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默——!!”我惊叫了一声,紧紧拽住他的手腕,哽声道,“不要走!”
我用尽吃奶的力气抓住那只手,一遍遍说:“子默,对不起……对不起……我是骗你的。一个人,其实很累,没有任何人在身边,其实很孤单……我和亦寒,你让我坚定地爱下去,可是如今我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说什么不需要你担心,都是骗人的。子默……我好想你……好想你……”
心底的伤和胸口的痛涌了上来,我昏昏沉沉地又睡过去,继续做着其他的梦。手却片刻不肯放松地拽着那只手腕,就如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只怕一放开就会有铺天盖地的寂寞汹涌而来。
也不知睡了多久,才终于完全清醒过来。身体上的痛已经全然消失了,只是浑身虚脱般地使不上力气。我抿了抿冰凉干裂的唇,睁开眼。
房中空荡荡的,一低头却看到一头黑亮的乌发,可以想象的微微鼓起的俊秀脸庞完全埋在手臂和被褥中。
修长白皙骨节匀称的手指以一种很固执很缺乏安全感的方式紧紧抓着我右手的中指和无名指。应该是抓得很久了,所以有种温热的潮湿在两指间徘徊。
我小心地抽了抽手,他却猛地加大了握紧的力度,然后抬起头来。迷茫的双眼在接触到我温柔的浅笑时,瞬间爆发出灿烂的光彩,他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几乎要哭出来的喜悦,紧紧抓着我的两个手指,叫我:“宇……宇……”
我无奈地笑笑,用沙哑的声音说:“飞飞,我很渴,替我弄杯水好吗?”
飞飞连忙点头,冲到茶几前,却发现水壶中是空的。他回头看我,超越常人的视力让我看到他眼中憔悴苍白的自己,所以他才一副那么难过的表情。
门吱哑一声推了开来,青色带着几分夏日极为珍贵的清凉的身影走了进来。他的手中端着一套完整的茶具,动作熟练地在离我不远处的桌上泡好,然后递给飞飞。
飞飞连忙接过匆匆端到我面前,中途洒出的两滴微不足道的水,却让他露出懊恼心痛的表情。
我在飞飞小心翼翼的照顾和亦寒深深的凝视下,让温度正好,清香怡人的茶一点点从干渴灼痛的喉咙间滑过,淌入腹中。
喝过茶,我的声音终于不再嘶哑,神色回复了从容,连带的憔悴也不再那么明显了。我随便找了个理由支开飞飞,问道:“亦寒,计划的实行没出什么岔子吧?”其实,我也只是问问,我相信亦寒深藏不露的能力。
果然,他点头道:“一切都按公子的意思在进行。秦归传来消息,木双双已经默许了公子的计划,相信不日内就会给公子回复。另外……”
亦寒顿了顿,微微高起的眉骨夹着几分清冷,剑眉轻蹙,那神色说不清是妥协还是悲伤:“药儿说,木双双已经失去了神荼的资格。”
我心底深处沉了沉,明明是对我的计划很有好处的消息,我却高兴不起来:“她的选择呢?”
亦寒用极冷漠的声音,言简意赅地吐出一个字:“我。”
我怔怔地听着,想笑却笑不出来,我应该用很开心的语气说:是吗?那样,等于确信了木双双永远不能背叛我,很好。可是,我如何说得出口?我如何开心得起来。
我抬起头看到亦寒冰冷表情下所蕴含的绝望,那样明显的痛和不甘,自从那个世界末日的雨天后,我就很少在他脸上看到了。
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努力维持着平稳的声音问:“亦寒,你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吗?”
“没有!”亦寒脱口道。他的语气很急切,却不像是心虚的敷衍,反而更像是无回的决绝。仿佛在说:即便有什么事,他也会解决掉,绝不会让我平添忧心。
如今的我,独立而自主,绝不会喜欢这种一无所知被隐瞒,被保护在象牙塔中的感觉。可是,如果说出这句话,做出这种决定的是亦寒,那么我只能心甘情愿地相信。
不为什么,只因为他不是别人,而是……风亦寒!
