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有改立呼声,李渊病显,太子势孤,武德五年,怀国公卢中植颇受安王一派压制,奏帝反被斥责,愤然辞官离京。
武德九年,李渊病重,安王掌握皇城禁卫军,九月逼宫,长安城外又有齐王率兵协助,危急之时,禁卫军却临阵倒戈,又有不明兵马将齐王围剿于长安城外,安王兵变不成,党内大部分官员均以被策反,事败。
后李渊退位,太子李世民登基,改元贞观。
贞观三年,西安王交割兵权,宋国公萧禹连番被贬,而举家外迁的卢中植则不知去向,昔日开过三元勋,淡出朝臣视线。
……
长安城在皇城以南素有东贵西富之说,位于朱雀大街东三街的平康坊乃是一处酒楼林立歌舞升平之所,不论是权贵亦或文人骚客,多喜来此处风流消遣。
平康坊北有一座酒楼,名为呈远楼,环境最是独特,周边既无妓楼亦无赌馆,乃是平康坊中鲜少一处清静之地。
华灯初上,呈远楼外的灯笼也已挂起,楼中自是宾客满堂,一墙之隔的后院却是静谧非常。
一名四十余岁的中年男子悄悄从一间房内退出,将门带好后,转身招来一旁护院,低声问道:“二姑奶奶可是回来了?”
护院摇头答道:“没见着人。”
中年男子眉头一皱,刚要再问话,余光瞄见南边的砖雕照壁后面绕进来个人,垂着头也不看路,直直朝另一旁的屋子走去。
“二妹。”男子地喝了一声,来人方才缓缓抬头,院中点了六挂灯笼,可以很清楚地让人看见其脸上东风狼狈,还有发髻的凌乱,这人正是傍晚找到学宿馆纠缠遗玉的那个中年妇人。
男子几步走到她跟前,语带责备地说:“你是不是一个人跑去找他们了?”
“二哥……”妇人眼中顿时蓄满泪水,“他们不认我……这可怎么办……”
男子微微一愣,随即皱眉道:“爹好不容易休息下了,你别又把他哭醒,回屋再说。”
说罢他就转身带着妇人进了一侧的厢房里,两人进屋后便有下人上来送茶,退出去时还不忘把门关好。
男子脸色这才沉下,声音比刚才更是严厉了两分,“咱们昨日到了京城,我是怎么交待你的,我是不是说过让你先不要冲动,怎么下午 我前脚出门,你后脚就跑出去!”
“呜呜……二哥,他们……他们不认咱们……”妇人只顾着垂泪,并没有注意到男子脸色的难看。
“啪”地一声,男子狠狠拍了一下桌子,低斥道:“哭哭哭,一天到晚就知道哭,再哭我就送你会扬州去!”
妇人被他吓了一跳,忙忍住了泪水,咬着嘴唇看着他,好半天才缓过来的酸劲,“二哥莫恼我,下午你走后卢正就传来了信儿,我得了孩子们的消息,怎么还能坐得住,就想着先去看看,谁知道认识见着了,可他们根本就不认我……”
中年男子第三次听见她嘴里说出“不认”这个词,眉间的怒气散去,换上了些许忧色,语气也有缓和,“他们查来的消息我也看了,这次可能真是他们母子——”
“不是可能!他们就是!大哥,你是没看见岚娘的小女儿那模样,竟是和咱们娘亲年轻时候的画像一模一样,那鼻子那嘴巴,还有带勾眼梢,不用旁的去证明,那绝对是咱们家的骨血啊!还有,还有岚娘亲绣的荷囊,那料子都是九成新的,明显是才绣了不久,你说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妇人神情顿时激动起来,快速地把她到学宿馆之后的事情捅男子讲了,说到遗玉的长相同那荷囊时候语气是肯定之极,但讲到卢智最后对她说的几句话时,表情却又哀伤起来。
“我起初当是岚娘瞒了他们,可后来见了那个像是智儿的孩子,才猜着,许是他们根本就不愿意认咱们。”
在她说话的当,中年男子的表情几经变化,从一开始的惊喜道后来的讶异,再到这时的担忧,“照你这么说,这些孩子都是知道咱们的事情?”
