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脑袋,抚顺她的碎发柔声道:“你不愿学就算了,反正有金融系的学位也足够了。你们……毕竟还是不同的。”
修长的手指顺着她微卷却柔顺的发丝慢慢滑下,落在肩上,却在揽紧前,被一双黝黑粗大的手挡住。
武敬面无表情地看着宇飞,声音甚至没有起伏:“请聂先生与我家少夫人保持距离。”
伽蓝难以置信地和宇飞对望一眼,嘴角开始抽搐:“我说武敬,徐冽除了让你保护我的安全,还对你下了什么命令?”
武敬板着一张扑克脸,用站在电视机屏幕前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说:“保护少夫人的贞操。”
静寂,死一般静寂,所有人都唰得回过头来,用暧昧又诡异的目光看着宇飞三人,唯有电视里还在传出盈盈带着哭腔的陈述:“……也想过我们很可能回不去了,可是……我真的很爱他……”
伽蓝两眼喷着火,掏出手机,滴滴滴滴拨了个号码,只响了一声就被接了起来。
“喂,伽蓝,你……”
她深吸一口气,权当自己的嗓门是高音喇叭,放声大骂:“徐冽,你个王八蛋,去死吧!!”
两个小时后。
“我说伽蓝,你真的买了很多东西了,气也该消了吧?”宇飞的声音既是好笑,又是无奈。
伽蓝闻声回头,看到那木头大个两手拎了满满的东西,还要把两手兜拢捧个大箱子,连脖子上也挂了她买的粉色围巾,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武敬的脸上虽然勉力维持着镇定,可是,紧绷的下颚,紧抿的唇和紧皱的眉头,还是清楚描述着他的无奈和不满。
宇飞正好笑地看着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一幕,却忽然神情一怔,目光焦灼在伽蓝缓缓变柔的脸上。她的眼睛水光盈盈,怔怔看着不远处的武敬,一瞬不瞬,仿佛深情的凝视。可是无光的瞳仁,诉说了她的恍惚和心不在焉。然后,她的口中无意识地吐出了两个字,两个像锤子一样敲在他胸口,却感觉不到痛的名字。
伽蓝对这武敬说,“亦寒,我们回去吧。”
武敬有些莫明其妙地看看伽蓝,看看宇飞,身上挂满东西,又露出这样的表情看上去古怪之极,可是宇飞却完全笑不出来,他甚至无法很好得控制自己的震惊,让它不显露在脸上。
伽蓝也清醒了过来,看着他们的惊疑只是一脸茫然地问:“宇飞,怎么了?”
宇飞沉吟着,沉吟着,直到连自己也不耐烦了才缓缓问道:“伽蓝,你还记得自己刚刚说了什么吗?”
伽蓝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我说我们回去吧。宇飞,我又没老年痴呆症。”
宇飞秀气的眉轻轻皱起,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透出晶莹眩目的光泽:“这句之前呢?你记得你叫了谁吗?”
“我有叫谁吗?”伽蓝怔了下,随即微微张着嘴,神思变得恍惚,瞳孔也因迷离而涣散,“我……叫了谁……吗?”
略带沙哑的声音和轻轻颤抖的唇,让宇飞觉得一时无法直视,他轻轻撇过头。
伽蓝的眉紧紧蹙起,目光随着思考和询问缓缓移动,无意识却专注地流连着周围的景物,忽然,猛地一顿……
“宇飞——!”她忽然大叫一声。
宇飞被吓了一跳,回头只见伽蓝正一脸震惊地指着前方。
“宇飞,你还记得这里吗?”伽蓝一字一句地问,“两年前那场车祸,你背着我走过的路,还有后来昏倒的地方。但我醒来后却怎么也找不到。”
宇飞缓缓看去,这是一条很安静的小巷,暗灰色的水泥地,暗灰色的房屋后壁……有些仿古的构造,原本没什么出奇。却因为空无一人的道路而显得静寂,仿佛是忽然间失去了所有人的声息,只余他们,静寂的诡异,让人有种时间停滞下来的错觉。
宇飞心中一动,眼前的景象与这具身体遗留的某部分残缺的记忆拼凑在一起,让他忍不住惊声道:“是这里!”