深吸了一口气,甩去那些即便烦心也没有意义的事,我揉着泛疼的额头从床上爬起来。亦寒连忙走过来扶住我,一边帮我套上湖水蓝的轻纱外套。
身为临宇的我,好象很偏爱蓝色,也适合蓝色。我一边打量着琉璃镜中越加单薄瘦削,却仍掩不住俊秀之姿的少年身影,忽然问道:“我睡了几天。”
亦寒抬了抬眼睑,薄薄的唇小弧度地开合:“三天。”
“啊——?”我惊呼了一声,“都三天了?”那不是已经超过该回去的时间一天了?哥哥和阿姨大概又会以为我昏迷了!
我随意整了整衣衫道:“传令三军,擂起战鼓,即刻进攻房陵城。”
亦寒有些奇怪地看了我一眼:“公子很急吗?”
我撇了撇嘴角道:“从今晚起到明晚,我可能都会在床上昏睡,攻下房陵城的后续事宜,就交给你了。”
亦寒眼中的诧异更深了,还有几分我难以觉察的惊慌。但出口的声音却依旧清冷淡漠:“为什么……会昏睡?”
我伸了个懒腰往门口走去,在经过他身边的时候道:“因为,明晚是平安夜。”
当然,是那个世界的明晚。明晚,我要在一直陪伴着我的亲人身边度过。
我回过头冲着他笑,其实还能天天见到他,还能有他在身边,我就该知足了。至少不像子默,魂飞渺渺,杳无踪迹吧。让我连绝望,也变得苍白。
于是我的笑容变得平和满足,连带着将他的清冷也融化成温柔。我说:“亦寒,圣诞快乐。”
然后,转身走出了房间。
小佚
2007。2。15 19:54
第9章忧思难忘完。
下次更新:2月17日。
各位新年快乐,拜个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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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圣诞(上)
第10章 圣诞(上)
“We wish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a merry Christmas! We wish a merry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Good tidings to you; we are ever you are! Good tidings to Christmas and happy New Year! ……”
我靠在窗前,两手撑上窗栏,听着从街上传来的圣诞歌声。可能因为看不见的关系,也可能是因为如今的这个灵魂天赋使然,我能够清楚地辨别出歌中每一句话的含义,每一个单字的读音,甚至是每一个音符的节奏。
轮椅推动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缓缓转过身来,虽然完全看不见,但我还是能转得很自然,没有一丝不安和害怕。可能,习惯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我习惯了黑暗,习惯了在另一个世界寻找光明,所以不再如开始时那么渴望重见阳光的一天。
“蓝蓝,我们走吧。”哥哥一手抓住我冰凉的手腕,一手扶在我的肩头,声音中有着难得的轻松和喜悦,“我在Blue Cheers 订了包厢。”
我含笑点点头,在哥哥的搀扶下往前走,身后传来轮椅转动的声音,轮椅主人轻浅的呼吸声,还有推着轮椅的阿姨的唠叨声:“伽齐,我们何必去这么贵的地方吃呢?”
哥哥回头笑道:“反正一年也去不了几回,更何况,钱赚来不就是花的吗?聂阿姨,你就别为我省了。”
阿姨连声叹气,可是却连叹息声都掩不住地带着几分感激和欣慰。我忍不住为了这样单纯明显的感情流露而动容,到了阿姨这个年纪还能有这么纯然的带着沉稳的感激,让早习惯于将所有感情化成理性算计的我不得不衷心羡慕。
听哥哥说洛桑市是一个气候温和,依山傍水,风景宜人的地方。会选择在这个城市定居,除了因为洛桑是属于瑞士优质医院联盟的CLS医院的所在地,更因为这里通行的语言是法语和英语,是个最适合当年在法国留学的哥哥找到工作的地方。
可是即便如此,我们四个人的生活开支,外加定期检查的医药费都要哥哥一个人负担,仍是非常困难的了。我也曾说过要帮他的忙,可是,六个月前还什么都不会养在深闺里的妹妹,现在连眼睛都瞎了,忽然说能帮忙,哥哥又怎么可能相信我呢?
