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咱好的很,好的不能再好了!嘿嘿嘿……”金虔脸皮抖抖,眼角斜弯,整个一个诡异非常。
罗妈妈抹了抹头顶的冷汗,小声道:“既然白五爷已经答应了扮女装做花魁,那——为何今儿折腾了一早上还是不肯换衣上装啊?”
“这个……”此言一出,金虔满面诡异笑容顿时撤下,变作一副唉声叹气的苦相,“唉,因为……因为白五爷最后又加了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就是……”
金虔的话未出口,就听一个比金虔声音高出十倍的呼声从楼顶传出。
“小金子,你这个花魁的贴身婢女怎么还不来更衣?”
“哎?”罗妈妈唰得一下望向金虔,双眼瞪得像铜铃,“贴、贴身婢女?”
“哈、哈。”金虔干笑两声,“咳,就是这个条件!”
*
推开顶楼冰姬闺房的房门,首先入眼的就是斜靠在太师椅上的白衣男子。
雪衣无暇,容颜胜画,剑眉入鬓,玉肤薄唇,桃花眼中清波流转,风情何止万千。
可惜,此人眼中明目张胆的戏谑之色生生破坏了一幅好端端的美人图。
“小金子,你这贴身婢女委实不胜任,怎的都到了这会儿,还不更衣梳头?”白玉堂折扇慢摇,瞅着金虔慢条斯理道。
金虔暗叹一口气,目光移向太师椅旁侧茶桌四周端坐的四人身上。
但见丁兆惠一脸无奈,丁月华挑眉耸肩,颜查散扶额叹气,冰姬微微摇头,总而言之,皆是统一表情——无可奈何。
金虔噌噌两步来到颜查散身侧,小声问道:“展大人和丁大侠呢?”
“和丁庄刚调来的十余名好手出门探查地形去了。”颜查散回道。
“白五爷还是……”金虔又瞄了一眼悠哉悠哉的白玉堂,“非要咱穿女装扮婢女陪她不可?”
颜查散点头。
“金校尉,实在不行,你就委屈一下……”丁兆惠捂着肿起来的腮帮子叹气道。
“不成不成不成不成,绝对不成!”金虔一听脸色顿时就绿了,双手在面前摇的只能看见残影,“昨晚咱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让咱扮龟奴扮小厮扮嫖客扮侍从,怎么都成,惟独扮女人这条,咱是万万办不到!”
开、开什么玩笑,让咱穿女装?这不是要咱的老命吗!
这女装一上身,咱的女性身份岂不是立即曝光?!
这可不比那医仙、毒圣关门弟子的身份,那身份虽是凶险,但终归还有几分回旋余地。
可若是让他人知道咱是个母的……啧啧,别的不说,光欺君之罪这个大帽子就足够咱脑袋掉个八九回了!
绝对不能冒这个险!
打定主意,金虔细眼一瞪,一副地下党员决不妥协的英雄相:“没得商量,咱坚决不扮女装!”
“小金子若是不扮,我也不扮了!”白玉堂啪一甩折扇,笑得有恃无恐。
颜查散和丁兆惠对视一眼,顿时也没了辙。
冰姬皱眉,欲言又止。
丁月华瞅瞅这个,望望那个,挑眉敛目,垂首品茗,姿态优雅。
“哎呀,五弟,既然你已经答应了南侠,又何必为难金校尉呢?”一个颇为无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只见二人并肩入室,一人身着月青短靠,一人一身素蓝长衫,正是丁兆兰和展昭。
白玉堂一挑眉,勾起唇角道:“怎么?白五爷我一个江湖人都能舍己查案,小金子好歹也算开封府的从六品校尉,为何不能以身作则?”
