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她话里有话,李元昌反笑道:“是,有时候这运气好坏的确是能左右一件事成败,只是可惜那犯人咬舌自尽,到底没能清楚他是为何行凶。”
遗玉点头,心思一动,看向李恪,做好奇状:“三皇兄那会儿不是说了,这犯人许是人指使的,你可是有什么主意?”
听这话,在场几人多是想起来那会儿摘了胡知节身上的墨袋,李恪貌似是有喊上一句什么指使什么的,脸色有异,唯李恪作出回想模样,随即呵呵一笑,摇头道:“我想这犯人是文学馆的人,好端端去谋杀同僚,能有什么深仇大恨,想必是被谁买凶,我一时气愤喊上一句,哪里知道凶手是谁,四弟妹啊,我可没你那洞察秋毫的本事,一点墨粉一根兔毫便能揪出凶犯来。”
遗玉没接他话,脸上没半点笑,看了一眼李恪,突然问李元昌道:“七皇叔可知,我为何坚持要查清这桩案子?”
为了李泰的声誉,为了文学馆的声誉,为了坤元录的声誉,几人心里都有数,被她这么直言问了,又怎好点破,于是李元昌干咳一声,顺水推舟问道:“是为何?”
“说来你们许是不信,我昨晚做了个梦,”
遗玉语调低沉下来,白皙的脸孔因为疲倦泛起青色,无端让她人显得有些阴沉,那双黑幽幽的眼瞳看过来,落在谁身上,便是隐隐一股莫名的寒气:“我梦见大书楼那些死者让我替他们申冤,我说这案子难办,凶手许是已经死了,他们却告诉我,凶手还好好活着,让我一定要把他揪出来,若是我办不到,他们就亲自去缠了那人,即便不能让他偿命,也叫他日夜不安,朝夕不眠,不得好死。我恐这些可怜的无辜亡魂再造冤孽,不能安心投胎,便是使了浑身解数,将这案子给破了,想必那些亡魂现都已在奈何桥上排队,等着喝了孟婆汤去投胎,不会再留世害人,你们说,是吗?”
话落,便是短暂的沉默,最先开口打破这带有几分诡异沉寂的,是从案头到案尾都没什么反应的李元嘉:“你应是累过了,回去好好休息几日吧。”
李元昌一扯嘴角,附和了他一句,才道,“我们就先告辞了,哦,还有,你同老四的婚礼明日我再派人送去。”
遗玉将几人表情收入眼中,心里满意了,这才目送他们离开,自然没漏掉长孙夕回头瞟她那一眼,她便略扬了声音对后侧平彤道:“今日闻了尸气,回去拿红布给我盖上屋里镜子,夜里睡时留一盏灯,免得魔着。”
明眼瞧见长孙夕和另一道人影背脊僵了僵,瞧他们走远,才勾了笑转过身,一下对上远处那两点碧色,想着她刚才作弄几人可能被这耳尖的听到,好不尴尬地扭了手指干站在原地,等他走过来。
“回府吧。”李泰路过她身边,很是自然地握住她手朝路边的马车走去。
“你都交待妥啦?”
“嗯。”
平彤三个丫鬟跟上来,走到马车边,就见李泰扶了遗玉上车,转头对她们道:“等着。”
他撩了衣摆上车,帘子垂下,三个丫鬟乖乖地立在路边上,目送他们远去。
遗玉几乎是屁股还没挨着坐垫便被捞了起来,见李泰轻松把她抱在腿上的动作,好似她人只有两三斤一般,刚坐稳,就红了脸去推他,便挣扎着要起来,边低声叫道:“我身上脏。”
在尸体当中站了半晌,还下了手,虽说带着手套事后又净过手,还是怕沾了不干净的东西到他身上。
李泰一手拢住她乱动的两条腿,一手抚在她后颈上,轻轻一捏她颈椎,那麻痒的感觉便让她泄掉七分力气,软趴趴地保到他胸前,小脑袋搭在他肩头。
“昨晚做了噩梦?”他微微侧头,下颌贴在她额头上,低声问道。
早便想被他抱一抱,如今在他怀里,又强不过他,便是放了什么干不干净不净的问题,放松下来靠着他,轻声道:“没有,我骗他们呢。”
指腹一下一下轻推开她后颈上的僵硬之处,抑住过分想要与她亲近的冲动,李泰阖上眼睛,寻些话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是你安排外宿的学生住在附近的酒楼?”
