到,根本没有她发挥的机会。
战事按着原有计划的方向发展着,直到一天前方报告,卓将军大军被围。
第30章 第三十章
消息传来的时候唐青正在院子里和巫马轩对弈,白子执在指尖,没有落在棋盘上却坠入了泥地。
巫马轩拾起地上的棋子,手却分明有微微的颤抖。
报信的人把头低得更低了些,生怕被主子的怒意牵连。巫马轩却一挥手示意他退下,执了唐青的白子落下,平静得若无风的湖水。
唐青默默地坐着,对弈的心情已经全无,望着残局和巫马轩不断落下的黑白棋子,心里忐忑难安。
早先的计划上是没有天寻被围这一环节的,如今他被困,只能代表计划失败,敌人识破了巫马轩的计谋,做了另一步的打算,并且很成功的围困了东凌的军队。
唐青看向对面的男子,他没了面对她时的风流姿态,棋子拾起落下间他面容冷峻,目光炯炯,薄唇抿成一条线,眉宇却是放松着的。
唐青终于耐不住性子,起身往屋里走。巫马轩抬眼看她,笑道:“怎么这样烦躁?”
唐青没有理会,走进屋里关上门爬上床。她不能对他说,她担心,不要说一旦兵败他和这个国家的将来都将是一潭死水,就是天寻现在危难的处境也早已让她心急如焚。
来到这儿来这么多些日子,她对卓天寻的感情从未外露过,因为她知道那不是爱情,对方想要索取的不是唐青能给予的。可是换一个角度说,她对他的感情却是深厚的。他是在她初来面对彷徨时第一个给予关心和帮助的人,他为她做的实在太多,牺牲太大,他对她的好她不知如何报答却一一刻在心间。他给她的坠子至今还戴在她的耳垂上,因为这份情值得她铭记。
翻了个身起床,从抽屉里拿出她随意画的军事图。这个时代太过无聊,没有电脑也不能旅游,书多但种类却很是单一,小说话本早就被她翻烂了,于是闲着无聊她便总是赖着巫马轩,即使在他商谈军事的时候也不避讳,多听了些回来自己纸上谈兵,大有指点江山的快意,比自己一人玩五子棋来得有趣许多。
皮纸上有开战地区的大概地势情况。这次战争发生在南商和东凌交界地段,也正是东凌地势最难守的走廊处。这处走廊南北走向,连接位于北边的上东陵和南边的下东凌,也连接着柳城和东凌都城。
按之前的部署,首先应是南商从东边向走廊靠柳城一端首先发起攻势。事实也正是如此,南商在东边以尖角形对走廊发起攻势并日渐深入。之后巫马轩把正面反抗的事情交给了新提拔的侍郎温时元处理,温时元是白水爹的门生,不知为何巫马轩认为他决计不会认真抵抗,现实表明这温时元果然不可靠,正面的抵抗显得单薄无力,南商大军在此处势如破竹。与此同时,卓天寻率军来到南商军队的侧后方,与尚书负责的人马分别强攻其两边侧翼。
可是现在卓天寻被围,意味着他的后面还有兵力包抄。这是什么?螳螂捕蝉尚有黄雀在后?
唐青手托着腮,用笔在纸上画了几笔,又改了几笔,最后搁下笔还是毫无头绪。胸间气闷的难受,早间吃的东西又一股脑儿吐了出来。
接下去的三天,唐青一步也没有出过自己的屋子,晚上抱着那张简易的涂鸦式军事图睡觉,醒着时便对着它发呆。巫马轩也没有来找她,只是吩咐人每天通报唐青的情况。
终于,唐青在差点被一根鱼骨头噎死后走出了屋子。
“小姐,拾久先帮你梳洗一下吧。”拾久端着脸盆正往房间走。
唐青没有理会,手里紧紧攥着那张皮纸向御书房走去。
原本以为那人正在御书房冥思苦想,却不知那里根本没有人,问了才知道皇上在清凉殿。
推开清凉殿的门,那人坐在铺着绒的椅子上,面前是一杯清茶,手边摞着一叠书,见到唐青他毫不意外,刚毅的脸庞温和了许多,招手示意她走近。
唐青瞥了一眼那叠书,又顺手翻了几翻,竟全是些巫术之书。
虽然知道他是个深藏的人,但见他一副悠闲的样子,唐青还是忍不住烦躁起来:“你有点打仗的自觉性好不好?”
巫马轩合上手中的书,是一本《魂术杂谈》。唐青眉心跳了跳。
“青儿怎么比我还着急?”
“真是皇帝不急急死妃子。我在为你的天下担忧!现在这样的状况,过不了多久沈恒之就能在那条走廊上截出一个口子,到时候你至少会失去一半国土!”