他缓缓举起握拳的左手到眼前,白皙的手腕上套着一条透明的水晶链,与伽蓝几个月前断裂的紫色水晶手链除了颜色,几乎一模一样。
原来是这样吗?宇飞看了手链半晌,忽然露出个悠然的笑容,神色又回复了醒来后惯有的从容淡定:“原来这里就是一切开始的地方吗?”
身体还残留着当初的记忆,按理说出了车祸,最该做的事不是以受伤的身体背起伽蓝,而是打电话求救,可是宇飞为什么会选择前者呢?仿佛被下了诅咒,清晰的记忆却一点也没有。
宇飞回身牵起伽蓝的手,在武敬想伸手阻止前,忽地出手点住了他的穴道,让他震惊地僵在原地。却只对着目瞪口呆的伽蓝淡淡道:“走吧,从哪里开始就在哪里结束。我倒想知道,再次把我们领到这里,有什么企图。”
宇飞随意向身后的武敬挥了挥手道:“我没有什么内力,穴道一炷香后就会解开。你自行回去找徐冽吧,把你知道的一五一十汇报给他,他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武功本就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这具身体又没什么内力,所以若非出其不意,宇飞自认决不可能是武敬或徐冽等人的对手。
第4章 真相
宇飞拉着伽蓝走进一家门口挂着黑色帘布,没有门牌,也没有店名的屋子。
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何要来这里,只是在行走的时候把理智判断统统抛掉,一切交给身体本能而已。果然,在走进店门的一刹那,宇飞就知道自己的猜对了。
一家店中摆满水晶不希奇,但若一家店中所有的东西,包括地板墙壁,甚至桌椅天花板都用各色水晶制成,就只能说这决不是一个普通的地方了。
宇飞能感觉得出伽蓝的紧张,她的手心开始慢慢渗出冷汗,但她却没说什么,只是四处看着,恐惧时就紧紧反握住他的手。
宇飞嘴角微勾,棕色的眼眸在昏暗的房中仍散发着淡淡温暖的光泽,他揽住伽蓝的肩膀,带着她寻了两把舒适的椅子坐下来,无声地在她耳边道:“别怕,有我在。”
伽蓝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只是一时太震惊了。而且……”她顿了顿,恍惚道,“很熟悉。”
“欢迎光临‘水之屋’!”
骤然响起的悦耳声音把伽蓝吓了一跳,她语声一停开始四处察看,却又未发现任何发声体,惊疑不定地四处看着。
对宇飞来说,这些却没有什么稀奇恐惧可言,他更关心的是伽蓝。
轻轻松开握住她的手,宇飞转了个角度与她十指相扣,干燥的掌心瞬间被她的冷汗濡湿,但他却丝毫不觉得难受,只觉窝心。脸上的表情也就越发闲适自得。
“到了水之屋还能如此镇定自若,韩公子果不愧是存在了千年之魂啊。”
柔柔的声音仿佛自地底升起,又似从天花板降落,虽不若刚刚欢迎之声的悦耳,却有种水波荡漾的轻柔和缓,让人不自觉心宁气静。
只是,她的声音中夹带了某种杂音,似是故意不让人听出其本身的音质。全然陌生的声音,细听却又有些熟悉。宇飞心中微哂,看来屋主并不打算让他们知道其真实身份。
他却没有兴趣拐弯抹角,只淡淡道:“姑娘既然知道在下是谁,就没必要遮遮掩掩,藏头露尾了。有什么话直说吧。”
“韩公子,若没有我,你到今日还是游离在九天不散的孤魂。公子对我还有什么不满呢?”那声音问得无奈,语调却仍是平稳优雅,无波无澜。
宇飞微微抬头,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我是否不满和你想说的话有关吗?”