遗玉被他按摩的极是舒服,困意忽地上来,掩唇打了个哈欠,应道:“我从府库里支取的银钱,这天热,安抚了他们便免去不少麻烦。”
“做的很好。”
这是她今天第二次听见他夸自己,平时连听他一个“不错”都难,现却用了“很好”,一下子上升两个级别,遗玉心里欢喜,未能替亡者揪出来那罪魁祸首的郁闷被冲淡,有点不好意思地谦虚道:“今天实在是运气好了些,我看这犯人作案手段很是小心又走偏锋,便料他没敢将那一人一只发放的墨袋毁掉,没想到他会胆大地带在身上,让我逮个正着,省了一场嘴官司,只是可惜,他最后竟自尽了。”
“无妨,即便他不死也问不出什么。”
“啊?”遗玉疑惑地仰起脸。
“李恪那晚既敢对我下毒,便是有十成把握事情不会查到他头上,那犯人应是到死都不清楚究竟是谁指使他。”被她轻轻浅浅的呼吸灼着下巴,李泰不住将原本拢在她腿上的大手移到她腰侧一握,掌心的柔韧不免唤起一些过于美妙的记忆,明明是软玉温香在怀,却因着想要体恤她,成了一种折磨。
遗玉是没发现他异样,因他的话沉浸在思虑中,半晌才又出声道:“皇上昨日让高尚书结案,明明是存了、呢,”差点把实话说出来,不管李世民这当爹的如何,李泰同他都是父子,她才不想说话伤他一星半点,便将那“打压你”之类的话语吞回去,硬生生地改口道:“明明是存了息事宁人的念头,怎么今天傍晚又派了房尚书来审案?”
李泰抚在她后颈的手指一停,斟酌后,答道:“我应了他一件事,你只当这是交易便可。”
父子间需要用上“交易”这样的字眼,在宠爱的背后又是怎样冰冷的利用和算计,若是李泰弱上一些,岂不是要被玩弄鼓掌?
遗玉听他平静地说出口,心里便开始发酸,身子坐直,腾出双手来从他肩头环过后颈将他抱住,脸颊刚贴在他耳侧,腰背就被他铁箍一般的双臂勒紧,这样紧密的相拥就好像彼此不能或缺,让她舒服地直想叹息,什么烦恼都不翼而飞,撒娇一般拿脸颊轻轻蹭了蹭他耳朵,结果倒是她被痒的痴痴笑了两声,就在他耳边扭捏地小声道:“你几日都没回家,我想你了。”
情到浓时,一个眼神,一句话都是撩拨,遗玉尚不清楚李泰对她的占有欲强到了何种地步,男人同女人对情爱的需要大有区别,她可以是有情饮水饱,但他即便是那晚冲动之下狠要了她一夜仍是意犹未尽,也活该是她缺了这份心眼,才不知道她现在李泰这肉食动物眼中活脱脱就是一只能反复拆吃入腹的兔子,忍住不下嘴,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
见她主动“挑衅”,李泰便没再和她客气,慢条斯理地把她身子推开一段距离,在她疑惑不解的目光下,扣着她脑袋低头覆上,里里外外将她唇舌香津尝了个遍,在她敢羞不敢叫的情况下,手上便宜也没少占。
等到马车在魏王府侧门,才留恋地轻轻咬了咬她圆润的耳垂,拉上她被拨开的罗衫,再拉下她被撩起的裙摆,抱着被他揉捏的七荤八素的遗玉靠在车壁上,等待下腹的骚动平息后,才在车里取了披风将羞得咬牙切齿的她裹住抱下车,趁夜一路把人抱回了翡翠院。
第149章 床谈
