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正是反正的狄三品,跟在他后面的是大队的亲卫,当他们看见难民南面而拜的时候,微微觉得有一丝讶异,不过,更加让人觉得震惊的是,这些难民看向他们的时候,居然带着一缕敬重的意味。
不过,狄三品很快便擦身而过,也没来得及思考得太多,因为他正急着赶往昆明。
作为一个背叛过大明的叛将,他很清楚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有多么的恶劣,无论他将来立下多少功劳,这都是难以抹去的污点。如今,他只祈求一点,孙永金不要将他像杨威一样,彻底的闲置起来。这样,他会彻底的失去将功赎罪的机会,那时,人们只会记得他曾经背叛过大明,而不会记得他也曾经在抗清的战事中立下过汗马功劳。
就在这种思虑中,他快马来到昆明,然后看见了塔新策和马惟兴两人。
相对于心思重重的狄三品来说,塔新策和马惟兴显得轻松许多,笑呵呵的邀请他走进酒楼。如今的昆明满目疮痍,百业凋敝,虽然在孙永金的努力恢复下,战争的创伤正在一点点的愈合,但是街面上,还是异常的冷清,就连大着胆子开业的酒楼,生意也是格外的清淡。
偌大的一个酒楼里,连一个人都看不见,所以轻易的便让他们寻了一个靠近窗台的位置,三人点上几个好酒好菜,然后不由自主的朝着窗外看了一眼,只觉得整个昆明城已经是格外的惨不忍睹,于是,不自禁的摇摇头。
这时,狄三品很是关切的问道,“两位大人,你们在昆明城里也有些日子了,这孙殿下究竟是个什么意思,你们可能透露一二。”
马惟兴和塔新策无奈的苦笑了一下,说道,“这件事,恐怕你真是问错人了,孙殿下只说了一件事,就是让我们看看这昆明城的内内外外,让我们看一看满清铁蹄践踏过的芸芸众生。”
“难道两位大人就没能猜出点什么意思。”
马惟兴和塔新策都是摇摇头。
就在此时,突然间听见一个响亮的声音,说道,“三位将军其实不用猜,我从来不会搞打哑谜这么麻烦的事情。说起来,我们都是带兵的人,向来讲究个干脆利落,所以,你们就别猜了,跟我一起去看看吧。”
马惟兴等人回过神来,只见孙永金已经从楼梯走了上来,心中顿时一惊,然后立刻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恐怕对方都是看在眼里,于是敬畏之情更深,忙站起来说道,“参见孙殿下。”
孙永金摆摆手说道,“别客气,我带你们去听听故事。”
说完,带着几人走出酒楼,来到一座大院之中,三人看了看府前已经消失不见的门匾,依稀记得,这曾经是某个朝廷大员的宅子。
可是,当他们跨进院子的那一刻,既没有看到身着锦衣的豪奴家丁,也没有看到衣着精巧的体面丫鬟,唯一能看到的,只是在院中不停玩耍的小孩儿。
不过,也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能无忧无虑在那里戏耍,一些明显年龄偏大的孩子便蹲坐在院子的某个角落里,呆呆的看着天空,看着院子中的花花草草。
看着这些孩子,马惟兴等人微微一愣,用这种豪华的宅子来寄养孤儿,是不是太奢侈了。
这时,孙永金也朝着他们看了过去,开口说道,“你们知道这些人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吗?”