巫马轩将书卷成卷握在右手,一下下敲着左手掌心,玩味地看着唐青。
唐青最不待见他这副老猫看耗子的表情,尤其是在这样火烧眉毛的时刻,于是走上去便在他肩上狠狠砸了一拳。
“三天了,你要是再不派兵支援,天寻就该战死沙场了,你认为到时候这皇位你就一定能做得安稳?”唐青气愤得脸微微涨红,柳眉紧紧皱着,裹在素白的袄子里竟也是惊艳的美丽。
巫马轩有些发愣,不久便收回目光轻哼一声:“到底是说出来了,唐青,你是在担心卓天寻。”
唐青明显愣了,眼睛不可思议得瞪大。
“他被围困很担心是吧?”
“轩……”
“也是,表哥嘛,是该担心的。一声声天寻叫得也挺亲热。”
“巫马轩,你都在想什么?”唐青感到手脚一阵阵发麻。
“他为你做了那么多,喜欢也是正常的。”巫马轩淡笑着,语气是唐青从未听过的刻薄。
唐青在某些方面是吵架无能的,比如现在,嘴张了合,合了张,硬是一句也说不出来。不是理亏,只是她对于卓天寻的感情,她不想多解释。原本以为巫马轩会懂,许多次他不都是一笑而过了的么?原来他不是懂得,只是暗藏在心里,放纵她而已。
脚下有些虚,但她还是笔挺而难堪地站着,眼里很干涩,只是胸口一阵阵抽疼。
“想救他?”巫马轩一手支着龙椅扶手道。
唐青点了点头,不再去看他嘲讽的表情。
“他的军粮不少,还能撑上半月时间。这一仗关系到整个东凌,我也没有必要为了你堵着气。”巫马轩微皱了眉,又很快恢复慵懒的姿态,“他,我会派兵支援,只是支援也该有门道,否则就是白送又一批将士的性命。”
唐青嗯了一声,心间却没有丝毫轻松。她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听着他的话。
“南商都是些勇猛的兵士,我要知道他们哪处部兵最为薄弱才能更改部署。”
“间谍?”
“密探。”巫马轩忽略唐青奇怪的辞藻说道,“你要是急着救你的表哥,就去南商探出他们的军事部署,若是探不出,我也只能弃卒保车。”
唐青在这才抬头直视他。他的眼里依旧冰冷一片,透着让她畏惧的无情。
弃卒保车。
她点了点头,把手里的军事涂鸦图又攥紧了些。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今日没有风,阳光照出了冬日里丝丝暖意。唐青静静地躺在软榻上,榻边的茶几上摆了温着的茶水和一些糕点。唐青拿起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松软可口,但眼里却不禁甜出了些泪渍。抬手擦了,拢了拢身上的毛毯。待了一个时辰她还是全身凉意。
茶几上搁着一卷明黄的丝绸布料,上面繁复地绣着龙纹,是不久前公公送来的圣旨。
还未到三个月,她却已经不再是集三千荣宠于一身丽妃娘娘了。
唐青瞥了一眼那卷黄布,苦笑着合起眼。
时间这东西真是奇妙。一个多月前,她还是如此的渴望逃离,因为想远走出这个时代而答应那人做他三个月的妃子,现在,三月之期未到,她却丢了本心。现在的她,连离开这个国家都那么不愿意了吗?
“姐姐。”
唐青睁开眼,面前是张红杏放大的脸,颜色担忧地看着她。
唐青挣出点笑意从榻上爬起来:“你怎么来了?”
现在她不已经不再是丽妃娘娘了,服侍的宫人少了一半,来了人也没人通传。一介新宠成明日黄花的消息怕早就传遍了整个宫闱。
“来陪姐姐说说话。”红杏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显得有些局促。
唐青拍了拍她的肩表示无碍。她知道她是怕她难受,来劝解的。
红杏瞥了一眼卷成一卷的圣旨,不自然地别开头:“姐姐不要生气,皇上不会真的这样罚你的。”
唐青只是感到很无力,吃力地朝她一笑:“这样也算不上罚。”
“过些日子我去和皇上说说,会有转圜余地的。”
唐青摇了摇头,坐起来帮红杏倒了杯茶,自己倒了半杯喝了下去,方觉得有了些暖意。
红杏叹了口气,眼睛眨了眨,有些为难:“我不知道姐姐和皇上有什么矛盾,但是他是爱你的,这点我可以保证。”
唐青略一偏头望向张红杏,眼里全无波澜。
“其他的日子我不知道,光是姐姐从大牢里出来修养的那段日子,皇上寸步不离华音宫,用遍了几乎所有上好的补品。知道你爱吃糖葫芦,便命人连夜送来优质的山楂,从街井招来手艺最棒的老人随时待命。我和皇上认识那么久,他何曾这般对过别人?”