且说案子审完之后,程小凤便向遗玉打了招呼悄悄走人,没敢在人前多待一下,免得传到她娘耳朵中,又是说不完的唠叨。
齐铮胡知节的遗孀带着遗体从侧门乘坐驴车离去,天色已经暗下,他又回宿馆梳洗了一番,躺在床上发愣,直到肚子饿的咕咕叫,才一屁股坐了起来,换了身衣裳出门去喝酒。
因为文学馆的凶案,附近茶楼酒家早早就打样,他不得不骑着马多跑了些路,才在延康坊南一条巷中寻到一家夜卖的酒馆,进门正要寻个角落坐了,却见着位置最好的角落已经坐了人,还是熟人,他极为短促地咧嘴一笑,便走过去大喇喇地在人对面坐下。
“程公子,真巧。”
一身男装的程小凤拾起头,瞅一眼这不请自坐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就在桌上取了只干净杯子,左手酒壶一倾注满,放到他面前。
“喏,我请你喝一杯。”
李恪一脸阴沉地在品红楼中灌酒,地毯上已趟了几只碎杯子,沈曼云大气不敢出一声地在旁边伺候。比起她的小心翼翼,不久前从屋子里走出去的蒙面女子却没得李恪半句重话。
那女子知道她使的毒被破解,询问了详细经过,反嘲笑李恪用人有误,非是她的毒出了破绽,江湖上的人多是不愿意同朝廷牵扯,能够请到这么一位厉害的毒师实属难得,是以李恪把大书楼一案被破的责任怨了一半到她身上,回来依旧是对她礼遇三分。
“啪嗒!”又摔了一只杯子在地上,有些急促的敲门声适时响起。
“进来!”
“……主子,”客人打扮的管事白着脸小跑进来,从宽大的袖口里套了一叠纸张出来,再手递到李恪面前,“这、这是下午打扫书房时候发现的。”
黄纸黑字,陌生又整齐的笔迹,一则则详细罗列下来,有他暗送给朝臣的贿赂,也有他私下收取的黑礼,更有一份名单上写着他在安州所做几件大见不得人的事,李恪脸色发青地“哗哗”翻到最后一张,看着那突兀的一句题外话:十万,三日送至,绢帛不收。
他面上肌肉一颤,一拳砸在桌面上,“嘭!”
“王爷!”沈曼云着他手背被杯子碎片刺破,慌忙掏了手帕去包,却被他一掌挥倒在地上。
“你都看过了?”李恪沉着脸抬起头,问那管“小、小的,”那管事汗津津地答道,“小的是不小心看了几眼,发现这东西的都已经被小的喂了哑药关进柴房去了。”
“下去,若是传出去半个字,你知道本王的手段。”
“是、是。”那管事猫着腰快步倒退出去,自以为逃过一劫,却不知他连这楼阁都出不去。
天方亮起,外头就下起了小雨,雨水落在湖面滴滴答答的响声骚扰着床上的人,遗玉翻身梦呓,李泰睁开眼,瞳中带着一点初醒的懒倦,环覆在她肩头的手掌便隔着绸缎轻轻摩挲,等她安静下来,重新把手脚缠在他身上,才侧过头看她偎在他胸前的睡脸。
后半夜她睡得并不安稳,说梦话,还踢被子,被他叫醒几次,再迷迷糊糊地被拍哄睡下,一直折腾到天快亮,他哄人的动作也从生硬到娴熟。
睡意不再,他却也不想起床,就静抱着她躺在床上闭目养神,直到外面雨声渐大,她搭在他腰间的手臂动了动,便知她是醒了。
“醒了?”李泰摸着她细软的头发。
“唔…什么时辰了?”