三人微微摇头,然后说道,“还请孙殿下明示。”
孙永金叹了一口气,略带悲愤的说道,“他们都是因为家人全部死在清兵的手上,所以才来到这里的。”
说完之后,他指着一个年龄颇大的孩子,继续说道,“那个女孩名叫二丫,清兵到来的时候,他们的父母躲避不及,被乱箭射死。”
“还有那个男孩,清兵过来的时候,他的父母刚刚将他藏入地窖中,然后任由清兵四处掠夺,可是,就算是这样,清兵还不肯放过,将他们吊在树上,拷问窖银窖粮的所在,他们因为担心清兵发现自己的儿子,死活不肯松口,然后被清兵用火烙活活的烫死。”
“再说说那个看起来有点痴呆的女孩,你知道她父母是怎么死的吗,是在她的眼前被活生生的剥皮抽筋而死。”
“如此的事情数不胜数,相信不用我多说,你们也是知道的吧。”
马惟兴等人顿时垂下头去。
这时,孙永金又是说道,“这些事情本不该发生的,如果你们能同清兵奋勇作战,决不投降的话。”
听到这样的话,马惟兴、塔新策、狄三品三人忙跪了下去,说道,“还请孙殿下责罚,属下自知罪孽深重,就算殿下要了我们的性命,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孙永金挥挥手,说道,“你们想死,那也太便宜了。如果你们没有在战场上杀上个几千的清兵来将功赎罪,我是不会让你们轻易死掉的。”
狄三品、马惟兴、塔新策等人,脸上大喜,忙不迭的说道,“我等敢不效死”
孙永金狠狠的冲着他们的胸口锤了锤了,说道,“嗯,不错,还是条汉子。不过,接下来,我还要带你们去一个地方。”
说完,几人朝着城外飞驰而出,然后在一个风光秀丽的地方,看见了一片工地,忙碌的石匠在不停的叮叮咚咚敲着什么,细细一看,只见那些都是上好的白玉石头,是雕刻墓碑的材料。
当这些工匠们看见孙永金等人打着明军的旗号到来时,纷纷站起身来,肃然起敬。
孙永金也是微微的点头示意,然后带着众人来到一座墓碑面前,洁白的碑面上雕刻着刚劲有力的几个大字,“公安伯李如碧之墓”。
看到这几个字,狄三品、塔新策、马惟兴三人神色一动,鼻子一酸,如果不是因为都是堂堂的七尺男儿,说不得就会有泪珠滚落下来。
李如碧的事情他们都是听说了,虽然他曾经背叛过大明,但是在最后的那一刻,确实是死得壮烈。
此刻,孙永金没有多说话,而是深深的鞠了一躬。
虽然只是简简单单的一个鞠躬,但是三人却觉得鼻子倍加酸楚,嘴唇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可只觉得喉咙里格外的哽咽,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正在此时,他们的背后突然间传来了一阵嚎嚎大哭,然后听见一个年轻人在那里掩面喊道,“叔父,大明又承认你是公安伯了。”
听到这样的话,狄三品、塔新策、马惟兴三人的泪珠再也止不住的滚落下来,他们倏然间更加理解了孙永金刚刚的一个鞠躬,那代表着大明已经原谅了他,承认了他,李如碧依然是大明册封的公安伯。
这时,他们又听见孙永金语调深沉而缓慢的说道,“昆明一战,鞑子走狗吴三桂尽集满清精锐于西,欲击我援兵,公安伯李如碧率五百壮士突袭之,斩敌将副都统石国柱,搅动满清军势,遂使我军能够顺利的追亡逐北,尽灭鞑子云贵主力。战毕,五百壮士,仅还三十余人,公安伯李如碧怀抱‘万人敌’与敌军同归于尽,壮哉”
孙永金说到这里,站在众人背后的那个年轻人已经是泣不成声。
不过,孙永金顿了顿之后,还在继续说道,“此时此刻,我所念者,唯有公安伯临终之言,‘为杀贼而死,虽死,足矣’”
话音刚落,向来都是爽朗汉子的马惟兴跪在李如碧的墓碑前,猛的磕了两个头,然后说道,“李兄,想不到你也是个烈性汉子,我以前还真是小瞧了你,从今以后,我记住你那句话了,‘为杀贼而死,虽死,足矣’”