唐青垂了眼眸,阳光在她睫毛上跳跃,脸上映出一片阴影。
“别说那时的种种,就是平时他对你,又哪有皇帝和妃子的礼节。”
一滴泪毫无预兆地落到了膝上,唐青抹了抹眼睛,喉咙干涩得只想咳嗽。
“他觉得我和卓大将军有染。”唐青眼里尚有泪意,面上却努力维持着平静,只是声音嘶哑得变了声。
巫马轩只是下旨废除了唐青丽妃的封号,却没有指名原因,因此红杏也并不知道其中缘由,这番听来却觉得分外好笑。
“姐姐是在开玩笑?我倒是曾经和皇上说过卓将军像是对你有情谊,可是皇上很是不屑,说你要是能和卓将军跑了,那会儿就不会进宫来了。”红杏因为难以置信把音调升高了些。
唐青有丝怔愣,神思晃了晃,自嘲地勾了勾嘴角。
“姐姐不要着急,”红杏又瞥了一眼小几上那抹明黄,“过些日子等皇上气头过了,我去求皇上收回成命,那时候他也肯定后悔做了现在的旨意。”
唐青默默点了点头,心里突突地跳,太多的思绪冒出来,让她无所反应。
明天她就要出宫了,那边还有人要救,至于巫马轩的心思……唐青连连苦笑。
的确,唐青的情商不算低,张红杏不过是个旁观者,她都能看清的东西唐青又如何看不透。先前打击过大,她纠结在是否要与他解释,如何解释的漩涡中暂时迷失了,她又生气,气他不信她,诬赖她还舍得这样对她。可是,他对他是如何的好,她比谁都清楚。他低头帮她吹药汤的样子,他着急她受冻的样子,因为那些时刻总是那么美,她其实记得特别牢。他嘲笑着卓天寻是她表哥,但语气里满是自信与不屑,更有因为自信而滋生出来的得意样子。他太知道唐青爱的是谁,又怎么会因为她对受困的卓天寻的关心而撤她封号赶她出宫。
越是这么想,唐青的脸色越是显得苍白。她记起白水对巫马轩的情意绵绵,记起那情意绵绵后面巫马轩的冷面以对。白水的死,唐青始终认为出自巫马轩之手。他对白水如此,对她又会至何处?
他也许在乎她,可是这些在乎在江山面前呢?他让她深入南商做密探,不是因为嫉妒而驱赶,便是会为了什么?
利用,是利用。
她记起那日让沈恒之协助出宫,被巫马轩知道后他细致的询问和之后路上长久的沉默,记起日后自己与沈恒之偶遇,巫马轩正巧走过却只在树后静静地观察。那时的他是否早就由沈恒之对她的态度中决定了什么?
唐青轻咬下唇,这样的想法让她整颗心都坠进了冰窖,手因为寒冷而微微发抖。
他曾经笑言沈恒之对她很好,话语间没有嫉妒,眼里却有着唐青那时看不懂的光芒。现在她懂了,那是算计,他早就把她算计在内,所以才不来打断她和沈恒之的交往。
送走了红杏,唐青重新躺会软榻,深深吸了口气。用手捂了捂胸口,这儿格外的抽痛。
让拾久收拾了点衣服和物品,带上适量的银两。她要快些走,是她太自私了,怎么能因为儿女情事忽略了深陷重围的另一人。
痛就痛吧,痛够了自然就会麻的。
第二天清晨唐青拿着令牌出了宫门。临走时想起落魂花的事,既然是巫马轩撤了她的职,便不能算她违约,若她能活着办完事,还是要回来取花落魂的。唐青不想再见他,便写了封信让人送了去。
这样也好,他既放得下她,到时候她魂去的时候也就不用上演苦情戏,眼泪鼻涕一把一把了。
太阳还没出现在地平线,阳光却早先一步洒向了整个大陆,唐青迎上那缕晨光,想起某日,也是在阳光里,曾经有个温和的男子,带着永不灭的暖意轻轻笑着,眼角弯弯,说“我怎么会拿你冒险”。那人曾经给她最初的保护,可是她不爱,如今,她爱的人却把她推进陌生的险境。
唐青回头瞧了眼东凌皇宫,突然间变得很释然。
——————————
因为不知如何面对那位慈祥的母亲,唐青没有回白府,只写了封信交给路边玩耍的小孩,给了块糖让他把信送去白家。
和拾久在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会儿,摊开从宫里拿出来的地图看了好久,最后决定还是往南走,去战争的中心看一看。
“小姐,刀剑不长眼,那地方太危险了。”拾久快步追着唐青的脚步念叨着。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进战场,怎么能救下卓将军。”唐青吐出嘴边的狗尾巴草不耐烦道,一路她算是领略了拾久的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