我从来没有多解释过什么,一来我能解释的话实在太匪夷所思,当年就证明过没有人会相信,哪怕是最亲近的人;二来哥哥是个有点大男子主义,认为是男人就该一肩挑起重担的思想传统的留学生;三来我确实不想外出,不想抛头露面,不想有被那个庞大的情报网找到的一天。
一出房门就感到冷风袭面而来,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哥哥连忙接过阿姨手中的大衣将我牢牢包裹住。我几乎整张脸都埋在大衣软软的绒毛中了,哥哥还不放心,又将厚厚软软的毛巾团团裹在我颈上。我一边把毛茸茸的手套拉平整,一边笑道:“哥,我快被包成个大粽子了。”
哥哥摸摸我戴着帽子的头笑,笑声宠溺温柔:“蓝蓝已经是粽子了。不过包成粽子才暖和嘛!”
踩在脚下的道路有些湿粘,我想起前几天刚下过的那场雪,掌心碰触到软软小小的冰凉雪花,虽然看不见却能想象出它晶莹剔透的样子。一走出小别墅的大门,踩在只有两级的阶梯上,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整个脚都陷了下去,那是种在顶多只飘几片雪花的上怀绝对体验不到的奇妙感觉。
虽然在古代也曾经历过漫天飞雪的日子,可是在那个世界,我有眼睛可以看,却被太多的俗事牵绊住,根本无法为那样的美景停留。而在这个漆黑的世间,所有的声音都变得微妙且生机勃勃,就连雪花落在衣领上的声音,风将雪花吹离飘动轨迹的声音,雪在脚下慢慢融化的声音,都能听得那么清楚。
“重要的东西,是肉眼无法看见的。”曾几何时,在撕裂我所有神经的感情煎熬中,在尔虞我诈的包围中,我已忘记了幼小的我在阅读《小王子》时略带迷茫的感动和轻叹。不过,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吧。
Blue Cheers是一个外表不起眼,却在洛桑很闻名的餐厅。餐厅中有着温馨气氛的格调,尤其是在这样节日气氛浓厚的平安夜。店中缓缓流淌着朴素却耐人寻味的音乐,哥哥一边扶着我,一边念叨着,因为圣诞将至,所以店中有了怎样怎样的改变。
Blue Cheers里的包厢都是半包式的,墙壁带着古木的香味,外面包裹了一层粗糙却有着柔和触感的墙纸。被这样的木板隔开的每一个包厢都开了一道关不起的门,店中的客人抬头能看到同一片天花板,闭起眼能听到同样温和柔软的音乐,却又不会相互打扰。
我一边被哥哥扶着坐在铺了厚厚软垫的椅子上,一边听着阿姨略带叹息地将宇飞从轮椅上扶下来,轮椅的轴承间发出细微的啪啪声。
刚开始发现柳岑枫返魂时,我也曾想过,是不是坠崖的冲力让宇飞的灵魂脱离了那个身体,回到了这个世界。可是一天两天,一月两月过去,宇飞还是没有醒来,也没有任何苏醒的迹象,不禁让我感到沮丧。但沮丧的同时却又有一种难以启齿的安心,聂宇飞,这个名字已经在我心底养成了一种禁忌。无论是在哪个世界,唯有他是我不能杀,不能背弃,却也畏惧靠近的存在,我宁可两个空间永远只有单纯善良有些早熟的飞飞,也不想再看到偏激难测甚至接近人格分裂的柳岑枫。
是的,人格分裂。宇飞当年在任尧这个躯体死的一刹那,由于太深太执着的恨意,所以覆在了因毒入心脉休克的柳岑枫身上。与我进入临宇的身体不同,他在魂魄附体的一刹那,接收了柳岑枫所有的思想和记忆,甚至他统一天下成为星魂的野心。
宇飞只为复仇而活的信念,对这个世界的憎恨,和柳岑枫渴望统一大陆的欲望糅合在一起,成为了一种近乎变态的偏执。这就是当年,在得知自己只有一两年可活,而拉着既是他所爱之人又是他最强劲对手的我一起殉葬的柳岑枫。
这样的宇飞,太可怕了。我无法分清露出妖艳绝美笑容的灵魂,究竟是宇飞还是柳岑枫。无法确信,如果回到这个世界,他会不会舍弃所有,包括亲情,而成为新时代中的恶魔。
所以阿姨,对不起了!我知道你是那么地渴望宇飞睁开眼叫你妈妈的一天。可是,我宁愿让这个世界的宇飞一辈子沉睡着,也不想让那个世界单纯快乐的飞飞消失,更不想让你从柳岑枫的灵魂中,看到宇飞当年的伤痛绝望和扭曲。