塔新策、狄三品也是颇有感触,悄悄的抹了抹眼角上的泪水,然后信誓旦旦的说道,“为杀贼而死,虽死,足矣,李兄,我们记住你这句话了,以后再不会犯糊涂。”
“历史也会记住你们的。”孙永金轻声说道。
听到孙永金的话,三人都是露出一丝憨笑,眼角儿朝着四周一瞟,倏然看见几个大字,上书“忠烈祠”几个大字,顿时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这些人在以前确实动摇过,但在此刻,他们却再次变得坚定起来,而且是前所未有的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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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挑拨之计、兵逼阿瓦
庄亲王府,作为满清世袭罔替的铁帽子王之一,这里的府邸自然也是格外的豪华气派,雕梁画栋,书写着一派富贵雍容。
此时此地,如果有人看见这座府邸的主人,恐怕想破了脑袋,也想象不到,他的祖辈来自于辽东那样的苦寒之地,只闻得淡淡的清香越飘越远,渐渐的飘荡得满屋子都是,然后让人忍不住赞叹了一句,“好茶”
茶是好茶,这人也是气度不凡,只见庄亲王下首的位子上,坐着一个幕僚模样的人儿,一身素雅长袍,静静的勾勒出一丝淡然,仿佛任何事情传到他的耳里,都只会报以轻轻的一笑。
坐在上首位子的庄亲王将此人的神态尽收眼底,心中不禁暗暗赞叹,看来这汉人之中确实有些人物,先辈立下来的以汉制汉的策略果然还是应当坚定的执行下去。
正当他的思绪悄悄的飘散开来,那下首的年轻人微启嘴唇,很是自然的说道,“看来永历小儿新封的伪王倒是很有几分本事,竟然会产生为武人立祠这样的奇思妙想,而且祠堂中供奉的,居然还有像李如碧这样的反复小人,想一想倒真有几分可笑。不过,也正是此举彻底的收服了马惟兴、塔新策、狄三品等降将之心,让向来珍视自家实力的明军将领,竟对整编一事没有提出半分异议,这份拉拢人心的本事,实在让人惊诧。如此一来,孙系兵马之中,便平白的增添了数万精锐,多了几个能征善战的猛将。”
庄亲王微微的一阵叹息,说道,“如何不是呢,咱们大清自立国以来,便以李定国、孙永金二人最为难缠。如今,那孙永金恩威并施,轻描淡写的几个手段,便将明军之中最可能闹出乱子的降兵降将收入袋中,如此一来,我大清自李定国之后,又多一强敌。”
话音刚落,他抬眼看向对面,但见下首那人依然在怡然自得的摇着折扇,口中虽然也是在夸赞敌人,但是脸上却是格外的淡定,仿若成竹在胸。
庄亲王心中一喜,暗道,某非此人真有什么计较不成,于是放下身段,忙不迭的问道,“先生可有化解之法。”
下首那人淡然一笑,收起手中的折扇,对着空中连连点了三下,说道,“为武人修祠,咋一看去,确实很妙,实际上却是大有问题。”
庄亲王一听,大感兴趣,探过头,问道,“有何问题。”
下首那人眼见庄亲王不耻下问,表面上很是淡定,实则心喜若狂,寒窗十年,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货于帝王家么,此时此刻,如何还能掖着藏着,于是细细道来,“伪明惯例向来是以文制武,就算要修祠祭祀,也应当是供奉运筹帷幄的文官,身居高位的首辅,那里有把一个武将胡乱的摆在祠堂之中供奉的道理,而且还是曾经背弃过大明的叛将。如此行径,他将置天下文臣于何地,让那些居于庙堂之高的文臣首领情何以堪。伪明如今虽然是武人当政,但是治理天下,终究还需文臣,何况在缅甸之地,他们还有着一个皇帝和一帮大臣在受苦受难。”
庄亲王心念转得极快,立刻便想到了什么,然后身子稍稍倾斜,问道,“难道说,伪明的那些文官还能为我们做些什么。”
