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吗?我师父最引以为傲的不是他的武功,而是他的相貌。”她挑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赖在他怀中,越来越习惯这样的亲匿。
他会心而笑,既然被称为“玉面”,容貌自然不差。
“而我们这些徒弟最佩服的既不是师父的武功,也不是他的容貌,而是他惹是生非的本事。”
风潇潇大笑出声,有这样一位性格古怪的师父,也难怪会有一群行事怪异的徒弟了。他遇到的李步青、龙从云和雨迷迷,要说最相似的地方就只有一个字——怪!
杀手,顾名思义就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刽子手;而他们的师父拿人钱财,不去杀人,却把要杀的人藏起来,这也就罢了,居然还把请他杀人的金主也给一起藏了起来,这不是惹是生非是什么?
越想越无力,雨迷迷恨恨的又道:“那群人乖乖给师父养也就算了,可是……”她的声音怨恨起来,“为什么、为什么那些人越来越有被师父同化的趋势?”
叹了口气,风潇潇已经连同情都不想同情了,他现在更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千千万万不能让她再回到那个什么迷迷谷,尤其自己的儿子更是不能羊入虎口。
“迷迷,你还会再回去吗?”小心翼翼的问。
雨迷迷把玩着他的手指,半晌无语。
“迷迷。”语气略带急躁。
“你想让我回去吗?”
“不想。”他用力抱住她,只想她永远待在自己身边,即使自私,他也要这么做。
她转头看着他,明眸闪着璀璨的光彩,声音低低柔柔的,带着少女的羞怯,“那我就不回去。”
她答应了!纵横江湖这么久,他以为自己已经能做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但刚刚等待她答案的时候,他紧张得手心都冒出冷汗。
“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你感到不安。”这是他的誓言,他会给她足够的安全感。
“我相信。”抱住他搂着自己的手臂,雨迷迷感动不已。
这一刻就像永恒,他与她互许下今生的誓言,这一方小天地此时是世上最幸福的地方。
“你似乎一点都不担心令师兄的病情。”良久之后,风潇潇开口打破了沉默。
“担心又没有用。”口齿不清的咕哝着,她有几分睡意了,心情太放松就会想睡,真是要命啊。
拥着她躺在草地上,仰望着纤尘无染的碧空,心情格外恬静祥和。
“其实师兄要不是中情蛊,是不会成为活死人的。”一阵静默后,她再次开口,语气颇多感叹。
“情蛊既是方小娇下的,她应该可以解。”
她不由得幽幽叹息,“可是她下的是同生共死蛊,除非她死,否则这蛊几乎不能解,可是你觉得她真的该死吗?”
风潇潇不禁沉默。是的,方小娇爱李步青并没有错。
“所以我才倍感苦恼,如果我可以自私到底就好了。”至少师兄有救。但就怕他醒来的第一件事不是感谢她,而是取她的性命以慰爱人在天之灵——那种结局她可不想要。
“你在担心吗?”风潇潇小心打量着她微皱的柳眉,感到疑惑。她看起来一直都是无忧无虑的,现在竟为了另一个男人而忧心,他心底深处有些微微酸意泛起。
雨迷迷苦笑,“我不该担心吗?至少李师兄是个负责任的人,不像我其他几位师兄,他说不定最后会认命接任谷主一职。”
“那真的是该担心了。”悄悄的松口气,这表示她对李步青没有师兄妹之外的感情。
脑中灵光一闪,她猛地翻身坐起,揪住他的衣襟道:“你打伤我师兄时用的是什么功夫?”只有找到源头,她才好对症下药。
“冰魄寒风掌。”
“和你的人一样冷。”不以为然的撇撇嘴,这武功简直是为他量身订作的。
风潇潇哭笑不得。
“情蛊是烈性蛊毒,而冰魄寒风掌却是至阴之功,一阳一阴该能交融相解才对,为什么反而……”她不解,眉头不自觉打结。
躺回他怀中,她反覆思索着,不自觉眼皮越来越沉,最后缓缓睡去。
晚风徐来,带着些微的水气,空气中飘浮着花草的清新与香甜。
风潇潇抱起熟睡的雨迷迷返回客舍。
雪灵第一个迎了上来,她担心主子,虽然主子让人担心的时候并不多。
“我主子没事吧。”她跟在风潇潇身后轻轻问着。
“她只是睡着了。”他的语音刻意压低,不忍惊醒怀中人的美梦,瞧她眉间含笑的样子,似是梦到了什么好事吧。
雪灵心下更加嘀咕不休,以前主子可不是这样容易入睡的,她是个极没有安全感的人,尤其又拜到了他们谷主那样的师父,安全感更是直线下降。而近来主子似乎很信赖风潇潇,甚至在他身边容易入睡……心思几经翻转,她渐渐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原来如此。
“霁儿呢?”