Blue Cheers里人满为患,如果不订位置根本就等不到进餐。尽管如此,店中还是弥漫着一种悠然宁静的气息。虽然我无法看到,但可以相信,这里的主人一定是个很有格调很有品味的人。
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吃着圣诞精致套餐。看不见点心餐具的模样,但中西合璧的圣诞套餐,吃起来异样的美味。鲈鱼片塞进嘴巴里能感受到它慢慢化开,鱼香渗进唇齿的过程。我毫不吝啬地大加赞叹,在异国他乡能吃到这么有家乡风味的平安夜餐点,就算花再多的钱也是值得的。
“蓝蓝你不知道吧?”哥哥神秘地笑道,“我也是前一次和同事来吃才知道,原来这个店的老板是个中国人,而且……原籍就在上怀。”
我微微一愣,上怀啊……那个对现在的我来说如此遥远的地方,那个我几乎以为承载和抽走了我所有喜怒哀乐的地方。现在从哥哥口中听来,却有种微妙的怀念。像是春笋慢慢在雨里发芽的感觉,看不见,听不到,却奇异地迅速。
那里毕竟是我的家乡,就算有再多痛苦的残留,至今不愿面对的人,那里毕竟还有我的父母和朋友,乃至我年少时最单纯美好的回忆。
远远的地方传来只有我这样的人才能听到,或者说有心去听的脚步声和交谈声。
“你这小子,来了也不提早通知一声。幸好我预留了位置给自己,否则你来了也没地方坐。”
“我不吃也无所谓。”
“那怎么行,好不容易等到你来,怎么也要让你见识下我这两年在这里的成就。喂!笑什么笑!这家店可是我不靠我家老太婆一星半点,自己打拼出来的。同你们几个在祖荫下吃饭的小子根本没可比性!”
“是!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发笑的是一个略显低沉,音域很阔的男音,“不过这店确实不错。”
交谈的声音渐行渐远,能在瑞士以英文名字命名的餐厅中听到两个用中文交谈的男声,而且用的还是含着家乡气息的略带翘舌的口音,本来该是件很温馨的事。本来啊……
“蓝蓝,你有没有听到,刚刚走过的那两个人好像在说中文。”哥哥的声音有着明显的兴奋。这是很容易理解的,游子思归的心情。
我慢慢拨动着手里的勺子,快半年了,漆黑的世界第一次让我有了几分焦躁。直到那脚步声越来越远,确信不可能被听到了,我开口:“哥,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
“啊?”哥哥嘴里还含着食物,诧异道,“这么快就吃饱了,阿姨还没吃完呢。”
我略微皱了皱:“那就再等会吧。”然后,静默下来。
一直以为,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我接收了这么多奇妙的声音,就算不能在短时间内忘记他的长相,至少也该忘了他的声音。原来,原来啊……这么多日复一日的黑暗,竟还是抹煞不了他的存在。
原来当年所受的伤,当年在心底烙下的那个印,竟是如此深。深到,即使已过了三年,我还是无法遗忘。不能肯定还有没有爱恨,却能肯定,痛依旧存在。
下次更新:2月18日,明天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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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圣诞(下)
第10章 圣诞(下)
不知道在自己的黑暗和沉默中过了多久,我又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我无法说明脚步声之间有什么区别,但我还是能清楚地肯定自己的直觉。
近了才感觉到,这一次的脚步声有些凌乱和急促,连带着刚刚还沉稳,甚至略带着死寂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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