“大哥,这可怎么办,两个孩子都不愿意认咱们,定是岚娘当年恨咱们至极……”妇人哭丧的表情渐渐变得犀利起来,“都怪那个畜生,若不是他背着咱们使了那一手,岚娘、岚娘他们又怎会流落至今……”
男子并没有接她的话,只是握紧了双拳垂下头去。
妇人说着说着眼神有些恍惚,“你们这些男人,当年为何要把那些事情强加在她身上,对,你们是有大义的,为了大义就舍了他们……看看现在,爹的身体跨了,娘也成了瞎子,咱们三兄妹至今连个子嗣都没有,那个畜生如今只有一个女儿,皇上继位也没有昭告天下为他洗名,他一辈子都得做那变节的小人!哈哈,报应,真是报应!”
“够了!”中年男子脸色发白地低吼了一句,一手扶着额头,“你出去。”
“嘭!”地一声,门被人从外面猛然砸开,屋里两人一齐抬头看去,只见门口处立着一个仅着中衣,身材高大却略显佝偻的六旬老者,一头苍苍白发披散在肩,布满皱褶的脸庞此时正泛着铁青,他缓缓收回砸门的那只拳头。
兄妹俩脸色顿时一变,慌忙站了起来,垂首唤道:“爹。”
老者不理他们,将拐杖伸进门槛,拖着半条腿走了进来,中年男子连忙上前搀扶,却被一拐打开。
老者在主位上坐定,眼皮松弛的双目在两人身上一扫而过,其中所含厉色让两兄妹均是一颤。
“跪下!”
“噗通!”妇人和男子顺从地跪倒在地。
“一个骗我说是人还没找到,一个头头瞒着我去寻人,你们两个是不是看我这把老骨头快要进棺材了,你们说!若是这次我没同你们一起来模式不是我女儿和外孙们又要被你们错过去了!”
说完不待两人答话,老人扬声喊道:“卢耀!”
从敞开的门口处朝外看,只见一抹仓色落入院中,片刻后屋里便多了一名劲装青年,在老人身前躬身站定。
“你亲自去,不管用什么手段,八老夫那外孙们的事情给我打探清楚,明日下午老夫要见着准信!”
话音弗落,这苍衣青年便消失在厅中。
“爹,儿子已经打探到了,他们——”
“咚”老者的拐杖狠狠敲在地面,仿若一记闷雷打在两兄妹心头,“我卢中植此生最恨被人期满,你们两个给我滚回房里去!”
……
那天晚上遗玉和卢智在花园凉亭谈过后,便没有再提起那门子事情,遗玉因沐休要到尚书府去应约,提前让卢智给她打听了不少有关尔容诗社的事情,以防长孙娴她们借机给自己使绊子。
这几日班上学生对她的态度更是亲切,除了杜若谨的弟弟杜荷之外,不少人遗玉已经能叫上名字了,长孙娴比起以往对她不冷不热的态度,也温和了不少,见面总会点头互礼,但她越是是这样,遗玉心中越是不舒服,总觉得她对自己别有居心。
沐休前一日下午的课时丹青,授课先生正是杜若谨,遗玉从卢智哪里听说了自己失踪后,这位杜先生也有帮忙找寻的事情,一直想借个机会谢过,正赶上这节课。
遗玉的画技也不算很差,毕竟是从小跟着卢氏习刺绣,少不了要画些花样之类,但说句话,她绣出来的物件要比画出来的图精致美妙许多,至于这个不算很差的程度,到了国子学里也就是个中流水准而已。
教舍里很静,每个学生都在案前认真作画,遗玉也很认真,不然也不会在杜若谨站到她背后看了一刻钟才察觉到。
“这里,应该再淡一些。”杜若谨微微俯身,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指指向她画上的一处,两人挨得并不近,但他身上清新的熏香却依然窜入了她的鼻间。
“嗯。”遗玉应了一声,再下笔时候就会注意墨色用淡。
“你身体可是好了?”正集中作画的她突然又听见耳侧传来的笛声询问,有些微楞,而后才轻轻一点头,小声应道:“已是大好。”
“肩上呢?”