雪灵指指外面,“跟龙少出去了。”真是让人不放心,龙少那样的人一定会把小孩子教坏的。
“是吗?”他忍不住皱了下眉头,老实说他真不希望儿子跟龙从云那样的人在一起。
“照顾好她。”轻手轻脚的替雨迷迷掩好薄被,他悄声叮嘱着。
“我会的。”
风潇潇很快地离去,他得去找回儿子。
一株百年老树下有着一方天然形成的石桌,雨迷迷盘腿坐在石桌上看书。她穿着一袭雪白衣裙,腰间系着银白色锻带,而腰侧依旧系着那只似乎永远不离身的锦袋,乌云一般的长发如瀑布飞泄在她身后,有几络垂落于胸前,平添几许妩媚风情。
古树、石桌、白衣少女,和谐得让人不敢冒然闯入。
风吹拂树叶的声音,纸张翻动的声音,自在安然。
他来得悄无声息,但她还是感觉到了,不是她武功突然变得厉害,只是一种心灵感应。
她抬首对他盈盈一笑,他走近,与她一起坐在石桌上。
“在看什么?”他问得随意。
“医书?”她头也不抬的回答。
“临时抱佛脚?”他打趣。
雨迷迷白他一眼。“要是我就这样临时抱佛脚给人治病,那些神医不是该羞愧得无地自容?”冰山也会打趣人就不好玩了。
“说的也是。”风潇潇唇线微扬。
脚步声急促而来,是方小娇身边的侍者。她们全部是一身鲜红的衣裳,淡紫的腰带与同色头饰,且同样都在腰际系着一方黑丝锻面的锦袋。
红与白形成鲜明的对比,破坏了原本宁静的画面。
“教主请雨姑娘过去。”
“我正在看书。”她不疾不徐的说,顺手扬起手中的书。
“教主说是急事,请姑娘务必过去。”
稍作沉吟,她点头道:“那好吧。”轻轻跃下石桌。她心里明白,方小娇找自己无非就是为了李步青的伤,除此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急事啊?可是,在没有找出救人方法之前,她实在不想去面对忧郁绝望的方小娇和沉睡不醒的师兄。
风潇潇默默尾随跟上。
侍者于屋外止步,雨迷迷微微一笑,迳自抬脚入内。
方小娇坐在床畔专注的望着床上的人,雨迷迷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到窗旁的竹椅上坐下。
屋内的气氛是沉重的,方小娇的表情是严肃的。
坐在窗边的雨迷迷悠闲的喝着新涮的香茶, 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似乎浑然不察她异样的情绪波动。
拳头悄悄握紧,方小娇贪恋的看着沉睡的李步青,她真的很想陪他到白发苍苍,可是她不能这样自私,他应该是生龙活虎的一个人,绝非这样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
“如果我破了他的情蛊,你有没有办法替他疗伤?”自语般的低喃,语音带着浓浓的期盼与不舍。
雨迷迷恍如未闻,依旧慢条斯理的喝着手中的茶,甚至还露出陶醉的模样。
“我知道你听见了。”方小娇飞针射出,钉在她面前的桌上。
“你知道我不会同意你那么做的。”她终于不再保持沉默,毕竟她一点都不希望下一把针钉在自己身上,那会很痛。
“可这是唯一的希望。”
“有希望却并不是唯一,而且如果我真的同意你这么做,我的下场会很惨。”雨迷迷转着手中的茶碗,“你知道吗?虽然李师兄看似最好说话,可是这种人一旦认定的事,旁人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如果他认定了你,而你却用自己的性命换回他生存的希望,那么他醒来后第一件事恐怕就是杀了我,然后再追随你于地下,你说,这样毫无益处的事,是我会做的吗?”