下首那人淡淡一笑,接着说道,“云南的地方官吏是难成大器,暂时搅动不起什么风云了。他们之中不少人都有归顺我大清的记录,明军没有秋后算账,他们便已经千恩万谢,那里还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可是,孙永金抬高武人一事,终究深为天下文人所忌讳,虽然明面上不敢做什么,但暗地里添点恶心是绝对能够做到的,再加上平头百姓多是无知,听风便是风,听雨便是雨,长年累月的听着文人咒骂孙永金,渐渐的也会对此人难有好感。此刻,若是能够有一个引子在群臣之中点起一圈怒火,云南顿时便会风起云涌,乱成一团。”
“其实,这引子一事并不难找,就在伪明内部便有一颗。永历小儿流亡缅甸,李定国、孙永金、白文选等人要想号召天下,谋取一个名正言顺的地位,便绝对少不了这颗棋子。因此,白文选入缅迎接永历,便成了题中之意。我军在云南小挫,缅甸王定然畏惧伪明军力,再不敢扣押永历小儿,如此一来,李定国、孙永金、白文选等人便又有了一个朝廷,可以站在同一面旗帜下战斗。所以,照常理来说,此事应当对孙永金等人更加有利,但实则不然,伪明朝廷向来派系林立,擅长内斗,特别是那些文臣看见孙永金不断拔高武人的地位,更是会极力的打压。那些曾经流落缅甸的文臣,可算得上是与永历小儿共度患难的人物,他们的每一句都对永历有着难以预料的影响。这些人群之中,难免会有心胸狭隘之辈,只要他们轻轻的一挑拨,没有实权的永历和手握重兵的藩王之间,便会心生间隙。”
庄亲王恍然大悟,经过此人抽丝剥茧的一番分析,他的眼前豁然开朗,南明朝廷之中,那些复杂的关系都是有条有理的摆在自己的面前,让他看得一清二楚,并且以一反三,很快便想到什么,斜着身子说道,“永历小儿虽贵为皇帝,但实则懦弱,无论是在李成栋手上,还是在孙可望手上,都形如傀儡一般。如今的孙永金、李定国、白文选等人,恐怕也是打着一样的主意,想要把皇帝像傀儡一般的供奉着。可是,依着永历的性子,恐怕不会开罪于手握重兵的诸位藩王。”
不能不说,庄亲王一下子便说到了点子上,如果永历明显的居于弱势,那么纵然他们之间有着再多的间隙,也闹不出什么大乱子来。
不过,听见庄亲王的提问,下首那人依然是一脸的淡然,不慌不忙的说道,“若是孙永金等人真的把永历小儿像傀儡一般供奉起来,那就更好了。纵然永历小儿比较懦弱,但是他手下的大臣们可是什么都能做得出来的。若是伪明仅仅只有孙永金这么一位实权人物,或许他们蹦跶不出什么,但是还有一位被册封为晋王的李定国,明军诸部多为他的旧属,就算是孙永金的军队之中,也有不少原属于晋王的兵马。如果永历给李定国写一封信,说孙永金骄横跋扈,期望得到晋王的保护,你认为李定国会怎么办。”
听到这里,庄亲王已经是拍额称赞。
不过,那人还在继续说下去,“如果庄亲王嫌伪明乱得不够快,还可以派人前去挑拨一二,只要让人在民间风传一些孙永金骄横跋扈的谣言,便足够让他喝上一壶了。如果永历身边再有几个有心人,把谣言之中的内容添油加醋的在他耳边述说一番,恐怕永历小儿当即便会惶恐不安的寻求李定国和白文选等人的保护。”
这一番话出来,庄亲王再也没有半点矜持,连连赞了两个“妙”字,然后又觉得心有不足的说道,“孙永金兵多,李定国兵少,就怕李定国打他不过啊。”
那人打开折扇,嘴角边微微闪过一丝得色,然后满怀信心的说道,“孙、李二藩开战,表面上孙系兵马赢面更大,实则胜负难料。庄亲王可还记得居住在京城之中的‘义王’孙可望否,当年可望进攻昆明之时,兵力不强么,二十万大军气势汹汹的杀奔过去,面对李定国、刘文秀区区三、四万人,交水一战,竟然被打得全军覆没,仅以身免,以至于不得不归附我朝。”
听到这番话,庄亲王心下大喜,他正担心双方军力相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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