遗玉眨眨眼睛,手腕略一抖动,落错了一笔,纸上一根竹竿处立刻夺了突兀的一点,这小半个时辰的功夫显然就要白费了。
杜若谨伸手取下笔架上的另一处笔匀了墨,朝桌案一侧挪动两步,侧视那画一眼,便落笔轻勒片刻,就见那墨迹很快延伸成为一簇竹叶。
遗玉暗赞了一声,小声道:“多谢先生。”
之后杜若谨也没有再问她肩伤的事情,在她案旁立了一会儿,转身去了别处。两人这番动静及其细微,但还是引起了教舍里几个人的注意。
同样坐在第三排的杜荷在杜若谨移步后才收回视线,坐在后面的长孙娴则发出了一个细微的冷哼声。
第一零八章 茶会笑谈
沐休这天,两兄妹都没有回家,卢智事先找人捎信回去给卢氏,两兄妹艺汽吃了午饭,卢智又叮嘱了遗玉一些事情就上文学馆去了。
回到坤院后,遗玉让守院的仆妇闷烧了热水在屋中沐浴罢,又上床小憩了两刻钟,等到未时三刻才起床梳妆打扮。
卢智与她讲了不少尔容诗社的事情,这茶会事它惯常的一种聚会方式,多是在大府的花园里举办,会上以品茶会由头,诗社的成员在这茶会上打交道,除了相互结交之外,顺道可以探出不少各路动静,个别人也借着茶会放些假消息出来,是非与否,全凭这与会之人自己察言观色。
既是打着诗社的名头,难免要在茶会上吟诗作对,这个遗玉倒是不怕,就算她没有七步成诗的才华,可脑子里却存着不少名诗佳句,就算被人拿了这个为难,应付一二也就是。
虽茶会要求必须正装,现下女子又以繁复华美为流行,可遗玉却仅选了一套石榴红的襦裙,长安城中女子常穿的颜色,既不过素,也很正式。听说这次茶会又两位公主到场,一个是临川公主一个则是城阳公主,两位公主加上长孙娴,足以盖过在场其他人,华美着装实是不可取,而衣着过于简单更是打眼,浓淡适中最是好。
“小姐,给你梳个倾髻可好,正配那两支红宝石的金丝簪子。”从家里带来的首饰并不多,也就那简单的几件,最是稀贵的怕就属那对金丝簪子,陈曲只道遗玉事参加那些小姐们的聚会,想着打扮地素气被人小瞧。
遗玉摇摇头,“梳了常见的。”接着伸手在首饰盒子里翻了翻,选了几只样式寻常的花式簪子放在一旁。
陈曲见了想要劝说,但见她又捧了书看,才把到口的话咽下,只做了了个后盘的坠马髻,又留了些余发在她肩背,把花簪整齐地别上四只。
“小姐,好了。”
遗玉抬头抬头看看镜中的自己,半个月曾好好梳妆打扮,只是着那几件学院有些中性的常服,此刻换了身带红的女装,越看越觉得那张白皙的小脸有些晃眼。
脸上露出一丝苦笑,遗玉伸手拿过梳子将刚才朝一侧梳去的额发又放了下来,整齐地遮过眉毛,那眼梢的特别之处才算不起眼起来。
她起身从衣柜里取了一条半长的浅栗色披帛搭在臂弯,再罩一眼镜中之人,一眼看去也只是个身带少女之气的清秀小姑娘罢了。
……
尚书府后花园
这京城除皇城之外,不少官吏家宅,有繁华者、有地广者、有精致者,但若说花园最是奇美,当属长孙无忌大人主宅尚书府中的后花园。
今日是尔容诗社八月的第一次茶会,不少千金们都已经到场,亭台水榭处
设有茶案席毯,园中尽是衣香鬓影,三五交好的少女们坐在一处,间或有身着一色衣装的侍女们躬身奉上茶果。
小湖边一处绕纱水榭中坐着三个少女,论姿色各有千秋,一静一丽一柔美,人手一茶盏,轻声着交谈着什么。
“哎,长孙,这几日怎么没见你那小跟班啊?”年方十六的临川公主,事韦贵妃所生,韦氏娘家是京兆的士族,在京都很有些影响力。
长孙娴的表情依然是淡淡的,“那楚晓丝前几日借了我的名号关了个女学生,差点把人弄死,对了,似是同城阳下面的人一起做的,后来被那个学生的哥哥捅到了祭酒处,后就被禁闭在家中了。”