那声音沉默了一下,似是有些措手不及:“这……没有。”
宇飞抬了下眉眼,温和地笑道:“那么,请说吧。”
声音轻轻叹了口气,语调回复了方才的轻柔宁和,如微波的水面:“简单来说就是,神子大人,请求您返回伊修大陆。”
伽蓝唰得把目光投向宇飞,难掩震惊:“我说宇飞,你到底是谁啊?一会韩公子,一会神子大人的,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宇飞头痛地按了按前额,那声音发出低低的悦耳的笑声,就在伽蓝莫名奇妙之际,宇飞忽然抬头不冷不淡地说了句:“她所说的神子是你,伽蓝。”
“哦,是我。”伽蓝反应慢一拍地点了点头,等大脑反应过来他的话,猛得瞪大了眼睛。
“哈??!!”她惊道,“你说谁是神子?!我?这怎么可能?!”
宇飞微笑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忍住笑,继续问道:“赤非仍在她体内吗?”
“是的。”那声音终于有了丝无可奈何的起伏,“魂肉分离的时候,她残留了太多感情在那个世界,以致于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真元,若神子大人在那个时候离去,她必会魂飞魄散。所以……”
宇飞心中一震,太多的感情……残留了太多的感情在那个世界,是这样吗?他晃了晃脑袋,强迫自己理性地思考:“伊修大陆没有神子会如何?”
那声音顿了顿:“韩公子可知天星流派的宗旨?”
“引地狱烈火,燃尽世间罪恶?”
“没错。”又是一声轻叹,“然公子可知其背后有着怎样残忍的含意?”
这一次不待宇飞回答,那声音又自行续道:“想必你已知道,天星流派每一代神荼成为星魂的必经之路便是学艺,择主,辅佐,争霸。但除了每一代星魂,却没有人知道,神荼成为星魂还有最后一个条件。那就是……”
宇飞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不知是因为声音的低沉,还是伽蓝越来越濡湿的手心。
“那就是杀掉主人,让天下重归纷乱。”
宇飞倒吸了一口冷气:杀掉主人?!这么说,风亦寒认主的最后结果,是杀了临宇?怎么可能,这世间怎会有这样的门派,这样的规定?
宇飞缓缓将目光移向脸色煞白的伽蓝,她却拿茫然,一无所知的表情看着他。宇飞心中一痛,移开了目光。风亦寒知道这个条件吗?他会为了师父的命令,门规的限制,而杀了他最爱的人吗?还是拼命抗争,最终却落个不得好死的结果?
仿佛猜到了他心中的疑问,那声音柔声道:“在原来的历史轨迹中,天星流剑派在伊修大陆长盛不衰地流传了八代,却最终结束在第九代星魂风亦寒手中,以同归于尽、极其惨烈的方式,土崩瓦解。”
她似有些不忍,声音里多了许多方才没有的哀痛:“天星流剑派的祖先认为,人世多罪恶,而人的贪心欲念、自私自利,唯有一次次死亡的恐惧和一遍遍摧残的痛苦才能慢慢化解。所谓引地狱烈火,燃尽世间罪恶。就是让天下从烽火硝烟的战乱,到繁华升平的统一,却又在统一的刹那再度将这种和平摧毁。从五百年前的楼国,到三百年前的晔国,再到两百年前的穆嘉王朝,都逃不过三十年内重起动乱,五十年后分崩离析的命运。”
“有人世之罪恶,须引梵火,历千世,劫万代,终灭其魂。天星流剑派的星魂必是意志坚定,心硬如铁之人。他们有着毁天灭地接近死神塔拉干的能力,会不惜一切代价,让天下分而合,合再分。仿佛观看一场游戏般,冷眼看黎民百姓在水生火热中挣扎哀号。”
“伊修大陆上有志争霸之人都以为天星流派的星魂和神之子赤非是天下难得的良将辅臣,两者若得其一,天下可定;得其二,则成万世霸业。却不知,星魂与赤非,一为最接近魔之人,一为最接近神之人,两者同朝,黑与白相生相克,掀起的将是翻转整个伊修大陆的狂风巨浪。”
一番话宇飞听得懂,对现在的伽蓝来说却像天书,她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宇飞失笑。那声音中也隐隐透出了笑意:“我就长话短说吧。星魂到这一代刚好为第九代,九为循环之终,却也将衍生新循环之始。也就是说,此代星魂为魔为人,将决定此后千年伊修大陆的命运。”
宇飞听到自己略微粗重混乱的呼吸声,听到自己缓缓发问:“如果她不回去,谁会是这一代星魂?”