方小娇颓然坐倒于床前,如果她的死到头来只换得他共赴黄泉,那么她的死又有什么意义,而雨迷迷又为什么要陪上自己的性命?
“所以,我们还是慢慢想办法吧。”放下茶碗,雨迷迷起身走至床畔扶起她,“办法是人想出来的,只要活着就有希望。”
“活着就有希望?”方小娇喃喃的重复着这句话。
“是的,想救他,你得先活下去,否则我不会救。”
呆呆望着她步出屋外,方小娇慢慢的将头转向李步青,“你说的没错,她并不是真的自私,那只是她的保护色。”看似玩世不恭的雨迷迷,看似吝啬自私的雨迷迷,其实是个心思细腻又善体人意的可爱女子。
“方小娇。”声音在耳畔响起,她扭头就看到雨迷迷自窗外探进屋内的脑袋。
“什么事?”
“能把情蛊的喂养之法告之一二吗?顺便再送我两条玩玩。”她此刻的表情绝对充满了谄媚,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她的脸皮会厚到让人瞠目结舌的地步。
“不行。”她斩钉截铁的拒绝。
“小气啊。”雨迷迷不满的咕哝。
“你要那个做什么用?”心念一转,方小娇似乎明白了她的用意,口气便不再那么决绝。
雨迷迷趴在窗棂上,歪头想了想,然后试探的开口道:“假如,我只是假设,如果我再对师兄下一次蛊,情况会如何?”
“你在异想天开。”方小娇毫不留情的否定。
“我没有,我问过风潇潇,他是用冰魄寒风掌打伤师兄的,掌风阴寒,而情蛊纯阳,这样一阴一阳相遇,按理说应该可以融合,甚至可以解开师兄所中的情蛊,但是师兄却成了活死人。”依她看啊,师兄当时抱的大概也是这个想法,只是人算不如天算,害自己现在成了活死人。
方小娇脸上的血色迅速消褪,真相竟是如此!她一直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同风潇潇决斗,现在她明白了——他要解蛊。
“他懂医术?”方小娇问出心中的疑惑。
雨迷迷点头,“当然,同门之中只有我与李师兄习医。”这样算不算出卖同门?不管了,谁叫他弄了个这么大楼子让人收拾。
“我给你情蛊。”方小娇面容冷肃,既然他这么不想留在她身边,她徒留一具行尸走肉干什么?能醒是他的福气,不能则是他的命数。
“谢谢。”雨迷迷笑逐颜开,终于拗到手了。
方小娇取出一只小瓮交给她,并解释下蛊的方式,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了茅屋。她此时心中只有痛,不想要再看到李步青这个男人,她的泪也不想让任何外人看到,为了这样的男人不值得。
第九章
参天古树茂密蓊郁,枝叶繁盛,叶叶相叠,使得骄阳光芒根本无法透过树叶间隙倾泄下来,照耀这一方天地,沼泽的湿气和树叶腐败的气味充斥鼻息,寂静的空气中偶尔传来几声虫兽踩动枯叶的声音。
浓荫蔽日,清冷阴暗,这一方僻静幽深的角落,若是无心,断不会发现。
她已经在岩石上坐了老半天,手中捧着一只小瓮,柳眉一直紧紧蹙着,似有解不开的难题困扰着她。
风潇潇双手环胸,倚在一株古松旁闭目养神。论武功,他在江湖上鲜有敌手,但要说到医术,他在她面前就显得不值一哂了,所以她的忙他帮不上,他只要负责她的安全就好。
伸手摩挛着瓮的表面,雨迷迷的神情充满迷惘与迟疑……要冒险吗?真的要走这一步吗?可是万一……那种后果她不想要,也没有任何人想要。只是若不冒险,她真的束手无策,他们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她身上呀!