“哦,有这事?”临川语气中露出惊讶之色,但因脸上的两分幸灾乐祸的表情才不那般搭调。
长孙娴低头掩去眼中嘲意,“这事你还是问城阳清楚一些,我却是毫不知情的。”
正在案前写字的城阳微微一顿,抬头笑道:“皇姐问我也是白问,那些浑人客没实现禀报我,我也是在接到四哥亲自去救人的消息后,才知道有这档子事的。”
“四哥?哈哈……我耳朵这会儿可是好着的,你说笑也要有个分寸。”临川笑着斜倒在身后的软垫上,玉手轻挥,便有一名粉状宫娥上前跪在她身后给她捏肩。
“哼,骗你这个作甚,卢智事颇受四哥看重的,我听那些在场的人说,四哥可是带着银霄那怪物夜闯了国子监,这事学里已经全知道了,皇姐的消息也未免太不灵通了吧。”城阳冷哼一声,又低头去写字。
临川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暗道自己似乎装过了头,轻咳一声就去转移话题,“说道四哥又让我想起了一件事来,前阵子他不是拒了父皇在家宴上指作庶妃的两位小姐么,我真真佩服了他,这指婚的事情都敢驳了父皇的意,你们说,咱们这魏王殿下事怎么想的?”她话是问的两人,眼神看的却是长孙娴。
“四哥最是难猜,魏王府上除了下人你还见过借个女人,不过听说他别处倒是养了不少歌姬,上次品红楼那个值千金的头牌好像就住在他永平方的别院里。”临川一边写字一边应她的话。
“你消息倒是灵通。”临川听了她的话只是一笑,而后又对着低头品茗的长孙娴道:“我看四哥那般驳了圣意似是别有用心,长孙,你与四哥是有几分交情在的,可知道他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姐,这才不愿意迎着父皇?”
长孙娴目光一闪,抬头道:“这我就不知道了,也没见四哥对哪家小姐另眼相看,你若是有了消息,记得知会我一声,让我也瞧个新鲜。”她是称呼长孙皇后为姑姑的,虽魏王李泰的亲母不是皇后,她倒也跟着其他皇女们一同唤他四哥。
临川又是哈哈一笑,挥手换了个话题,三人这边闲聊着,远处一座小亭中同样坐着两个少女,挣吃着茶点说些趣事。
“小舞你看,我就说咱们这诗社规矩不大,要你不用担心的。”一身绿衣锦绣的少女很是和气地对着另一侧正在倒茶的圆脸少女说道。
“嗯,我还要多谢茗姐姐邀我入诗社呢,长孙小姐的牌子可是不好讨得。”这圆脸少女抬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容,一头金翠微微摇动。
绿衣少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随后又谦虚道:“我也没帮多大的忙,你娘已经是晋了平妻的,自是有资格入诗社了,我也就是在长孙小姐面前提了一下,她便允了。”
她话虽这样说,圆脸的少女却又讲了几句答谢的话,后从袖袋中摸出一只荷囊来递给对方,“茗姐姐,这荷囊送你,虽模样普通了一些,但却是我自己绣的。”
绿衣少女接过荷囊来装作不在意地拨开囊口,看见里面一颗龙眼大小的珠子,眼中闪过一丝喜意,“咱们姐妹还客气这些,既然你亲自做的,那我就收下了。”
……
遗玉是申时准时到的尚书府,把牌子递给门口的门卫,便有下人带她到后花园入口处,又换了一名容貌清秀的侍女引导,一路上她虽是惊讶着园子的美景,倒也没在面上表现出来,只是暗自记下了几处别致的,想着日后换了宅子,也可以借鉴。
弯弯绕绕走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