一只眼乌青的丁兆兰顿时无言以对,望向身侧的蓝衣人。
展昭眉头紧锁,黑烁眸子缓缓移向金虔。
金虔一见,顿时后背汗毛逆势而起,一个猛子扎到展昭身畔,吊着嗓子开嚎:“展大人明鉴啊!属下对开封府对大宋那绝对是忠心耿耿毫无二心,只要展大人您一句话,咱是上刀山下火海钻油锅躺砧板跑阎罗招鬼神上天庭下地狱绝不眨一下眼皮,但惟独扮女装这……这这这……展大人,您也瞧见了,就咱这长相,扮成女人也不像啊!你看看,咱这眼睛,睁开还没有门缝宽,这嘴巴,干巴巴的尽掉皮,还有咱这身板,瘦的比街上的排骨强不了多少……”
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自己的眼睛嘴唇前胸后背……
展昭目光不由自主随着金虔指指点点开始在金虔身上游移……清亮眸光逐渐变得朦胧……
突然,只见展昭神色一动,骤然撇开目光,后脑勺对着金虔,沉声唤了一声:“金校尉!”
“诶?”金虔说得正兴起,突然被展昭这么一喝,顿时一愣。
“展某知道了,你不必多言。”
“嗯哈?!”
只见展昭深吸一口气,好似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迈步走到白玉堂身前,肃声道:“白兄是否非要一位官府中人扮成婢女陪在左右?”
白玉堂眨眨眼,挑起眉梢:“臭猫你要作甚?”
“若是白兄决意如此,展某……展某愿替、替金校尉……扮成……婢女。”
“噗!!”一束茶水喷泉从品茗的丁月华口中喷出。
丁兆兰脚下一滑,幸好下盘功夫扎实,又硬生生定住,丁兆惠刺溜一下从椅子上滑了下来。
颜查散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咳,冰姬绝世容颜僵硬成石。
白玉堂瞠目结舌,手里的玉骨扇“啪嗒”一声坠地,咕噜噜滚了好几个转。
“臭、臭猫,你、你你刚刚说什么?”白玉堂舌头硬的好像灌了三斤铅水。
展昭微微垂首,面色绯红,黑眸偏移,半晌才又道:“展某说,若是白兄决意如此,展某愿意替……”
“额的那个天照大神啊!”忽然,只见一个灰色身影飞速飚至展昭身侧,如光似电,惊鸿幻影,令在座众江湖高手为之汗颜。
只见金虔脸色白中泛青,嘴皮子哆嗦不止:“展、展大人,您、您行行好,咱、咱还想多活两年赚银子呢!”
一句话说得是上气不接下气。
事实上,金虔现在只觉满脸肌肉细胞以每秒三十八次的频率抽动,脑中好似防空警报一般呜呜鸣响,心跳过速,肾脏衰竭,动脉静脉呈不规则暴乱趋势。
“金校尉,你……”展昭脸色微变。
“展、展大人,您这招釜底抽薪背水一战属下算是服了,属下自愧不如,属、属下这就去换女装!”金虔满脸汗珠如豆,一脸告饶道。
“金校尉!”展昭一步上前拦住金虔,“展某已说愿意……”
“啊啊啊啊!!”金虔突然抱头一阵高叫,五官都皱成一团,“展大人,您赶紧打消这个念头吧!这、这光是想想,咱就觉着要折寿了啊!”说到这,金虔一猫腰,滴溜溜转离展昭,直奔门口的老鸨,口中呼道,“罗妈妈,赶紧的,帮咱找几件合身的衣服。”
说完,也不顾罗妈妈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一把拉着罗妈妈夺门而去。身后仅留下一串破碎言语余声。
“展大人扮女装……若是传到汴京……咱定会被吐沫喷死手帕砸死眼泪淹死……包大人……公孙先生……四大校尉……咱会被五马分尸凌迟处死啊啊……人固有一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有死得其所有死无葬身之地……咱、咱豁出去了……”
再看屋内,江湖上诸位叱咤一方的风云人物,皆被这接二连三的突发事件惊得半晌没回过神来。
一室死寂。
许久,颜查散清了清嗓子,道:“难为展大人了。”
“是是是!南侠也不易啊!”
“没错、没错!”
丁氏兄弟齐声附和。
冰姬望了一眼展昭,垂首不语。
白玉堂弯腰拾起折扇,又呼呼啦啦摇了起来,桃花眼在展昭身上打了个转,口中啧啧有声。
展昭望了一圈众人,面色有些难看。
“好了、好了,南侠过来坐,喝点茶润润嗓子。”丁兆惠把展昭拽到了丁月华身边,将展昭按在座位上,“月华,还不快给南侠添水?”