目光游移之际,瞥见树下的风潇潇,她黯然一叹,如果救不醒师兄,风大哥的心结也解不开的。
暗自咬牙,痛下决心,只有这样了,尽人事、听天命。
跳下岩石,她飞身越过沼泽,落在他的身旁。
风潇潇睁开眼,“决定了?”
她点头,“是的,决定了。”
“要我引开方小娇吗?”问得漫不经心,却流露出他的细心。
雨迷迷不由得绽出一抹甜笑,伸手抱住他的腰,“谢谢。”
“走吧。”搂住她的腰,提气纵身穿林而过。
雪灵不懂,真的不懂,虽然她的脑袋不怎么聪明,但她坚信即使聪明的人也不会懂得她家主子。
雨迷迷将包袱系好,才发现雪灵一脸迷惘的站在自己身边。
“灵儿,你在想什么?”
“主子,你明明替李少诊治好了,为什么还要不辞而别?”怕方小娇追杀他们吗?没有必要吧,主子的医术可是很让人信服的。
“如果你能明白的话,我想你就不会到今天还只是我的侍女了。”她真不想叹气,可是有这样一个丫鬟她不想感慨都不成。
雪灵不悦的嘟起嘴,主子又在讽刺她了,人笨也是有自尊的好不好。
风霁在一旁窃笑。
“咱们走吧!”
“风庄主呢?”雪灵左顾右盼了老半天,却没瞧见风潇潇的身影。
“他会到教外与我们会合的,走了。”雨迷迷懒得再跟一个迷糊丫头解释。
“喔。”雪灵一头雾水。
当雨迷迷拨开隐藏着暗门的荆棘丛时,雪灵一脸的难以置信。
“主子,你几时找到出口的?”主子不愧是主子,总是能做到别人很难做到的事。
“来的时候记下的。”漫不经心的回应。
“可那时我们明明系着眼布。”雪灵不解。
风霁也是一脸好奇。
她抬起手,“当时我被荆棘扎了手。”
“原来如此。”她这下才恍然大悟。
雨迷迷瞟她一眼,什么话也没再讲,转身走进密道。
雪灵、风霁随后跟入。
一行人在山脚下停了下来。
雨迷迷回首望向来路,心中暗自唏嘘,希望老天保佑李师兄可以安然度过难关。现在为确保安全,先离开再说。
“迷姨,我们到哪里等爹?”
“前面的客栈,你爹最迟明天一定会到。”雨迷迷笃定的说。
顷刻之间大雨不期而至,让全无防备的三人狼狈不堪。
那家小客栈,是方圆百里内唯一的一家客栈,让人没有其他选择。
和蔼可亲的老店家,忠厚老实的店伙计,朴素无华的店面。
看着桌上毫无特色的热炒与冷盘,如果有得选择他们绝对不想吃这样的饭食。
“主子,好难吃。”雪灵一脸苦相的抱怨。
雨迷迷神情自若的持箸而食,仿佛吃的是人间美味,半点嫌恶之色也看不出来。
“迷姨,你真的不觉得难吃吗?”风霁也忍不住问出口,这种饭菜吃到嘴里如同嚼蜡,纵使行走江湖的人应该随遇而安,但这个菜也太……
“如果你不想被店家赶出去的话,就快吃。”她可是一点也不想出去让风吹、任雨打;这见鬼的天气,突然之间倾盆大雨,让人措手不及,不过也好,至少他们走过的痕迹都被抹灭了。
“这样的手艺也敢出来开店啊,简直……”雪灵实在难以认同。
风霁用力点头,在这件事情上他和她有相同的共识。
雨迷迷诡谲的瞄了他们一眼,笑容古怪得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