房间里原本就有些昏暗的灯猛地灭了一下,随即又亮起来,像是控制它的人忽然因为心神大乱而失去了掌控能力。良久,她才道:“是柳岑枫。”
她的声音有些发颤,细听起来仿佛包含了说不尽的愧疚和歉意:“原本,天星流派是该顺利结束在这一代星魂——风亦寒手中的,而柳岑枫的命到万历七百六十八年就该结束了。然而……我当时实在无法相信这一代的神子转世会是个女子……”
宇飞森冷地笑着打断她的话:“所以你就自做主张让他们两人都到了伊修大陆?”
“对不起……”那声音轻轻地道歉,“我真的没想到会害他们受那么多苦,更没有想到,会间接改变了伊修大陆的命运。”
“如果神子大人在今年十月以前不回去,一切就再也改变不了了。”
宇飞仰靠在水晶椅上,轻轻闭起了眼睛,苍白的皮肤在昏暗灯光下仿佛能看到下面汩汩流动的血管。良久,他睁开眼,冷冷道:“你自己闯得祸,与她何干?凭什么让她替你去收拾烂摊子?”
“韩公子……我自然会受到惩罚,这是我应得的。”那声音从轻柔,变得温软,说到惩罚时没有半分不甘,“然而,公子毕竟曾是伊修大陆的子民,真的能眼看着家乡分崩离析吗?更何况,至少有一人绝不会与她无关。公子可知为什么我说十月以后,一切就来不及了?”
静默了一会,宇飞淡淡道:“说下去。”
“因为他只给了自己五年的等待时间。”她一字一句地说,“五年一到,他就会放弃所有希望,甚至……放弃生命。”
“砰”的一下闷声,不大,却像锤子砸在人心底。宇飞回头的时候,只看到伽蓝缓缓软倒在地的身影。
他大叫了一声冲过去抱住她,心底的恐惧和懊悔如潮水般涌来。他不该带伽蓝来这里,她在这个世界能生活的很好,为何还要带她来这里?为何要让她回忆起那锥心的痛苦?
“没用的。”那声音轻轻颤抖着,原本柔柔的嗓音不知为何变得沙哑,“伽蓝如果留在这个世界,只会一辈子都摆脱不了孤独、矛盾和痛苦。因为遗忘所以她没有办法拒绝你和徐冽的感情,却也因为遗忘让她将那个名字深刻在心底,永远无法真正爱别人。痛苦,会因为纠缠的加深,而越演越烈。”
“你该让她回去的。”她低声说,“这是她身为神子的命……”
“闭嘴!!”宇飞抬头大吼了一声,“什么叫命?!是哪个神规定的命活该让她受那么多折磨和伤害?!”
“韩公子……”声音猝然打断他的话,“这也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选择了爱那个世界的人,选择不惜一切留在那里,无怨无悔……就像你当初,选择散尽魂魄救她一样。”
“这些,都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宇飞忽然觉得无力,他俯下身轻轻抱起地上的女子,一步步往外走去。
女子温软的声音还在房中低柔回荡着:“离开这里,她就会忘记我们说过的一切,但是潜意识里思念绝望引发的痛苦,却不会消失。”
在走出水晶屋前,宇飞恍惚听到那女子的声音,一瞬间变得清晰,而且再无方才的轻柔婉约,反透着无限镇定和坚韧,却异常悦耳:“韩子默,当年是当年,现在是现在。同一个决定,即便当年是错,如今却也可能正确。不要让愧疚蒙住了你的眼睛,你该知道,什么才是她真正想要的,哪条路才是她该走的!”
“伽蓝……现在的秦洛,远比你想象的要坚强。”
第5章 设计
有人说,岁月就象一条河,左岸是无法忘却的回忆,右岸是值得把握的青春年华,中间飞快流淌的,是年轻隐隐的伤感。
伏特加是一种很烈的酒,即便是徐冽,喝不到两瓶也会倒下去。更何况从来滴酒不沾的伽蓝,喝了满满两杯。
伽蓝静静地趴在桌子上,两颊泛红的脸向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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