丁月华放下茶碗,掏出丝帕沾了沾嘴角,起身向展昭娉婷一拜:“金兄弟一介男子,想必是没穿过女子衣装,月华过去看看有没有可帮忙之处。”
说罢,转身翩翩出门。
“哎!月华!”丁兆惠瞪着丁月华的背影喊了两声,一脸恨铁不成钢,“这妹子,真是!”又朝展昭赔礼笑道,“我这妹子让我兄弟二人宠坏了,南侠你莫怪。”
“无妨。”展昭点头回礼,望了一眼门口,端杯品茶。
屋内静了片刻。
“咳、展大人,您喝的那杯茶,是颜某的……”颜查散干咳两声。
展昭端杯的手顿了顿,放下茶碗,推到颜查散面前:“抱歉。”说完,又从桌子中央茶盘里端了一个新茶碗,移向嘴边。
“咳咳、南侠,那杯子里还没倒水呢。”丁兆兰好心提醒。
展昭手臂一僵,放下茶碗,推到茶桌中央。
“抱歉。”
言罢,便没了声响,端坐巍然不动。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也不好言语,便都静静坐在桌旁品茗。
一时间,屋内只能听见此起彼伏的喝水声。
半晌,就听白玉堂闷笑一声道:“也不知小金子扮成女子是什么模样?五爷我倒真想看看。”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顿时活络起来。
“金校尉的长相,嘿,我可想不出来。”丁兆惠嘿嘿笑道。
“或是、或是……还能过得去吧。”丁兆兰明显是给开封府留了几分面子。
“也许挺好看的。”冰姬轻笑。
颜查散陪笑两声,清亮眸子悄悄移向身边的蓝衣侍卫。
坐如钟鼎,身直若松,薄唇微抿,剑眉轻蹙,敛去眸光的眼睫轻微颤动,喉结上下频繁滚动。
联想适才展昭的失常举动。
……展大人莫不是……是在紧张……为何?
一个奇怪的疑惑浮现在颜查散的心底,久久未能散去。
*
琼玉阁顶层,冰姬闺阁隔壁第三间房间里,金虔瞅着堆在自己眼前一堆花花绿绿颜色艳丽的服饰,两条眉毛一上一下频繁交替,眼皮抖动不停。
“罗、罗妈妈,你确定这些衣服能穿?”
对面的罗妈妈一脸自得:“金爷,这每一件都是罗妈妈我为金爷精心挑选的,金爷你看看可还合心意?”
“那还真要多谢罗妈妈了……”金虔抖着脸皮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精心挑选?就挑出这等的货色?
金虔抖着眼皮,伸出两根手指夹起出一件。
透明纱裙,大红俗艳,前胸绣着一朵嫩绿色的牡丹花,透过裙子连对面罗妈妈一脸邀功的表情都看得一清二楚。
这、这这根本就是透视装啊!
甩到一边,再拎起一件。
鹅黄色,嗯,颜色还行,可、可这胸口也太低了吧,这一弯腰岂不是啥啥都露出去了?!
太不和谐了!
下一件——拜托,这只有肚兜吧……
再下一件……这、这莫不是古代的那个情趣啥啥的……
再再下一件……
额的姥姥啊……
金虔望向一脸谄笑的罗妈妈,一脸虚脱。
这罗妈妈的审美情趣……也太超前了,咱实在是接受无能!
“怎么样?金爷喜欢那件?”罗妈妈一脸期待。
金虔抖了抖眉毛:“咳咳,罗妈妈,您有没有……咳……那个正经一点的衣服?”
“正经?”罗妈妈眨了眨小眼睛,脸上的厚重胭脂掉下几粒,“金爷莫不是说笑,咱这琼玉阁是何等地方,怎会有那种衣服?”
“咱看阁里姑娘平日在大厅里穿的那些……不是还挺严实的……”
“哦,金爷说的那是外衫。”罗妈妈恍然大悟,“外衫自然也有,不过那外衫都是宽袍大袖,看起来是挺正经的,其实就是用几根带子随手系住,随便一解就开了,方便公子老爷们……嘿嘿,金爷你明白的。可是……那些外衫,若是白五爷穿还行,若是金爷你穿,可没有这么瘦的。金爷就是套上怕是也挂不住吧,若是走了两步衣服就掉下来,岂不是更糟?”