“还早,睡吧。”
遗玉发现自己手脚并用地缠在他身上,早就清醒,她哪里还睡得着,红着脸,慢腾腾企图将横跨他下半身的小腿儿不动声色地收回来,还没刚动一下,便被他手掌搁着被子按住,肩头的手臂一紧。
“别动。”
她听出他嗓音的低哑,感觉到腿窝下碰触到的硬挺,好歹知道那是什么,她耳朵一阵发烧。
昨夜两人在马车上的亲昵让她心惊肉跳地以为夜里少不了被他欺负一回,谁知道他回了院子便钻进书房,等到她沐浴后,他才回屋梳洗,等他洗罢从浴房出来,她已经困的受不住,先行睡下,隐约记得他是拨了她衣裳,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可却没有再进一步,在她入梦之前,又将她衣衫小裤套了回去。
夜里断断续续的梦境,她已记不大清楚,只记得他落在额头眉角的轻吻,还有肩背上轻拍的大手,近在耳边的稳健心跳声,伴她一次次重新入梦。
一夜梦境,却是连日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下雨了?”腿窝处的异样未退,她又不敢动,只好去转移注意力。
“嗯。”
“今儿是初七吧,”他衣襟开了一道口,露出一层紧实的浅蜜色,起伏的胸膛彰显出他的好体魄,遗玉盯着看了毕晌,才转着眼珠避开视线,耳朵愈发红了。
“嗯。”
“初三、初六都没能归宁,我让人去镇上给娘送了信报过平安,说初九再去。”雨天有些阴谅,躺在被窝里,这么亲密地抱着他很是舒服,暖暖的,让人骨头都发懒。
“嗯。”
“昨早晨吃了一道石耳很是爽口,待会儿让平彤丢吩咐厨房再泡一些凉拌,你可有什么想吃的?”早晨醒来能同他窝在一张床上说说话,这种感觉好的让她弯起眼睛。
“竹笋。”
“凉拌竹笋?嗯…院子里外都还没熟呢,你要是想吃,让大厨房那边送来食材。”她是更想吃自己亲手挖的,翡翠院的竹子长的好极了,光看笋尖就让人眼馋。
“那就过几日。”
“嗯!”她高兴地应了,忍不住在他胸口蹭了蹭,不知道头顶正有一双幽深的眼睛捕着她脸上每一个细小的表情。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侍女们早醒了,听见屋里细碎的说话声,平彤使了眼色,几个人就端着水盆皂中在外面候着,并不叫门打搅。
一场雨下到黄昏未歇,南窗下边设的湘妃榻上,李泰靠坐在外侧看书,遗玉盘腿坐在里侧,披着他那件蓝色的袍子趴在窗栏上,看湖面的雨景,雨点滴滴答答地落在水面溅起细小的水花,一片片碧藕香莲沿着湖畔延伸,岸上杨柳葱翠朦胧着烟色,水边停靠着一只小巧的画舷,遗玉伸出两根手指远远比丈,是缩成了可爱的寸大点。“雨小了,”她扭过头,眼睛亮亮的,试探道,“湖面景色正好,咱们去乘船好不好。”
“不好,”李泰头也不抬道,这种阴凉的天气,让她坐在窗户边上放风已经是他心软,再让她去划船,不着凉才怪。
“哦。”遗玉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她今天才发现那停靠在岸边的画舫,怎不叫喜欢坐船又没什么机会的她心里痒痒。
“明日天放晴再乘。”
“好。”有的坐总比没的坐强,遗玉语调上扬,又在窗边趴了一会儿,感觉鼻子微微发痒,才依依不舍地关上窗子,免得着凉。
她心里惦记着坐船游湖,将小厨房送来的补品汤水都老老实实地喝完,睡前还灌了两杯菘蓝茶防止着凉,李泰也被她缠着喝了一杯。
等到侍女们掌灯退出去,她起先还有点怯怕李泰今晚会同她行房,毕竟做那挡子事感觉又疼又怪,她说不上讨厌却也绝不喜欢,哪知人家半点没这意思,搂了他在怀里,却比她还早睡着。
看了看他平静的睡脸,压下心中怪异,她将手轻轻环在他腰上,闭上眼睛,闻着那淡淡的熏香,没多久便也睡了过去。
雨过天晴,休息一整日,初八遗玉起了个大早,洗漱后,便坐在妆台前面让平卉给她梳头,李泰没让人服侍,自行穿好衣物,遗玉羡慕地看着弛那一头不理自顺的乌黑长发,眼巴巴瞧着他拿丝带将头发束在颈后即可,察觉到她目光,李泰瞥了她一眼,便出门去了书房。
“简单挽一挽就好,今天也不出府,等下就在外头坐坐船。”
“是。”
女子梳发,就是简单挽一下也得毕晌,遗玉干坐着也没事,便打开妆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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