金虔抹了抹头上的冷汗:“先拿来一件让咱试试再说。”
“哎,金爷你稍候。”罗妈妈忙出门去准备衣服。
留在屋里的金虔长呼一口气,挠了挠脑袋,开始绕着屋子一圈一圈打转,嘴里嘀嘀咕咕碎碎念念好似念经:
“唉……刚刚被猫儿的惊人言论吓的魂飞魄散,一时冲动……冲动是魔鬼冲动是魔鬼……啧,罢了,若是让那猫儿扮女装……光想想就足够让人心力交瘁崩溃在即……”
“问、问题是咱穿这女装……这、这……咱一定要想个辙把这关蒙过去才好。”
“嗯嗯,让咱捋一捋思路先——咱现在是女扮男装,一会儿要假装男扮女装,所以应该是女扮男装的假男人要男扮女装且要扮得像真的男扮女装而不是女扮男装的男扮女装……”
金虔一双细眼里开始画蚊香。
头、头有点晕啊……
吸一口气,继续。
“总之、总之就是要这女装要扮的像男人!对,要丑!一定要丑!定要让那白耗子断了让咱扮婢女的念头!”
想到这,金虔顿时宽心不少,松了口气,寻了座坐下,抱着胳膊开始在心里描绘自己扮女装的“丑”态。
可越想心里越没谱,越想心里越是咚咚打鼓。
自从咱来了这北宋,只穿过乞丐服小厮服皂吏服捕快服校尉服龟奴服……总之都是男装,至于女装——看是看过不少,但若说穿……啧啧……
还有这梳发扎髻,涂脂抹粉……若是在现代,咱还算耳熏目染有几分间接经验——可这千年之前北宋的发型设计脂粉类型瓶瓶罐罐的……根本就是一窍不通,从何下手?!
要不干脆就只换衣服,不梳头不化妆——不妥、不妥,若是咱这女性荷尔蒙被女装一催发噗啦噗啦全散了出去,咱的女性身份岂不是就石破天惊暴了光。
不妙!十分不妙!
就在金虔一筹莫展之际,老鸨罗妈妈又抱了一堆衣服进来,身后还跟进一人。
金虔一见来人,后脑勺顿时一阵发麻。
“丁、丁小姐?”
猫儿的未来老婆来作甚?
只见丁月华款款莲步进屋,四下一打量,望了望被金虔撇到一边的纱衣,又瞅了瞅罗妈妈抱着的一堆外袍,朝罗妈妈一笑道:“罗妈妈放下衣服就先回去吧。”
“啊?”罗妈妈一脸呆愣,不由望向金虔。
金虔瞪着细眼望着丁月华,一脸狐疑。
什、什么情况,这丁小姐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丁月华杏眼一转,黑白分明的眸子朝金虔射出一道不容置疑的光芒。
金虔赶忙向罗妈妈点点头。
罗妈妈立即明了,马上放下衣服,出屋合门。
屋内仅剩金虔和丁月华双双对视,丁月华一脸温柔笑意,金虔一背瑟瑟寒凉。
“丁小姐来此是……”金虔刚打哈哈说了半句,就被丁月华打断。
“金兄弟,”只见丁月华挑眉瞅着金虔,似笑非笑道,“你当真愿意扮成女人?”
“诶?”金虔顿时一怔。
只见丁月华缓缓走到桌前,提起一件嫩绿色的外袍,眉梢挑高:“月华以为,扮女装做饵者,白五哥一人足矣,不必再令他人涉险。”
“哈?!”金虔细眼开始绷大。
“五哥也委实有些任性,何必再累金兄弟做什么婢女,根本就是多此一举。”丁月华放下手中衣服,又望向金虔,“金兄弟以为如何?”
金虔眨了一眼眼皮,又眨了一下眼皮,将丁月华前后所言所语连起来综合一体会,总算是明白了。
感情这丁大小姐和自己是统一战线的战友啊!
金虔顿觉眼前之人宛若大神临时,天使下凡,细眼中晶晶点点全是感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